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Day 16 21:00

这天的晚餐吃的是全蟹宴。

贺致远订了一间雅致的小包房,主菜九道,清蒸、水煮、焗烤、油炸、生食……各种吃法轮番来一遍,加上配菜、米饭、甜点与蟹汤锅,林林总总一共摆了三十多只碗碟。

蟹腿与蟹钳都是预先拆好的,以清水蒸煮,肉质雪白剔透,红丝半裹,盛在纵向切开的红壳子里,拿筷子轻轻一挑就出来完整的一条,再蘸一点醋汁姜末,尝起来原汁原味;烘烤的蟹肉则更酥嫩,丝缕分明,无需佐料,挤几滴柠檬汁去腥,滋味极鲜极美。余下的蟹黄与蟹膏被用作炖蛋、熬粥、焗豆腐的材料,各自有各自的去处。

这家店把餐盘做成了大红蟹壳的模样,又把筷枕做成了小红螃蟹的模样。布布醉翁之意不在蟹,菜没吃几口,碟子倒是玩了半天,一会儿小红螃蟹排排坐,一会儿大红蟹壳垒高高,吃饭基本靠投喂。

颂然舀起一勺金黄嫩滑的蛋羹,递到布布嘴边:“啊。”

白虾粒,绿菠菜,红蟹肉,黑松露,薄薄的汤汁有浓郁的鲣鱼香。

“啊呜!”

布布快乐地吃了下去,点点头,满足地“嗯”一声,低头继续摆弄筷枕。颂然于是又舀起一勺蟹黄焗饭,米粒饱满,柔软喷香,咸芝士在空中拉出一条条粘稠的奶丝:“啊。”

“啊呜!”

布布张嘴吃掉,这回连头也没抬,眼珠子根本离不开小红蟹。

颂然还想再舀一勺玉子豆腐喂给他,却被贺致远拦住。贺致远看着心不在焉的儿子,面色不悦,冷冷地说:“你自己吃吧,少惯他。”

“哦。”

似乎是有点惯坏了。

布布第一天来颂然家的时候,吃饭又乖又勤,让他心疼了好久,结果现在……唉,都是他的错,太不讲原则了。

“布布,布布。”颂然推了推沉迷玩乐的孩子,小声通风报信,“别玩啦,专心吃饭,爸爸要生气了。”

什么,爸爸要生气了?!

布布吓得猛抬头,一看贺致远风雨欲来的脸色,立刻把小螃蟹甩开了十公分,正襟危坐,左手抓勺子,右手抓筷子,开始像模像样地吃饭,还时不时撩起眼皮偷瞄两下。

贺致远与颂然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

饭后贺致远负责结账,颂然带布布去卫生间处理了一下生理需求,然后洗手,烘干,与爸爸汇合。

三个人在商场里散步,贺致远随口问:“接下来想干什么,看电影?”

布布一指对面的汤姆熊游乐场:“拔拔,我想玩那个!”

之前来这儿布布也提过同样的要求,只不过被贺致远用理性而委婉的方式拒绝了。现在有颂然做靠山,二对一,小家伙底气十足,再次勇敢争取。这回贺致远不仅同意了,还亲自下场,撩起袖子陪他一块儿玩。

贺致远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梳着大背头,一派商界精英范,手里却拎俩木头棒槌陪孩子玩太鼓达人,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喜感。不少路人被吸引了注意力,都在旁边驻足观看。

过了一会儿,贺致远改陪颂然打桌上冰球,布布站在中间当裁判,慢慢就有人发觉这一家三口的性别不太对,开始用奇怪的目光审视他们。颂然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连续失分,贺致远见状,递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安抚他:“没事,专心打。”

颂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把周遭的围观者通通视作空气。

三人一路酣战到九点,走出汤姆熊时每人怀里都多了一只公仔:布布的是闪电皮卡丘,颂然的是卷毛大胖丁,贺致远的是毛围脖伊布——都是贺先生凭借一己之力夹出来的,总共只花了三枚游戏币。

“我的爸爸超!厉!害!”

布布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走路横着跳,活像一只小螃蟹。两位家长并肩走在后边,颂然捏了捏胖丁的耳朵,对自己百夹百掉的运气表示无奈,非常不服气:“你夹娃娃水平这么高,练了多久啊?”

“没练过。”贺致远扬眉一笑,故意气他,“我可能有新手光环吧。”

回家路上,除了贺致远这位习惯了高强度、长时间不断运转的加班狂人,颂然和布布都累了。

布布左拥右抱三只公仔,心满意足,一上车就开始呼呼大睡。颂然努力坚持了十分钟,终于在某个漫长的红灯前败下阵来,眼皮越垂越低,一歪脑袋睡了过去。贺致远关掉广播,调高温度,扶他坐正一些,往他颈后塞了一只U型记忆枕。

银灰色的英菲尼迪载着一家三口,平稳地往碧水湾居的方向驶去。

颂然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了,驾驶座空无一人,贺致远不知去了哪儿。他困顿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悠长的呵欠,勉强拾回来几分清醒,扭头看向窗外——街灯,店铺,行人……还没到碧水湾居。

他们停在了一条陌生的马路边,不远处悬着全家便利店的招牌,绿色与白色在黑夜里浅得明晃晃、亮闪闪,叫人睁不开眼。

颂然看向后座,布布还老实地绑在儿童座椅里,只是表情不太对:怀抱胖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迸射出了如狼似虎的光芒。

“爸爸呢,他人去哪儿了?”

颂然问。

布布伸手一指全家的大招牌:“给我买冰激凌去啦!”

“……”

大晚上吃冰激凌,这都什么坏习惯啊!

颂然有气无力地靠回座位上,抱臂抿嘴,一记白眼翻到了车顶:还说我惯孩子,我再惯,也不至于九十点钟给他喂冰激凌。

不一会儿贺致远回来,打开车门,果真递给布布一盒八喜:“香草口味的,喜欢吗?”

“喜欢!”

布布接过冰激凌,撕掉塑料膜,用小勺子大快朵颐起来。

贺致远回到驾驶座,把一只印有全家logo的塑料袋扔进了颂然怀里:“剩下是给你的,橙子味和草莓味,两种随你挑。”

“不要。”

颂然果断拒绝。

贺致远系好安全带,发动了汽车:“为什么不要?”

“大晚上的,要才奇怪吧?”颂然扫了一眼手表,咕哝道,“都十点了,回去洗洗就该睡了,你还专门买这个,怎么想的啊?”

贺致远的理由很简单:“家里没存货了。”

颂然简直无语:“那,那你就不能明天白天再买吗?多等一晚又不会饿死。”

“会饿死。”贺致远坦诚地说,“多等一小时都会饿死。”

“……”

颂然忍不住腹诽:奇了怪了,之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嗜甜如命的人?

贺致远勾唇笑了笑,稍稍靠过来,悄声道:“颂然,还是说,你的意思其实是……我们不用它也可以?”

他这话说得相当古怪,没头没尾,还莫名其妙暧昧得要命。颂然拐不过弯,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匆忙打开了膝上的塑料袋。

这一看,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红。

螺纹凸点热感保险套,大号十二只装,整整两盒,一盒橙子味,一盒草莓味,附带一瓶润滑液。

“你!”

他盯着包装上赤裸裸的几个大字,羞愤交加,再抬头一看贺致远,这男人脸上满是根本无意遮掩的恶劣笑容,当即就气急败坏地在他胳膊上狠掐了一把:“你这人怎么又!这!样!啊?!”

贺先生心情愉悦,一路调戏着颂然回了家。起初还顾忌车里有个布布,没敢太放肆,大体称得上委婉而隐晦,等布布吃完冰激凌呼呼大睡过去,立刻明目张胆起来,俨然一头衣冠楚楚却利齿外露的色狼。

颂然以前没少隔着电话被调戏,但当面被调戏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涨红了脸,搂着一袋子五彩斑斓的杜蕾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往外挤字儿:“我……我会报复的。”

“我很期待。”

贺致远乐在其中,将之视为情趣的一种,完全没当回事儿,于是胳膊又挨了好几下。

等他们回到碧水湾居,布布已经睡得上下两片眼皮子粘一块儿了,不劈一道惊雷估计都不带动弹的。夜深风凉,一开车门就有冷风拼命往里钻。夫夫俩配合默契,贺致远先把布布抱出来,让他趴在自己肩头继续睡觉,颂然则捞起搭在后座的西装外套,飞速给布布盖上了。

他们乘电梯上了十二层,过道明亮,A室的花栗鼠门毯与B室的灰色方毯遥遥相对。

贺致远掏钥匙开了8012B的锁,正欲推门而入,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

他回过头:“怎么了?”

“呃,那个……贺先生。”颂然挠挠头,挺拘谨地说,“欢,欢迎回家。”

这四个字,他一直想找机会说出口。

贺致远温和地笑了。

他抱着布布推门进去,打开了玄关灯。白蚕茧小Q热情地闪着蓝光过来迎接,指示灯如同海浪起伏,从左边一溜儿亮到了右边。

“别动。”贺致远小声提醒颂然,接着往里走了几步,转过身,站在8012B的客厅里,微笑着向他伸出了一只手,“颂然,欢迎回家。”

这是截然不同的含义,代表着正式的接纳。

颂然望着他们,眼眶有一点湿润。某种能抵挡一切风雨的宁静力量骤然降临在他心里,平和而满足,如同寒潮里的一股暖流,笼罩了他的身体。

小Q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蓝光转绿,指示灯呼吸片刻,再次恢复成了柔和的海蓝。

颂然第一次见到绿光,忍不住问:“它怎么了?”

“它添加了一个新的家庭成员。”贺致远回答,“以后,它就认得你,也会保护你了。”

像是为了应证这句话,小Q原地旋转了一圈,显得前所未有地可爱。

颂然将自己的手交给贺致远,第一次以家人的身份踏入了8012B,友好地向小Q打了声招呼。

夜晚十点半,颂然抱着布布走出了浴室。小孩儿还没醒,迷迷糊糊在睡梦中洗了澡、擦了头发、换了睡衣,被放入松软的被窝里。浴室水汽充足,蒸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这会儿睫毛上还挂着几粒水珠,正随着未知的梦境而微微颤动。

宝贝,今晚没有哥哥陪你睡,你一个人要乖乖的。

“晚安。”

颂然亲了亲布布,关掉床头的橘色小灯,起身走出了卧室。

刚关好房门,他猛然被一股力道拽到墙边,紧接着一具火烫的身体就压了上来。贺致远低头盯他,眼神深沉而炽热,就像一簇埋在木炭下的火星,将将烧起,才零星几点耀眼的鲜红,温度已经灼人。

这是要略过所有铺垫,直接宣告开始的意思。

颂然没想到贺先生会比自己更急切,几乎被那一个引火的眼神慑住。刹那间体温攀升,羞耻心焚尽,他听到了身体被点燃的声音。

噼啪。

清晰的,炸开在神经深处。

也不知受什么驱使,他主动伸出一只手勾住了贺致远的脖子,另一只手慢慢抚上对方结实的胸肌,五指勾起,隔着一层昂贵的黑色面料又揉又抓,就像猫咪调皮的爪子。

“贺先生,你喜欢猫吗?”

他轻声问。

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贺致远低笑起来,望着怀里的“小妖精”,嗓音异常沙哑:“当然喜欢。”

“那,假设你的猫现在饿了……”颂然撩了撩眼皮,仰起头,眼角浮着一抹暧昧的淡红,“你舍得不喂饱它吗?”

“当然不舍得。”

贺致远呼吸顿急,大掌托住颂然的后颈,迫不及待地俯身吻了下去。

就在这一秒,抚摸他胸口的那只手突然发力,趁他无意戒备,一下子将他推开了一个身位远。

“颂然?!”

贺致远一脸错愕。

“我也不舍得。”颂然狡黠一笑,敏捷地窜出去五步远,“布兜兜饿了快一晚上了,连螃蟹渣都没吃着,我先回去喂个猫,你自己……嗯,努力忍着吧。”

说着,他指了指贺致远明显隆起的裤裆,转身飞快奔向门口,穿着拖鞋就溜到自己家去了。

贺致远靠在8012A门外,一边打量这间布布住了半个月的房子,一边等着颂然慢悠悠喂猫,脸色越来越阴沉。一腔热情狠遭戏弄,情欲半路淤塞,好比鼻子一直在发痒,要命的喷嚏却死活打不出来,迅速燃成了散不去的怒火。

幼稚的报复。

待会别哭。

他眯起眼睛看颂然,裤裆依旧鼓胀。

刚才本来已经软了点,可颂然喂猫时一蹲下身,露出T恤底下白皙的一截腰,还有若隐若现的股沟,他的性器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硬得西裤都快管不住。

两分钟过后,布兜兜有滋有味吃完了宵夜,开始勤快地舔爪洗脸,颂然还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

贺致远冷然一笑——这就是典型的头脑发热式报复,缩头乌龟式胆怂。

“猫喂饱了,我还饿着呢。”他扬手敲了敲门板,催促颂然面对现实,“宝贝儿,什么时候来我?”

颂然这才慢吞吞站起来,慢吞吞转过身,手指攥紧了T恤下摆,低着头慢吞吞走到贺致远面前,犹豫着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了火热的颈窝里。

“我错了,贺先生,我……啊!”

颂然想道歉,却被一把掐住腰,重重推到了走廊墙边。贺致远再度欺压上来,含住他柔软的耳垂,低声笑道:“就两盒套子的事,值得你记恨到现在,嗯?怎么这么幼稚,还这么的……可爱?”

“唔!”

耳朵是颂然的敏感带之一,他性经验为零,自己都不知道碰哪儿会爽,被贺致远这么冷不丁含了一下,再加上耳边浑厚的低音,当即鸡皮疙瘩掉一地,浑身直哆嗦。

“别,别碰了!”颂然惊慌地避开,红着脸说,“我,我喂你就是了……”

“说说看,准备拿什么喂我?”

贺致远下身用力一顶,怒张的性器正好硬邦邦戳在颂然的小腹上。颂然隔着裤子感觉到那骇人的硬度和热度,脸颊脖子立马一片绯红,短短三个字磕巴了半天:“小……小……小馄饨。”

“小馄饨?”

倒是个挺有意思的指代,生活气息十足。

贺致远追问:“宝贝,打算怎么让我吃?”

颂然面红耳赤:“你想怎么吃,就……就怎么吃。”

“那么,我们先烧一锅热水,等馄饨熟透了,就一口一口咬开皮子,露出肉馅,再一口一口吞掉肉馅,把弄出来的汤汁也舔干净,最后一起洗碗……你觉得怎么样?”

“……”

从洗澡到清理,竟然每一个步骤都点齐了。

流氓。

以后还叫人怎么正经吃馄饨啊?

颂然羞耻得浑身发烫,垂着眼皮回答:“好。”

贺致远又问:“喜欢用哪口锅煮馄饨?你家的锅,还是我家的锅?”

颂然:“随……随你。”

贺致远心念一动,望向了客厅里的浅色系布艺沙发——那是颂然曾在电话里自慰过的地方,当时颂然的喘息声甜腻而诱人,撩得他在大洋彼岸近乎失态。他感到一阵奇特的痒意,忽然极其想与颂然在这张沙发上做爱,便做了决定:“用你家的。”

“嗯。”

颂然点了点头。

他产生了强烈的生理反应,阴茎被紧缚在牛仔裤里,勃起到胀痛难忍的地步。贺致远拥抱着他,手指沿着背后脊椎一截一截往下摸,摸到臀部,手掌便隔着裤子包裹住臀肉,用力往胯间按去,试图通过摩擦缓解一些燥热。

也许是太久没有大声说话,走廊的声控灯熄灭了。

一侧明,一侧暗,将男人的轮廓勾勒分明——眉骨、鼻梁、下颌、喉结,面部线条棱角清晰,还带着一点性感的粗犷。

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颂然痴迷地望着贺致远,伸出手,用指尖一寸一寸抚过了那条微烫的棱线。碰到喉结时,贺致远忽然吞咽了一下,那凸出却不尖锐的软骨滑过颂然敏感的指腹,霎时激起了一股毁天灭地的欲望。

他触电般缩回手,眼底潮气氤氲。

那一刻他们产生了难以言喻的默契——贺致远托着颂然屁股的手使劲往上一提,颂然借力一跃,两条腿紧紧盘绕在他腰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我改主意了,我们去……去你的房间……”

颂然用左肘勾住贺致远的脖子,右手摸索到前襟处,胡乱地解开他的衬衣纽扣,同时凑上前,热切地亲吻他的脸颊与嘴唇,恳求道:“贺先生,请你……在你的床上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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