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鲁滨逊和星期五

“这里可以吗?”

丛安河拉上窗帘,遮住从玻璃缝漏进来的风,帘子旧且厚重,很快被雨洇湿一条。

“可以。”戚不照披着条毯子,是丛安河出门前顺手扯过来的。

他腺体没痊愈,嗅觉又太灵敏,待在别墅里每一秒都是煎熬。丛安河带他出门,但雨势太大,度假村地势低洼,积水淹得快,两人只能上西边的高地。

高地开阔,能勉强遮风挡雨的只有废弃仓库的小值班室。

门没锁,扬尘比初冬的薄雪厚,丛安河刚推戚不照闯进去,便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他用旧报纸铺上老旧的木桌,把背包撂在上面,掏出瓶水。拧开瓶盖时手机械性地微抖,安抚道:“环境不太好,你忍忍。”

戚不照不接,让他先喝。丛安河说什么他也不听,只好自己先喝几口,再递回去。

戚不照这才接过来,声音有些哑,问:“几点了?”

丛安河看了眼手机:“七点十五。”

值班室是平房,电路早就老化。厚重的窗帘挡住外部光源,因为停电,吊灯也没亮,室内阴暗潮湿,几乎长起蘑菇。

“还以为天没亮。”

戚不照伸出手。他皮肤苍白,没光的地方泛起近青色的冷调。

丛安河摸出包里的蜡烛,也是临走前从玄关第二层柜子里扒拉来的,不清楚受没受潮:“外面除了雨就是云,没有太阳怎么亮。”

从前戚不照身上随身带着打火机,于是问他:“要不要点蜡烛?”

戚不照唔了声,说好。

“打火机。”

“没带。”

丛安河不信。

戚不照无辜道:“是你让我戒烟。”

这时候倒知道听话。物质条件太匮乏,连钻木取火都做不到,丛安河只好把蜡烛收回去。

今天降温,比昨天低了近十度。

丛安河背过身,露出被雨打湿大半的后背,米色的短袖从领口便显出深色,左半边肩膀也湿了大片。

他们一路冒雨,雨大风大,只有一把长柄的雨伞。

丛安河人长得端正,伞打得倒是很歪。戚不照被他护起来,自己却淋了个透。

戚不照扯住他的衣摆,捻了捻,又拽了拽。丛安河疑惑回头,戚不照问他:“都湿了,有没有干净的衣服换?”

丛安河没带,他没当回事:“等下回去还要淋雨。”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戚不照问。

丛安河摸摸戚不照的指尖,等他松了手,才单膝蹲在他面前:“不知道。雨这么大,短时间内估计走不了,等节目组的消息吧。”

戚不照不着急:“冷不冷?”

“我不冷。”

“真的吗?”戚不照说:“你的手在抖。”

丛安河伏在膝盖上的左手微缩:“外面风太大,撑伞撑的。”

戚不照不听他的鬼话。

毯子很长,戚不照扯过一角,把丛安河也包进来。他右手披上,丛安河左手给掀开:“我衣服是湿的,把毯子弄湿怎么办?”

“弄湿就弄湿。”戚不照全不在意。

丛安河无奈:“戚不照。”

“嗯,我在。”戚不照嘴上应着,边乐此不疲地给他披毯子。

“……”祖宗。

丛安河只好挪近,放任他把毯子裹上来,两人转眼被包成一团巨大的茧。

湿衣服裹在背上并不舒服,戚不照鼓励建议他把上衣脱了,但被婉拒。

丛安河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戚不照有点意外。

背包鼓鼓的,丛安河解释:“出门前我翻了翻冰箱,拿了包面包,还有火腿。”

“你还带了什么?”戚不照探头。

丛安河掰指头算了算,报了几个生活用品,甚至还捎上两块方形充电宝。

“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戚不照好奇:“我都没注意。”

丛安河淡淡:“我没拿,我会魔法,变来的。”

戚不照哦了声:“这么神呢,大仙。”

“嗯。”丛安河点头。

“那变件干净衣服穿穿。”

丛安河哽住:“这个,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变。”

戚不照不死心,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把小刀,折叠式,刀刃极锋,手腕一动,濡湿的裙摆便掉下一截在地上。

他反手,又要去拉裙子拉链。丛安河一愣,伸手抓住他手腕:“你想干什么?”

“怕什么,都是男人。”戚不照不以为意:“我的衣服是干的,你穿我的。”

先不提是条裙子。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别墅里跑出来吗?”丛安河问他:“病号儿,能不能安分点儿?”

“已经走开很远了,我闻不到,不难受。”

戚不照刚挣开,转眼再次被丛安河抓住,他长了颗愚公的心,还要挣。

“……”丛安河:“你怎么轴得像头驴一样。”

戚不照歪头:“我是想解决问题,这叫心如磐石。”

古时刘备求才方三顾茅庐,他戚不照又图什么三脱衣服。

哪儿是心如磐石,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丛安河下定论:“小驴。”

脸皮实在厚实,戚不照竟然应下:“嗯嗯。”

戚不照问:“可以换了吗?”

丛安河拿他没办法,悄声叹口气,闭上眼,扬手把上衣脱了,挂在戚不照轮椅边上晾着,反手再把毯子裹回身上。

他线条漂亮,肌肉薄而流畅地覆着。腹肌不夸张,有六块。

戚不照似乎这才心满意足,靠近,把毯子扯得更紧一些。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摸出一包菠萝包,保质期七天。

丛安河和他各有一只手空着,打算帮他一起把包装撕开,却见戚不照张嘴咬上去,一扯,塑料就裂了个口。

把面包翻面取出来,戚不照单手揭掉最上面那层厚厚的菠萝衣,送到他嘴边。

丛安河一出神,便叼进嘴里。

尝到味道,他一怔。戚不照笑起来,眉眼深刻漂亮:“你吃菠萝包只吃皮,被我看见好多次。”

丛安河愣愣的,看着他,冷不防又被塞了一块。

“为什么笑?”

丛安河摸了下嘴角:“我笑了吗?”

戚不照撕了一角面包吃掉,说:“不,你没笑,是我看错了。”

“……”

两人一人一口把菠萝包吃干净。

内陷是醇厚的奶黄,全在丛安河那口里,差点没把人噎死。他仰头,戚不照硬是给他灌了半瓶水才顺下去。

包里有两片酒精消毒湿巾,丛安河拆开一片,两人一人攥一角把手擦干净。

门外风雨如晦。

值班室装的是红棕色老木门,早被蚂蚁蛀空了半截,狂风无孔不入,门被吹得微晃,哐哐作响。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丛安河掏出手机,信号很差,5G的标识早变成GPS的G,没有外面的消息。他们像是一架失联的航班,夹在风暴的缝隙里,无处降落。

戚不照掀开一角窗帘。雨斜飞进来,力道大得惊人。

“情况怎么样?”

戚不照答:“你来看看。”

丛安河凑上去,撑住帘子。度假村内涝,大半的路已经被淹了,远看简直像灌过水的稻田,场景壮观。

戚不照竟然语气轻快:“我们被困在这儿,像不像暴风雪山庄?”

无人生还。

丛安河放下帘子,指尖捻了下,把胳膊缩回去:“一共就我和你两个人还要自相残杀,那是洞穴奇案。”

“只剩下一根小火腿了。”戚不照说:“如果食不果腹,你把我吃掉吧。”

哪儿来这么多戏演。丛安河手很凉,探进他袖口去冰他的手腕:“我挑食。”

戚不照果然体热,入手触感温热。

“那我们两个都会饿死。”戚不照轻笑。

丛安河想了想,说:“那你吃我吧,至少活一个。”

带着潮气的风一阵一阵,途径后拐歪,闯入窗缝。

短袖还半潮不干,只是湿痕浅了很多,丛安河拎起来将就套上。

他很瘦,面部轮廓利落干净,上目线圆钝却长,肉贴着骨长,是一副古典又英俊的皮囊。

“雨要是再下一会儿,都能下河摸鱼了。”丛安河站起身。

习惯成自然,戚不照扯住他的衣摆:“我腿不行,摸鱼只能你来摸,这不公平。”

丛安河问:“那怎么办,许愿求鱼能排着队从窗户外面跳进来?”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离谱,幼稚得很。

没来及细想,衣角却被扯了几下,丛安河低头去看,是戚不照边拽衣角,边抱着肚子笑得哼哧哼哧,看起来很没良心。

问他笑什么,他才指指丛安河照,又指指自己:“像不像鲁滨逊漂流记,孤岛求生,我和你。”

“谁是鲁滨逊?”丛安河问。

戚不照说:“你是星期五。”

“……”丛安河无情地把衣摆从他手里扯出来:“野人的衣服你少碰,脏。”

戚不照笑得停不下来,气得丛安河低头去捉他。

他腿脚不便躲得却快,丛安河没站稳,重心一晃,一个趔趄栽便向前去,最后俯蹲在椅前,两只手撑住椅侧,嘴唇将将贴在戚不照颈侧。

起先丛安河没撤开,戚不照乐得被亲近,默不作声享受近距离的亲昵。

直到耳畔呼吸渐重,戚不照偏过头,看清他颤抖的手。

戚不照按住他泛白的指节:“丛老师。”

一声惊雷突起。

阴云彻底将白日翳住,闪电划过去的一刹,四方的值班室里黑得如同泡过墨。

丛安河睁开眼。

就在这一刻,戚不照终于拨开狭室内挥之不去的阴湿霉气,嗅到清冽的柑橘和海风。

台风过境。

带来了丛安河的易感期。

作者有话说:

说的就是你,桃李菠菠面包

周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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