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要不要做罗密欧

雨停在太阳落山之后。信号恢复没多久,节目组摸着定位去把困在值班室里的二人接走。

原计划一个送回别墅,一个送到医院,但主干道上积水严重,根本开不了车,丛安河只能暂时把这儿当隔离间。

工作人员送来几剂止痛药,两颗下去,丛安河面色有所好转。

积水清理干净是第二天一早的事。

大多alpha如果没有伴侣信息素安抚,易感期少说要熬个四五天。但丛安河在医院只待了不到十个小时,症状便自然消退下去。

这种情况本人也是第一次经历。主治医师本来建议他仔细做检查,筛查高敏现象的具体成因。扒下他圆形衣领,却看清一圈浅到几乎消退的牙印。

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做细筛的事医生过后没再多提,只临走前嘱咐他alpha也要注意创面消毒。

镜子就直立在墙角。丛安河侧过身,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戚不照抓到机会下口,动作竟然轻到无所察觉。

被咬的位置靠下,他扒着后衣领,打量半晌才松手,说好,谢谢医生。

好在暴雨影响全城,全组停工两天,他个人的意外没耽误工作进度。

从医院回去,他抱着剧本啃到半夜,凌晨才栽倒在床上,再醒过来已经是周一早上六点钟。

莉莉娅体质特殊,发热期格外难熬。丛安河起床煎蛋时锅里煮着粥,霍流馨打着电话匆匆闯进厨房,锅已经快糊了。

丛安河眼疾手快,鸡蛋刚磕进锅里,又一个闪身把电磁炉关上。

霍流馨挂上电话,双手合十,化缘一样,以表感谢。

太阳蛋闷了七成熟,丛安河把鸡蛋捞进盘子里。厨房不大,无意听到几句她的电话内容:“今天请假了?”

霍流馨用汤勺搅合搅合差点糊掉的锅底,答:“我去趟医院。”

丛安河猜是莉莉醒了,霍流馨果然点头。

“能进病房吗?”

“进不了,那是omega隔离区,我就去看一眼。”

丛安河看了看锅,霍流馨解释:“我练练手,争取在她出院前能熬出碗香的。”

用心良苦。丛安河往蛋黄上拧了两圈黑胡椒,问她具体什么情况。

“信息素干渴症,所以发*情*期反应比一般omega严重。”霍流馨舀了两勺,谄媚笑笑,端给丛安河求他试毒。

少数omega有概率罹患的腺体疾病,患者发*情*期持续时间较短,缺少alpha安抚会引发强烈疼痛,结成终身标记后情况好转,属于疑难杂症,目前还没有根治办法。

不好多做评价,丛安河端起碗去尝粥。米太多,水太少,火候过了,糊味挥之不去,甚至撒了勺盐。他想皱眉又强压下去,安慰说:“……再接再厉。”

霍流馨自己试了口,面色几经变幻,最后暗骂一句浪费。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没事吧?”

丛安河笑得轻松,说易感期紊乱,是个alpha都经历过。

见他不愿多谈,霍流馨嗯了声,把粥盛进黎宵碗里:“也对。”

丛安河两三口把煎蛋吞下去,蛋黄密度大,结结实实噎住嗓子。他捶了两下不见效,抓起手边糊底儿的粥顺下去,又被糊味呛了个趔趄。

霍流馨良心很痛,帮他开瓶冰糖雪梨汁压一压。

丛安河咳嗽着灌下去半瓶,打开水龙头把碗刷了。水声哗哗,让他想起刚过去的一场暴雨,孤岛上没有吊桥,只有破屋烂房。戚不照的嘴唇很薄,薄而柔软,鼻梁一路高下去,接吻时鼻尖会抵住脸颊。

他默不作声洗完碗筷,似有纠结,好一会儿才开口。

“霍姐。”

霍流馨:“嗯?”

“我……”

话没说出口,手机突然响了。丛安河擦干手,看了眼来电显示,又去看霍流馨,霍流馨连连摆手让他去忙。

就近从后门行至花园,丛安河步履匆匆。

一场雨喂饱整块地的狗尾巴草,两天没见疯长到人的腰际。后门边是信箱,信箱头顶有摄像头,丛安河还穿着拖鞋,不想踩水,一路沿石板跑进亭子。

电话接通,他先喊了声爸。刚才吃得东西太顶,猝不及防开头一个嗝跟丛宗庭问好。

丛宗庭是个闷葫芦,自己打过去的电话,嗯一声以表问候。

丛安河深知他爸的习性,主动搭话:“怎么这么早就和我联系……今天几台手术?”

“一台,病人是胶质瘤。”丛宗庭言简意赅。

颅内恶性肿瘤,手术难度很大,一台最长能做十几小时。丛安河不是患者家属,更不是医生同事,提不出建设性意见,琢磨半天,只能提醒他别忘记吃早饭。

丛宗庭敲敲碗:“在吃。”

他爸这通电话有些莫名,丛安河摸不清头脑,干巴巴接下去问:“哦,吃了什么?”

“蒸饺。二两三鲜和一两玉米虾仁,一碗五谷豆浆。”

丛安河闻言捏了捏受苦的喉管,多少怀疑自己的早餐是不是太过寒酸。

“手术几点开始?”他问。

丛宗庭看了眼日程答:“十点半。”

两人父子关系不错,但他爸主动打电话过来实在不是常事。丛宗庭本来就是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余珂去世后,一天不说一句话的情况不是没有。

想到乔颂,丛安河心里惴惴,试探问:“爸,找我到底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不是那意思,您别曲解我。”

丛宗庭似乎笑了声,太短促以至于难以捕捉:“确实有事。”

蔓生植物从亭子顶部爬下来,叶子很绿,绿得几乎像塑料制品。丛安河手指拨了拨:“我听着呢。”

“嗯。”丛宗庭说,“生日快乐。”

——啪。

丛安河失手把一片叶子摘下来。

他后知后觉去看日期,屏幕上显示公历日期,五月十八。

“……我,”丛安河卡壳,“哦,我差点忘了。”

丛宗庭塞了个饺子:“我看你已经忘了,果然上了年纪。”

上年纪。从前没觉得,最近却被频频提起。丛安河哽住,心绪百转千回,强辩道:“我二十九周岁零一天,不至于。”

丛宗庭道:“人脑功能从二十岁就开始衰退。”

丛安河捏捏手里的叶子。小小一片,脉络清晰,绿得像能掐出水。

他蹲下,用树枝刨了个小坑,把叶子埋进去,又泼上土。平地鼓出一块,倒像小小的坟茔。

“行,你是我爸你说什么都对。”丛安河叹口气,“我晚上……”

“你不用回来。”丛宗庭打断。

丛安河有点意外。尽管不送礼物大搞形式主义,但父子俩互相庆祝生日的传统已经延续十多年,记忆里只有上大学那几年不可抗力,是分开来过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丛安河把树枝折成小棍,帮蚯蚓松两铲子土,问:“您不想见我?”

“不太想。”

真无情,丛安河狐疑道:“总得有原因。”

丛宗庭答得直白:“不打扰你谈朋友。”

丛安河手滑,一棍捅翻石头底下压着的蜗牛。他回神,道完歉,又用小棍把人家挨个翻过来。

丛宗庭工作强度大,性格孤僻,除了写论文看论文,基本和互联网绝缘。丛安河没提过录制期间发生的事,他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爸。”蜗牛艰难地爬远,丛安河讷讷。

丛宗庭又嗯了声,算回应:“我听冯新提了几句。”

丛安河反应了一会儿:“冯叔?”

冯新,冯兆的父亲,年长丛宗庭几岁,他却习惯喊叔。

丛宗庭听出他心有不解,解释:“前两天有个论坛,出差凑巧遇到。”

两人大学时代八年同窗。冯新不在本地医院任职,主攻方向腺体内科,现任丛宗庭原工作单位的腺内副主任。

冯新一向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冯兆小时候做刺儿头,印象里没少挨揍。父子两人见面不是杀红眼就是对面无言不相识,全靠冯兆他妈在中周旋。

丛安河纳罕人到老年果真连心肠都会变软,冯兆和他爸握手言和彻夜长谈的场面想想都觉得震撼。

“没别的事,注意身体。”

丛安河闷声勾起嘴角:“我知道,谢谢爸。”

树上还存了雨,微风一拂,便悄无声息抖下来。

刚挂断电话,便有两滴拍在丛安河脸上,他抬眼去看,瞥见二楼房间的窗帘还拉着。遮光材料,摸起来厚重,严密挡住窗口,看不清房间里的朱丽叶。

绿化带里种着一串红,还不到花期,放眼望过去只有绿色。

“……也谢谢你,妈。”

丛安河把小木棍插回土里,在地上描出条麻花辫,四不像,于是又涂掉。他自言自语道:“有件事挺重要的,先告诉你,我爸往后排排。”

“我认识一个omega,他是骗子,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说完全不在意太虚伪,但如果让我和他变回陌生人,”

“我不太愿意。”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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