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颠倒医院(九)

因为不想回病房,三个人提前去了餐厅坐了一会儿,没想到碰上了吴世超。

吴世超看着他们三人毫发无伤,居然笑了一下,推开椅子坐在了桌旁,胳膊搭在桌上,双手交握,说道:“有两下子。”

他抬头,看着张灼地:“你小子。”

张灼地:“你高看我了,是他们俩厉害。”

这是实话,丁了和宁滨完全具有自保的能力,甚至他们俩漂亮的外表也是让人轻视他们的一种伪装。

“和我讲讲好吗?”吴世超问,“她走的时候,挣扎了吗?很痛苦吗?”

丁了道:“她是在睡梦中死的,肯定比你死的时候还要舒服。”

吴世超没生气,反而笑了,说道:“那还真不错。”

“你打算怎么做?”张灼地问。

“王磊死了不是吗?”吴世超平淡地问,“我一个人还能做什么?”

“没死,”宁滨补充了一句,“不过快了。”

吴世超不知道怎么,消息倒是非常灵通:“周怡不也死了?”

吴世超看向张灼地:“我不打算怎么做。”

张灼地有点意外,等着他接着说。

“就这么弄死她,我不甘心,”吴世超往后倒了下身体,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青色的胡茬,那股装出来的温文尔雅终于露出了马脚,“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吴世超:“而且我也知道,通关是不一定要杀人的。”

“后三条规则,我也拿到了。”他说。

宁滨:“你拿到了?”

吴世超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不相信?”

他脸上短暂地笑了一下,但眼底又没有笑意,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瞧不起我。”

“黄玉玲我救了,医生的文件夹我看到了,醒来之后王宇清我也找到了,”吴世超说,“我只醒来得太晚,没有保护好吴双。”

吴世超读出他们的脸色,嗤笑道:“你们不相信我会救黄玉玲,是吗?”

“本来是不会的,”吴世超语气冰冷,“我从不违反规则。”

“其实我和吴双并非亲生兄妹,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吴双三岁以后送到我家里,对外说是我亲生妹妹,她妈就消失了,吴双经常在一些场合看见有一个女人站得远远地偷着看她,生日聚会的时候看见过,毕业典礼的时候也看见过。”

“后来有一点时间再也没看见过,”吴世超说,“她托我去查,说是在老家打工的时候生了病,没钱治病喝农药死了。”

吴世超道:“吴双其实早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八岁的时候那个女的在学校外拦住她的,吴双一眼就看出那是她妈,母女就是这样的。”

“她不想和那个懦弱的女人一起生活,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但死是谁都没想到的。”

张灼地说:“所以你是想到了那个女人,才救了黄玉玲?”

“嗯?”吴世超觉得好笑,“当然不是。我是以为我动手了,吴双就不需要做了。”

“她是一定会救黄玉玲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做了,她就不需要做了,我只是这么想的罢了。”

吴世超也许是因为无人可以倾诉,说了不少话:“在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她了,她确实是个自私的人,不过也是她妈妈的孩子,我知道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宁滨没什么诚意地道:“还挺感人的。”

吴世超死气沉沉地动了下,说道:“打扰你们了。”

张灼地对吴世超无法生出同情之心,吴世超不是一个可以深交的人,吴双也不是,他们两个朝夕相处产生了不分彼此的感情能算得上一个奇迹,本质是两个嗜血的末路狂徒,死在半路上都不能算是意外,而是正常结局。

无论吴世超如何美化这段感情,张灼地都不为所动,只是不走心地劝道:“会过去的。”

吴世超站起来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停顿了一下,说道:“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对你很感兴趣。”

“明明都是垃圾,”吴世超说,“怎么好像总是挂着清高的脸呢?”

丁了说:“吴世超。”

他非常不悦,语调里带着警告的意思。

吴世超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宁滨轻飘飘地道:“他确实是垃圾。”

张灼地其实无所谓,吴世超说得不错,但丁了不愿意听。

他们随后一直在这里坐到吃晚饭的时间。

这天晚上,就已经有很多人没有出现,一直到回到109病房的时候,都没有再出现。

回去之后发现王磊躺在病床上,似乎是自己爬回来的,躺在床上呼吸沉重,谁叫也没有搭理。

李向星和吴双还躺在床上,他们要和尸体度过一夜了。

白逐舟回来了,他受了伤,走路的时候瘸着一条腿,一直没有对上过张灼地的视线,坐在了床边和董晚风低声说着什么。

张灼地想:“王磊这条命估计也就活到今天晚上。”

丁了还是拿着手机看电视,张灼地翻开他的被子,把他吓一跳,张灼地躺倒他身边,说道:“今晚我睡这儿。”

丁了:“……”

丁了“啊”地张着嘴,半天说:“随便你。”

张灼地从他身上翻过去,睡在另一边,也可以听见宁滨的动静,然后就见丁了在他左边看电视剧,宁滨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在他右边玩单机游戏。

丁了说道:“气死我了。”

“什么?”张灼地随口问,“小帅出轨了?”

他也掏出手机来,单机也不知道能看点什么,就对丁了说:“给我个耳机。”

他跟着丁了看了会儿仙侠电视剧,里面的人说的话古不古洋不洋的,小帅和小美因为误会分居两地,一个住天上一个住地下,一分就是三千年。

张灼地说:“三千年。”

丁了一听他张嘴就知道没好话:“你闭嘴。”

“中华上下才五千年,”张灼地说,“三千年前是西周,那时候连内裤还没发明出来呢。”

丁了:“……”

“你看不看?”丁了警告道。

张灼地点了点,示意不说了。

丁了又看了会儿,看到男主误伤了女主,让女主法术尽失,男主御剑飞行带着女主求医问药这里,忽然按了退出。

张灼地正看得津津有味:“咋了?”

丁了:“不看了。”

“看看拿没拿到药啊,”张灼地说,“快点的。”

丁了皱着眉头去翻自己下的小说,说道:“愿意看自己回去看,我不看了。”

“我又哪惹你了?”

丁了彻底破防了,说道:“我总想到他们没穿内裤在天上飞,行了吧!”

张灼地:“……”

“演员肯定是穿了的。”张灼地苍白地补充了一句。

丁了烦得要死,说道:“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看电视了。”

俩人拌着嘴,很快熄灯了。

今天晚上注定不那么平静,灯熄灭了,张灼地便稍微提起了些精神,刚才和丁了看电视的时候,他险些睡着了。

白逐舟和高澜还没有杀人,白逐舟和李党展、高澜是一起回来的,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明天游戏就要结束了,他们无论做了什么计划都只能在今晚执行了。

医生查房的时候,张灼地又看见了王宇清,他和另一个医生一起来的,见到张灼地躺在丁了床上也没有说什么。

俩人黑暗中对视了一眼,王宇清清点了几个死亡的人,然后便和那个医生离开了。

丁了紧紧地凑在张灼地身边,身子压着张灼地的胳膊,全身都靠在张灼地身上。

张灼地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些动静,离他们很远,似乎实在王磊的那边发生的,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睡眠。

梦里,他又回到了花园里。

男孩蹦跳着走在前头,手里举着个红色的气球。

张灼地说:“哎,干什么呢?”

男孩指了指前头,让他去看——黑暗中有几个白大褂格外明显,在树下站着,他们身后似乎还有个大夫正在挖东西。

黄玉玲衣不蔽体地赤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男孩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还是像那天一样脏兮兮的。

张灼地说:“你认识她吗?”

“嗯,”男孩说,“是我姐姐。”

男孩回身指了指医院,他手指的方向就是病房的窗户,他说道:“我们住在一间屋子里。”

张灼地说:“黄玉玲是什么病?”

“她总是拿刀割自己的手,”男孩摇了摇头,“她没有病。”

张灼地耐心地道:“拿刀割自己就是有病。”

“那就要杀了她吗?”男孩好奇地问。

张灼地登时语塞。

“不是的,”张灼地说,“你呢,你也死了吗?”

男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张灼地转过身去,看见一个人站在他们身后——王宇清。

王宇清似乎没有看见他们,眼睛一直望着那群医生和地上的黄玉玲。

过了片刻之后,他很迟疑地动了,因为已经做了走出去的这个动作,所以尽管非常恐惧,他也继续走上去,在距离那群医生大概十几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王宇清的声音有些颤抖,说道:“你们不能这样。”

医生们嬉笑着回过头来,看见是他,说道:“你有完没完?”

男孩上前去拦王宇清,王宇清却根本看不见男孩,说道:“我已经报警了。”

医生们登时神色一变,一个男人走出来说道:“你说真的假的?”

“这医院谁是干净的?”男人问道,“那个小子死的时候,你没参与吗?报了警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张灼地走过来,打量了一下两边的人,对男孩说:“说的是你吗?”

男孩点了点头。

“他是想要治好我,”男孩说,“是我身体太差了。”

张灼地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王宇清因为失误害死了个小男孩,其他医生估计是包庇了他,但这些人又害死了黄玉玲。

男孩看见王宇清孤注一掷地跑过去抢黄玉玲的尸体,被医生们按在地上打,显得有些难过。

男孩和张灼地坐在石头路上,张灼地盘着腿,有一搭无一搭地摘了两棵草在手里玩,男孩说道:“他很喜欢姐姐。”

张灼地说:“看出来了。”

“她很漂亮,”张灼地客观地评价,“挺般配的。”

男孩说:“她死了吧?”

“嗯。”

“治病的时候,她说过想死,”男孩说,“但是我不太想。那个医生给她送糖和好吃的,但是她吃得药让她总是吐,没有胃口,就都给我吃了。”

真是个好孩子,被王宇清害死了,却只记得他给的糖。

张灼地很少会用“好”来形容一个人,也很少见到好人,但这个男孩只能这么说。

张灼地把手里用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递给他,男孩眼里有些惊喜,接了过来,不知道怎么摆弄,不太敢动。

张灼地说:“所以他才会救宁滨吧。”

男孩没听懂,张灼地也只是随口一说,他道:“宁滨是黄玉玲的朋友,虽然只有一夜。”

张灼地站了起来,没再看被打得站不起来的王宇清,对小男孩说:“我走了。”

“你如果能走,也赶紧走吧,”张灼地说,“不要在这里等了。”

男孩说:“你还会来吗?”

“不会了。”张灼地道。

张灼地走向医院的大门,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男孩还站在原处望着他,手里拿着一只醒目的红色气球。

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张灼地也分不太清楚了。

他冲男孩挥了挥手,男孩举起手里的草编成的小兔子,没有表情地冲他挥手。

再睁开眼睛,就是天明了。

丁了已经醒了,看见他睁开眼,表情松了口气道:“你叫都叫不醒。”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地醒过来,张灼地坐起身来,说道:“几点了?”

“八点半,”丁了说,“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可以回家了。”

宁滨忽然从一边“咦”了一声,说道:“我的耳环呢?”

“丢了吗?”丁了问。

宁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只得放弃说道:“算了,也不是很贵。”

张灼地心情并没有轻松很多,他听从丁了的安排洗漱完毕,张灼地把眼睛上蒙着的白布拆开,重新戴上了眼镜。

屋里的味道很不好闻,死了太多人了,王磊今天早上也没有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死了,没人去看。

白逐舟精神看上去就恢复了不少,甚至和张灼地不计前嫌地搭了两句话,张灼地心情欠佳,理也没理,白逐舟也没觉得尴尬,和董晚风聊起了回去要好好洗个澡。

临走时,王磊也没醒。

高澜给李向星用被子把头蒙住,站回了李党展的身旁。

张灼地记得她应该是没有杀人,还以为她放弃了,结果却和他们一起走出了医院。

张灼地还记得补充的那三条规则,有一条告诉他们今天不要上二楼。

走出医院的大门,张灼地如有所感,转过身来,看到二楼有个人影,就站在他刚来这间医院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位置上。

王宇清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他离开,将手上的东西随手扔在了身后。

火焰顺着地面上的液体在快速的爬行,火舌很快舔遍了医生们的办公室。

王宇清手插在兜里,站在熊熊大火身后,平淡地和张灼地挥手再见。

哀嚎声传遍了整座医院大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23 19:12:09~2023-02-24 18:3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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