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师弟

陈生一夜没睡。

一个月内欠了两笔债,第二次的借物又不知道要还什么,能睡得着就怪了。

端肖雪也一夜没睡。

一代魔主变成狗,谁变谁都受不了。

他们一人一狗床头床尾各占一方,狗龇牙,人瞪狗,如此僵持了一夜,陈生终于忍无可忍,他将端肖雪绑住,动作粗暴地扔到袖中。

而这端肖雪也够倒霉,与女主相爱相杀的那条线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从此女主身旁少了一个貌似潘安的后宫,陈生身边多了一只眉清目秀的公狗……洗脸的动作一停,回想这狗吵闹的样子,陈生真实感情的希望端肖雪是泥人,萧疏是狗。

他很想他们两人互换一下。

可惜大地有大地自己的想法,每次给的东西都跟闹着玩儿似的,要的还礼倒是经由精挑细选,通常要剥陈生一层皮。

陈生坐在房中,掰着手指算了算。

郭齐佑、端肖雪、莫严、萧疏、曲清池。除了白烨京彦外,上辈子的熟人如今都来到了陈家小院。他虽是嘴上说不与他们再有牵扯,可如今却轻易让他们住了进来,怎么看都是一副牵扯不清的样子。

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陈生黑着脸推开房门,一打开门便瞧见站在门口等他的薛离,心说,烦人精还多了一个。

昨夜曲清池是改了薛离的记忆,但他能改写的都是与他有关的记忆。现在的薛离是不记得九头蛟一事,可除此之外的事他是一件没忘。

特别是有关陈生的记忆。

在脑海里像是镶了金一样,根本不想忘。

等听见身后门扉响动,薛离慢慢地转过头,眼中含情,嘴角带笑,用最甜腻的声音,深情的唤着——

“阿——兄。”

“滚!”

甩开意图攀关系的薛离,陈生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院内陈五留住对面孝子一家,等他醒来问他该如何处理。陈生和孝子算是熟人,而且他和孝子表弟的关系是好得不能再好,因此倒不会因孝子看了不该看的事而难为他,反而因为信得过孝子的人品给他找了份活计。

孝子知陈生不简单,自是不会乱说话。

陈生处理好孝子一家,又去瞧了瞧郭齐佑的伤势,走前在曲清池的门前停留片刻,探头探脑好似做贼。

陈六跟在他身后,不是很懂他为何如此,只说:“郎君,房中那位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

陈生立刻挺直腰板,问他:“有没有说去哪儿了?”

“没有,但他说了,他在前边等郎君。”

在前边?

还等他?

陈生一听顿时不想出门了。但走任的事情可以拖,查水鬼可不能拖着,因此,他就是万般不愿也还是要出门瞧上一瞧。

见他要出门,陈六给他开门,开门前说:“郎君,今日街上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

陈生抬眼,正好瞧见大门外的街道,目怔口呆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在望京生活了二十多年,就没看见过望京的街道如此整洁干净,像是一开门换了个地方。

平日杂乱的街巷现在没了那些东倒西歪的杂物,道路两旁的野草已被拔除干净,地面石砖一尘不染,每个角落都在发着光,好似被人打了蜡。而往远处看去,到处张灯结彩,望京倒像是要过年节。

甚至比过年节还要热闹。

还有,街上的人穿着打扮偏向素雅,一个个宽袍加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看得陈生不明所以。

特别是街上的修士,不止穿戴变了,说话也开始之乎所以,正经的让陈生觉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平日里,若是街上天降老太肯定没人搀扶。而如今,天降一个老太不够一群人分抢,来帮忙的人多到险些将就要自己站起来的老太踩死。

“干什么干什么!我先看到的!”

“先来后到懂不懂?”

“你看到算什么!人是我先扶起来的!”

“你扶起来算什么!是我先问候的!”

一群人你推我抢。

不小心背起老夫人的那个修士都要哭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把人放下来!”

背上老夫人情绪更是激动。

“干什么干什么!我就想去买碗面食,你们为什么总要送我归家!”

陈生:“……”

总觉得今日这些人有些奇怪,怕被咬住,陈生小心绕过他们,结果不管是去城西还是城北都与城南没有分别。

陈生人到城北本想进去问候一下怀县令,可当他走到县衙附近,却见城北一片狼藉,县衙已被夷为平地,他一时找不到门在哪里。

可即便如此,都没能拦住县衙里的人一脸喜悦。衙役甚至还在问,几时放鞭炮比较合适。

县衙被炸是件喜事?

为什么还要放鞭炮庆祝???

陈生不知到底是他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人出了问题。

他嫌弃的退后一步,选择静观其变,偶尔能听到路过的人说什么尊者,但他也没听仔细,还以为他们说的是端肖雪。就这样,他在县衙旁站了一会儿,注视着对面倒塌的房屋和流泪的百姓,思来想去,最后一把掐住袖中的狗,扭着端肖雪的狗头让他看看他都干什么好事。

端肖雪毫无悔意,甚至还有心情朝着陈生龇牙。

陈生盯着他的小白牙,只想伸出手将他的狗牙全部掰掉。

“这狗真好看!”

就在陈生与狗即将厮打在一起时,一旁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陈生扭过头看向说话的姑娘,对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襦裙,梳着可爱的双螺髻,长相秀美温婉,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手里拿着一把短剑,身后跟着五六个修士。

她见陈生转头看向她,笑意盈盈地问:“可以借我抱一下吗?”

陈生盯着她,千言万语化作一个问号出现在头上。似乎很诧异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小姑娘伸过来的手,先是将端肖雪移到少女手心上方,等着端肖雪不屑的冷笑一声,陈生又将手移开,说:“有点难。”

闻言少女失落的笑了笑,可也没说其他,只道:“是我失礼了。”

听她这般说,她身后跟随的修士连忙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师妹不要难过,等一下师兄去给你寻一个开了智的灵兽,正好让它陪你参加择生期。”

——果然。

陈生眨了眨眼睛,怪不得这些上辈子没来望京的人此刻会出现在望京,果然是因为曲清池的择生期才来了望京。

……而她来了,那个人也一定会来。

心里有了大概,陈生将狗放在怀中,盯着眼前的少女忽然有些紧张。

少女一行中面容清秀的修士说:“说来,刚才入城瞧见了不少修士,我还以为我们在临近的岳城,会是来的最早的人。”

少女说:“早晚不重要,重要的是择生期今年考的是什么。对了,小师弟呢?”

听少女提到小师弟,几个修士的表情变得不大自然,显然是不想提起那位小师弟。

听到这里,陈生变得格外专注,不自觉的开始用力压住端肖雪的狗头,将端肖雪的头压到变形。

没见过这样摸狗的。

少女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最后本着对旁人的事不能插手的矜持,她只能移开视线,心不在焉道:“你们不要总是如此对待小师弟,出身又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你们作为师兄,怎么可以合起伙欺负他!”

听少女如此说其他几人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其中一人小声说:“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是小师妹你也晓得,小师弟他……”这人说到这里不好再说下去,只是委婉道:“实在是令人有点为难。”

心里不满,陈生猛地掐住端肖雪的狗头,只想问问这人,那人怎么就让人为难了!

他人正想着这事,余光却瞥见一旁走过一个高挑单薄的身影。

对方低着头,有着一双蓝灰色的眼睛,一头漂亮的白发。睫毛眉毛与发色一样,都是白色,而且皮肤白的有几分不正常,半张脸上全是红色的咒文,看上去有几分妖异,绝不是人族该有的长相。

这人的年纪不大,却是个暮气沉沉的少年。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气质阴郁,冷若冰霜的看上去很不好说话,瞧着可真不像是好人。

像是没听到对他的非议,他慢步向那几人靠了过去,等人到了他们的面前,低声喊了一句师兄师姐,之后便闭口不言。

修士中早有人不满他的做派,也不喜欢他冷若冰霜看不起人的样子,因此说话有些难听:“要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小师弟这个样子,多半会觉得我们才是你的师弟。今日大家一起出来,你却一声不吭地走了,看来是眼里根本没有我们这些人,去哪儿都懒得与我们说上一声。如此没有规矩,不知是不是与双亲没能教养有关。”

听他这么说,少年低下了头,也不反驳,也不解释。倒是少女生起气来,与身旁的修士说:“你怎么这般说他!小师弟,别与他一般计较,不要往心里去。”

“嗯。”

一直不说话的人只有在听到少女说话时才会应声,他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了,师姐。”

得到了他的回答,少女笑了笑,随后说了几句,带着他们往城南走去。

陈生一言不发,注视着他们一行出现又离去,只觉得人群中少年的背影在此刻与上一世重叠,瞧着总是那么的可怜。

谢归。

江河谢家的儿郎。

女主的宿敌。

他上一世的……

想到这里陈生愣了一下,他思量片刻,忽然发现没有办法去定他和谢归的关系。说朋友,他们没见过几次。说不是朋友,他们又一直暗中联系。

而且为了让他活的久一点,陈生更是费尽心力。

虽然如此说有些怪异,可与女主一比,谢归这个宿敌简直可怜到没法看。

在原著中,谢归的母亲是江河谢家的养女,而江河谢家则是有名的世家望族。谢归的母亲本也是官家小姐,后来因为家中出了意外,因此被生母托付给谢夫人。谢夫人好意将谢归的母亲带走,并将她许给了家中最为优秀的长子。谁知命运弄人,谢归的母亲在成亲前被异兽掳走,受辱生下谢归后便自尽了。

谢家闹出这等丑闻,自是想要全力遮掩。他们本是想要杀了谢归,但因谢夫人不许,最终退了一步将他扔在后山,是生是死皆看造化。

此后谢归一人在野外生活,等到九岁那年,江河一修真门派的门主意外遇见谢归,察觉到谢归根骨绝佳,天资出众,想着如今门内人才凋零,最终铤而走险收了谢归入门。

门主本意是藏好谢归的身世,但未料到前两年谢家大公子偶然遇到谢归。还以为谢归死了的他当时不能接受,恨不得当场杀了谢归,以此洗刷谢归母亲受的屈辱。

谢家大公子在街上闹了一场,最后还是谢夫人来了给了他一巴掌,这才勉强收场。

可此后知道了身世的谢归一蹶不振,加上这事在门内传开,他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而他又沉默寡言,遇事从不喜欢多说,使得那些欺负他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陈生第一次遇见谢归时,他被孟邗算计,谢归被师兄陷害,两人困在一起,而后还是谢归将他带了出来……因此,谢归有难事他是能帮就帮,也在一早就发现谢归的命格不好。

很不好。

他的命若能有他的人一半好,陈生也不会如此不平。

突然没了查水鬼的心情,陈生抱着狗坐在石阶上,等过了一会儿,他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那人坐在他身旁,先是问了一句:“认识?”

这句认识自然是指的谢归。

陈年转过头,瞧见了曲清池,曲清池手里抓着小小的蜈蚣,也不知是从哪里回来的,身上沾满了寒气。

陈生嫌他冷,往一旁坐了坐,也没回他这句认识。

曲清池见此轻笑一声:“脾气倒是不小。”

陈生懒得提他脾气是大是小,只与他说:“因为昨夜,现在有很多人都在问首座去了哪儿。”

曲清池听他这样说晃了晃手指,然后在陈生的面前将蜈蚣扔上天空。小小的多足虫在飞到空中时还是小拇指长,可在落下后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冒着紫色幽光的巨物。

“……”

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曲清池。

曲清池坦然自若地看着陈生。

街上的人开始尖叫。

看出陈生不敢苟同,曲清池歪着头挑了挑眉,在陈生的面前拿出短刀,也不避着他,直接飞身离去,在众目睽睽下几刀杀了“蜈蚣妖”,用此赢来一片掌声。

陈生:“………”

他杀蜈蚣的动静不小,围观的人也不少。

人群中自然有修士,修士自然认识曲清池。而脑补能力十分强的修士不用曲清池多说,自己总结了前因后果,还以为曲清池昨夜离寺是去除魔,当时感动到眼泪汪汪,以为首座为了除魔夜间都不休息,如此高风亮节任劳任怨真是令人佩服。

因此他反思一下,深觉自身不足的修士开始带动旁人情绪,将曲清池的品德推到新的高度。

而曲清池这个不要脸的,还皱着眉打量四周,好似不知道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见状连忙有人上前说清。

陈生的心又开始疼了。

被气得。

之后装模作样的曲清池耐心听完了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他点了点头,随即使用了一招归尘。

归尘咒起,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被端肖雪毁坏的建筑从地底翻新出现,新的家宅取代了废宅老屋,还给了无家可归的百姓一个住处。

事情做到这,周围已经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昨夜的尊者在此刻变成了不重要的人。

周围的人都在赞美人美心善的首座。

“你看!首座居然能造物了!”

“还是首座心系百姓!”

陈生听着周围人热情的讨论此事,无语的抱着端肖雪跑了。

其实女主和谢归最大的不同就是女主做了坏事不会让你知道,做了好事一定会拐着弯让你知道,以此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谢归则是与他不同。谢归是做了坏事不瞒着你,做了好事却从来不说。两者一比,他自然拼不过女主。

就拿昨夜的事来说。

女主若是不想说他昨夜去了哪儿,不想被人怀疑,他会找出一百种借口,让人不止无话可说,还要夸他做的好。

而谢归只会实话实话,但因证据不足,最后倒像是随便找的借口,听的人一半猜忌,一半会觉得是他就是撒谎,可信度不高。

这点陈生说过他,然而他却执意如此,倒也令人头疼。

无奈的叹息一声,陈生抱着狗穿过大街小巷,在路过一家豆腐铺子时他看到有一位婆婆在哭,好奇的停下脚步。

街上的老人哭到双目赤红,眼睛肿到睁不开,躺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哭昏过去。

一旁有个妇人在劝她。

陈生听了几句,听说她的儿子被人打死,心知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是无法承受。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大汉。

大汉面色青白,头破血流,看着老夫人哭他也哭。

不过哭出来的眼泪却是红色的。

这是死人……

陈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立刻从这里离去。等人到了万来香附近,却见街道上基本没有人走动,四周静到有几分古怪。

心里起了疑虑,陈生走到拐角,在瞧见对面的万来香时人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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