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石花

镜像世界是主世界的备份世界,存在的意义是在主世界休息的时候,接收主世界里的生灵,之后静等主世界修养结束,再把人还回去。

而这个做法用了很多次,之前一直没有出过任何问题,直到初代出现。

因镜像世界是为主世界的人魂服务的次世界,所以意外穿越到这里的初代,作为镜像世界服务的对象,地位要高出镜像世界一些。而主世界给予镜像世界用来温养人魂的力量被初代吸入,导致初代阴差阳错的成为镜像世界的主宰。并不知情的初代意外得到了本该分给新生之人的力量,在镜像世界尚未收入主世界的一切时,打断了镜像世界的步调。

初代取走了本来属于镜像的灵气,因见所处的环境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临时起意,学了神话,造出了人类,打造了一个独立的文明。

然而就因为初代并未深思的举动,镜像世界和主世界面临着巨大的难题。

镜像世界要在主世界进入末世状态时启动镜面,收入主世界的历史轨迹进行延续。

这一动作好比复制粘贴。

但复制走的文本,需要存放的空白地方。可如今的镜像世界里,已经有了初代创造的人。

初代用主世界给予镜像世界的灵气打造出来的人,占领了本该出生在这里的人的位置,导致镜像世界没有多余的空地、灵气用来接受主世界的人。

如今镜像世界里充满了人,主世界即便想要把人魂传送过来,也没有办法进行传送。

好在次世界与主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说法,完全可以用在主次世界上。是以,初代虽是到来多年,可从主世界那边算起,不过数月。

不过就算时间走得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眼看要到主世界休息的时间,镜像世界十分恐惧。

如果主世界的人魂无法顺利来到镜像世界,那留在闭合世界里的人魂肯定会消散。等主世界的人消失,即便主世界从新启动,缺少人的支撑也走不了多远。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主世界毁灭,镜像世界跟着消失。

不止如此,不止是镜像世界,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主世界延伸出来的平行世界。

简而言之,那些平行世界都是主世界的分支。每次使用镜像世界,都会有一个平行世界出现。那些平行世界是以主世界作为基底,里面有着跟主世界一样的人存在。

这些世界链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独特的圆形。一旦主世界倒塌,其他的世界也会随着消失。

生命消失带来的压力令手臂急到不行。

很快,走投无路的镜像世界学习主世界,选择关闭镜像,以此达到清除的目的。活在这里的初代见世界崩塌,为了保护这个他所爱的世界,想了很多种办法。

最后不知怎么想的,初代来到自己穿越过来的那条缝隙,伸出手,意外拉出了二十多个灵魂。

见此镜像世界瞬间慌了神。

因为镜像是给死者打造的世界,是以,主世界活人的地位要高出转移过来的死者,因此如果有主世界的活人来到镜像世界,主次顺序会迫使镜像世界服从他们。

老实说,要不是早前初代造万物,加上来到这里的时间长了,融入这个世界,身上主世界的痕迹减少,镜像世界未必能选择得了关闭世界。

那些姑且不提,如今镜像世界好不容易等到初代分出力量,好不容易等到初代融入这个世界,好不容易逐渐脱离初代的控制,不料这时又来了其他的人。

一种难言的挫败感令人绝望。

镜像世界冷冷的看着,它看到初代是带来了一群新的穿越者,可这群人没有几个愿意守在初代立起的神柱旁。毕竟外边的世界那么美好,谁会愿意被困在一处,只守着小小的一角。

而这时的初代因为造物立神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濒死的老人想了很久,最后决定舍小保大。

他定下来几个规矩,在死前设了一个局,让诸位尊上自相残杀,最后留下了的七人毫无选择,只能去海洲守神柱,以此达到守护世间的目的。

手臂则静静地等待着,等到新来的穿越者再次融入世界,它又一次地选择了关闭,不料这时那几个穿越者继承了初代的思维,他们去了天道,找到穿越过来的地方,伸出手有意带来其他的穿越者。

手臂看到这里气得双手剧烈颤抖,它眼看着那些人即将拽来新的穿越者,转而想到若是自己伸手又会如何?

随后手臂跟随着先主,穿过云雾,看到了几处有金光的地方。

那些金光是即将转世降生在镜像世界的帝王,此刻他们坐在轮回路里,静静等待转世的机会。手臂因此意外的发现,它是抓不到主世界的活人,但他能抓过主世界那些已死的帝王相者。

而那些所谓的大妖,不过是即将降生在镜像世界的帝王枭雄,也只有那些身上带着帝王气的特殊的人群,才能由它带走。

事后,为了赶走穿越者,把这个世界的危机解除,手臂将一切都交给了大妖。

大妖灭杀世人,想吞尊上,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手臂发出的信号,是手臂想借此收回被先主夺走的力量。只是手臂先被抢了力量,又因地位一直受先主压制,导致它既没有办法跟先主交流,也没有办法跟大妖对话,最后努力多年,一直都是以输收场。

而数年来的无奈愤慨,直到遇到了另一个另类,才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在日桥之前,还没有一个将死的尊上。

就像是没有初代之前,镜像世界一直是运转顺利一样。

他们两个,都是时间洪流里的意外。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手抓住了日桥,并将全部的期望放在了日桥的身上。

在星海中看完了这段漫长的过往,日桥将前因后果整理明白,表情越发严肃。

此刻沉甸甸的真相压上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日桥张开嘴,终于知道面前的手臂是什么了。

以它站的角度来看,身在镜像世界,以主人家的口吻议论初代,并且说自己是在为主世界服务的——估计只有镜像世界。

面前的这双手臂,怕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意识。是以,它的愤怒日桥完全能够理解。

可理解和接受是两回事。

心乱成一团,日桥打从出生起,第一次遇到了无法处理的情况。

得知的真相颠覆了过往的认知,日桥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浑噩之中,脑海里杂乱的念头扰得他心慌。

因为平静不了,他正想开口再说一句,却见前方手臂忽然消失,建筑化作金沙飘散。

紧接着,一束光照在了他的眼睛上,可暖洋洋的温度赶不走心底的凉意。

就在日桥思绪混乱之时,他听到一句:“你还好吗?”

那声音十分熟悉,经常惹日桥生气。

日桥的神识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清晰不少。他紧闭的眼睛微动,眼球在眼皮下转动几次,睫毛轻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看到了虚泽完美的下颚线。

躺在虚泽怀中的日桥此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有点晕也有些发蒙,喜欢瞪着一双有些茫然的眼睛,无助的望着虚泽。

虚泽低下头,其实仔细算算,他和日桥有阵子没见了。

前段时间酒醉,不知分寸的闹了一场,惹得日桥气恼,导致被拒绝进入宁州,近日听到日桥身体不适,他悄悄溜了进来,不成想一入内看到的就是日桥昏倒在地。

日桥这时才缓过神来,他侧过脸,视线移动,停留在对面的衣柜上。

房中淡淡的花香未散。

摆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石花落在地上,映在地板上的小小倒影看上去孤寂又迷茫。

一旁的柜门紧关,窄窄的缝隙透露出几分诡异。

房中半点未变的样子,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日桥的幻觉。

亦或者……是手臂放在他脑中的信号。

没问为何日桥一直盯着柜门。

虚泽轻松地抱起日桥,将日桥放在床上。

因石花效用消失,日桥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在顺畅,脸色因此难看了许多。

虚泽来此之前没想到他的情况如此严重,看他没什么精神,虚泽放轻声音,眼神变得温柔许多。

“等下我去找重檐帮你看看。”

日桥的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的所见所闻,因为心中情绪混乱,此刻就算是听到了虚泽的话,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虚泽注视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来到嘴唇,然后愣了一下。

日桥观察衣柜许久,“虚泽?”

“嗯?”虚泽收回目光。

“你说……”日桥张开嘴,一句你说之后他又咽下了还未说完的话,强迫自己压下脑海里杂乱的念头,话锋一转,随口说了一句:“今天天气好吗?”

虚泽想了想,“好。”

“如今寒冬已过,往前一天比一天好。”虚泽说着说着,临时起意,“等日后无事,不如我们做一条大船,与金羽苏河一起,去各州游玩怎么样?”

这个提议不错。

日桥听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心里是想去的,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经过方才的事,他怕是去不了了……不过不要紧,就算没有他,虚泽的路也能走的起来。

虚泽要的那条船不会变,只是船上没有他而已。

而苏河和金羽肯定愿意同虚泽一道,届时第一站就去临近的檀鱼那里,先带着檀鱼,在慢慢接走其他人……

他闭上眼睛,耐心安排好预想的路线,仿佛真的看到了日后虚泽带着苏河金羽出发的一幕。

床边的虚泽见日桥脸色好了不少,眸光一暗,身子往下压来。

虚泽一只手按在日桥的脸侧,一只手从鼻尖滑倒嘴唇,轻轻地按住日桥的下唇,在日桥睁开眼的那一刻低下头,分开日桥的唇缝,闻了闻日桥嘴里的味道。

“你吃了那石花?”

随后,轻柔的声音响起,可不知何故,落在日桥的耳中总有一点凉意。

日桥撩起眼皮,对上了虚泽那双清明锐利的眼眸。

虚泽又问:“吃了后是好了还是没好?”他说完这句想了一下:“是好了吧?”

他一句好了,仿佛在说他猜到了日桥能用大妖的东西。

此刻的气氛有些诡异。

房间里石花的位置不变,日桥却像是被狼盯住的人。

虚泽这个人真的很烦人。

有时候他傻气的让日桥又气又无奈,有时候他敏锐的让日桥心惊。

日桥面对着忽然提问的虚泽,不知他是怎么总结出了这句话。

避开那双冷静的灰眸,日桥思绪渐远,一时有些分不清兄长和虚泽到底谁更聪明。

这个问题若是让旁人去选,怕是没有会选虚泽的。可这个问题若是要日桥去选,日桥还真的觉得兄长未必能有虚泽聪明……

其实虚泽的聪明与不聪明,只看他想不想计较,又看他想要你觉得他是什么。

日桥迟疑了一下,这时虚泽的眼睛看向左侧,那按住日桥嘴唇的手指,力气加重了一些。

房外,一个人影慢慢接近。虚泽听着来人的脚步声,伸出手指揉了一下日桥的嘴唇。

凉凉的指尖忽然探入日桥的口中,蹭了两下日桥的牙齿,似乎想掩盖之前石花的痕迹。

而牙齿与手指贴近,一硬一软,互相磨蹭,带来了一种陌生的体验。两人的身体因此同时震了一下,不自觉地看向彼此,面上都有些呆愣。

片刻后,虚泽眨了一下眼,刚刚抽出放在日桥嘴里的手,便见拿着药碗的金羽站在门前。

日桥垂下眼帘,知道此举一出,虚泽不会再过问石花一事。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起来。

****************

浅青色与深青色纠缠在一起,如同被猫抓乱的线团,窝在末夭的身体里。

云母闭着眼睛,一点点打开那些在末夭身体里盘绕的结扣,等帮末夭梳理好力量的灵路,她望着昏迷不醒的末夭,不知末夭在接受力量之后会不会有所改变。

想到这里,她坐在一旁,回忆着早年的她是如何接触的这份力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得到的经历算不上好。

而末夭大概也是如此。

他会像她一样。

从此之后,只会看到一些还不如不知道的事情……

陷入昏迷的末夭又看到苏河了。

远处的苏河穿着一身银色铠甲,越过他不知要去何方。

末夭那双青色的眼眸随着苏河移动,亲眼看到她来到宁州,守着边城站了许久。

这时有人问她在看什么,她笑了笑,说:“在等兄长他们回来。”

一旁的人有些迟疑,叫她:“苏河,回去吧。”

苏河摇了摇头,说:“再等等,以往我回来的时候,兄长都会在这里等我,今日也换我等等他。”

她如此说着,之后蹲在城墙上,一个好好的女殿下,明明生的花容月貌,却总是带着一身桀骜的痞气,活像是男子一样。

身后的人闻言没说旁的,只是安静的陪着她,两人等着等着,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两道黑影。

九头蛟带着蛇女突然出现,对着城墙上的苏河说:“金羽现在不在宁州,日桥病重,如今只剩你守在这里了?”

看到这里,末夭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他知道自己正在看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情绪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

威后的手抖了起来。

她冷着一张脸,眸光一暗,一双美目像是没有繁星的夜空,只留有几分压抑的沉静在其中。

红绳结扣自动解开。

威后盯着那结扣的位置,不死心的又戴了一遍。可不管她扣上去几次,苏河都没有办法戴上那条红绳。

不管威后的动作,苏河背对着威后,目光停在院中的林景上,像不知道身后威后的动作,心平气和的样子让人无法看出她在想什么。

威后紧抿着嘴,动作逐渐变得急躁,在这一刻,威后浑浑噩噩的想到了许多的画面,那些画面里有过去的旧友,有她与重檐大婚的那日,有春英与她坐在殿前的一幕,最后那些画面离去,就像是掌心的沙,完全抓不住。而金沙的尽头,是一晃而过的苏河……

这些的画面吵得人要疯了!

威后扯着红绳的动作大了起来,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却会给人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躁。

似乎见不得她如此,一直都很安静的苏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威后的手背。

苏河说:“母君。”

威后抬起头。

苏河冷静的声音响起,推开了威后疯狂的一面,抚平了她眉宇间的褶皱。

苏河一字一顿道:“我在春英那里看到过这条红绳。”

威后听到这里闭上眼睛,总觉得苏河此刻的声音有些像春英离去的那日……

提起春英,苏河眼神变得温柔,声音都轻了许多,“春英说,这是重檐给你的聘礼,只要带上就可以扭转生死大劫,可在危急时救你一命。

她说,你收到之后很开心,可后来你跟重檐吵了架,这条红绳你也不爱看到,就扔到了河里,只是春英说这是你最后的念想,怕你后悔,于是替你捡回来,收起来。”

她没有问威后为什么要把红绳给她,也没问自己为什么戴不上去,只说:“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别给我了,还有,汤快凉了,你先喝一口吧。”

她是在劝威后。

威后听到这里神情恍惚的松开手,红绳因此落了下去,可房中的两人谁也没有去看红绳一眼。

这时苏河将汤碗送过来,威后接过,气氛有几分沉闷。远处树叶缓缓落下,拉开一幅寂寞的画像。

苏河凝视着园景,因尊上法力高强,四季景物同在一处并不稀奇。只要喜欢,不管是哪个季节的景色,威后都可以摆在院子里。是以那棵没了叶子的柿子树,可以立在院中,黑色的枝干挂着橙色的大果,在四月的春意里美的有几分萧瑟。

手中的汤一口也没喝,威后呆愣的坐了一会儿,忽听身侧苏河说:“你这是第一次要送我礼物……既然这个礼物收不成了,我能不能跟你要另一个礼物?”

“……你说。”

“如果可以,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日桥金羽。”

威后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她才说:“我的力量只能交给一个人。”

苏河想了想,“由你自己决定,谢了。”

这话说完,苏河站了起来。

而在苏河走前,不知怎么想的,威后与她说:“齐盛那次是我在使坏,日桥和金羽许是没有跟你说过,你大概不知道,你差点被我害死,所以……从明日起,你不必来了。”

苏河点了点头,不喜不悲的说了句好,可走到门前时她又想了想,转而说:“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闻言威后抬起头,一脸错愕。

苏河的身影藏在那棵柿子树后,白色的身影被黑色的枝干分开,没有过往的轻快明亮,开始融入了萧瑟的美景中。

她心平气和地说:“阿姐不想我困于仇恨伤感,所以没有与我说过这件事,只是阿姐不知,兄长一早就告诉我了。

兄长说,有些事不是不知道就是好,所以我早就知道齐盛那次是你动的手,只是我也知道,要是春英知道在她离开后你过得不好,她会不放心的。”

她提到这点,抬起头,背过手,望着远处的白云,慢声说着自己的道理。

“人都说,快意恩仇最好,若是按照这个说法,我理应恨你,而说实在的,我确实不算喜欢你,若是春英恨你,我肯定不会来见你,可我用着她换来的命,既然知道她最看重的就是你,又怎能做出轻贱你的事情。是以,不管我怎么想,我都不会用她给我的命,去伤害她在意的人。”

“其实我也对她发过誓,我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替她看顾你,只可惜……如今看来,我怕是不能一直看着你了,而长路漫漫各走一段,你日后,要好好的。”

她说完这里,向威后摆了摆手,步伐从容,慢慢地越过了那棵柿子树,消失在那道红门里。

威后在苏河走后愣神许久。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她抱着腿,将脸埋在其中,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回到宁州的苏河其实脚步有些不稳。

表情不自然的人找到金羽,傻傻的站在门前,委屈和害怕等情绪在看到金羽的那一刻袭上心头,心中本有千言万语要与金羽说,可最后想了想能力高出金羽的威后,尚不能改变什么,金羽更不可能做到威后做不到的事情……

如此看来,有些事情说了,只会给金羽拉来无数负担和烦恼,最后让他毁在什么也做不到的难受中。

考虑到这点,苏河在拿着书信的金羽看过来的时候,转过身坐在门前石阶上。

她背对金羽,不让金羽看到自己惨白的脸色和红起的眼眶,要哭不哭地说了一句:“今儿天真不错啊……”

她的尾音拉长,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时,身后放下书信的金羽望着窗外的好天气,说:“是啊,若日后都是这样的好天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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