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男四

——我脏了。

一把细剑架在陈生脖子上。

郭齐佑裹着被子,平静地注视着身旁的陈生,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吼大叫。

他是真的很冷静,在发现自己和陈生同床后他不过是拿出了自己的法器架在陈生脖子上而已。

陈生也很冷静,发现脖子上有把剑的他不得不和颜悦色地说:“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

“……”

“……”

一阵难言的沉默,谁也没妄动。

剑贴着脖子的力度越来越强。

陈生实在气不过,没有好气地说:“兮元君的做派未免太过扭捏,两个男人躺在一起还能出什么事不成!”大家都在言情文里混日子,明明剧本直得不行,他是哪里来的我脏了预警?

他以为他是哪家的大小姐不成?

陈生都要气笑了。

郭齐佑不管他怎么想,反问他:“你为什么脱我衣裳?”

陈生指着地上那团灰色的物品,恨声说:“你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上脏乱不堪,我虽不是过分喜洁的人,可也受不得污了布衾。”

“那我为什么身上疼?”

“我背你回来时不慎掉入坑中,现在不只你疼,我也疼。”

“那我们为什么会掉坑里?”

“这你就要去问问那夜不安寝到处挖坑的人了。”

陈生回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还有完没完了?若是无事赶紧走开,我今日忙得很,等一下还有人会来找我麻烦,我没空理你。”

“哈?你个凡子竟然敢这般与我说话!”

眼看两人吵了起来,房间里坐着的那个人眨了眨眼睛,捧着一杯水慢慢地喝,喝完这杯抬手又给自己再倒一杯。

客房门窗紧关。

郭齐佑咬住陈生不放。

陈生头痛欲裂。

这时响起的倒水声更像是催命的声音。

吵架的两人被哗啦哗啦的水声吸引,一齐皱眉转头,同时看见了一张秀气可爱的娃娃脸。

这张脸陈生死都忘不了。这个有着全文笑容最甜美标签的男人就是——男四,是公开处刑陈生和首座的那位后宫,是陈生不幸的主要原因,是陈生一辈子的死敌——白烨!

看见是他,郭齐佑脸色大变:“是你!你来做什么?”

没有介意被郭齐佑针对一事,白烨腼腆地笑了笑,因为五官秀气柔美,他的笑容特别像涉世未深性格天真的少年郎。

可就是这个笑颜超甜的男人心黑到不能看,总喜欢用最无辜的笑容做最黑心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能让小圣峰首座上心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白烨说到这里笑容越发的灿烂,意有所指,“真不愧是首座的心上人,行事气魄就是与常人不同。”

他显然是在指陈生与郭齐佑同床而眠的事。

是他想法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陈生实在不懂,两个男人躺一下有什么值得介意的?

“行了,热闹看够了,我也不打扰二位了,”抢在郭齐佑动手之前白烨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说:“对了,忘了说了,”他甩了一下袖子,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珠,在两人面前施加咒法让玉珠亮起,接着玉珠上方的空中出现了投影图像,里面是郭齐佑和陈生靠在一起的睡颜。

这玉珠是上等法器,也是白烨的本命法器,能够暂时记录下他所看到的事情,功能就像是——摄影机。

虽然这般说不太好,但陈生很瞧不起白烨的法器。

不知道自己被人看轻,白烨坏心眼地说:“差点忘说了,我刚好有事要去小圣峰,不如把这个青目珠送给首座好了。”

他说完嘻嘻一笑,转身化作一阵烟飘了出去。

郭齐佑听到这句连忙喊了一声等等,可惜他坐起身时白烨已经跑了。郭齐佑瞪着紧闭的门窗,本想披上衣服追上去,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没多久他转念又想,若是首座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他怕首座会误会,可误会的是什么?

是他与陈生歇在一张榻上,首座吃味陈生与他在一起,还是吃味他与陈生靠得太近?

这种被双向背叛的心到底是更介意他的背叛,还是更在意陈生的出格?

不能言说,但郭齐佑突然很想知道首座会偏向哪一方,出于这点他放弃去追白烨,一个人坐在床上黯然神伤。

陈生倒是很开心。

白烨上辈子来时他可是受了不小的罪,如今白烨因看够热闹离去对他来说可是件好事。至于女主……他与女主现在半分关系都没有,女主又宠爱郭齐佑,想来不会拉下脸与他计较。

也算因祸得福了。

不过……

陈生眯起眼睛,看向一旁呆头呆脑的郭齐佑,问道:“至于吗?”他感受着缠住手指的湿头发,心中无语,口气无奈:“不过就是靠在一起躺了两个时辰,你至于哭到头发都湿了吗?”

“谁哭了!”听他这般说郭齐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炸了毛。

懒得理他,陈生动了一下,发现那些头发紧紧地缠在手指上,坏心眼的他故意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本想是让郭齐佑疼一下,可他没想到这一下完全没有任何阻力。

轻而易举地抬起手掌,陈生和郭齐佑一同看向陈生的左手,只见一团黑色的湿头发正缠在陈生的左手之上。

头发还有点脏。

“……”

“……”

陈生欲言又止地看着郭齐佑,郭齐佑当下顾不得其他连滚再爬地离开床,穿着单裤扑到镜子前,害怕在头上发现露白的地方。

“你睡就睡,怎还薅人头发!”

他一边骂一边用手指检查哪里缺了头发,“你这要是跟……”他说到这顿了顿,想到了首座的贪念,不敢想像等陈生和首座同榻之后会发生什么,害怕他的首座被陈生薅光。

不过……

郭齐佑幻想了一下,傻傻地笑了。

——没有头发的首座还是好看的!

陈生不知道他在憨笑什么,他盯着郭齐佑柔顺的黑发,又看了看手中那团潮湿杂乱的头发,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唉……没有?”

郭齐佑察看一遍,没有发现缺少头发的地方,他疑惑地转头看向陈生,蹑手蹑脚地走到陈生的面前,蹲在陈生身边左右手各一把,不客气地抓起了陈生的头发。

“没看出来你想出家的心这么猛。”

陈生在郭齐佑说话的一刹那起身,鞋都不穿地开始往房外冲。郭齐佑本想说他一句有病,话到嘴边看他跑起来又想到昨夜那些事。

因为起床的刺激过大,差点把这事忘了。

郭齐佑拍了一下头,紧接着追了出去,气急败坏地说:“对了!我昨天好心去救你,你居然让人打昏我!你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怎么,你与那人有见不得人的私情需要背着我说吗?!还有往生道是什么?!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他带着一肚子的抱怨,结果出门却看见陈生蹲在院子里用双手刨土。

“你……这是在干嘛?”

陈生没理他,他将手上头发埋进土中,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扔了进去,然后再用土埋起来。

“你把头发埋起来做什么?”

“有事稍后再谈。”

陈生并不解释,只是专注地盯着他埋头发的位置,并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一朵乌云悄然到来,千衫寺内佛铃轻摆。

穿戴整齐的修士与僧人互相拜了个礼,僧人笑道:“孟道友想去看看那水鬼。”

“是啊,昨日听说那水鬼之事心中有几分不忍,所以今日过来看看,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对了,空无大师,云馜师座呢?”

“师座昨夜离寺云游去了,说是……手珠弄丢了。”

“手珠?”

一边聊一边走,他们来到了千衫寺内的小山殿,殿内共坐了五位高僧,四方角落各放了一个安魂铃,殿中央还点了一盏问明灯。

问明之路,安魂牵引。

这是怕鬼魂前往阴间找不到路做的保障。毕竟冤魂离鬼去不得地下,若不是有人指引,怕是始终不能解脱。

不愧是千衫寺的高僧。

孟修士点了点头,打量完四周陈设又看向被高僧围住的水鬼,随后愣了愣。

潮湿的头发凌乱地包裹着整个身体,细长的四肢宛如扭曲的枯枝。

半张脸露出,半张脸埋在黑发里,水鬼肤白如纸,瞪着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眸,虽是面无表情,但身上带着很强的怨念。

“看来是死后的怨气极大。”

千衫寺内佛光强盛,邪祟靠近不得,若是僧人主动领来将要被超度的鬼怪,鬼怪会在入内之后张口或是哭泣,或是愤怒,会将多年的委屈倾吐之后回归平静,静等僧人超度。

可面前的水鬼显然是怨气未散,若不是有僧人庇护,怕是早就消散在寺内,被当作邪祟处置了。

见此修士问:“没开口?”

僧人说:“没有,所以先念一段凡生经看看。”

修士点了点头,随后拿出一根白绳,若高僧念完经文还不能消除水鬼心中的怨恨,他会出手拽出鬼魂体内怨的情绪打散。

准备就绪,小山殿的高僧开始超度水鬼,一段众生皆苦的凡生经一出,躺在中间的水鬼忽然动了一下。

像是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水鬼本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伸长四肢像是肉虫一样在地上打转,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离开高僧为她定下的结界,最后她受不得了,紧闭的嘴巴终于张开,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张嘴之后不是吐露怨语,而是吐出了血。

水鬼嘴角开裂,漆黑的血水顺着大张的嘴巴流下,就像是坏了的水龙头。

修士看了一眼立刻大叫一声:“她没有舌头!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

僧人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连忙说:“停!”

可此刻停下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寺内蟒铃疯响,云馜不在寺中,小僧人躺在榻上一直未醒,没能注意到门下蟒铃。

一阵阴风吹过,小山殿中问明灯忽然熄灭,水鬼骨骼咔嚓作响,紧接着“砰”的一声响起,水鬼的身体突然炸开,四分五裂飞得到处都是。

然而奇怪的是水鬼炸开后并没有出血,鬼身落地的瞬间全部化成了水消失在大殿中。

“这是……”僧人往前一步查看水痕。

此时轰隆一声响起。

晴日落下惊雷,声响就在小山殿旁。

静书斋内陈生与郭齐佑蹲在一起,他们一同盯着小小的幼苗顶开土壤,谁也没说话。

埋着头发的地方长出半指长的白色小树。

陈生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将树拔掉。在安慰了自己无数句无事之后,他慢吞吞地去挖刚才埋下头发的位置,紧接着,颤抖的手指碰上了微凉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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