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先主

与陈生同乡的郭学子是个并无城府的急性子,通常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见一群山匪包围他与陈生,不由慌张的怒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夺财物!如此嚣张也不怕官府的人找来!”

陈生一听,心说这还能好。原本山匪只是想抢钱,可听郭学子如此说,为了避免郭学子之后找到官府,怕是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考虑到这一点,陈生脸色阴沉,他刚想伸手去拦一下郭学子,就见那领头的山匪脸色骤变,拿着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走开!”

靠过来的山匪将陈生推到一边,凶神恶煞地问郭学子:“你刚刚说什么?!”

郭学子性子傲,明知山匪凶恶也不肯在人前露怯,他梗着脖子说:“你们多行恶举,也不怕官府找上你们!”

听他如此说山匪们面面相窥,领头的那位咬牙切齿地说:“听你这意思,你倒是很想去县衙走上一遭,告诉当地的官老爷这里有个匪窝?”

郭齐佑听到这里也反应过来这话不好,但话已经说了,收也收不回来,人正暗暗恼怒,忽然又听——

“那你赶紧去告官!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山匪话锋一转,急切的开口。

闻言郭齐佑和陈生一愣,因为震惊一时间没有给出反应。

见他们不语,领头的山匪不能放心,他一把拉过陈生,将刀架在陈生的脖子上,对着郭学子说:“这人我留下了,你若不去县衙告官我就杀了这个人!你若想要救他,就赶紧去当地县衙,说这里有个匪窝!”

他说完这句,身后的人忙不迭地小跑到郭学子的面前,对他小声说:“我们这是蟆山,我们山寨就在左山顶,你去了县衙之后可别忘了我们的所处何处,不然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到我们。这样,为求稳妥,我给你绘张图,顺便把山寨布局一同告诉你。还有,你若是需要,我们还可以定一个暗号,必要时我会以烤鸡的名义在山中升烟,全力助你将我们这群山匪送入大牢。”

一旁的山匪听他如此说,一脸惊讶:“这么说我们可以去坐牢了?”他说到这里控制不住的发出鸡叫:“这也太好了吧!这天大的好事真的属于我们吗?”

然后一人撞开他,眼含热泪,深情无比的对着郭学子说:“此去要多加小心,一定要把县衙的人带回来,我们能不能脱离苦海全看你了!”

郭齐佑陈生:“???”

陈生起初不懂他们闹得是哪一出,直到到了山寨,陈生望着山门旁摆放整齐的木刷,一时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之后他被关在山寨的大牢里,望着一尘不染的单间,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一旁的山匪指着左侧说:“看见了吗?”

陈生扭过头,看到了一个木桶,旁边是抹布和木刷。

“那边有衣物,在这里衣物最好是一天一洗。若是你想吃得好,讨好寨主的欢心,那最好是半天一换。”

“左侧有木刷,住处一天最少打扫六次,打扫之后你最好一动不动,不要让这里变得脏乱,就是躺在床上休息也别翻来覆去,要牢记被褥褶皱不可以出现。”

“一旁木桶里有水,记得自己擦洗身体,若是要解手就朝着外边喊一句,千万别随意。”

“还有,为了避免油烟,吃食一般都是水煮青菜与果子,若是寨主心情好,可以煮些肉吃。”

山匪对着陈生说了一大堆规矩,之后收起手指,给了陈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这里的规矩严苛,你最好老实照办。不听话的人多了,最后活下来的可没几个。还有,今日早点安歇,明天还要上工。”

陈生惊了,“就算是要打扫,但这个打扫次数是不是也太过了?”他跟在山匪身后:“还有明日要上工是指做什么?”

山匪并没有回答他。

对方直接关上门转身就走。

陈生对着门外叫了两声,一旁同样被关的人见此叹了口气:“新来的,别叫了,没有用的。”

陈生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位一脸沧桑,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男子见陈生看过来,略显忧郁的说:“你最好留点力气,明日会很忙。”

因为不解,陈生客气地问:“这位大哥,为何这个山寨如此古怪?”

一脸沧桑的男人还没回答,陈生先是听到隔壁房的人叹了口气,说:“不是这山寨古怪,而是寨主人怪。”

“寨主?”

叹气像是会传染一样。

一旁又是一声轻叹,有人接着说:“不是我说,这么大的山寨只抢人上来打扫旧屋,说出去你信?你说怪还是不怪?”

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将寨主是个多事的怪人一事交代清楚。陈生听了片刻,忽然懂得了为何那群山匪一听郭齐佑要上告官府,纷纷喜极而泣。想来他们也是受不了这个事多人怪的寨主,宁可被官府带走,也不愿意继续留在山寨……

如此看来在这里久留绝不是好事。

陈生坐在一旁,对着木刷想了许久,一边指望郭齐佑来救他,一边想要自己偷跑。

是夜,关人的地牢无人把守,外间下起了雾,地牢里烛火忽明忽暗,火烛在墙上发出微弱的光,一旁是因疲惫早已陷入梦中的众人。

细微的鼾声从牢里传来,一旁的火烛在某个时刻忽然往左侧倒去,下一刻,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牢中,影子上半身是个女人,下半身较为宽大,不知本体是什么。

穿过牢门,凌乱的长发披散着,青白的面贴近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人,对着他们的脸深吸了一口气,从沉睡之人的鼻中吸出一点点带着碎光的白色烟雾。

她吸完这口气,睡梦中的人脸上的表情多少变得有些疲惫。

墙上熟睡人的影子和来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形成一幅诡异的画。等离开这个房间,那个影子顺着接下来的顺序来到了陈生的房间,她盯着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陈生,如同在前几个牢房一般,低下头对准陈生的脸吸了一口气。

微微抬起头,金色的烟雾从陈生的鼻子里飞出,里面夹带着一闪闪的浅金色碎光。

见此浅灰色的眼眸微微瞪大,此刻房中的火烛似乎被来人的动静惊扰,火苗猛然变大,一边凶恶的燃烧,一边清楚的照亮了原本阴暗的房间。

黑黄色的腿节移动,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的女子趴在陈生的上方,瞪着一双灰色的眼眸,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口金色的碎光。此刻吐出一句来不及了。

等将那口金色的雾气吞入之后,蜘蛛女从光线阴暗的牢房忽然来到了橙红色的天海,周围的世界如梦如画,彼端姿态优雅的鱼在云中游动,巨大的鲸缓慢地从云层中出现,带起无数星光。

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阵微风吹来,她站在天海中,望向远处,看见了七道光柱连接着天与地,上面分别写着——长帝、威后、云母、先主、腾蛇、天岿、浩日。而这七个光柱中,长帝与威后的光柱上方带着一圈金光,比起其他光柱看上去要气派一些。

她正在想这是什么,忽见远处有人走来。来人长相极为出挑,是世间少有的姿容。其中一人身披羽衣,头戴红凤尾冠,一人脸上带有细小的浅蓝深蓝渐变的鳞片,头上有鹿角。

他们二人穿戴不凡,气质出众,显然是凡尘少有的人物。

外形很像是龙族的那人说:“按理来讲,威后的身份要高出云母一些,而虚泽是长帝与云母所引,是第一个现世的天尊,身份必然比我们尊贵,可金羽是长帝与威后的长子,虽不是第一个现世的天尊,但金羽血统不凡,两方相比,到底是虚泽高于金羽,还是金羽比虚泽尊贵一头?”

“谁知道。”头戴凤冠的人说:“虚泽是天龙,金羽是赤乌,赤乌在先前也叫金乌,在金羽没有剪影之前,天上连个太阳都没有。而在虚泽没有出生之前,天道混杂,若是要比,两方各有长处,若是要论,怕是论不清楚。”

那个龙族点了点头,望着前方的光柱,问着:“对了,执凤,近来长夜可有转好?”

那个叫执凤的人摇了摇头,说:“没有。薄霜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这群人被引出之后便各占一处,先主鲜少关注我们,与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但长夜与我们不同,引出长夜的先主腾蛇将长夜他们一手带大,母子之情非我们能懂。如今先主为了分天地撑万道成了那支柱,长夜失去母亲,肯定一时接受不了,你也别去管他,让他静静。”

执凤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不过,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事情已成定局,我们能做的只有适应。”

薄霜点了点头,两人一同望向那七道光柱,在空中飘动的秀发似乎即将于周围的景色融合在一起。

生来便喜爱吃人过往与梦境的鬼蛛女见此大惊失色,她念着那两人的名字,脚步虚软,正想上前一探究竟,忽然看到前方云层散去,从中出现一条布满利齿的金鱼。

怪鱼朝她飞来,一下子咬住了她,再回头时,那伏在陈生上方的蜘蛛大叫一声,身影瞬间化成青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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