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无间地狱(十五)

总体上而言,张灼地这段时间过得不错,甚至是很久以来,唯一一段觉得有些轻松的日子,基本上没有事做,丁了最近也没有惹事,这种生活美好到张灼地也知道,持续不了太久。

张灼地趁着上午,丁了还没醒的时候,去了一趟超市,最近的供货已经非常少,超市的物资匮乏,导致很多人买不上日用品和食物,张灼地听到风声,也打算去囤点东西,在超市里,遇到了之前的经理。

经理比他还惊讶,问道:“你还活着?”

“嗯,”张灼地说,“你怎么样?”

经理:“你他妈的活着,为什么什么消息都没有?那天之后,你再没出现,我以为你死了。”

张灼地说:“确实是遇到了些事,不好意思,那个老头怎么样了?”

“跑啦,”经理道,“我特别想告诉你这件事,死活找不到你,我收留他一晚上,第二天说要送他回家,本来说得好好的,我以为他肯定要走的,就和司机说好了,我自己去上班了,结果过了几天司机告诉我那老头根本没上车,跑了。”

“那也没办法了,他自己的选择。”

“你能这么想太好了,”经理如释重负,“我就担心你怪我。”

张灼地笑道:“怎么可能。”

归根结底全都是无所谓的陌生人,既谈不上会怪,也没有怪的立场。

经理看了眼四周,说道:“我跟你说个事。”

“你现在还带着那个红绳呢吗?”

张灼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问:“怎么了?”

“不管是谁送的,先别戴了,真的,”经理低声说道,“你不知道现在出什么事情了,紅宿现在就是过街的老鼠,大家看到身上有红的东西的人就打,你别被误伤了。”

张灼地:“哦?为什么?”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经理有些无奈,说道,“上次发完广播,天下大乱,全世界都在乱杀,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话,我说真的,我要是看到紅宿的人,我都要揍。”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张灼地说,“到底该信谁?”

“信谁?信谁也比不过信自己,都是狗屁,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给你说,这世界乱套了,每天都在死人,大家都杀红眼了。我听说老百姓自发组织了一个反紅宿的联盟,几十万人都画押了。”

张灼地也表现得忧心忡忡:“是不能这样下去了。”

“可不嘛,”经理说,“造孽啊。……那人谁啊,你认识吗?为什么一直看着咱们?”

那男人看见他们发现了自己,大方地走了过来,李佳宇似乎胖了点,身高都被体重压下去的感觉,不过人一胖就会显得亲切和善,他对张灼地道:“小张,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是你朋友吗?”李佳宇伸出手去,“你好,你好。”

经理莫名其妙地跟李佳宇握了个手,说道:“你好。”

“太久没见了,十三条之后,和好多朋友都失散了,这回终于见面了,”李佳宇开玩笑说,“说实话,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是啊,”张灼地也笑着说,“出去聊。”

第76章 无间地狱(十六)

在这个时候,能找到一个好好坐下来聊天的地方相当不容易。

俩人就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席地而坐,张灼地的脚边放着买的菜,李佳宇说:“中午要做什么?炒青菜?你也真行,佩服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自己做饭。”

“习惯了。”

李佳宇:“你还和之前那个对象在一起呢?”

“是啊,”张灼地问,“你呢?”

李佳宇:“嗨,你还不知道我嘛,还那样。”

不少人从他们身边路过,打量着他们两个,可能是觉得并不好对付,没人上前招惹他们。

张灼地看了眼广场上,指着前面的那一片,问道:“是血吗?”

“嗯,”李佳宇说,“前几天这斗殴来着。”

“我真想念咱们上学的时候,”李佳宇忽然说道,“那时候咱们几个关系都还不错,逃课出去喝酒,网吧,除了我,你们几个都没有对象,我带着张钰和你们一起玩,女人,兄弟都在身边,我连做梦都会梦到那几年。”

这个梦其实有些失真,张灼地并不怎么参与他们的逃课行为,大学的时候他也并非总是单身,但张灼地礼貌地没有指出不实之处。

“你小子是最讨女人喜欢的,”李佳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实话那时候真不愿意带你,张钰老是跟你说话,我俩因为你还吵过架。”

在那段很模糊的印象里,张灼地已经想不起关于这个名叫张钰的女人的相貌了,模糊记得似乎是个总爱穿着针织开衫的高个子,性格很外向,总是会笑得很大声。

张灼地还想说,张钰并非总爱和他说话,而是因为李佳宇带她和自己的朋友们出去,总会把张钰弄到很尴尬的境地,坐在一堆男人里,显得很无助,张灼地偶尔搭救两句替她解围,张钰才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在所有人中总跟他说话。

但是李佳宇是不明白的,他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张钰不想和他一起出去见他的朋友,估计也不怎么爱他。不过为了钱,也没什么忍不了的。

李佳宇终于找出了一个完全正确无误的回忆:“你那时候冬天夏天,就两双鞋换着穿,你记得吗,我送了你一双耐克。”

“记得,”张灼地终于回答了一次,“说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李佳宇:“不过我当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日,反正总得过,哪天送都一样。”

“那时候真的很不错,”李佳宇总结道,“就是日子过得太快了。”

“高兴的日子都短。”

“对,就是这句话,”李佳宇说,“那双鞋你后来怎么处理了?我就见你穿过两次。”

张灼地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大学搬寝室弄丢了。”

李佳宇惊讶道:“那双鞋四千八!”

“是吗?”张灼地说,“那太可惜了,早知道应该卖了,我兼职一个月才一千。你送点钱多好。”

“哦,对,你那时候还兼职呢,做家教是吗?”

“嗯,基本上都做过。”

李佳宇:“那时候其实心里挺不了解你的,我感觉咱俩就是俩世界的人。”

张灼地在寝室的那四年,状态基本上和现在差不多,不怎么说话,和谁关系都不亲近,又都还可以,惯常活在自己的节奏里,兼职、学习、偶尔谈个恋爱,不怎么在白天出现在寝室,但是宿舍的聚会,或者是李佳宇邀请他出去玩,他又都会痛快地答应,有事找他帮忙,他也都会帮。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张灼地奇怪,相处久了,又习惯了,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的,李佳宇送鞋那次,本还以为张灼地打开后,能出现些不同的表情,类似于惊讶、受宠若惊之类的,毕竟那是一双在如今也算得上昂贵的鞋,但张灼地就只是笑着接受了,随后只穿过两次,下个学期就不见了。

李佳宇以为他是卖掉了,结果今天听他说,是丢了。

他说丢了,那就是真的丢了,张灼地说话向来详实,至少李佳宇没见过他撒谎,甚至很少将事实夸大,因为张灼地说话不追求有趣。

张灼地接上他的话,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觉得什么?”

“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李佳宇笑了,“我早就知道,你心里一直看不上我。”

张灼地笑了,觉得荒唐:“什么话,咱俩又不谈恋爱,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

李佳宇说:“我家里出事之后,我其实真的很需要你们,我也知道没人能帮得上我,但就是想有人陪我喝喝酒,说说话,那时候没人理我,真是伤心啊。以前出去都是我结账,一叫一堆人都来了,后来再叫,就叫不出来了。”

张灼地:“也有一点毕了业大家都忙了的原因。”

李佳宇:“你不用替他们找补,我心里都明白。”

李佳宇估计真的怨气很大,对他们的不满很多:“张钰也马上变了脸,天天和我吵架,闹分手,那时候吵架,她说了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她说‘你连张灼地一根毛都不如’。”

张灼地有些惊讶,道:“关我什么事?”

“我也这么想的,”李佳宇道,“他妈的,我俩吵架,关你什么事?我还以为她看上你了,结果没几天你就和赵瑶瑶在一起了,张钰也没找过你,我问好几次,她都说和你根本没联系了。那你说,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么句话?”

“我怎么知道,”张灼地懒得接这无妄之灾,“你俩的事。”

“你看,你就总这么没劲,咱俩真唠不到一块去。”

张灼地说:“咱俩唠到一块去就完了。”

“那倒也是。”

“找工作找了一年,本来定好出国也去不了了,张钰要和我分手,我爸妈欠了六百多万的债,我爸直接失踪了,我妈回娘家每天床都不起,六百多万,怎么还啊,你告诉我?我刚毕业,一进单位,人给我说一个月八千,我得干多少年能还得起?”

“确实太多了,”张灼地说,“现在还完了?”

“没有,”李佳宇得意笑了,“现在不用还了。”

张灼地点了点头,倒也是。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啊。”

“我是你朋友,”张灼地道,“不是你爹。”

李佳宇:“你还不如小田,怪不得赵瑶瑶要出轨,小田嘴还是不错的,时不时还问候下我还多少债了,能不能吃得起饭。”

“他看你热闹呢,”张灼地无情地指出来,“你不是也把他杀了吗?”

李佳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这样把这句话不加修饰地抛出来,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知道,随便试试,”张灼地问,“小田是你杀的?”

李佳宇没什么不敢承认的,随口就应了下来。

“杀他干什么?他惹你了?”

“你不都说了,他看我热闹呢。”

张灼地道:“他都看了多少年了,你才反应过来?”

李佳宇:“那次聚会,你可是把他害得不浅,这辈子的脸都丢完了,约我出来散心,我心想去就去呗,他看我热闹,我就看他热闹啊,开车去钓鱼,我还劝他看开点,日子不都是过给自己看的?自己舒服就得了,他就笑了,问我‘就跟你一样呗’。”

即使是回忆,李佳宇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都是非常可怕的,小田这句话深深地触碰到了李佳宇的忍耐的底线。

“其实当时想过,”张灼地道,“小田失踪,赵瑶瑶给我打过电话,丁了又说,刷到了你的朋友圈,你俩放到一起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问题。”

李佳宇确信:“你早就猜到是我了。”

“猜屁用没有。”张灼地冷淡又不耐烦地说。

没有证据,张灼地不会让猜忌影响自己的判断,他知道是李佳宇,并不是靠猜。

李佳宇道:“你真是可惜了。”

“上大学的时候年轻,不理解你的好,”李佳宇道,“工作几年,见识得多了,才知道你当时根本看我们跟看小孩一样,能力强,性格也不错,还会功夫,就这么死了,真的太可惜了。”

张灼地拿手指点了点前头的人:“所以你那个助手,就照着我选的?”

李佳宇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广场另一边,站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半天了,手插在兜里,兜里明显有东西。

李佳宇说:“他还不错,照你差点,但还能用。”

张灼地也看着那个男人,认同他说的前半句话,确实还不错,他道:“我可不会用枪,他叫什么?”

“魏书,”李佳宇说,“以前是个杀手来着。”

“真难为你找得着这种人。”

李佳宇:“巧合,巧合。”

张灼地随口问:“不担心背叛你吗?”

“怎么会,我可是神啊。”李佳宇笑道。

“其实我知道,”李佳宇说,“白风风是你的人,王骞石当时就看出不对告诉我了,你要是指望着白风风救你,就还是趁早死心吧。”

“我纠正你个错误吧。”张灼地这么久了,忍了李佳宇无数次篡改记忆,说些没用的屁话,终于还是反驳了他,“这世上所有人,都不是‘你的人’,或者‘我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或者是利益的人,唯利是图四个字,才是永恒的。”

“他们信我,就站在我这边,信你,就站在你这边,但他们始终不会一直站在这边,”张灼地说,“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今天会背叛我,明天也会用同样的方法背叛你,这是个无休无止地循环,你要是还有理智,就应该趁着还能体面的结束,停止这场闹剧。”

“你说的有道理,”李佳宇说,“什么是体面的结束?怎么结束呢?”

“这个世界终止的条件就是你死。”

“可是我不能死,”李佳宇一挥手,随时准备着命令人发动攻击,遗憾地道,“和你聊得很开心,只能说再见了。很久之前我很羡慕你,但今天我赢过了你,没有家世、金钱和权力,是我赢了你。”

张灼地说:“上帝与让人灭亡,必让人疯狂。”

李佳宇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张灼地也冲着前面的人招了招手,魏书放下枪,走了过来。

李佳宇那一刻脸上浮现了无数表情,震惊、错愕、恼怒,他看着魏书放下枪,朝着张灼地走来,李佳宇说:“你怎么敢违抗神的旨意?!”

“怕的就是你真当自己是神,”张灼地看着魏书,魏书说道,“王骞石已经被控制住了,广场上现在都是咱们的人。”

李佳宇很快冷静下来,他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想象得早,”张灼地道,“第一次对死者的地点进行锁定,划定了凶手范围,我就想到了你,杨小苗心理侧写之后,确定了是你。”

李佳宇:“因为小田。”

“一大部分,”张灼地说,“你不太会把控自己的愤怒,杀了小田,失败了一半。”

事已至此,李佳宇反而笑了,问魏书:“那你呢?什么时候被策反的?”

“允许王骞石的渗透,输了另一半。”魏书冷道。

“你觉得张灼地身边的都是好的,允许王骞石的加入,”魏书道,“还自信地以为所有人都会追随与你,把其他人也吸收进来,怎么能不输?”

李佳宇怒极反笑:“你们早就计划好了,白风风只是个幌子!”

“其实我具体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张灼地从超市的购物袋里掏出了一瓶水,打开递给李佳宇,李佳宇没有要,他自己喝了口,“我只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思路。你觉得是白风风给我留下讯号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切的,其实那是他自作主张留下的,他想要转移你的注意力,进行了自我牺牲。”

李佳宇听不出语气:“当然了,你何其有魅力。”

“和魅力无关,”张灼地再次否认了道,“因为他们想回到过去,你的世界他们不喜欢。这个世界只能满足你的施虐的欲望,宣泄你的痛苦,对其他人而言,这种生活没有希望可言。”

李佳宇道:“这个世界没有魅力?这是我听过最可笑的话。”

“这是个真正适者生存的强者的天下,只要足够强大,每个人都能爬上去,站在权利的肩膀上,你把这种世界,叫做没有魅力?”

“嗯,”张灼地说,“没有。”

他已经没什么继续说下去的耐心,对魏书使了个眼色,魏书冲着李佳宇举起了枪。

李佳宇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忽然道:“你不会觉得这就完了吧。”

“就你有planB吗?”李佳宇绽放了个邪恶的笑容,“张灼地,我问你个问题。”

“?”

“你家隔壁那间房子,”李佳宇问,“你有多久没有看过了?”

张灼地登时皱了眉头,李佳宇道:“丁了在家里吧?你把他保护得很好,自从十三条之后,就没有让他独自出过门,但你想过,其实危险就在一墙之隔的……”

张灼地一把手攥住他的领子,把他肥胖的身体拽了一个趔趄,李佳宇恶劣地笑了起来,似乎等待的就是他这种表情,张灼地说道:“你找死。”

“晚了,”李佳宇说,“回去给他收尸吧。”

张灼地抢过那把**,对准他的额头就是一枪,李佳宇登时倒在了地上,脸上还挂着那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魏书赶紧跟上张灼地的脚步,一边解释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楼下查理斯在守着,电梯需要在房间里按铃才能进,没敢惊扰丁了……”

张灼地检查了下手机的信号,发现即使李佳宇死了,信号还是没有恢复。

这怎么回事?

张灼地来不及多想,上了魏书的车,魏书赶紧跟上,对着司机道:“去他家!”

司机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路上,张灼地的面色很镇静,并未表现出慌乱,只是魏书无论和他说些什么,张灼地都未发一言,到了楼下,张灼地几乎是停车的同时打开了车门,立刻消失在了车里,查理斯看见张灼地进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张灼地按了电梯扣,在等电梯的那几秒钟,他死死地按住了一楼的按钮,魏书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看出张灼地内心已经焦急如焚。

电梯终于到了,三人马上上了电梯,这回由魏书来按关门键,没再给张灼地表现出失态的机会。

直到打开门的那一刻,张灼地有一瞬间的停顿。

“我来吧。”魏书道。

张灼地却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了门。

一开门,几乎瞬间,他们就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那种感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浸泡了一样,让人短暂地感到迷失和舒适,但张灼地马上清醒过来,门打开,愣在了原地。

丁了坐在沙发上,很平静地转过头来,看着冲进门来的三个人。

他脚下还躺着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似乎昏死过去了,不省人事。

查理斯松了口气道:“天啊,是你自己处理的吗?”

张灼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没有马上说话,也没有走过去。

丁了道:“终于等到你了。”

那声音虽然是丁了的声音,语气却不同。

张灼地:“你是谁?”

丁了坐在沙发上,那双健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蓝光。

“只眼近神,”丁了说,“李佳宇是我找来的替我做一些事的蠢货,你们这些居民一般称呼我为母亲。”

张灼地想起了那天卜天在车上所说的话,道:“你是地球意志。”

“万物有灵,”丁了承认了,“你可以这么说,我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丁了道:“其实你们能找到李佳宇,已经非常不错了,我听到他的恳求,给了他一些力量,让他替我做一些我不方便做的事,只不过他显然不够聪明……张灼地,本来应该做这些事的是你。”

“你更符合我的期待,”丁了道,“但你被其他时空时间管理局的人影响,很快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导致你丧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张灼地问:“什么机会?毁灭地球的机会?”

“怎么会?”丁了莞尔一笑,这种表情从未在丁了的脸上出现过,道,“地球是不会毁灭的,至少在这个纪元不会,但是……”

“但是人类会。”

丁了说:“很久之前,我就做过一次这种事,用优胜劣汰来拯救一个已经无法拯救的人类社群,我无意攻击里面的任何一个个人,但不该存在的人确实太多了。”

“你无意攻击任何一个人?”张灼地反问,“你也不包庇任何一个人,你厌恶人类?”

丁了理所当然地道:“为什么要喜欢?”

“恕我直言,很难会有‘神’爱上人类这种下维生物,人类带来的嘈杂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有趣,”丁了道,“虽然如此,不过我进行修正,也只是处于使命所然。用血脉锁紧财富的一代代人中,已经病态地挤压了其他人类的生存空间,规则并不严明的现实社会,有些人需要遵守规则,有些人则无视规则,我给这些人创造的游戏,不留任何余地地要测试他们的血性与底线,在得知这些人毫无见地,宛如朝生暮死的虫一样之后,杀光了他们。”

张灼地:“……”

“人类从来都会让我失望透顶,”丁了平静地说着严重的话,“从游戏世界把规则嫁接到现实,那些弱势群体得到权势后,又成为了新的霸权,如此循环,直至毁灭。”

“你是从什么时候占据了丁了的身体?”

“寄居,”他更正了一个更合适的词,“你认识的仍然是丁了,而不是我,我只是用他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罢了。但他确实被我的意识影响了很多,我很意外你一直没有发现。”

魏书看向张灼地,张灼地没有说话。

丁了马上明白了,说道:“你发现了。”

“为什么不说?”丁了反问,“你也许能更早的抢占先机。早在李佳宇之前,获得游戏的全部红利。”

张灼地只是有所预感,但选择装不知道。

丁了偶尔会失踪几天,回来时会带着线索,对于论坛的事情,也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特别是丁了进入游戏后不同寻常的恐惧——如此看来,那分明是对于地球意志的恶意的害怕,他知道这个游戏的最终目的是要无差别的杀光所有人。

所以丁了说自己参加游戏的报偿是一只眼睛,只是谎言,他是不得不参加这场游戏,因为他成了“眼睛”。

张灼地说道:“你不觉得这些,对于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是的,”丁了无奈地笑了,“所以我把你送给了他。”

张灼地尚未明白这句话,魏书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结束这个世界?”

“随时都可以,”丁了说,“我的一念之间,杀了李佳宇之后,你们就是新世界的神,可以决定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真的?”

“只是你们可以看看有没有这个必要。”丁了一拂手,半空中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中是驻扎在广场上人,杨小苗、刘艺烨被困在车上,车外的紅宿的人正在砸窗,刘艺烨抱着头尖叫起来。

他手一挥,画面再一转,白风风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下室里,禁不住寒冷瑟瑟发抖,屋外看守的人早已经跑了。

王骞石见形势不对,挣脱开看守他的人,偷车要跑,还未跑出去几步,忽听得一声枪响,他怔怔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洞——

丁了寡淡无味地说:“人类。”

“要救吗?”丁了问,“你要救的人,都是些疯子,救了有什么用?说实话,推翻重建不好吗?我可以让你当游戏的‘神’,你应该做得不错。”

张灼地看着白风风躺在地下室里,几乎肉眼难以分辨地颤抖着,他想了想,也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半空中那虚拟的画面,张灼地沉默良久,说道:“我是认同你的。”

“我从未对人类抱有过善意,”张灼地说,“这可能也是你想选择我的原因。”

查理斯有些纠结地看着张灼地,张灼地继续道:“我说过很多次了,他们并非是我的朋友,而是恰好分到了同一阵营的队友,也许下次分流,就变成了仇人。诚然,在你眼里,他们也都是一些垃圾,吸毒者、杀人犯,十恶不赦的渣滓。”

张灼地:“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认为这世上大部分人死不足惜,或许这世上有十恶不赦的罪犯,却没有绝对完美的好人,不过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在做十恶不赦的好人。”

“自私、贪婪、愚蠢,”张灼地说,“大体上人类糟糕至极,但人类不能大体来看,需要相处、接触仔细看,也会发现没那么糟糕。”

张灼地看着白风风的身影,有些走神,但没有停下思绪,继续道:“你草草地总结地是人类几十年的人生,大致看来,确实潦草又毫无意义,投入进去,又发现确实步步紧逼,有求不得,有迫不得已,有春风得意也有虎落平阳,看上去那么惊心动魄的一生,被人捏来用一句来贯之,不也只能说一句毫无意义吗?”

“做些蠢事,就做一些吧,”张灼地随口道,“无论重新开始多少次,人类都不会改变,永远不会让你满意,但也不需要你满意,你管得太宽了。说实话,我也懒得管。”

丁了道:“你也开始博爱了。”

“不,”张灼地却道,“我真的没有那个闲心。”

“好吧,”丁了道,“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我现在就可以让这个世界恢复原样,只不过没了规则的限制,你的朋友们的处境可能更加危险。”

张灼地问:“你走之后,会对丁了有影响吗?”

“他会睡一段时间,”丁了道,“然后重新想起一些事情来,他可……算了,这些事让他自己来说吧。”

说完这些,丁了又去看张灼地的眼睛,他道:“虽然上一次清洗活动,和我对话的人类和你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但你却和他不同。”

“你也许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好人,”丁了淡淡地笑了,“有意思。”

他伸了个懒腰,把面前的投影全部关掉,然后道:“关掉规则世界后,时空之间的连接会重新打开,元世界把这个世界重新纳入‘魔方’里,造成的创伤不可逆,但你们会重新进入历史的洪流,在里面当不足挂齿毫无意义的一段小小的片段。”

“关于十三条规则的记忆也将会摧毁,”丁了道,“以一种类似于曼德拉效应的手段,进行群体催眠,除了事件中心的你们的记忆也许可以保留之外,剩下所有人,都会被催眠成把这段时间奇高的死亡率归咎于大规模的传染性疾病或者战争之类的。”

张灼地也站了起来:“你呢?”

“我?”丁了说,“我将继续在各个时空中永恒地看着人类,你说的话我很感兴趣,我会好好地看着人类,直至人类灭绝。”

“丁了的眼睛……”

丁了打断道:“从四维空间给他安装眼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我不会去做,我不能干涉你们的任何命运,如果可以的话,我发动一场地震,就能毁掉全地球的人,何必这么费劲?”

张灼地:“……”

“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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