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以后就算天涯海角,我都会去跟你会合。

那支玫瑰最后被用宣纸包了, 夹在了一堆做过的数学卷子和数学书里,厚厚地压在了里面。

最后一天考试, 许亦北坐在考场里,笔袋里还装了一片花瓣。

以前没做过这种事儿,做的时候也没多想,想带就带了,这种时候,就连一片花瓣也成了个念想。

考场里安静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最后检查完一遍卷子,他停了笔,慢慢吐出口气,考到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门。

铃声很快响了。

“交卷!”监考老师在上面喊。

许亦北交了卷子, 几乎立即拿起东西就出了考场。

天热得出奇, 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还惶惶地在天上照着。

学校里开始炸了锅一样, 到处都是跑着闹着宣泄的人, 太阳那么晒都挡不住一年一度的撒卷奇景,白花花的卷子跟卷雪花似的, 洋洋洒洒地在几层楼的中间飘,有的人在忙着对卷子, 有的人觉得没考好在楼梯上就急哭了, 更多的人在嚎叫着“解放”了……

许亦北从人堆里穿过去, 好不容易才走到教务楼的办公室那儿, 刚好碰上迎面过来的樊文德。

“许亦北, 考完了怎么来这儿了, 有事儿吗?”老樊打量他, 担心他是不是哪儿考差了。

许亦北伸手进裤兜,掏出了那张从文化栏里撕下来的文艺汇演通知:“有个小事儿。”

“哦,小事儿就行。”老樊抹着头上的汗,招招手,进了办公室,“这会儿太忙了,你急吗?我就只有几分钟。”

许亦北跟进去:“没关系,几分钟够了,我说完就走。”

“那行,你说吧。”

前后五分钟都没有,许亦北就说完了,从办公室里出来,把书包搭上肩,一手插兜,下了楼。

走出校门,外面又是人挤人,他停一下,转头扫了一圈儿,甚至连以前总是停电动车的那条路上都看了几眼,还是没看到那道身影,抿抿唇,从人群里走过去,到了大路上,今天等在那儿的不是老陈开来接他的车,是李辰悦的白色小汽车。

车窗降下,李辰悦看出来,温和地笑笑:“上车吧,太热了。”

许亦北拉开车门坐进去,里面冷气打得足,跟外面简直是两个天地:“我还以为今天又是我妈过来。”

李辰悦把车开出去:“你妈妈是想来的,高考这么重要,她当然想和其他家长一样天天过来接送,可是第一天来了那趟后,回去觉得你们的气氛也没怎么好,她也不想这样吧……我今天劝了她一下,才代替她过来的。”

许亦北只“嗯”了一声。

“终于考完了,家里要给你庆祝一下,你自己挑个地方吧。”李辰悦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似的,转头又冲他笑笑。

许亦北说:“不用了,回公寓就行了。”

李辰悦看看他脸,觉得他也没什么兴致,没再提,打了下方向盘,往公寓开。

真是太热了,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一身汗。

沙发上坐着李辰宇,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地要看着人才没出去,又在玩儿手机游戏,看到李辰悦跟许亦北一起回来,眼睛扫了他们两眼,也不搭理,爬起来去厨房里面喊:“刘姨,有没有冰水喝?”

李辰悦对他这样都习惯了,回头跟许亦北说:“他能在这儿睡沙发睡到今天,我都没想到,你别跟他计较。”

许亦北淡淡说:“无所谓了,都这个时候了。”

李辰宇正好端着冰水从厨房里出来,听到这句,眼睛往他身上瞟。

李辰悦也不禁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许亦北没回答,拎着书包进了房间,很快拿了几件衣服出来,一手扯着汗湿的T恤领口,进了卫生间。

门一关,水声跟着“哗哗”响了起来,他冲澡去了。

李辰宇端着水走到他姐身边,绷着脸,压着声儿:“他什么意思,从高考开始就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放下的样子,是我把他逼这样的?”

李辰悦皱皱眉,轻声说:“你早点儿把他当一家人就不会这样了。李辰宇,你想过没有,要是你跟他换一下,一个人住外面的是你,跟家里弄到现在这步的也是你,你是什么感受?你以为他不能对你怎么样吗?他全是看在他妈妈的份儿上,不然你真以为你靠睡沙发就能在这儿待下来呢。”

李辰宇脸绷得更厉害,不做声了,扭头又坐去了沙发上。

李辰悦看一眼卫生间的门,里面水声还在响,不想跟他说了,转头也去了厨房:“刘姨,也给我来杯冰水吧。”

没十分钟,卫生间的门开了,许亦北洗完澡出来,身上换了身衣服。

李辰悦在厨房里待了会儿,一出来看到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穿这么帅啊?”

李辰宇也从沙发上转头看了他一眼。

许亦北头发半干,身上穿着笔挺的白衬衫,下身黑西裤,裹着一双腿修长笔直,一只手戴上手表,边扣袖口,边转头进了房间:“后面可能会有事儿。”“什么事儿?”李辰悦问。

房门虚掩着,许亦北刚进去,里面就传出了“铛铛”的拨琵琶弦的声音,是他在调音。

李辰悦还没再问,放桌上的包里传出了手机响,她去拿出来接了,讲了几句,很快走到房门口,敲两下房门:“许亦北,你妈妈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听说你去报了文艺汇演?”

房门拉开,许亦北走出来,看一眼她的手机,抬高声音:“对,我报了。就要毕业了,参加个活动告别一下学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去找老樊就是说了这个事儿,他要参加文艺汇演,从在文化栏里看到那个通知的时候就想好了。

老樊说要跟他妈说一声,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李辰悦手机还没挂,看看他,放到耳边:“可以吗?”

许亦北盯着她耳边的手机。

好一会儿,李辰悦才挂了电话,冲他点点头:“你妈妈同意了,去吧,我们陪你去。”

许亦北眼神动一下,回头进房,门一关,飞快走去床边拿了琵琶,放到盒子里,拉链一拉,拎起来就往外走。

应行推开家门。

身后跟着贺振国,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药,一手还扶着吴宝娟的胳膊。

今天吴宝娟被安排出了院,他考完试就直接去了医院,刚把人接回来。

吴宝娟被扶着进了门,也没做声,转着头四下看来看去。

应行接了贺振国手里的东西,放下来,回头看她:“家里还记得吗?”

吴宝娟点点头,看着他,眼神定定的,嘴张了张,好像想叫他,又没叫出来。

贺振国扶着她送去沙发上坐下,顺手给她开了电视,走回来,冲应行摇一下头,小声说:“我看她最近也不像发呆,像想事情一样,一想好半天,说不定哪天就有好结果了呢,慢慢来吧,反正医生也说这是个长期的事儿,一天两天也好不彻底。”

应行看一眼乖巧坐着的吴宝娟:“有好转也不错了。”

贺振国点点头,忽然问:“你考得怎么样啊?”

“问什么,反正也考完了。”应行转头下楼,“我去铺子里看看。”

贺振国本来还想问一声许亦北,看他这样,也没好说,摆摆手:“去吧去吧。”

天已经擦黑,应行刚下楼,手里就掏出了手机,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翻了翻微信,不知道许亦北现在能不能联系上,也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现在是在公寓里还是在哪儿待着……

还没到修表铺门口,吱一声刹车响,杜辉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冲到了面前:“应总!”

应行转头看他一眼,手机收了起来:“干什么?”

杜辉抹一把头上的汗:“我操,好不容易考完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来找你啊。对了,孟刚走了。”

应行“嗯”一声。

杜辉说:“听大华说走之前他哭得跟什么一样,一直说对不起贺原……”

应行没接话,掏出钥匙开铺子门。

杜辉一想这不是惹他没好心情么,还是不说了,转口说别的:“我操,你别开门了,我来叫你去学校的!”

应行说:“考都考完了,去什么学校啊?”

“今天不是有文艺汇演吗?专门给高三办的,我就是来叫你一起去的,你没收到通知?”

“没。”应行好笑,“动员大会都差点儿不让我去,你觉得什么活动会通知我?”

杜辉忍不住小声骂一句:“日哦!难道这个也要防着你们碰头啊……”

应行开门的手停一下,想了想,钥匙揣回了兜里,转头时掏出了车钥匙:“改主意了,走吧,去学校。”

“操?”正好,杜辉生怕他一个人闷着,赶紧趟着车说,“走走走!”

十三中每年都会搞一场送别高三毕业生的晚会,都能算是学校传统了。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天黑了,大礼堂里乌压压地坐满了人,台上已经开始在表演节目。

杜辉找了一圈儿才找到靠后的两排有空位,往前一排居然坐着梁枫和高霏,俩人估计也是刚到,挨着坐一块儿,看着就腻歪。杜辉嫌膈应,主要怕应行膈应,都是特快班里的,高霏跟他碰头了,这边还没消息,白了俩人一眼,还是去了后面一排。

刚要坐下,冷不丁冒出个人高马大的身影:“辉啊,刚才看着就像你,过来一看,还真是!”是江航。

“我操,你怎么也来了?”杜辉瞪他。

“唉,考完了想找点儿乐子,那不是想念我哥们儿……”江航说一半儿停了,看到了他后面走过来的应行,讪笑一下,“应总,最近还好吧?”

应行懒洋洋地坐下来:“你看我能算好吗?”

江航叹口气:“我懂。”

“你懂个屁。”杜辉坐他俩中间,忍不住喷他,“妈的应总能跟你一样吗?”江航一想也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想哥们儿的心情跟想情人的心情,那确实划不到一起。

台上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不是唱歌就是诗词朗诵,主持人可能是高二的学生,连主持节目都是朗诵腔,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每年都没什么新意。

应行不关心台上演什么,转过头,目光挨个扫过观众席。

台下的灯暗着,看完一圈儿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皱一下眉,低头拿出手机,手指又点开许亦北的微信看了看,还是没消息,一直在想他现在怎么样了,手上转了转手机,想立刻就去找他,反正也考完了。

台上开始唱歌,杜辉在旁边嘀咕:“老子想报个体校,就不知道考试分数够不够。”

江航跟着说:“我也想报,咱俩报一起?”

“妈的,为什么要跟你报一起啊!”杜辉没好气,“这他妈果然就是差生更容易混一起,要是成绩差距大,想报在一起都难。”

应行转头看他一眼。

杜辉被他看得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等于在说他跟许亦北么,赶紧挠挠头,打岔说:“怎么都是这些节目啊?有没有别的?”

“唉,到现在没看到我北,我估计他今天不会出现了。”江航又叹气。

“闭嘴吧,你他妈别烦了。”杜辉真想踢他了。

台上又一个节目结束了,大家在鼓掌。

应行站了起来,打算走了。

主持人正在台上报:“下面的节目来自今天的临时加演,琵琶名曲连奏,由刚考完的高三学长带来,让我们欢迎高三(3)班——许亦北。”

应行脚下一停,转头看向台上。

灯光里,许亦北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拎着他的琵琶,走到了台中央,抬了一下眼,似乎看了一眼下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抱起琵琶。

“我操?”杜辉眼睛都直了,“许亦北?”

江航也呆了:“妈呀,真的是我北!我都没见他弹过这个!”

应行看着他坐在那儿,嘴角扯了起来,真是他,居然会这么猝不及防地就出现了。

“应总?你坐下啊。”杜辉转头提醒他。

应行坐了下来,眼睛还看着台上,忽然皱了皱眉,动员大会的时候只看了一眼,没看清,现在才发现他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

台上的灯光也暗了,“铛”一声,琵琶声响了起来。

只有一束光打在许亦北的身上,他侧着头,低垂着眼,领口的纽扣开了两颗,袖口却扣得严严实实,从侧脸到露出的脖子都白生生的,修长的手指在一下一下轮着琴弦,弹的是首欢快的古典曲子,偏偏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坐在那儿一身的矜贵,不像是光照着他,像是他自己就在发光。

“原来除了会打篮球,他还会弹琵琶啊?”下面有人在小声讨论。

连梁枫都在前面嘀咕:“卧槽,许亦北还有这一手?藏得深啊,帅啊!”

“太帅了!”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的女生在感慨,“可惜毕业了……”

一曲结束了,又是一曲,真的是连奏。

应行看着台上的人,摸一下嘴,嘴角又扬了起来,是想起了他们以前一起说过的话。

他说过,等高考结束了,要让自己听个够,没想到现在他用这种方式兑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隐秘又张扬。

差不多十几分钟,全是他一个人在弹。

台下甚至已经有人举着手机在拍了。

四五曲之后,终于了停一下,许亦北又抬了头,眼睛朝台下扫了一圈儿,然后低头,抬手,顿一下,接着手指一划,音乐声熟悉起来。

是那首《海阔天空》。

应行胸口一窒,被他的音符直接砸进了心里,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时一样,低下头,紧着牙关,缓了缓,才又抬头看他。

光这一首歌就够了,比一万句情话都动人。现场这么多人,他却觉得是给自己一个人弹的。

台下早就没了声音,一开始都是静静地听,到后来不知道谁起的头,渐渐有了歌声,最后居然越唱越大声。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歌声里,有高三生在小声地哽咽:“操,真感觉毕业了……”

应行眼睛盯着台上,站了起来。

杜辉一个不学无术的都要被这气氛带的伤感了,终于想起来,转过头:“应总……操?人呢?”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最后一句又唱了一遍,“铛”一声,许亦北垂下手,弹完了,抬起眼,站了起来,又往下面看一遍,还是没看到那个人。

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可能他根本没来。

台下掌声雷动,有人过来替他拿了琵琶下台,他抿着唇,在台上象征性地点头谢幕,又看一眼,还是什么都没看到,转头去后台。李辰悦站在后台等着,一看到他就笑着说:“弹得太好了吧,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李辰宇跟她后面,扫他两眼,一声不吭。

许亦北往他们旁边看一眼,方令仪和李云山居然也来了,都看着他,李云山还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

方令仪说:“好久没听你弹这个了。”

许亦北看着她:“这不说明我还是我吗?也没变样。”

母子俩都话里有话,方令仪没做声,好一会儿才说:“回去休息吧,刚考完也该累了。”

“学长?”做主持的那位高二女生忽然伸头叫了声,“你的琵琶……”

许亦北转身过去:“我去拿一下。”

后面太乱了,不是人就是东西。

他走到道具室,推门进去,看到了自己的琵琶,已经被好好地装进了盒子里,就靠在墙边,刚要伸手去拿,身后有人跟了进来,下意识回过头,一愣。

肩宽腿长的身影站在面前,眼睛看着他,“嘭”一声关上门,几步过来,一把就把他抱住了。

许亦北心一瞬跳快,手臂一下搂住他脖子:“操,我以为你没来。”

应行低低说:“我也以为你没来。”

两个人脸对脸,喘着气对视,顶多两三秒,应行头一低就亲了上去。

许亦北搂紧他脖子,手指插在他脑后的头发里,含糊不清地说:“瘦了。”

“哪儿有你瘦?”应行一口堵紧他嘴,顿时就把他话给吞了。

许亦北的唇被他碾着,又麻又痒,还觉得不够真实,抱着他脖子的手伸进他领口,摸到他的后颈,一层汗,带着温热,耳边听见他一阵一阵粗重的呼吸,才确信是真的,心跳得更快了。

应行喘着气,一口一口的,在咬他的唇。

许亦北被咬的心里发颤,从上唇到下唇,感觉他像是有意把自己的唇形给仔仔细细探索了个遍,呼吸都快换不过来,然后牙关一痒,是他的舌尖,猛地一挤,挤开了自己的牙关,一下被缠到了舌,重重地吮。

许亦北浑身都一麻,用力挤着他胸口,一下撞到门上才停。

应行终于放开他嘴唇,一直吻到他耳边,喘着气说:“终于抱到真人了,不管怎么样,这回我都要带你走。”

外面有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是他妈跟李辰悦在说话。

许亦北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埋在他颈边,用力地吸气呼气:“要走就一起走,你记着,不管考得怎么样,我都不会跟你分手,但是我也不会为你停下自己的目标。”

应行转过脸,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珠,知道他的意思,他的目标是远走高飞,不会停的,哪怕彼此成绩真的差得很大,也不会停。

外面还在吵闹,脚步声来来去去,可能有人过来了。

应行低头,在他鼻尖上蹭了一下,低低笑一声:“放心吧老板,尽管去飞吧,以后就算天涯海角,我都会去跟你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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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永远的经典啊…泪目了呜呜呜

    祐悆 2024/04/21 21:03:05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