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家属

确定关系以后,许戚依然住在自己的房子,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一周常有三五天都花在了廖今雪家。

在外面的时候,他和廖今雪不会表现得过分亲密,和他们接触最多的小琴到现在仍以为他和廖今雪只是关系要好的朋友。偶尔还会调侃一句,说许戚要是女生早该是廖医生的女朋友。

面对这种玩笑,许戚也只能含糊地一笑过去。

廖今雪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唯有脱下最外层那件白大褂,回归到私下,他才会展露出真正的,或者说独属于许戚的那一面。

许戚没有特意算过约会的次数。有时吃完晚饭一起散步,在傍晚等待廖今雪下班,一起逛超市买零食和家用品,这些对他而言都是约会的一部分。

对其他人来说平淡的生活,却是许戚一辈子都在努力追求的渴望,而命运这一次终于选择垂青于他,让他得到了这一点点平凡的,但又弥足珍贵的幸福。

许戚唯一还放不下的事情,是廖今雪受的伤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没有再从警察那里得到事情的后续,去问了几遍,得到的结果也都是蒋明已经被拘留释放,其余一概不清楚。

偶尔,许戚会想起和白甄霞坐在警局里说的那番话。但他没办法告诉廖今雪,抑或者说他也在忐忑,不确定一个曾经亲手抛弃了孩子的母亲,能否做到这个承诺。

再次听到蒋明的消息,是在半个多月以后。

同学群右上角一大早就高高挂起鲜红的99,许戚想要忽略都难,几百条聊天记录所能提取出的重点只有一个——蒋明出事了。

和廖今雪无关。不知道是谁挖出几年前蒋明深夜酒驾,肇事逃逸还撞死过人的新闻。在当时,这个事故被匆匆定性成了‘意外’,官方给的理由是监控缺损,证据不足,于是就和绝大部分交通事故一样不了了之。

本来这件事没有多大水花,但就在不久前,受害者家属突然决定起诉蒋明,不仅专门找记者接受采访,还上了当地的报纸新闻。

家属的态度十分强硬,确定当初的监控是有人收了肇事者家里的钱,蓄意隐藏。警察一开始连人都抓到了,最后因为没有证据,才又给好好地放了回去。

旧案重提,事情在宁城当地闹得沸沸扬扬,而这件原本普通的交通事故之所以传播得如此迅速,少不了网络和蒋明本人的功劳。

受害者家属放了一段视频,可以看见打码和不打码没有任何区别的蒋明在律师面前大放厥词,话里话外都在明示他家里厉害,他爸有背景,这种事情可以摆平一次就能摆平第二次云云,最后还大言不惭地威胁起了律师。

这种手段的确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架不住有用。普通民众最恨的无外乎因为特权产生的不公,蒋明这番厥词不仅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还把他爸的事业一并拉在前面挡枪。

不过三天时间,已经有人挖出了蒋父的名字,工作单位,甚至是电话和住址。这些消息在同学群里被众人一言一语地讨论,有知情人说,蒋明家里已经为这件案子奔走得焦头烂额。

有了舆论压力,曝光在阳光底下,这将不再是一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

消息看得许戚眼花缭乱,有人说早就看蒋明不顺眼,料到他迟早要出事。也有人说当初廖今雪打得好,自己一直都想教训蒋明一顿。

众说纷纭,但‘亏心事’带来的报应,最终还是稳稳地反噬到了蒋明自己身上。

“他完全是自作自受。”

江梦很不愿意聊蒋明,觉得晦气。但是闲暇聚会,总是少不了这些八卦和笑料,喝了口茶就继续说:“我有认识的律师朋友,她说了,其实这种没什么证据也没什么特殊性的案子想要重审很吃亏,但架不住家属找的律师有手段,懂得利用舆论,蒋明自己又是个傻的,看也不看就往圈套里踩。”

许戚想起了那天跟在白甄霞身后的律师,看起来就是十分精明的长相,忍不住问:“那这场官司受害者家属能打赢吗?”

“本来难说,但他不仅坑自己,还坑爹,把原来八成的胜算硬生生压成了两成,”江梦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现在棘手的已经不是案子本身,而是他爸这些年的生意背后有没有藏什么腌臜事。现在网友都不是吃素的,一个个都是名侦探,想要什么查不出来。蒋明家里再有钱,充其量也就比暴发户好一点,就算最后他们家大出血摆平了这件事,以后的路也难走。”

警局里,白甄霞信誓旦旦要让蒋明付出代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随着江梦的话在脑海中越发清晰。

许戚的心复杂地一动,江梦很快结束了这个没意思的话题,问起许戚有没有决定旅拍的地点,但许戚久久没有回神。

晚上洗完澡,许戚从卫生间里出来,第一眼就看见床上廖今雪已经脱掉了上衣,背部肌肉在床头灯的暖光下镀了一层柔和的金粉,显得狰狞的疤也多一丝舒展开的柔意。

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许戚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心跳加快,说不清是喜欢多些,还是羡慕多些。轻车熟路地从抽屉里取出药膏,坐到边上。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上药。”

廖今雪翻过膝盖上的书,说:“只是觉得麻烦。”

许戚把眼镜落在了浴室,于是凑得近一点,自言自语:“好像比之前淡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经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廖今雪背后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留下了一条浅粉色的疤。

背不像手心,平时穿衣服洗澡自己很难看见。廖今雪丝毫没有要呵护这条伤疤的意思,还是许戚坚持去买了祛疤的药膏,每天督促廖今雪按时上药。

不管有没有用,尝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冰凉的药膏化开在指腹和疤痕之间,廖今雪收紧了背部的肌肉,说:“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正涂药的许戚一怔,“什么?”

“你刚才心不在焉,我以为你有事要说。”

“是,也不是。你有看最近的新闻吗?”

许戚本想慢慢地,委婉地引到蒋明身上,但廖今雪平静地接了一句:“我已经知道蒋明的事。”

药一下子没有拿稳,脱手了,还好身下是床垫,掉在上面也没有发出太大动静。只是廖今雪这句话把委婉的路堵得死死。

廖今雪拾起药膏,侧头对上许戚的错愕,说:“他最后是什么下场那是他事,和我无关。我妈总会自我想象出很多不存在的事情,再强加到我身上,大部分是虚构,只是她自己愿意相信。”

许戚听到白甄霞,差点咬到了舌头,“你都…知道?”

“她藏不住心事,你也一样。”廖今雪浅浅地勾了一下唇。

许戚不知为什么被他看得耳廓发热,捏紧了药膏,把藏了很久的心事终于倾吐出来:“你住院的第二天,我和你妈妈就在警局见过一次面,我当时就知道了她打算告蒋明,但她怕你觉得她自作主张,所以让我瞒着你。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开口。”

“她是自作主张。”廖今雪说:“我没有怪你,也不怪她。”

“你不怪她吗?”

“以前怪,知道这件事以后觉得再怪下去很没有意思。”

廖今雪收回视线,夹杂淡淡的讽刺,大概是尝过偏执带来的苦头,放过白甄霞,也是放过他自己。

“有我还是没有我,她的生活都照常过下去,她做这些事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她自己可以不活在愧疚里。我阻止她是给我们两个人找不痛快,不如随便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就行。我和她这辈子缺少做母子的缘分,补不回来。”

许戚心口一抽,不知道是因为廖今雪平淡的语气,还是最后那一句话。

他抵靠在廖今雪肩膀,轻轻的,避开背后涂了药的疤,“她一定也会理解你的想法。”

世上所有关系,多多少少都需要一点缘分。他和廖今雪从小就是和父母没有缘分的小孩,磕磕绊绊,在泥潭里摸爬滚打,长成了现在这副看似正常,内里却或多或少残缺了一部分的模样。

但好在,他们之间始终有着藕断丝连的缘分,支撑着他们各自走过没有对方的十年,然后再次相遇,甘愿递出双手,被缘分的红线深深捆绑。

廖今雪偏过头,唇擦过了许戚的脸颊,他捏着许戚的下巴转过来,化为一个更深的吻。

“周日早上十点,我给你预约了来诊所看牙。”唇分开后,廖今雪沉声说。

许戚被吻得头脑发热,问了一句傻话:“去诊所干什么?”

“你后面这颗大牙可以种了,”廖今雪的气息在许戚耳侧吞吐,“我当时好像说过会提醒你。”

听到‘牙齿’两个字许戚腮帮子就开始疼,相关的回忆不是流血就是发烧,他往床的另一边逃避,“你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身后传来廖今雪一声轻笑,紧接着,后背贴上了一具滚烫有力的身躯,“我会把你准时带过去。”

许戚知道逃不掉了,小声问:“你帮我弄吗?”

廖今雪说:“不然你想找谁。”

床头灯随即被关掉,卧室遁入一片漆黑,后面的声音渐渐听不清,融在了缱绻的吻里,布料摩擦的响动里,偶尔的,还有几声低不可闻的耳语。

“为什么要在现在说?”

“突然想到。”

“种牙要多长时间?费用是不是很贵,我记得好像很贵唔”

接着又是一段断断续续的喘息和吻,被廖今雪低沉的声音覆盖:

“家属有内部优惠。”

许戚忍不住笑了,“能优惠多少?”

“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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