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宜游游得精疲力竭,手脚发软。

每当他慢下来,眼前便交错地闪过李殊和超模吃饭的照片、李殊穿西装的背影,李殊不久前对他喋喋不休的样子,闪过他和李殊第一次**的房间,所以他一直往前游。

直到听见有人在岸上喊他的名字,他才停下来,慢慢靠到泳池边,手攀着地抬头看。

陶久和卢玥在不远处,低头望着他,神色都有些忧虑。

沈宜游脱力得爬上岸,软着腿走到躺椅边坐下来。夜风很冷,他打了个哆嗦,陶久扔了一条厚浴巾给他。

“你会不会太拼命了,”卢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游世锦赛。”

沈宜游笑笑,没说话,裹着浴巾躺下了。

陶久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满脸写着欲言又止。

沈宜游看他一会儿,陶久一直没开口,沈宜游干脆叫陶久名字,问他:“什么事。“

“泳池快关了,”陶久告诉他,“其他人都先走了,我们也走吧。”

沈宜游坐了起来,休息了几分钟,和他们一起下了楼。

卢玥和陶久可能私下讨论过,统一了意见,聊天时默契地绕过了沈宜游的感情状况,一路都在说无关紧要的话题。

等到快要走到沈宜游房门口时、卢玥才突然意有所指地开导沈宜游:“其实莉丝也是离了婚才找到真爱的。官司打了三年,现在结束一个月,已经在洛杉矶和新男朋友看公寓了,说明爱情有很大几率会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到来。”

听完卢玥的励志宣言,沈宜游完全没有安慰到,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努力地对卢玥露出一个友善笑容,说了晚安,刷卡进房了。

坐到写字台边,沈宜游打开电脑,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一看时间,十二点了。

他合上了电脑,准备上床睡觉,指腹按在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上,犹豫了少时,重新把电脑打开了,到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莉莉斯的名字。

卢玥没有散布假消息,CEO真的和超模去看公寓了。

这次李殊换回了他惯穿的行头,和超模一前一后地从一座高级公寓楼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打扮入时的房产经理和沈宜游很熟悉的他的秘书,艾琳·菲尔顿。

李殊很高,低着头,镜头仍旧没能拍到他的脸。

网页的文本里还写了别的流言:有人称在珠宝柜台偶遇他们挑选戒指,即日将订婚。

沈宜游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照片,最后放弃了搜索,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想原来李殊也不是真的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至少跟别人谈恋爱的时候,还是知道买戒指和结婚的。

那以前大概只是不想吧。

没兴趣见沈宜游的朋友、家人,也没兴趣和沈宜游谈论什么未来。

沈宜游默默地生过许多次李殊的气,但第一次想分手是在年初。

那时父母逼沈宜游去和一位在他们看来门当户对的小姐相亲,沈宜游烦不胜烦,坦言自己是同性恋,已有固定伴侣。父亲勃然大怒,将他扫地出门。

沈宜游从小区走出来,没走一会儿,手冻得拿不住手机。他很爱好看,总是穿得很少,根本没法在首都冬天街头多走,但他又不想在室内打电话,只能找了一个吹不到风的地方,拨了李殊的号码。

那周李殊在东欧出差,沈宜游看了看东欧时间,是在傍晚七点,才试探着打了一个。

李殊接起来了,沈宜游问他:“你在工作吗,有空聊天吗。”

李殊矜持地说自己不在工作,但也不是太有空聊天。

沈宜游装作没听见李殊的后半句话,自顾自说:“我和父母说了我们的事,和他们吵了一架。”

李殊那头有敲键盘的声音,沈宜游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李殊说:“你不是和父母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说之前没想到会吵架吗?”他又问。

沈宜游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殊的问题,停顿了少时,才说:“总不能永远不说吧。”

李殊没有说话,沈宜游沉默了一阵,又忍不住说:“我不想一直跟你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想被他们逼着去见别人了。”

李殊安静少时,问沈宜游:“你对偷偷摸摸的定义是什么?”没等沈宜游回答,他又问沈宜游:“你见别人了吗?”

“没有,”沈宜游说,“但——”

“——你现在在哪里?”李殊突然打断了他,说起完全不相干的话,“你现在在在哪里?我后天可以从S市路过,睡一晚再走。”

“我想见你了。”李殊自顾自说。

沈宜游静了静,把李殊电话挂了。

李殊又打了过来,沈宜游没接,李殊就发了一些表示疑问的短信,沈宜游没有回,可是最后他们还是见面了。

李殊没去S市,他不知怎么找来了首都,在沈宜游开的酒店房间门口敲了一个多小时的门,沈宜游既没忍心打前台电话赶他,后来也还是放他进来了。

他们做完爱以后,李殊从背后抱着沈宜游,紧紧地搂住沈宜游的腰,固执地要求沈宜游:“你以后不要再挂我电话。”

他对沈宜游详细报备了他第一季度前一个半月的具体行程,又开始像做表格一样规划他们见面的时间。

沈宜游拉开他的手,转身去看他,李殊的表情认真得要命,他把时间精确到分钟,问沈宜游:“好吗。”

有几秒钟,沈宜游很想问李殊,你能有空来见我,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但他觉得李殊并不能听懂,所以他没问。

李殊有高度近视,他贴得很近,静静看着沈宜游的脸,就像他在意沈宜游比在意任何人都多。

沈宜游和他对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你看什么。”

李殊吻了沈宜游的眼睑和鼻尖,说:“看你。”

李殊说“我很想你。”

沈宜游很容易被李殊的表面蒙骗,他在心里生李殊的气,又在心里原谅李殊。

而命运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明,永远不垂青想特别努力的人,把最好的留给随机。

沈宜游觉得自己糟透了。他讨厌自己反复无常,讨厌自己一直想着李殊,讨厌卢玥头像的照片,更讨厌在网上搜索前男友新闻的自己。

他希望能把和李殊有关的情绪全都压缩进一个很小很小的球里,然后系上重物,抛进湖底。

可是如果情绪真的可以被控制,他就不会过得这么糟糕。

沈宜游拿出手机,看他和李殊最后的短信,想着不切实际的、他实际上并不会做的事,比如现在给李殊打电话。

李殊会不会接,沈宜游问李殊和谁在一起,他会不会说。

为什么就这么快见别人了,能不能教教沈宜游怎么才能分心,帮沈宜游也快点从失恋里走出来。为什么同样是谈恋爱,沈宜游谈三年,都不如别人一周。

沈宜游把手机扣在桌上,抱着腿把脸埋在膝盖中间,闭着眼睛,想分手前李殊对他说的话。

“别后悔。”李殊说。

沈宜游的精神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第一部 分清楚理智地明白,缅怀过去只会伤害自己。

另一部分却无法自控地想着李殊。

沈宜游想李殊的手和他的吻,想李殊对他笑的样子,拥抱时的体温,在李殊旧金山玻璃高楼的办公室里俯瞰夜景,沈宜游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想到最甜蜜的那一刻,然后又想闭着眼伸手去抓虚空,就像能把最好的时候一把抓回来似的。

和李殊在一起沈宜游总被他气个半死,分手却痛心入骨,不敢提要求和提出要求被拒绝同样难以忍受,可是看见李殊把他求而不得的东西轻易给了别人竟然更痛。

恋爱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裹着白色的浮屑和泡沫,把沈宜游完整的心吸到旋涡中心,一点一点地全都磨碎冲跑了。

李殊完好无缺,沈宜游的心和快乐都没剩下。

沈宜游恍惚地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被冷空调冻醒的时候胳膊和腿都睡疼了,摇摇晃晃地去床上躺下来,闭着眼睛发了疯似的想吃点什么药,中药西药冲剂胶囊多苦多难吞都行,只要能把李殊忘了,让自己别再想了。

分享到:
赞(13)

评论1

  • 您的称呼
  1. 哎唷,你倆真的別扭死了!

    Restretment 2024/03/10 11:43:5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