第52章 这是一首哀歌

《前夫》剧情排到中后段,重头戏压上来,丛安河连过几个沾枕头就睡的晚上,周六早上刚睁开眼那会儿还在背台词。

体质不好,担心流产,李想怀孕后便从夜校辞职,全职在家做待产的丈夫。

李智觉得他好荒谬,并不赞同他的决定,大吵一架后是冷战,冷战过后又吵一架。

如此往复半个多月,转折点是一顿早餐

李智轮班做饭这天炖了碗厚蛤蜊汤,海鲜带腥是常识,李想孕吐严重,抱着马桶半小时没撒手。

他漱完口,对卫生间镜子看了半晌,推开门要和李智谈离婚。

李智愣了好一会,才摔碗,冷笑说好。

地方不大,琐碎太多,两人决定分居,收拾完行李已经日暮。房东女士敲开门,检查家具损耗情况,要求二人归还钥匙。

李智轻装简行,李想则负重累累。

两包长一米二的蛇皮袋被塞满,二十八寸的行李箱滚地时响声沉闷,卡扣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他藏着肚子,怕磕碰,动作小心谨慎。

李智靠在咖啡机旁,冷眼旁观,催他快点。

房东女士上了年纪,心软得像刚出炉的奶油泡芙,凑上去要帮他,但刚接过就被包袱闪到腰。

倒不是演的,在场离得近的都听见那声脆生的“咔”。丛安河反应最快,单手抢过蛇皮袋,把人扶住。

“徐老师!”

陈与然忙凑上来,一人一条胳膊把人架上沙发。

苍培几步跨上台问情况。饰演房东女士的女演员德高望重,性格却似顽童,只说没事,撑着腰,玩笑问包里都装了什么。

排练道具自备。丛安河拉开拉链,露出满满整袋板砖。

自虐敬业的精神把陈与然也深深感动,当即抽搐着嘴角给他鼓掌。

徐老师闪了下腰,剧务赶去药店买膏药。

苍培拍板全组休息半小时,丛安河和陈与然倒没闲着,坐进位置,一句一句对起词。

被一口口水呛住,陈与然红脸狂咳了半分钟。丛安河递过去她的杯子,她拧开,里面泡几颗黑枸杞。

热水浸成紫色,丛安河纳闷她什么时候开始养生,陈与然摸摸发尾,道养头发还是越早越好。

烫染几次,发梢枯黄,看起来着实营养不良。丛安河突然发起呆,陈与然喊他两声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陈与然关心同事,“你节目是不是快录完了?”

丛安河嗯了声:“周日。”

陈与然一惊:“明天?”

“嗯。”

“哇。”陈与然感慨,“逝者如斯夫,美女来探班恍如昨日。”

剧本卷起来,丛安河敲敲桌边:“对词。”

陈与然端坐起来,刚念两行,又探头探脑问:“……你怎么看李想这个人。”

“哪方面?”

“爱情观。”

丛安河坦然:“不理解。”

离婚的导火索看似是这场计划外的孕期。它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把摇摇欲坠的小家一举击垮。

陈与然把剧本翻到后面。

高敏感不是罪过,矫情也并非人格缺陷,但李想又全然不同。他憧憬浪漫与悲情,心却脆若纸糊。

最后这场激烈的争吵中,李智终于不堪其扰,抬脚踹向李想被保护着的、平坦的腹部。

房东女士大惊失色,上前欲拦却被阻住。

李想呆坐于地,捂住小腹,钝痛铺天盖地漫上来,身下却没见一滴血。

“——‘李想,认知障碍已经毁了你,作为你曾经的配偶,我有义务提醒。’”陈与然抑扬顿挫念:“‘alpha,不会怀孕。’”

浮夸的译制腔,丛安河听得耳朵难受:“……收敛点,不怕导演听见骂你。”

“休息时间,闹着玩儿呢,他管这么宽。”陈与然不以为意,剧本翻得刷响,omega其实是alpha,“这剧情,看几次都觉得好荒诞。”

丛安河抬笔给台词划线。

alpha和alpha组成家庭,不受法律保护,更别谈社会压力。

李想李智相识之初相信爱胜一切,时过境迁,李智依旧我行我素,李想却被击碎。

父母不认可,同事另眼相待,房东们刻板印象aa情侣,担心入住影响风评,被迫搬了好几次家。

他活得胆战心惊,草木皆兵,恨不得变成透明人,青天白日也要把自己藏起来。

和李智商议后以ao伴侣身份入住这栋公寓后,情况却变得更糟。

深夜,傍晚,清晨……他拉开窗帘,望街上熙攘人群,无数次想,如果自己是omega,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于是一次彻底的高热烧坏他的脑袋。

醒来时他因胃肠道反应呕吐,却以为那是孕吐。

急诊室里,他拉住李智的手,让她去感知不存在的新生命。李智震惊之余,看清他竟然在患者登记表性别一栏填了omega。

陈与然突然想到什么,好奇问:“你会不会希望自己能变成beta……我是说以前。”

“为什么?”丛安河问。

陈与然挑眉:“你们alpha里取向beta也是性少数群体,你就不觉得格格不入?”

“还好,二十岁那会儿觉得很酷。”

“现在呢?”

现在。丛安河反问:“你不是说我打算从良么。”

陈与然纳罕:“你们节目够神奇的,我还以为你会再挣扎两下。”

丛安河:“怎么挣扎,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

说不过他,但得过且过是陈与然的人生信条,她不深究,思维却发散得厉害,突发奇想问。

“你说,如果一个alpha和omega甜甜蜜蜜谈着恋爱,有一天却突然发现,omega其实是个alpha……要是你,你怎么办?”

丛安河笔尖敲敲,中肯评价她的假想:“非主流。”

陈与然无语:“做演员要有想象力。”

“好,”丛安河合上剧本,问:“那要是你,你怎么办?”

“我肯定……”

话没说清楚,远处苍培便惊天动地拍起手来。

陈与然差点没被几个字噎死,丛安河拍拍她身侧扶手:“走了,去排练。”

条件反射,陈与然从椅子上弹起来跟上去,过几秒才反应过来。

“等等,是我先问你的……丛哥,是我先问的!……喂不带你这样儿的……”

工作结束是晚上六点。明天就收官,午休时收到刘丰的短信,说是今天尽量早点回别墅。

打车回去才发现门外停了好几辆车,眼生。

一楼没开灯,却听见吵闹声。

丛安河抬头,发现天台支起摊棚。明黄色LED彩灯攀在顶层围栏,橙色遮阳篷在晚上支起来,也不清楚要挡什么。

没站多久,黎宵在围栏边漏头。

大概上学时能用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他视力好得很,几乎全黑的夜色里看清来人。

他叫唤了一声,然后招手。

丛安河冲他颔首,示意马上就上去。

往天台去的门一直上锁,今天是第一次开,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门窄窄一道,丛安河抬手推开。

R&B从小音响里传出来,又从敞开的门缝传进他耳里。伴闪动的光,总幻觉门后是光怪陆离的纳尼亚。

别墅太大,平日六人住也不觉热闹。天台面积不小,除了熟悉的,此刻却零散立着几张生人面孔。

“——安河!”

有人叫他,他抬头,见黎宵背靠护栏回望,左手边的男人他不认识,右手边却站着位熟脸。

“……老冯?”丛安河惊讶道。

“是我,”冯兆大步流星迎过来,“惊喜吗?”

他人高马大,长得却文质彬彬,上学那会儿经常户外,今时不比往昔,图书馆里泡七年,也闷出一身略白的皮囊。

丛安河确实意外。

他抬手击掌,自己腕上最近很干净,冷不防却被冯兆戴的鸡血藤硌到,撤手不礼貌,于是换向半抱了下:“你怎么在这儿,我们节目之后接档beta恋综?”

冯兆笑了声。

他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四处是三脚架和隐藏镜头,有点紧张,结巴两句,还没来及解释,便有人抢先开口。

“亲友聚会,这是收官福利。”

丛安河越过冯兆去看戚不照,两人视线甫一相对,戚不照便勾嘴角冲他笑。

冰消雪融,丛安河慢半拍才见他身后站着大关小关。

双胞胎一左一右如门神,一动一静,双双朝他挥手。

“好久不见,嫂……”

小关话没说完,舌头就打结,下一秒被自己亲哥一肘捣成半身不遂,忙改口接道:“丛哥……丛哥。”

丛安河没听清,招呼:“好久不见。”

莉莉和室友一人举两束氢气球,系在棚架上。见状,她纳罕道:“你们认识?”

大关小关两人罕见镜头,此刻难免局促,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齐齐挠挠脑袋。丛安河接过话茬,笑答:“一面之缘。”

冯兆来得晚,丛安河前脚上楼,他刚到没几分钟。

“不……介绍介绍?”被天台的镜头围攻,他手脚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两人身高相仿,顺势搭上丛安河肩膀。

见他不自在,丛安河想安慰他两句,霍流馨便快速点完人头:“人齐了,开饭吗?”

没想到是戚不照先附和:“好啊。”

丛安河看他一眼,他便摸了摸肚子。

被逗得想笑,声音压在嗓子里,丛安河只嘴角扯了扯。他撤开,冯兆胳膊一下落了空。

“……边吃边聊。”

作者有话说:

不扫射所有视力好的,只针对黎宵

大家注意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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