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几天后,我偷偷溜出病房回了家。许驼跟在我后面,问我有想好怎么和妈妈解释没有。

还好,我妈和外婆这几天也不在家。只能说幸好不在。她们也去旅游了,我妈还三天两头给我发消息,让我之后去冰岛注意安全。“国庆假期时候又有几个小孩子在河里游泳淹死了……”她用这种每个节假日都可能发生的新闻警告我。

许驼说这段时间会安静一阵子。“阿杰找人确认了,最近应该不会再有人跑过来找茬了。老师终于看不下去,喊停了,说等见过我们再说。”

L班是由许多组“老师”与“学生”作为关系缔结起来的组织。许驼和阿杰是同一个老师的学生。我不是没有起过那种疯狂的念头:“如果我加入L班……”

“想都别想。”他断了我的念头。

市五医院的事情,竟然并没有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新闻上报道因为通风系统常年缺少清洁,导致室内空气污染加剧……那些血迹、打斗痕迹、天台上被许驼放倒的几个果汁人、董泉鸣的尸体、季羽易……统统消失了。

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些角色和布景全都人间蒸发,整层楼的昏迷才会被认为是排风系统出了问题。

“后勤组出动了吧,”沙发上,许驼一边替自己的伤口换药一边说,“……老师很少调后勤组动手的,这次是真的有点光火了……”

——L班这个组织,有一套完整的体系,其中包括一旦出现恶性事故,要赶在被公众发现前将现场伪造成意外的后勤组。董泉鸣当时抱着自毁的心态将医院选做舞台,本身没有考虑过善后,因此,许驼的老师才调出了后勤组。

但事情和我想得有些不同。我以为L班里,师生关系应该都是很紧张的,因为老师随时要提防被学生干掉。如果学生违规,老师也会毫不犹豫把他们清理掉。

可许驼的老师好像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攻击性。

“阿杰能在外面浪到这个境地,老师也在背后帮他挡了许多事。我们的老师……和L班其他的老师有些地位上的差异,他的权力更高。”他说,“外号叫‘校长’。”

阿杰想离开L班,老师算是默认了,不会主动去清理学生,当然,其他猎杀者自发地去袭击阿杰,老师也不能干涉。

如今许驼也在作死的边缘左右横跳。两个学生都这样,但凡老师有点气性,面子上都挂不住。

“听起来,‘校长’脾气不错啊。”

“是啊,菩萨一样的存在。”

“你没想过杀了他,‘毕业’吗?”

“没有,为什么要杀他?”许驼茫然,“毕业了又没什么实际的好处,无非是多了点虚名,让你可以自己带两个学生罢了——我和阿杰跟老师的关系很好,他是我们的恩人。”

“……”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你们老师是男是女?”

“算是男人……”

“什么叫算是?他几岁了?好看吗?”

“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叫份炸鸡。”

……

混乱发生至今,我们身上都挂了不少彩。许驼习惯了,但我的反应更大,整个人累得不行。从机场出发去欧洲,长途飞行下来,总觉得自己已经散架了。

好在他定了头等舱。我一直好奇许驼的经济来源——这人从来没啥正经工作,也从来不缺钱的样子。

“阿杰给的钱。”他给了个让我哑口无言的回答,“老师也会给一些零花钱。”

“……你这是……是吃软饭和啃老行为吧……”

“有代价的,关键时刻得帮他们解决掉一些……麻烦。你懂的。”他接过空姐递来的餐盘,“吃人家的总得还的。”

许驼嘴里的L班让我有办公室的感觉,有的上下级关系很好,有的很塑料。无论如何,因为他那位菩萨般的老师,我们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

我不是没有坚持过想加入L班。他们按照规定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能和普通人产生瓜葛,那么我加入不就行了?

许驼没有立刻和我说不能加入的原因。我们加入一个当地团,跟着导游穿过一条冰山内的隧道,所有的光线与声音都在里面扭曲碰撞。当走出冰道、来到外界的刹那,他告诉我,加入这个组织,就像走进一条永远没有出口的冰道。

“不可以停留,不可以产生瓜葛,意味着你几乎不能拥有台面上的工作。有时,我们会进行某些……有偿的‘清理工作’。”

“杀手吗?”我有心理准备。

他摇了摇头:“不止。阳光之下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你也不需要知道。你也好、祁蒙竹也好,再如何与正常人存在分歧,也不会是那个世界的人。”

我坚定地看着他:“我可以加入那个世界的。”

我们对视了很久。12人的旅行团在一处悬崖平台暂作休息,导游正和团里的老先生聊天,几个孩子嬉笑着追逐打闹,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崖边自拍。

他指着那个姑娘。

“——把她从悬崖上推下去。不问为什么,不犹豫,不慌乱,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说,“现在没人注意到她那边。我给你十秒钟。做得到,我就让老师找人带你入L班。”

我呆住了。

“十,九……”

“为……”

他的眼神让我把话咽了回去——不许问为什么。

风雪天,没人注意到灰色薄雾中的我们与那个女孩。倒计时还有四秒,三秒……

“二……”

我冲向了她。她刚拍完照,收起相机整理头发。

许驼只是看着我跑向崖边。

一。

我冲到她的身边,仅仅距离十几厘米;她被我吓到了,跳开几步:“怎么啦?”

“……”有那么几秒钟,我说不出任何的话。面对她的困惑,最后只是找了个借充电宝的借口,缓缓走回许驼那边。

许驼“推”过多少人?

夜里,我们回到酒店休息。我在浴室里洗澡,不由想到这个问题。

他统计过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吗?还是说,就像记不住喝过多少瓶可乐一样,根本不会去记这种问题?

我在淋浴房里蹲了下来,胃部突然绞痛起来,甚至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的,浴室的灯暗了。

怎么回事?!

我顿时警惕起来。外面很寂静,没有许驼的声音。

难道有人会追到冰岛来袭击我们?不,这也太……

在短暂迟疑后,我裹上浴巾,抄起浴室里的装饰花瓶,小心翼翼挪了出去——外面的灯也是暗的,有人关了房间里的灯。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因为紧张而发出的喘息。许驼呢?他在房间里吗?他为什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突然之间,旁边伸来一双有力的手,将我的脖子缓缓卡住,像拖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玩具那样拖到了床上;我手里的花瓶被打落了,台灯也亮了——许驼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看见我被吓得脸色惨白,他大笑了出来。

“这样是不是轻松点了?”他翻过身,躺在我边上,柔软的床被他的动作弄得往下陷了陷。见我还怔怔的,他伸出手,帮我把还沾着洗发水泡沫的头发理到耳后。“……别害怕,这里只有我。”

我不害怕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我只怕这里没有你。

——悬崖上那件事之后,一个黑色的世界隐约在我脑海中出现轮廓。那是许驼生活多年的世界,死亡和猎杀才是常态,而不是像我这样,只是把死亡带来的余韵当做点心享用。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我以为两人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只要解决那些涌来的暗杀,我们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样,毫无阴霾地走在阳光下面。

有什么不可抗的力量,开始将我们分割开。

那天,我意识到,走在阳光下的从来只有我。而许驼,由始至终,他都藏在我的影子里。

按照计划,从冰岛回去后的第一个周五,我们去见许驼的老师。

他反复和我保证,不会是鸿门宴,不需要做什么极端准备。我反而对这场会面产生了更大的不安感:“那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能够由我们来指定吗?比如在商场或者餐厅……”

“在学校里。”他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学校见老师。”许驼重复了一遍,“在学校和老师见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是什么学校?废弃的那种吗?”

——周五,下午一点。我们两个站在本市重点实验学校门口。校门口有三条艳丽的红横幅。

“热烈欢迎国际知名华裔教育家夏墨先生来我校交流指导”。

“庆祝教师节,祝全体教师生活美满”。

许驼看着那几条横幅,忍不住笑了出来。

“走吧,”他拍了拍我的肩,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校内参观证,“以后的生活美满不美满,就看夏老师怎么指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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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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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好吧好吧没扛住还想一次性看完呢

    爱马仕 2023/11/26 07:38:15 回复
  2. 噫噫只剩一个了。
    摸摸ls,我继续了(

    奇迹停停不怕困难 2024/02/01 02:17:49 回复
  3. 啊啊啊ls还有我

    xinyeon 2024/02/10 10:36:2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