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17

这是新的一天,崭新的阳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沈听眠走出楼层,他往四周看了眼,那里什么都有,有天空有草地,有社区有居民,只是不会再有李牧泽。

沈听眠在上学的路上想,李牧泽不是蛮横的孩子,他哪里都好。

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幸福而完美,就要求他救济所有的不幸。

李牧泽会讨厌他,也可能会恨他,这不是沈听眠想要的,但那么明白的爱意,沈听眠的回应却是无数的负面情绪、消极念头,眼泪和死亡。

不是他想给他这些,是他只有这些。

今天的天气是多么晴朗啊,阳光明晃晃的,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悲喜而盛放或是萎谢,为了这一天,沈听眠好像等了很久。

他在朝气蓬勃又平静安宁的人群里仰起头,呼吸着新鲜快乐的空气。

他会觉得今天是很好的一天。

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如果他成功了,他决心在死后的空间里许愿人间每天都是晴天。

这样的想法截止到下一秒。

他被人摸了下脑袋。

李牧泽晃悠到他跟前,刹了车,眼下乌黑乌黑,眼里都是戾气,以不修边幅的形象出现在他眼前。

“喊你半天,”李牧泽撇了下嘴,“怎么着,就是不想理我呗。”

沈听眠犹如梦中,一时竟也忘了摆出冷漠的脸色给他看。

李牧泽打了两个大喷嚏,扯了下沈听眠的袖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要吵架,还是要打架?要骂他,还是揍他?

沈听眠没有想好李牧泽的来意,不过他都可以接受,于是渐渐镇定了下来,随后就被李牧泽拽到了苍郁的树下。

谁料李牧泽急冲冲地说:

“是我不对。”

沈听眠被这句话拽出了清醒的领域,他全然没了主意,失魂落魄地看着李牧泽并不扁平的五官,近了看,他的脸上竟还有些小雀斑。

他是如此稚嫩又真诚。

李牧泽苦恼地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搞不懂,我这几天都在想都在想,你快把我折磨疯了。”

他上下比划着,为此烦恼不已,微微噘着嘴:“我想了很久……”

男孩子笨拙且坚定地在跟他第二次告白:

“我说了错话,让你不高兴了。是我表现的不好,我不是闹着玩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你问我我喜欢你什么,我回答得很不好,我……我自我检讨,跟你道歉。”

他这样说,沈听眠脸上浮现焦虑的表情。他这样说,他竟然这样说。沈听眠摇着头,下意识就说:“不是,牧泽。”

“你先听我说,”李牧泽瘦高的身影在夏风里晃动,他因为沈听眠略显亲昵的称呼站都站不稳了,强定心神才能讲出后面的话,“你很棒,你太棒了,你是……是最优秀的人,你可爱、善良,还温柔。不,我不是说你像女生,这些词它适用于所有人。你就给我这样的感觉,你,你是真的很好。”

他说得很急,很怕他不懂,虔诚到要哭出来:

“眠眠,你在我这里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是少年冥思苦想的情话。沈听眠被这些内容震撼到了,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了,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而李牧泽对周围路人偶尔异样的眼光完全无所谓了,他苦恼于如何表达自己青涩却真挚的爱意,生怕说出的话是清淡的。

他很小心地红了脸:“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想亲亲你。”

少年人的红脸病是会相互传染的,沈听眠微微张着嘴巴,头次感到生命如此鲜活,他本以为失去的知觉猝然间回到了体内,脸上烫到无可救药:“不,不行。”

他语无伦次,慌张地逃跑,掠过李牧泽往外绕:“不行。”

李牧泽愣了下,连忙推着车子跟他走:“诶,别走呀。”

“不行的,李牧泽,这不可能。”沈听眠在自我宣判,他渐渐恢复了理智,“不要喜欢我,我们之前关系也没有那么好,你喜欢的都是想象。”

“不是,那是不敢和你说话,我害羞。”李牧泽结结巴巴地说,不同于和其他人硬邦邦地搭话,他与沈听眠说话尾音都是软的,“你别走那么快嘛。”

沈听眠慢了几步,心又一点点沉了下来。

沈听眠发现自己对李牧泽的认知完全错了,受伤越深,李牧泽不成熟的喜欢竟越炙热,他倔强又黏人,好像永远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爱情。

沈听眠爱的人越多,愧疚感就如同爬虫一样密密麻麻攀在心脏,折磨他却又不足以让他如愿死去。大黑狗不肯放过他的身体,当他躺在床上,黑狗宛如黑夜伸出的巨大手掌,牢牢按压住他,让他无处可逃,他一个人也不能再爱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完全错了。

李牧泽喜欢的是一个将死之人。

沈听眠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别总是黏着自己,别跟来,别来,这路是去地狱的。

“你还是不了解我,你不会喜欢真实的我。”

“没有啊!”李牧泽喊了一声,眼神委屈,“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样子的?”

先做坏人,再做好人,效果要好得多,然而李牧泽把沈听眠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你不能认为我是温柔的,善良的人,一旦你这样认为了,那你就会期盼我在任何时候都是这个状态,而我知道我不是。

沈听眠要开口,李牧泽又喊:“算了,别说了。”

“你要是想拒绝我,就不要这么拒绝,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有机可乘。”他声音渐渐不那么软绵绵了,恢复了他平常的语调,只是表情依然脆弱,“没有谁像你这么拒绝人的,我好多时候都感觉你好像也喜欢我。”

沈听眠呆了片刻,后知后觉才拒绝:“没有!”

“我知道没有,”李牧泽叹了口气,“你不要讨厌我就好。”

“但你说的话没有参考价值,”他好像在讨价还价,“你在拒绝我,所以你说的都是坏话,你这是什么套路?让我知难而退?”

沈听眠也着急了,胡乱答应下来:“是!”

“啊,”李牧泽笑了,声音柔软:“那你是考验我?”

沈听眠要疯癫了,他思想混乱,决定不再开口,让自己看上去更冷漠一些,闭着嘴巴去了学校。

李牧泽心情大好。

他哼着小曲坐在座位上翘着腿,抖着脚尖在笑。

刘老狗从后门进来,已经快要上早读了,他却抓着最后一分钟和李牧泽说话:“怎么回事儿,你这回别要考年级第一吧。”

李牧泽揉着脸眯眯着眼笑:“比得第一牛逼多了。”

刘老狗新奇道:“真要早恋了?”

前桌扭头看了李牧泽一眼,十分八卦。

李牧泽踹了刘老狗一脚:“行了滚回去,老师老师。”

今天是语文早读,陈老师还真的在这时候走了进来,她温柔,刘老狗不怕她,还在嘻嘻哈哈要八婆,李牧泽凶了他几句才乖乖回去。

他不是没有在执拗的尊严和不成熟的喜欢里来回摇摆过,只是后来,还是喜欢占了上风。

整个早读他都在哇啦啦的背书声中回味着沈听眠早上的表情,越想越觉得甜蜜,越觉得有戏,时不时就捂脸乐几下。

早读刚过,旁边就传来躁动声,李牧泽看过去,安萱不知所措地站在桌子旁边喝水,胆怯地四处看,她的校服裤子后面红了一大片。

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几个女生终于走了过去,把她围了起来,说了悄悄话,安萱脸色猛地红了,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你别哭呀,”一个女生说着,拿校服外套给她绑在腰上耷拉下来,“去厕所吧。”

刘老狗正巧从前面走来找李牧泽,他看着安萱被女生们安慰着离去,好奇地说:“怎么了?”

“你管呢,”李牧泽说,“就你屁事儿多。”

“算喽,”刘老狗无甚所谓地说,“她就是喜欢哭。”

“女生哭一哭怎么了。”

刘老狗莫名其妙:“不是,你喜欢她啊?”

“滚。”李牧泽把课本耷拉在脸上,往后仰脖子。

“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刘老狗随口说着,“你接触太少,以后就明白了。”

这个夏天的虫鸟很闹腾。

蝉鸣让沈听眠心烦不已,即使属意的死亡就在眼前,他也无法安宁下来。

他不是活得通透,所以才努力做到滴水不漏。相反,他过去太过单纯,总会因为一点点善意就倾诉所有,如果有个人告诉他自己的秘密,他会顿感诚惶诚恐,心存感激,一定也要告诉对方一个自己的秘密才算罢休。

这是不对的,没有见过爱的人都这个穷酸样子。

他要溺死在李牧泽投射的海里,暴雨将至,他无处可躲,任何一滴水都被迫要坠入海里,生死未仆。

明天就是星期二了,他会和一个陌生人死在旅馆里。

他没有时间管这些了,等他死后,李牧泽会慢慢忘记他的。

毕竟爱慕一个死人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会懂得放弃,到时候,所有好心的人都会帮助他放弃。

李牧泽每次带给他的快乐,都如此真实,却又短暂。它轰然在他脑海里炸裂,又毫无过渡地消失殆尽,他抓不住,靠不牢,不能够说服自己去冒这个险,仅仅倚靠着如此缥缈的快乐来支撑他活下去。

全身都好疼,他好疼,他没有力气去处理好这些事情了。

他不能再和李牧泽说话了,除了对不起,他再也没有别的话要说,抑郁症杀死了他所有的热爱:对生命的渴望,追逐快乐的能力。他抗争过,求救过,现在他放弃了,他对凶神恶煞的大黑狗投降了。

杀死他吧,埋葬他,让他永生永世不再回到人间。

“别这么想,不要这样想。”

冥冥之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

不是没有产生过幻听,只是这次,依旧是李牧泽的声音。

他放空了,听到李牧泽在他耳边说:“不是你的错,你很辛苦,我们努力改变,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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