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颠倒医院(六)

张灼地马上就变了脸色,拉着丁了便跑。

三四个医生从走廊里现出身来,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打农药一样的喷壶,冲着俩人靠近,张灼地和丁了虽然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但已经同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憋气。

张灼地憋着一口气卸了两个医生的胳膊,看见丁了脸憋得通红,抢过电棍,按下按钮电光四射,他抡得六亲不认,张灼地赶紧往后闪了两步,气体从空气中蔓延,张灼地带着他一路狂奔,不断地有医生出现,张灼地头痛欲裂,那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快回去大厅,快回去大厅——”

张灼地说道:“闭嘴!”

“什么?”丁了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真的不行了……”

张灼地和丁了都吸入了那种气体,丁了说道:“好奇怪,没什么感觉,是慢性的吗?”

张灼地冷着脸说:“和精神控制有关,我们得快点。”

医生容易发狂是狂躁症,拿着气球的男孩是双重人格,而脑内的控制应该是妄想症,这里的每一条规则都对应着一种精神疾病。

张灼地拉着丁了在走廊里狂奔吸入了非常多的气体,张灼地体力不错,能憋住气,丁了则是完完全全地大口吸进了肺里。

张灼地数着刚才出现的医生,出现了六个人,只剩下最后两个,俩人搜遍二楼没有人影,张灼地忽然福至心灵,拉着丁了的手下了一楼。

一楼大厅里,站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个三七分的中年男人,一个是戴着眼镜,有些驼背的年轻男人。

丁了手扶在头上说:“我脑子里……有个声音。”

“不要听他的,”张灼地说,“抓着我。”

丁了勉强点了点头。

两个男人同时开口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张灼地站在两个人中间,轻微地皱起了眉头,其实他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并不知道该信任谁。

丁了似乎被脑子里的声音困扰得不行,这是正常的,丁了向来情绪不稳定,对于身体的其他变化异常排斥。

张灼地说:“你觉得我们应该相信谁?”

丁了过了会儿才说:“不知道。”

张灼地看了眼两个医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两位医生都没有拿武器和文件夹……文件夹?

张灼地忽然道:“能给我支笔吗?”

“当然。”中年男人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了他。

张灼地转头看向那个年轻男人,男人的胸前带着一个胸牌,上面写着名字“王宇清”。

王宇清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张灼地接过钢笔,点了点头:“谢谢。”

然后顺手一拳揍上中年男人的面门,脚上一绊,把人放倒了。

他转过头来对王宇清说:“你没有笔吗?”

“没有患者,”王宇清说,“要笔干什么?”

张灼地道:“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 jack a dull boy.”

王宇清笑了:“哦,我不写那个。”

“走吧,”王宇清不顾两人,转头走了,“找个坐的地方吧。”

王宇清的办公室在二楼,气体已经消散一些,但还残留着味道,王宇清道:“吸入也没关系,很快就给你们解决掉。”

三人走进办公室,王宇清坐在办公桌前,指着椅子道:“请坐。”

心理医生的桌子是正对着患者的,张灼地和丁了并排坐下,丁了扶着脑袋,皱着眉头说:“好吵。”

“嗯,”王宇清说,“我是个话痨。”

“不是说你。”

“就是我,”王宇清平静地道,“那就是我的声音。”

丁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王宇清说:“你的左眼失明了吗?”

“嗯。”

“怪不得,”王宇清说,“只对你没有作用。”

他往后稍了稍,手点在桌上,说道:“黄玉玲是这里的一个患者,昨天刚刚死亡。昨天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是被这里的一些医生弄死的,尸体埋在了院子的荒草里。”

“如你所见,”王宇清看着张灼地,“如你所想,这里是一个时空比较混乱的地方,过去和未来同时进行,其实我属于过去,你们属于未来。你们遵循的规则,只是半个时空,剩下的半个时空的规则,由我来补齐。”

“听完规则之后,脑控你们的声音就可以停止了。”

“规则十三、所见皆为虚妄,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十四、旁观者与杀人者同罪,杀人者需在一日内找到我;

十五、明天早上之后,不要再上二楼,否则后果自负。”

王宇清说:“没有了。”

只有这三条,张灼地感觉这几条规则有些奇怪,他道:“能提几个问题吗?”

王宇清无所事事地萎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随口问:“什么问题。”

疑问很多,张灼地选了一个最莫名其妙地一个先问:“为什么我们会听见你的声音?”

“脑控啊。”王宇清说,“没有听说过吗?”

他掀开眼皮瞅了张灼地一眼:“只是一种折磨手段罢了,会让人疯掉的。”

“这个游戏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让你们疯掉,”王宇清懒懒地说,“让你们回顾痛苦的事情,吃泔水一样的东西,幻听、幻视、失眠多梦,都是在要你命啊。”

“那为什么是你?”

“嗯?”王宇清这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了张灼地。

张灼地说:“为什么是你的声音呢?”

此时他脑内的声音已经结束了很久,但是却又忽然响了起来,王宇清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响起:“因为我是这里唯一的医生啊。”

“规则里不是说得很清楚吗?”王宇清说,“医生都有狂躁症,有狂躁症的怎么会是医生呢?”

张灼地明白了:“他们也是患者。”

王宇清点点头,又缩回了椅子里。

他挥了挥手,说道:“没事就回去吧,楼下应该已经乱套了。”

“该醒了。”他兴味索然地说。

张灼地和丁了走出去发现走廊异常安静,气味也已经消失了,丁了说:“你说……”

他声音很轻:“这个规则是不是他自己定的呀?”

“怎么说?”

其实张灼地也觉得有些奇怪。

丁了说:“语感上感觉很奇怪,以前没有过这种类型的,他说话的风格也有点奇怪。”

“有可能,”张灼地说,“不过影响不大。”

丁了点了点头,俩人握着手下了楼梯,一拐外就听见了有些奇怪的声音。

俩人放轻脚步贴着墙壁走到窗边,张灼地看到了董晚风弯着腰站在了最里头的一张床前,定睛一看,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枕头,狠狠地压在身底下的人脸上,不知道压了多久。

张灼地登时一把推开门,说道:“住手!”

董晚风听见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他一眼,反而手上更使劲地把枕头捂在了身下的人脸上,关节攥得发白,丁了跟了上来,这才看见里头的场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张灼地已经几步跑过去握住了董晚风的手,一把把她扔到了一边去,把枕头掀开。

吴双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发丝有些乱,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张灼地沉默几秒,将手伸到了吴双的上唇,一阵温热,但没有呼吸。

张灼地皱着眉头转头看了眼地上的董晚风。

董晚风:“死啦?”

张灼地的神色未动,他个子比董晚风高出大半个头,看着董晚风的时候需要低头,俯视下去表情从容平淡,丁了意识到这是张灼地生气的表现。

张灼地是不会有怒发冲冠的时候的,在他的脸上皱眉已经是极限情绪,张灼地的情绪和正常人成反比,他的平静是有疯狂的色彩的,越愤怒越平静。

丁了忽然有些害怕,拉了他的手说道:“也许还没死。”

他对吴双毫无感情可言,但却很怕张灼地的愤怒,伸手要给吴双做心肺复苏,张灼地翻开了吴双的眼皮看了看,说:“没必要了。”

“你为什么杀她?”

“有人让的。”董晚风说,“难道你没有吗?还是说已经杀了?”

张灼地和丁了当下便同时想到,估计是脑控的指令。

张灼地不欲与她多做交谈,董晚风杀人后的态度和买了个包差不多,一丝廉耻之意都没有。这种人让他感觉像是雨林里的爬行动物,潮湿冷血,必要的时候会蚕食兄弟手足以求生存。

身后传来了些轻微的响动,张灼地回过头去,看见是李向星醒了。

李向星醒来之后,有不少人都陆续醒了过来。

丁了坐在宁滨的床边,在她睁眼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丁了。

宁滨的眼神有些混沌,拧着眉头坐起来。丁了马上给张灼地使了个眼色,张灼地撕了一条床单,递给了丁了,丁了帮她缠在左眼上,宁滨有些奇怪,丁了说:“不要多问了。”

屋里的气氛异常紧绷,每个人似乎都在互相打量,张灼地和宁滨眼睛上都蒙了布,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张灼地:“你被脑控了吗?”

宁滨说:“什么?”

她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一样。

张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你脑海里没有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吗?”

宁滨道:“什么奇怪的声音?说了什么?”

宁滨的神色不似作伪。这就有些不对劲了,难道有人听不到?

“你那天说的黄玉玲,是怎么回事?”

宁滨解释道:“你们不说……不存在吗?你们也见到了?我在梦里救了一个女孩,就是黄玉玲,梦里我像是认识她,和她是朋友一样,我们躺在一张床上,说了很多话,其实我有很多醒来就忘了,我问你她在哪的时候,没有分清梦和现实。”

“那不是梦,”张灼地说,“那是过去的世界,这是一个过去和现在折叠的时空,你救的女孩,是以前真实存在的,她死了。”

宁滨一下子愣住了。

张灼地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腿上,双手握住,说道:“你刚来的那个晚上就见到了黄玉玲?”

宁滨醒的比别人晚,竟然是因为一晚上经历了两个梦。

张灼地忽然问:“你是不是……”

“在男孩的梦里出事了?”张灼地看向宁滨。

宁滨这才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死了。”

宁滨其实在第一个梦境,见到男孩手里的绿色气球之后,就被丛林里的怪物袭击,没有逃脱,她有着很鲜明的被怪物捉住蚕食的记忆,再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黄玉玲。

这才是宁滨在第一夜比别人晚醒的原因,她一晚上经历了两场梦境,张灼地觉得李向星应该也是没有在男孩的梦境里成功逃脱,和宁滨是同一种情况,只是不知道他又是怎么做的。

宁滨说道:“我没有告诉你们,只是不清楚会变成什么样,不想你们分心。”

“下次不要这样。”丁了说。

宁滨点了点头。

张灼地说:“那你昨晚干什么了?”

宁滨说:“黄玉玲告诉了我后三条规则。”

张灼地有些意外,宁滨疑惑地问:“她死了吗?我有点分不清楚了。”

“嗯。”

张灼地其实没有想到宁滨会救黄玉玲,毕竟规则已经明确说过了不能插手黑夜里看到的事情,违背规则去救一个人,并不像是宁滨会做的事情。

宁滨虽然救了她,却没有多纠结她的死活,很快就被吴世超的声音抢走了注意。

吴世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马上就发现吴双已经没气了。

董晚风神色如常地收拾床铺,掏出了化妆包里的口红,对着手机摄像头涂了两下,气色好了不少。

白逐舟表情不太轻松,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世超眼圈通红地握着吴双的手,跪在吴双的床边,把她的手放在嘴边,看得出他在极其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狠狠地吸了下鼻子,低头的时候擦了下脸边的泪水,喉咙里发出像是动物的悲鸣声。

此地实在不是久留之地,所幸很快就传来了广播声,催促他们去食堂吃饭。

张灼地跟在丁了和宁滨的后面,听见丁了的声音隐约传来,在告诉宁滨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她注意安全。

餐厅里,宁滨结合了她知道的和听丁了说的信息,扫视了一圈周围,说道:“那就是了,没有救黄玉玲的都也醒过来了,只不过他们脑子里的声音应该是指示他们杀人。”

宁滨道:“还记得第一天疯的那个人吗?说有人在跟踪他。”

“也许是同一种声音,”张灼地也这么觉得,“如果不杀人,就会被逼疯。”

宁滨始终情绪很稳定,似乎在梦里被野兽蚕食都不算什么大事,不以为意地问:“吴双是谁动的手?”

丁了的目光瞥向了身后的董晚风,宁滨有些意外:“怎么是她?”

丁了把眼前的馒头戳的乱七八糟,就是不放进嘴里,看到吴世超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逡巡着,把眼睛转过来说:“怎么不能是?”

宁滨轻声道:“这不太聪明。”

张灼地明白她的意思,吴双身后是有人在保护的,吴世超是她的后盾,如果董晚风真的要挑一个人下手的话,最好还是找周怡、高澜这样的人,毕竟他们只是打手,没有被寻仇的风险。

吴世超爱吴双爱得疯狂,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容易给自己惹上巨大的麻烦。

张灼地其实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丁了:“她恨吴双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灼地和宁滨都看向了他,丁了坐直了,有些不理解他们的脑回路,声音有些软,慢慢地说:“她看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啊,你们看不出来吗?”

结合董晚风讲得那个自己的故事,好像确实是这样,宁滨好像明白了,说道:“她嫉妒吴双?”

“是啊,”丁了又去祸害碗里的馒头,泡进菜汤里戳成泥,弄得很恶心,“那天听吴双的爱情故事,酸得脸都臭了。”

张灼地感觉不可理喻。

丁了:“她本来就是个会为了学习成绩去害同学的贱人,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对吴双下手的。”

张灼地:“……”

宁滨笑了起来,说道:“你看人一直很准。”

丁了:“是你们太迟钝了。”

张灼地惯用男性思维确实很多时候注意不到细节,不得不承认丁了真的是对于气氛很敏锐的人。

他们三个人还没有疯到要去杀人,剩下的时间里只需要自保。丁了和宁滨虽然看上去漂亮柔弱,但其实都不是真的那么依赖其他人的保护,张灼地觉得他们仨活下去问题不太大。

三人吃得差不多了,张灼地最后掰了半个馒头,放丁了碗里,盯着他吃完才放过他,丁了计划告吹,一边吃一边说道:“你好下头啊。”

宁滨头偏了下,问道:“没关系吗?”

吴世超从他们的身后站起来,收起了餐盘离开了。

张灼地摇了摇头。

吴世超饭吃到一半,坐到了他们身后的桌子,他们三个人说话的声音很轻,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其实他们三个都知道吴世超就在身后,但都这么顺势着装作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20 18:26:13~2023-02-21 18: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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