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番外五 帝后同体

方路云大步走上楼阁大敞厅内,一群军中同僚站了起来笑着拱手迎他:“方将军来了,快坐快坐,等你许久。”

他笑着坐了下来,有人招了歌妓在他身边倒酒,他笑着婉拒:“不必不必,我才从边城过来,身上熏得很,怕是要唐突佳人。”歌妓捂嘴而笑,偷眼看他,只见昂然一青年将军,眉目俊逸,身材高大,又看众人颇为趋奉他,不由面颊飞红。

在座的都颇是有些资历品级的年青将军了,听到都放声大笑,一时呼兄唤弟,讨论边事,众人只恭维他:“方将军如今调回京中,可置办了宅子?”

方路云笑道:“还住在定国公府上,尚未置办宅子。”朱绛倒是要赏他,他没收。

有人笑道:“定国公?哦对了,朱都督尚未成婚离府吧?这次调任回京,看来京里不少高门家有小娘子的,要蠢蠢欲动了。”

又有人道:“这你们就不知了,朱都督有个名头叫佛将,听说他早已皈依佛门了,终生不婚的。定国公为他捐钱修了大慈悲寺,听说皇上还亲赐了佛号。”

有些不知此事的少不得打听着,方路云一笑,心里却清楚,他家公子这是心中有人,终生不婚了。定国公府为这闹了一场,要不是皇上一锤定音,赏了个御笔亲书的佛号,朱都督怕没这么好收场。

正想着什么,身边的歌妓却被叫开,一个年轻将领坐在他身旁,笑着对他道:“在下李磊,如今任津口水师二团提督,久闻方将军大名。”

方路云连忙拱手道:“不敢不敢,我在边城,没什么建树,倒是津口这边的水师听说这几年剿寇平海,十分有心得。”

李磊一笑:“不错,葛将军都凭军功得了平海侯的爵位了。”

旁边已有人笑道:“方老弟,你不知道,咱们李将军乃是武状元出身,得过皇上亲手赏赐宝刀一把,十分荣耀。“

方路云却有些疑惑道:“怎的我却觉得李大人有些眼熟,依稀在京里见过……”

李磊笑了:“方将军果然记忆惊人,在下确实在京营呆了几年,后来放了几年外任,去年却是得了昭信侯保举,进了津口水师。”

方路云不由看了他几眼,点头道:“昭信侯如今似乎不太张扬,李将军得他亲自保举,可知必有过人之处。”

李磊道:“惭愧,我当初心胸狭窄,在军营囿于门户之见,倒是狠狠得罪了侯爷,不料侯爷完全不计前嫌,我接到调令的时候十分意外,打听了下才知道是水师这边空缺,昭信侯在皇上跟前保举的我,这几日我进京述职,想着递了帖子给侯爷,到府上致谢,没想到一直没得见,今日正好得见方将军,闻说朱都督与昭信侯乃是总角之交,十分相好,正想问问方将军,是否能替在下谋个门路,见上侯爷一面。”

方路云笑了下:“方某人当初也是出身于侯府门下,按说李将军有请,本不该推,只是侯爷如今深居简出,他若是真不见,李将军倒也不必介怀,只是戮力为国,也就对了。”

李磊笑道:“何尝不是呢,只是今日可巧遇到方将军,只想着再试试罢了,毕竟受了大恩,不当面致谢,总觉得过意不去,尤其是当初我可是大大得罪了侯爷。”

方路云诧道:“侯爷性情其实极随和的,你如何得罪他了?”

李磊有些愧意:“可见方将军确实熟悉侯爷性情,我当时只以为他年纪轻轻就在侯爵之位上,和那些纨绔子一般,只知浪荡,因此管束手下不严,冒犯了侯爷……惭愧。”

方路云笑了下:“侯爷从不以自己出身为耻,也并不看低奴仆,他只是比较任性随意罢了,待人坦诚,既然肯举荐您,自然是对您的能力是十分赞许的,想来尊驾必然是才干正堪配此职,倒也没什么好谦逊的。因此,你应该谢君恩才是,何苦还要去找侯爷?”

李磊一怔,转念一想,忽然背上冷汗起了,连忙拱手对方路云道:“多谢方将军教导,是我糊涂了。”虽说是侯爷举荐,却实实在在是朝廷任命,昭信侯举荐原是出于公心,但自己若是只念着昭信侯举荐,不念君恩。落在别人眼里,怕不是要认为昭信侯出于私心拉拢大将,差点给侯爷添了麻烦。

方路云一笑,知道李磊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下想着倒是幸亏遇到自己,不然任由这二货在京里四处打探门路还不知道要给云侯爷惹什么麻烦来。

他没有停留太久,不多时便起身告辞出去,走到了春明楼附近静静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令狐翊一身青袍骑着马路过,帽边还簪着桃花,也不知从哪里踏春归来,他静静站在一侧看着,也不上前。

但令狐翊却勒住了马,低头看向他:“这不是方大将军吗?天天站在道旁看我,又不说话,是想怎地?”

方路云一笑:“我见少爷风采翩然,依然如故,心中高兴。”

令狐翊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调回京了吗?还不置办房产?我听说定国公府为留着朱将军,府里都修了个家庙,你都偌大人了,又有官职在身,住在定国公府不别扭?”

方路云道:“反正我娘不在了,我一个人,住哪里都一样,不过暂时存身。正打算求见侯爷,想外放,或者去水师那边任职。”

令狐翊握紧了缰绳:“多少边将想着回京,你才回来又想出去?”

方路云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哪里都一样,对我来说。”

令狐翊咬了咬唇,终于道:“我去年新置了宅子,还算宽敞,如今哥哥和我同住,你若没地方住,到我那里也使得。”

方路云眼里含了笑意:“那最好不过。”

令狐翊看了他两眼,心里梗得慌,总觉得自己在他跟前莫名其妙落了下乘,勒紧马头转身走了。

到了晚上,方路云带着一个包袱施施然来了,令狐翊看了他一眼有些看不过去:“你就这么点行李?”

方路云又笑了下:“身外之物,不重要。”

令狐翊没说话,问门下的管家:“宴席摆好没?客人都来了没?”

管家笑着道:“都来了就等着大人和方将军呢。”

方路云问:“宴请谁呢?”

令狐翊道:“从前咱们那批军奴罢了,听说你回来了,聚起来吃一顿。”

方路云笑了:“想不到你和他们关系也还不错。”

令狐翊转头看了他两眼,方路云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落落大方道:“都来了吗?”

令狐翊转头走了进去:“大部分,云江宁在北楔来补了,还有几个不在了,侯爷厚厚赏了他们家里,都脱了籍,还都给了他们子女、兄弟前程,原本都是军奴出身,能这般已不错了。”

方路云看他一身风雅,面容清俊,却毫不在意地说自己军奴的身份,微微含笑:“侯爷确然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只是如今他这般,也该想想后路才是,朱五爷调回京,几次想见侯爷,都说留在宫里了,虽说圣宠如是,但史书上前车之鉴不少,章军师没给侯爷提醒点吗?”

他闲话仿佛漫不经心,令狐翊却知道方路云心机深沉,绝非随口而提,这是真的在担心昭信侯,这人一直这样,你觉得他深情款款,他仿佛又没有,你觉得他无情吧,偏偏又总能在行为中感觉到他并非全然无意。

他恨他这一点,却又偏偏无法拒绝这种犹如深沉冰面下,给人带来一线幻想的感情。他白了方路云一眼,冷冷道:“担心你家公子吧——这次朱五爷进京,我看也未必如表面这般风平浪静呢。”

方路云没再说话,沉默了,令狐翊看了他几眼,也没说话,两人沉默着进了花厅,曾经的伙伴们全都站了起来哄笑着道:“路云来了,路云快来这里坐。”

众人席上一夜尽欢散了各回了,令狐翊一个人捡了壶酒在庭中海棠花下饮酒,方路云路过看到,忍不住道:“席上已喝了不少,夜也深了,明日还要上朝吧?如何如此不顾惜身子?”

令狐翊带着醉意看向他,忽然心里一阵委屈:“当年我还是小少爷的时候,家里不许喝酒,有一次也是春宴,家里宴客,你给我偷了一壶酒来,咱们两人在花园里偷偷尝滋味。”

方路云默然,令狐翊伸手去拉他的袍袖:“你是心甘情愿照应我的吧?”

方路云低头看他,月下花下人如玉,高高在上的令狐少爷,曾经是他不可攀折的玉树琼花,他们兄弟生得都好,教人自惭形秽。直到有一日,他们堕落在尘泥之中,他愿意陪同,他更想独自占有。

如今他脱胎换骨,再次回到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人人艳羡,风采如玉。

他发现,他果然还是很喜欢他骄傲飞扬的样子,昭信侯当初是对的。

他微微蹲下在他座椅旁,笑着拍了拍他的膝盖:“是,当初我是心甘情愿照应你的。”

令狐翊垂眼看他:“那现在呢?”

方路云低声道:“少爷如果还要我陪着,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令狐翊眼睛亮了亮:“那我们重新来过吧?”

方路云温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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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路云回定国公府的时候,朱绛看到他顺口问道:“侯爷还没回来?打听到没?怎么总留在宫里,该不会生病了吧?”

方路云道:“没什么,似乎就是皇上有差使交办罢了。”

朱绛簇起眉头:“要见他一面怎的这么难,大理寺那边也不当差了,又不用上朝,怎的看上去还这么忙。”

方路云看了他一眼,见他忧色浓重,悄声道:“据说军机处那边已经交给他总掌着了,没有实职,不需要日日当差上朝,但权重一时。但凡他的折子,圣上都准,六部之事,他都可过问,如今连内阁对他也是退避三舍,不敢轻易招惹的。但正因为权重如此,他也十分谨慎,一向并不如何结交外官,极少交际,大部分人都只以为他在侯府里养着,令狐翊那边隐约对我提醒了一句,将军您最好别对侯爷再有什么心思,皇上那边怕不饶您。”

朱绛脸一红:“我哪有什么心思,我也就是担心他罢了,难得回京一次。”他垂了睫毛,心里仍然十分忧虑,这几年他在边城,听到皇上十分器重昭信侯,云祯这重生过的人,皇上若是看重还好,若是哪一日忽然嫌恶起来,只怕……

没见到吉祥儿,他总是有些不安。

第二日他母亲又来找他念叨,朱绛有些烦,便托了个借口去了大慈悲寺,只道是去祈福。

重游故地,其实分外感慨。

他重生后直接戍边,这还是第一次回到大慈悲寺,自己前世苦修过的地方。

远处僧人读经的声音徐徐传来,空山新雨后,远离尘嚣,朱绛不免又微微起了出世之心。

他缓缓步行在寺庙后山路间,才转过一道山间栈道,却忽然被几个玄衣护卫拦住:“请客人回转,此处不可通行。”

朱绛一怔,看他们虽是常服,但佩刀等却是军中制式,有些微微吃惊,但他懂得规矩,便也微微点头,便要折返回去,却看到迎面走来一位银冠素袍的贵人,后边簇拥着一群侍从。

他不由凝眸看过去,四目相对,却见对方忽然脸色一喜:“朱绛!”

朱绛这才认出来:“吉祥儿?”

云祯几步走上前来喜悦笑道:“你回来了?几时回的京?也不说一声,我好给你接风。”

朱绛道:“我回来便给你府上递了帖子,但章先生只说你在宫里有差使,一直没给我回。”

云祯眸光闪烁,干笑道:“啊,是,最近有些忙,怪我怪我,调你回来还是我签的调令呢。”他与朱绛并肩而行,引入了一间僻静禅院的静室内,看茶点上齐,挥退那些跟着他的侍从:“我和朱将军好生说说话,你们不必伺候了。”

朱绛一眼看过去见他身后扈从,打头的便是宫里的内侍青松,带着好些执事,听得云祯吩咐,都垂手应声退了下去,院子里外外边站立守卫,尽皆为龙骧卫的带刀侍卫们,心里微微一凛。

但他面上也不露,只问他:“你今日来寺里是做什么?穿这身素袍,是做法会吧?”

云祯道:“这几日都住在寺里呢,给我爹娘做个法会,祈福呢,你呢?”

朱绛叹息道:“一大早我娘就找我,又磨着想让我过继,我只好来这儿找清静,你说你好好的调我回来做什么?我在边城还挺自在的。”

云祯道:“哎,定国公老人家上门找我说情,说如今边城太平,你祖母思念你,他老人家从前待我还是挺好的,我想着他老人家确实年事已高,如今那边也太平,你老在边疆也不是个事儿,且先调回来服侍老人家几年,兵部任一任再看看,你到时候想去哪儿和我说好了。”

朱绛苦笑了声:“你还真是不记仇。”

云祯知道当初毒杀他的命令想来定国公逃不了关系,但还是笑了下:“都是不得已,换位想想,那会儿我们俩,是有些不知人间疾苦了,阖族都在老国公身上,怪不得他。”

朱绛点头笑了笑:“是你心底豁达。”

云祯微微有些怅然:“倒也不是……只是想明白了世态炎凉罢了。”其实是那之后又隔了一世,他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世态炎凉,他们当初是多么的不食人间烟火,只想着两人情笃,便能天长地久,其实是他天真了,门庭覆落之时,人家不肯庇佑,原是应当,更何况自己还是罪魁祸首呢。

朱绛垂下睫毛,低声道:“我已出家,和家里关系生疏,你其实……倒不必为我打算这些了。”

云祯笑道:“其实你母亲也是为了你着想,是要在近枝里给你择过继吗?既然你要出家,就让那孩子替你尽孝也可使得的。”

朱绛看着他体贴,心下越发酸楚,低声道:“你再想不到的,过继的,还是那孩子。”

云祯一怔,朱绛道:“我没有碰过表妹,还是出来了一个孩子——吉祥儿,那个孩子不是我的,他们骗我们的。”朱绛感慨万千:“只是当年我立身不正,因此一个孩子从天而降,我也辩白不得,倒让你为此发了大脾气,和我冷了好些日子……”

云祯想了一会儿才失笑道:“原来如此,那孩子想来也还是你们朱家的吧?老国公当初也没反对,总不可能混淆你们朱家的血缘。”他想起来越发觉得好笑:“说起来这传宗接代的念头,怎的就能让人如此执着呢。”

朱绛苦笑:“是,我表妹……当时不知怎的和我一个堂哥搭上了,做了外室,生下孩子,遮掩了几年,我那堂哥妻族势大,我姨母求到我母亲那里,我母亲便想着我反正没孩子,索性……前世我后来也发现了,但你已不在,我也没管那些了。”

云祯点头叹息:“所以这一世你出家了,不肯成婚,她再次还是希望你把这黑锅给顶了。”

朱绛道:“是她糊涂放不下。我出家已久,尘缘斩尽,如今仍在世间行走,不过是赎罪罢了,也不和她计较。”但有前世在,无论如何他是不同意将这孩子过继在自己名下,如今他也是三品都督,父母亲虽然不喜,却也不敢强来,只有母亲日日来喧嚷哭诉,教他不胜其烦。

云祯转头看他眉目宁静漠然,果然和从前大不一样,心下悯然:“原来如此,怪我思虑不周,既如此,你想去哪里,我替你安排吧。”

朱绛抬头看他,前些年北疆一见,他还少年意气洋洋,如今看着眉目已长开,神容举止多了些沉稳端仪,贵气凛然,心下微微怅然,原来他的吉祥儿若是当初长大,是这般英俊挺拔。

他不由笑道:“去哪里都行,我只放心不下你罢了。毕竟皇上——已尽知从前之事,你如今……”

云祯不知想到啥,耳根微微一热:“没事,皇上待我很好,你不必担忧。”

朱绛心想,如何能不担忧,位高权重,却全都寄于皇上一念之间。云祯却有些困倦,斜斜靠着矮榻边上的大迎枕笑道:“我倒是有个好去处,皇上想派人出使海外,你若真想避世,不如作为护送使团的水军都督,倒是能出海看看,实话说,我也有些心动,还是上次姬怀盛和君大夫出海了一遭,回来说外边着实有意思。就是船上有些无聊,而且也有些危险。”

他眉目间带了些向往,朱绛心中一动,笑道:“你也想去吧?”

云祯摇了摇头,笑道:“虽说有些想,但现下很多事比那些重要多了——重生一世,总要弥补些遗憾,想想也对,你我那一世,圈在京城里,坐井观天,天天只管吃喝玩乐,多狭隘啊,合该出去看看天下才对,如今天下承平,你又是个爱玩的,不若出海去看看。”

朱绛不觉也微微有些向往,笑道:“姬怀盛也去回来了?前儿我还遇到他,却没说过,迟些我上门和他讨教一二。”

云祯道:“他当然不敢往外说,冒着他外祖那边的名跟着周家商队出去的,君大夫和他出去玩了小半年才回来,还觉得没玩够呢。”

朱绛笑了:“他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不若晚上我置一席,邀你和他吃酒。”

云祯笑道:“今儿还不行,我这请了弘虚法师出面亲自主持的法会,如今还在持斋戒呢,过几日吧,到时候我请你们。”

朱绛歉然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云祯含笑道:“无妨,咱们之间,不必客气。”

朱绛看着他眉目平静,拿着茶杯正喝茶,唇角含笑,一派风流蕴藉,那点压抑的情思不由又涌了上来,低低道:“云祯……你如今,身边可有知心人陪着?”

云祯微微抬头,有些讶然:“啊?”

朱绛直到自己已没了资格问这些,苦笑:“我适才听你说,重生一世,总要弥补些遗憾,便想着,前世我负了你一片真心,只希望这一世,你能好好的,遇上个能知你重你的人……你如今位高权重,越发要小心,莫要让贪图你权势的人……”

云祯恍然笑道:“多谢关心,你放心。”他笑得带着些隐秘的欢喜:“不必担忧这。”

朱绛看他这神情,心下涌起酸意:“那就是有了?”

云祯道:“嗯,我已有共白头之人了。”

朱绛想起那一世云祯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上书请旨合籍成婚,明知自己已无资格问这些,但仍然问道:“你与他,也合籍了吗?”

云祯看了他一眼,笑道:“自然是已合籍,告过祖宗,拜过天地——只是如今不比从前,倒也不必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朱绛心下带了点怅然,但面上仍笑道:“如此,恭喜你了。”

云祯点了点头,眉目上涌上了困乏之色,朱绛知他这做法会,能请到弘虚法师出面,这法会自然是要好些日子,他必也是实打实的灵前诵经祈福,应当是累了,便起了身道:“你先歇息,等你法会办完,我请你。”

云祯笑道:“好,我送你。”起身出来,送了他出去,回到房内却吓了一跳,看到姬冰原穿着常服,正坐在里头喝茶。

云祯笑着道:“皇上怎么来了?这才三天呢。”

姬冰原道:“今日无事,原是说过来看看你,才过来便撞上朱五郎和你说话,朕想着出来了你们倒拘束了,便在后边等着。”

云祯心下一转却早心里暗笑皇上这又是在吃醋,幸而回忆了下适才自己没说什么能让他误会的,挨着他身旁亲亲热热伸手去拉他的手笑道:“委屈皇上久侯了,那臣陪皇上吃素斋?”

姬冰原不动声色:“朕让他们做好了,又怕你要留朱五郎用,因此多做了些,你看要教他回来不。”

云祯笑道:“留他做什么,就我和皇上两人一起用饭多自在,留个外人在才拘束呢。”

姬冰原道:“朕看你们说海外说得热闹。”

云祯命人传膳,一边笑道:“朱五上一世后半生都是在修闭口禅,如今和家人也不融洽,我才想着让他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才好。至于我,有皇上,三生足矣,那是哪儿都不想去,得牢牢看着皇上才好。”

姬冰原看他一眼:“油嘴滑舌的。”

云祯笑道:“陛下再忍几日,法会结束我立刻回宫。”

姬冰原面容稍和:“倒也不急,弘虚难得有空主持,你也好好做完法会便是了。”

云祯嘻嘻一笑:“几日不见皇上,臣也十分想念皇上。”他只握着姬冰原的手摩挲着,又去亲姬冰原的唇,姬冰原无奈握着他腰道:“你庄重些,这里是寺院。”

云祯悄悄在他耳边说话,姬冰原听了几句绷不住笑了:“只你促狭。”

院子里,丁岱侧耳听着房里传来低语和笑声,心下稍定,知道今日这节总算平安过去了,刚才皇上兴致勃勃过来听到侯爷偶遇朱五爷,脸上那立刻沉下去的表情,可让人吓坏了。

哎,旁人都还使得,唯有这位曾经与云侯爷合籍成婚的朱五郎,乃是皇上心头大患。

军机处那边禀了调朱绛回京的奏折,皇上明明御笔批了准,但这些日子却日日都有事给侯爷,根本没放侯爷出宫过。

他还不知道皇上想什么吗,侯府那边接了朱五郎回京的帖子报进宫里,他都压着没让报,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在大慈悲寺这儿撞上了,哎,可真是孽缘啊。

皇上还交代了他一桩差使,这如何办,还是个问题,唉。

他心里正为难着,走了出来,却见前头侍卫们拦住了一个人,他定睛一看却看到是朱绛,心下一乐,正愁差使怎么办呢,上前去笑问:“朱将军?怎的又回来了?”

朱绛看到他,有些意外,作揖道:“卑职见过丁公公,适才想起有件事忘了和侯爷说,没想到……”不过出去回来这一会儿,守卫又比之前还要森严上几分,这些侍卫们明明看着云祯送他出去,再回来却坚决不肯通行通禀了,他心里虽疑惑,但看到丁岱出现,心下却明白了七八分。

丁岱笑道:“圣驾在里头呢,五爷还是先回去吧。”他笑容可掬,称呼亲近。

朱绛心下却不敢放松,眸光闪动:“多谢丁公公提点。”

丁岱却道:“我送送五爷。”侍卫们却都知趣往后撤远,只由着丁岱携着朱绛的手往外行去。

朱绛知他是有话说,忙道:“丁公公有事请交代。”

丁岱一边送他一边笑道:“不敢当,是皇上交代的,云侯爷如今是入了皇族金册的皇后,身份贵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说了,朱将军须知分寸才好。”

朱绛先是一惊,然后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丁岱看着他笑道:“皇上说了,前世之事君既已诚心悔过赎了罪,作为君上,犹可赦臣子之过,但皇上如今与侯爷帝后一体,感同身受,难恕负心之人,如今侯爷生活平静,皇上只担心朱将军行事不知分寸,又伤了侯爷的心。”

朱绛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请丁公公向皇上转达,云侯爷能得皇上眷顾,臣心底也为之感觉幸运。臣对云侯爷……绝不敢生觊觎之情,只求皇上怜惜云侯爷前世不得善终,多多善待云侯爷。”

丁岱笑道:“这也不是咱们臣下该操的心了,帝后如今感情甚笃,朱将军还是放心吧。”

朱绛低声道:“臣已决定远赴海外,多谢皇上成全。”

丁岱拍了拍他的肩膀:“朱五爷是个聪明人,本座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就不远送了。”

朱绛深深鞠躬,看丁岱转身往院子走去,之前那些疑问全都得到了解答,原来云祯这一世的知心人,竟然是皇上。

虽然惊异,但回想起来,又发觉皇上此前种种举措蕴含着的深重爱意,竟不觉意外。

万般怅然,又觉得自己可笑,他站在寂静的雨后空山,松柏苍翠,寺庙里钟声悠然传来,那是自己前世朝朝暮暮听熟的钟声,如今听来,却仿佛从前世传来一般。

声声敲打着他的心,告诉他,已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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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0

  • 您的称呼
  1. 完結撒花~(≧∇≦)

    慕盈 2023/09/30 08:37:13 回复
  2. 完结撒花 ❀ ❀ ❀

    为你葬花 2023/10/01 22:46:47 回复
  3.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再也不可回头了!

    无忧 2023/10/04 09:17:52 回复
  4. 完结撒花~凤举要幸福啊

    系统你干嘛 2023/10/04 17:03:30 回复
  5. 二刷打卡,完结撒花~
    hhh,又是一刷没打卡系列
    1,2,3
    OK,很好,等那位头发随风而去作者开了文狗系统就去干活去吧(绝望)

    我没有固定的名字(狗系统老规矩,三次不过给我滚去复制玫瑰岛) 2023/10/05 13:05:09 回复
  6. 一刷打卡 嘻嘻嘻

    高举飞丞大旗 2023/12/15 16:37:04 回复
  7. 作者写文一个套路,哈哈

    匿名 2024/01/17 18:36:50 回复
  8. 完结撒花❀(* ’ – ’ * )❀

    匿名 2024/01/22 00:09:58 回复
  9. 看完了,撒花撒花

    匿名 2024/03/28 19:39:11 回复
  10. 看完了,撒花撒花

    打卡者 2024/03/28 19:39:2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