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无间地狱(六)

最后一个到的是王骞石,他从剧组出发,一路堵车,到了楼下之后没办法停车,广场上的车都已经停满了,他无奈把车抛在了写字楼门口,躲着保安偷着上了楼。

大家坐在一起,杨小苗感觉快窒息了:“怎么这么多男人?”

一个屋里坐了六个男人,而且张灼地、王骞石、查理斯和白风风这种性格非常强烈的男人,存在的浓度实在不应该太高,平时屋里有一个都会觉得压强很夸张,现在他们几个却排排坐,坐了一沙发。杨小苗觉得自己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丁了已经习惯了,他眼里差不多只能看到张灼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道:“以后会有女生的。”

“太好了。”

“也没那么好。”丁了说。

白风风道:“我说真的,现在网络全部瘫痪了,全世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还以为只是一些小麻烦。长时间的互联网生活,让大家对于事态严重程度的判断力明显下降了。我出门的时候还听见楼下的保安和一个大娘说,早上的广播是黑客恶作剧。”

张灼地说:“所以……掌握无线电是很关键的。”

“哦,你说这个。”王骞石把脚下那个大箱子拿了上来,放在茶几上打开,里头是一套有些老的无线电广播。

查理斯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很高兴地道:“酷!这是什么?”

“赃物。”王骞石说。

白风风了然:“你从剧组偷的?”

“不然呢,”王骞石问道,“你觉得会有人把这个借给我吗?你以为全国有几台?”

“那导演追求真实,剧组里不让用道具,一部电影拍了三年了,女主角生了个孩子回来戏还没拍完,这东西我看一时半会也没人用,先偷了。”

“干得好,”张灼地说,“这样就省了很大的功夫。”

“第一则通讯是非常重要的,”杨小苗指出,“不要说废话,简明扼要地说出你的信条,不需要逻辑,甚至不用感情,只需要进行一个简单地重复,就能掀起极大地水花,但必须要掌握好这个时机,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张灼地:“好,谁来说?”

这话一落地,大家向他投去了费解的目光。

“哥,”白风风懵了,“不是你吗?”

杨小苗道:“你这什么意思?”

丁了道:“我看王骞石不错。”

王骞石:“?”

“我?”王骞石有些受宠若惊,“可以吗?不过我是公众人物,确实可以有些号召力。”

“我不同意。”白风风放下脸来。

杨小苗道:“我也不同意啊,我是看中你才来的,如果中途换人我就不玩了。”

查理斯看着氛围不对,忙说:“我同意,我同意,别吵架。”

张灼地道:“只是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别太紧张。”

他天生的波澜不惊的气质,很快地将不满安抚下去,说道:“这些事都需要厘清,才能心无芥蒂地进行下去。”

“我可以承担这个责任,”张灼地说道,“当然了,同样也承担风险。话也说在前头,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心态放正一些,因为你们可能在这里什么都得不到,也可能会超乎意料地得到很多。无论如何,都别忘了为什么会迈出这一步。”

“凭良心讲,除了丁了外,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张灼地看着这几个人的眼睛,慢慢地整理好了思绪,把丑话说在了前面,“这件事很危险,赔上了很多人的性命,所以你们不要做出会令我产生怀疑的事情,因为我是个小心的人,如果让我不再信任你,觉得你已经变了的话,我一定马上把你踢出去。在我这里没有三振出局,只有一次机会。”

张灼地说:“我来做主,就是这样的规矩,很简单,做分内的事情,不然就滚。如果你们可以接受,我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屋里的众人静观默察,一时悄然无声。

杨小苗说:“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没问题。”白风风说,“和现在没差。”

王骞石笑了下:“既然这样,我也没问题。”

丁了没说话,但他和张灼地默认是一个阵营,只剩下查理斯,他还没等发表看法,张灼地就略过了他,说道:“那我们来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广播。”

因为规则中提到了会将个人账户清零,统一方方一定数量的电子货币,剩下所有的个人资产理论上来说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所以他们推测或许还会马上就出现一个附加条款,来详细说明执行情况和操作细则。

初步预计是在这个附加条款公布之后,民众才会真正地陷入恐慌之中。

而这个制定规则的人,也应该像是在游戏中一样,只能制定一次规则,最多再加上一条附加条例,就不能再更改规则了。这世界确实是有运行法则的,如果把所有的权利倾斜到一个人身上,这个游戏就没有必要再玩了。

所以这十三条规则,应该是一锤子买卖。

几人商量了应该如何安排这第一则面向所有人的通讯,几番讨论后,杨小苗对张灼地说道:“这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因为是你来说,你没办法说出你不认同的东西来。”

张灼地:“我尽量写出来。”

“现在给大家一个任务吧。”他说道。

大概下午一点左右,大家从写字楼里陆续走出来。

等丁了和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下面的车已经堵满了,完全没有办法把他们的车取出来,张灼地问保安借了一辆单车,载着丁了回家,走到半路正好碰到有人抢劫。

在他们身后,两个男人骑着电动车,和一个骑着单车的女人擦身而过,顺手临走了她车筐里的包。女人大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这两个男人骑得很快,马上就赶上了张灼地他们,待走近之后,丁了轻轻地伸了个脚,一个巧劲把男人踹了下去,一辆电动车承重两个胖男人本身就很勉强,一个男人翻倒了,车也就撞进了路面的花池里。

女人骑着车追上来,把自行车扔在一边,看了眼骑车远去连停都没停的丁了,捡起了自己的包,可她刚刚直起身来,忽然间好像发生了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丁了坐在后车座上,说道:“那女的死了。”

“是吗?”张灼地说。

“嗯,”丁了一只手环着他的腰,攥着他的衣服,“因为她喊了吧。”

刚被抢走包的时候,女人惊慌失措喊了一声。

“看来‘神’喜欢安静,”张灼地说,“是怎么死的?”

丁了:“捂着心脏。”

“很合理。”

张灼地笑着问:“害怕了?”

丁了靠着张灼地的后背摇了摇头,张灼地感受到了他的动作,说道:“不害怕就好。”

这座城市的通讯设备都已经完全断掉了,但是供电供水这种需要内部网络来维护的东西还在好好地运作着,也许马上也会出现维修困难等问题,不过目前看来,那个“神”似乎是考虑到过这一点。

从规则揣摩人的心理来看,这个人应该研究过很久了。

他们回家的路上,看到相比于上午大家对于异变的漠然,已经出现了一些变化,不少人三五聚集,在聊着什么,网络失效把不少人逼出了家门,大家慢慢地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

“仍然心态乐观,”丁了说,“相信会恢复正常。”

张灼地:“家里好像还有冰淇淋,你别忘了吃。”

俩人进了门,丁了去冰箱里拿冰淇淋吃,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张灼地怕他在空调房吃雪糕感冒,替他把窗户打开通风,一开窗听到了楼下的夫妻似乎在吵架。

那对夫妻张灼地应该是见过,帮丁了取快递的时候,经常会在驿站和电梯里碰见,上次丁了也见到了,还和他打了招呼。

如果没有网络分散人的注意力的话,确实很容易产生矛盾,张灼地没有再听,就从窗边离开了,他打算用今天下午的时间来好好准备一下那篇发言稿。

丁了很无聊,但是也给自己找了事情做,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拿出了张灼地的书架最上面的写生本,那还是张灼地有一段时间对摄影和绘画感兴趣买的,东西买了不少,但是只画了两次就束之高阁,再懒得动了。

丁了把东西翻出来,问道:“笔呢?”

张灼地给他在书房的办公桌抽屉里找丙烯和水粉,问道:“你要哪个?”

丁了都想试试,张灼地就都给他拿出来,工具也都给他找出齐了。丁了从卫生间接了半桶水,把画笔泡进去,然后趴在地上用铅笔起型。

张灼地坐在办公桌上,久违地打开了笔电,身边放了几本书,偶尔翻两下。

丁了画了会儿,忽然抬起头来:“什么声音?”

“嗯?”张灼地没听见。

丁了转过头去看向了门口。

书房的门没关,正对着的是客厅,丁了赤足走出去,一直循着声音走到了打开的窗户下。

张灼地伸出手够把手:“是不是有点凉?”

丁了拉住他,随后张灼地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仿佛是在剁肉,随后又有重物砸在地上,发出“哐”地一声闷响。

因为是从楼下飘上来的,声音并不多么真切,肯定是没有在楼下的住户听得真切,两个人站在窗边又等了会儿,但是就此安静了下来。

“刚听到他们在吵架,”张灼地说,“你觉得……可能吗?”

丁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张灼地不想多管闲事,伸手关窗,在关窗前,他不经意地向下瞥了一眼——

一双猩红的手把在楼下的窗棂上,脸上溅着血迹的男人用一双眼睛,挤在玻璃上,正在往上看,和张灼地四目相对。

张灼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男人也那么看着他。

张灼地随后把窗户阖上了。

“检查一下门窗,”张灼地说,“他看见我了。”

“谁?”

“楼下的那个,”张灼地说,“他把他老婆杀了。”

张灼地检查了下这个楼上楼下之间窗户的距离,觉得爬过来不太现实,就又去卫生间的窗户看了看,没什么问题。

丁了跟过来,问道:“他刚才看到你了?”

“嗯,”张灼地说,“没事。”

张灼地倒是真没把这个当回事,对于一个曾经笑着打招呼的,看上去就是个和善又普通的中年男人忽然用鲜血淋漓的眼睛盯着他这件事,没什么心理负担,接受良好。

这种事实在是有些见得多了,连麻烦都不会觉得麻烦。

丁了说:“这……没有违反规则吗?”

“不得无故杀人,”张灼地说,“很难揣摩这个‘故’,看看他死不死吧。”

过了会儿,他们楼层的电梯忽然响了一下,紧接着,有人站在了他们的门口,停留了很久之后,敲了敲门。

丁了去看坐在书桌前的张灼地,张灼地眼睛还放在电脑屏幕上,没什么耐心地道:“别管他。”

门口的人说道:“我是隔壁的,问问你们家有网吗?”

丁了被莫名其妙地都笑了,趴在地上继续画自己的画,随后听见那个人又去敲了隔壁的门。

隔壁没有人,只放着丁了的快递和刚借回来的单车,自然没人给他开门。

随后,他们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那是利器劈在门上的声音。

张灼地不耐烦地出了口气,推了推眼镜。以丁了对他的了解,这几乎就是他情绪非常不稳定的时刻了,很少能看到张灼地脸上能有这样夸张的表情。

估计是那个稿子的进行确实非常不顺利。

张灼地推开椅子,经过了丁了,顺手带上了门,把门关紧之前说道:“别出来。”

随后丁了就听见了客厅的门被打开,然后很快又关上,张灼地出了门。外头的声音很难分辨了,男人说了什么,张灼地始终没有开过口,又好像是碰到了什么,挣扎在喉咙里的痛呼,然后有人按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过了会儿门又被从外面打开了。

张灼地没有马上回到书房,先去了卫生间,把水龙头打开,水流流出来,他抬起头来,在镜子里看见了身后的丁了。

丁了的衣服被染料弄上了黄色的颜色,张灼地的衬衫上也溅着红色的颜色,他洗手的水池很快染红了,脱下眼镜在身上擦了擦,又重新戴上,丁了问道:“死了吗?”

“没吧,”张灼地不大关心,甩了甩手,“留了口气。”

“你见过那个男的。”张灼地不知怎么,还是说了,“上次在电梯里那个。”

丁了回想了半天,似乎有了些印象,张灼地道:“应该是那次让他惦记上了。”

“为什么?”

张灼地笑了下,这一下其实在笑他天真,一个够漂亮的、看上去就有钱的女人,就住在一个婚姻并不幸福的中年男性的楼上,能被惦记的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张灼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丁了是真的不知道这世上的很多看不到的恶意,并不比丁启少一分一毫。

张灼地把衬衫脱了,扔进了洗衣机里,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身上又变得干净得体,冷峻感觉又很快回来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男人没死,”张灼地路过丁了,说道,“证明这不算无故杀人,规则的界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宽松。”

但是这种宽松怎么看都并不像是一件好事。

仅仅是第一天,他们小区就险些出现两起凶杀案,不知道等其他租客发现电梯里的血迹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04 22:08:49~2023-04-07 17: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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