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变冷了，路边总会落下枯黄的树叶，偶尔吹过来一阵风也是冷的，不会再让人觉得舒适。
将云裴从车上抱下来，稳稳的放在轮椅上，秦铭渊帮他拢了一下衣领，“会不会冷？”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还起了风，偏偏这个季节又干燥的很，还不如下一场雨来的痛快。
云裴捏了捏他的手，摇头，看向不远处的住院楼，道：“走吧。”
知道他心中的迫切，秦铭渊没再多说什么，握上轮椅把手，推着他往住院楼那边走。
私立医院的院区环境非常不错，各种设施齐全，里面打扰的纤尘不染，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经常到医院复检双腿的云裴并没有对这种味道感觉到不适，在电梯中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电梯楼层的显示屏上。
秦铭渊伸手落在他的肩膀上，道：“答应我，等下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要太激动好吗？”
过于激烈的情绪会影响身体，那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云裴顺着他的手抬头去看他，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放心吧，有你陪着我，不会的。”
秦铭渊稍稍放心，收回手重新握住轮椅，正好电梯到达楼层，他的眼神深沉了一瞬，推着人走出去。
楼层里很安静，没有什么吵闹的声音，病房的门都紧闭着，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响就格外的明显。
云裴听着他这样规律的脚步声，心里越来越沉静，那是种被人陪伴着的安全感。
他们一路来到了靠近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这间病房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严实。
透过门的缝隙，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病床前，他坐的不直，背影看起来有点佝偻，透着种无力感。
秦铭渊垂眸看了眼沉默的云裴，自己抬起手在门板上轻叩了叩。
里面的男人动了动，沙哑的声音传出来，“进。”
他可能以为是查房的护士，没有很在意，始终面对着病床，伸手帮躺在上面的人掖了掖被子。
两个人推开门进了病房，才看清楚躺在床上的是个不大的孩子，脸上带着呼吸器看不清面容。
身后进来的人久久没有动静，觉得奇怪的男人转回头，看见他们，露出有些茫然的神情，“你们是……”
云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记得对方当初离开他们家的时候也就三十多，过去了十二年，对方身上却像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霜，如同五十多岁的人，两鬓的头发都花白，看着还没有吴伯的精神头强。
“好久不见了，王叔。”
王志刚听见他的话，视线在他脸上落了落，神情一震，又垂眸看看他的腿，猛的站起来，凳子因为他的动作向后滑开，发出不小的声响，他顾不上，嘴唇抖了抖，“少、少爷……”
看着他惊惧的神色，云裴面无表情，侧眸扫一眼病床，“你儿子？”
他的询问让王志刚下意识挪了一步挡住床上的人，像是怕他做什么一样，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少爷怎么会过来？”
云裴把目光移回到他脸上，“无意间听说你回来了，家人还住了院，所以过来看看，怎么说，当初你也给我们家做了那么多年司机。”
“谢、谢谢少爷还惦记我。”王志刚很紧张，对方不应该知道他在这里，现在突然过来，他怕对方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他握在身前的两只手不自然的搓来搓去，目光始终不敢直视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他以为云裴是来试探他的，但云裴根本没想跟他绕圈子，“人看完了，我们来聊聊当年的事吧。”
王志刚心跳加速，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佯装疑惑的道：“当年的事？是什么事啊少爷？”
看他还存着侥幸心理试探自己，云裴干脆跟他直说，“关于我妈妈车祸的事。”
王志刚的额头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腿撞到床上，他紧张的扭头，看到病床上的人没有受到影响，放下心。
再回过头，对上云裴的目光，心虚的移开视线，嗓子因为紧张发干，他咽了咽唾液，道：“夫人当年的事，我很遗憾，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意外，但这么多年过去，少爷也该放下了，你……”
“别在这里跟我们绕圈子，”一直保持沉默看他们俩交谈的秦铭渊开口打断他，“我们知道你当年对云裴母亲的车动了手脚。”
这下王志刚脸上强装的镇定再也挂不住了，脸色瞬间苍白下去，整个人慌的六神无主，他紧握住自己颤抖的手，道：“你在说、说什么，那就是个意外！”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不自觉的提高，却还要死鸭子嘴硬，甚至想要将他们赶出病房，“你们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打扰我儿子休息。”
看他伸手想去推云裴的轮椅，秦铭渊错身站到他跟前，拨开对方的手，冷声道：“不想跟我们聊，那之后就让警察来跟你谈怎么样？”
他身上的气势太凛人，说出的话也足够王志刚惊慌，他连忙往后退开，像是有点崩溃，“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放过我？！”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放过我的母亲？”云裴没有被他的情绪影响，问这样的问题语气都很平淡，“她从来没有亏待过你，逢年过节都会给你奖金，甚至在你结婚的时候亲自去参加你的婚礼，还给你封了大红包，可你呢？”
没有任何愤怒情绪的质问声，却像利剑一样刺进王志刚的心口，身体晃了晃像是站不稳，扶住床尾的栏杆，眼圈泛红，出口的声音沙哑，“我也不想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可你最后还是做了。”云裴不管他当初有多纠结，有多少的理由，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那个选择。
“是，我还是做了……”王志刚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他抬手抹了把脸，妥协般的垂下头，“你们想聊什么？”
“事情的经过，你跟霍丽娟之间的交易。”云裴抬眼看着他，问的很直接。
“看来你们都查过了……”王志刚自嘲般的笑了笑，目光转向病床上昏迷中的儿子。
王志刚当年其实很喜欢自己的那份工作，夫人的脾气很好，从来不责骂他们这些人，出手也很大方，就像云裴说的那样，逢年过节会给他发奖金，还会给东西。
对方甚至完全不在意所谓的身份差距，在他结婚的时候亲自去祝贺，还给了一个五万块的红包，送了她老婆一个金镯子。
她明明是个富家小姐出身，坐在他那群穷亲戚中间却没半点不耐烦，被上了年纪的老人拉着手聊天也不介意。
王志刚曾经觉得，有这样的主家，这份工作他能干一辈子，他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抵挡住心中的贪婪。
“霍丽娟当年私下找到我，说她愿意给我一百万，让我给夫人的车动点小手脚……”王志刚垂头看着地面，不敢直视对面的眼神。
当年霍丽娟不过是个被云浩伟养在外面的情人，能一口气拿出一百万，为了他母亲的命也算是下了血本了，云裴心中冷笑。
王志刚顿了顿，继续道：“我一开始没有同意，因为夫人真的很好，我不能对不起她，可是后来……”
后来霍丽娟又找了他好多次，对方跟他说，只是让他动车，不是让他杀人，就算到时候出了事，跟他也没有关系，一切都只会是场意外，他轻轻松松就会拿到一百万。
对方还跟他保证，只要顺利嫁进云家成为云太太，会送他去别的城市生活，给他安排一份不比现在差的工作。十几年前的一百万，比起现在耐花得多，后续还有保障，他当然是有点动摇的，只是一直被自己的良知拉扯着。
“偏偏那个时候，我老婆查出来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王志刚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我想要给我的孩子更好的生活。”
所以他还是接受了霍丽娟提出的交易，那个时候他真的很煎熬，看着夫人带着少爷开车出去，他一度是想开口阻止的。
可想到他老婆跟肚子里的孩子，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着看车越开越远。
“夫人当场死亡，少爷瘸了一双腿……”王志刚眼睛通红，神情中满是悔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很后悔，恨不得打死动了车子的自己。”
那段时间面对仿佛失去灵魂的少爷，他心虚又内疚，他不敢看见对方，总是躲得远远的，每天都很煎熬。
直到霍丽娟进了云家的门，他被安排着离开，这些痛苦才慢慢的淡去，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
但或许是老天对他犯下罪恶的惩罚，前几年儿子被查出了白血病，为了给他治疗，几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的钱。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带着儿子回到这个仿佛是他噩梦一样的城市找上霍丽娟，用当年的事威胁她，让她想办法救救自己的儿子。
他其实也曾想过那些事总有一天会暴露，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来得这么快。
王志刚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云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少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夫人，可是你看看，我现在也算是受到了报应，你能不能放过我，我儿子才十二岁，还生了病，不能没有父亲的，求求你了！”
他知道自己不配跟对方求饶，更没有资格被原谅，但是他没办法，如果自己有了什么事，霍丽娟肯定不会管他儿子，在家里照看父母的妻子更是无能为力，那个时候他的儿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云裴没有说话，秦铭渊垂眸冷漠的看着他，“他当年也只有十二岁，你却夺走了他的母亲跟他的双腿。”
王志刚苍白的脸色，颓废的样子没有让他有分毫的心软，抬眸看了眼病床，“你的儿子还有一线希望，他却一辈子都要坐在这张轮椅上，再也不能行走。”
“是我对不起少爷，是我对不起……”王志刚跪坐在地上，喃喃的说不出别的话。
秦铭渊不在意他的情绪，“霍丽娟当初给你的钱，有转账记录吗？”
“有。”王志刚抬头看向他，“为了以防万一，我当年还特意打印了一份，还有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录了音。”
就是因为手里有这些东西，这次他才能威胁的了对方，只凭空口说的那些话，她肯定会耍赖不承认。
王志刚隐约间好像猜到了他为什么会问这个，犹豫道：“你想做什么？”
秦铭渊没急着回答，先转头看向云裴，见他点了点头，才道：“现在，我们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哟，污点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