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鬼哪怕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但还是谨慎地靠边坐了一点,并不说话。

男人笑着道:“我真不是骗子。”

“我是阎鹤的师父。”

慕白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长椅另一头的男人。

弘白摸着下巴道:“等会他回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他师父了。”

他兴致勃勃道:“对了,那小子到底是不是性冷淡?”

弘白行事素来放荡不羁。

但偏偏自个收的小徒弟弘晖,又是个苦守戒律的和尚,身边人没少让他学一学自己的徒弟。

天底下哪有师父同徒弟学东西的道理?

弘白烦得很。

直到年少的阎鹤上山,要在钟明寺修行。

弘白一看便乐了。

弘晖自小在钟明寺,自然耳濡目染,苦守戒律。

但阎鹤不同,十几岁的少年在外生长,体会了各种滋味,更何况钟明寺对他还没有要求。

一个徒弟古板没事,另一个徒弟同他一样就行。

弘白兴致勃勃,三天两头跑去见十几岁的阎鹤,甚至大放厥词说要收阎鹤做他徒弟。

但他压根没想到十几岁的阎鹤比自幼在钟明寺长大的弘晖还要无欲无求。

年少时的弘晖不慎撞见亲热的情侣,都得耳根通红,低头念咒。

年少时的阎鹤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冷又硬,沉静自持,语气冷淡地驱逐那对情侣。

仿佛天生就是如此冷淡。

不多时,周围苦口婆心劝弘白的人更多了。

他们常常恨铁不成钢劝说:“弘白,你两个徒弟一个赛一个苦守戒律,你这个做师父的,应当学学才是。”

那段时间弘白满耳朵都是“学学你徒弟”

弘白不信邪。

青春期的小屁孩怎么可能会无欲无求。

后来跟着年少的阎鹤在钟明寺待了一年,嘴巴都要淡出鸟来的弘白终于悟了。

这小子可能是个性冷淡。

于是,前几日天知道弘晖告诉他阎鹤要成亲时有多震惊。

原本赶回来的弘白并不相信,只当是阎鹤让他回来的一个说辞。

直到他看到坐在长椅晒太阳的小鬼。

弘白信了。

旁人同鬼在一起还要成亲这件事被称为惊世骇俗。

但是阎鹤同鬼在一起还要成亲,那便是正常的,合理的,不用质疑的。

毕竟那是阎鹤。

看着眼前小鬼茫然的模样,弘白拍着大腿:“是吧——”

“我就说那小子肯定是。”

他兴致勃勃地朝着小鬼招手,神神秘秘道:“你过来,我同你说,阎鹤年少时碰见人亲嘴,他脸都不带红的……”

小鬼先前谨慎地坐在椅子的另一头,但随着弘白绘声绘色地讲解,不知不觉地就挪到了弘白的身边,好奇地竖着耳朵。

远处,售卖鸽子饲料的小摊前排着长长的队。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排着队。

秋日的阳光透亮如水,他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了广场中央举着弓箭的爱神雕塑。

洁白的雕塑造型优美,错落有致的喷泉起起落落,溅起雪白闪耀的浪花,四周孩童玩闹嬉戏的笑声清脆。

二十多年前,一个走丢的年幼生魂怔怔地站在喷泉前。

他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都看不到他。

明明自己就站在那些人面前。

夜深,他蜷缩在长椅上,几个无头鬼与无目鬼在四周晃荡,觊觎得眼睛都发红,但却迟迟不敢靠近。

穿着灰袍的少年偷偷将那几个无头鬼的脑袋丢走,趁着小鬼吱呀乱叫去找自己脑袋时,扛起长椅上的小孩狂奔。

年幼时的阎鹤被小鬼抗在肩膀上,耳边风声呼啸,怔然间,广场中央的喷泉霎时间连同灯光骤然喷涌升起。

洁白的爱神雕塑手持弓箭,伴随着欢欣鼓舞的音乐,水流弓箭在半空中飞驰,溅起雪白浪花。

在欢欣鼓舞的音乐中,年幼的阎鹤努力地偏头,看到了扛着自己狂奔的小鬼。

他说要送他回家。

结果小鬼带着他足足绕了好几圈,整整路过同一个垃圾桶三次,都还浑然不觉。

广场中央排着队的阎鹤弯唇,垂着的眼睫多了些传情的柔意。

很多小孩年纪小的时候都能看见鬼魂,但逐渐长大后,这项看见鬼的技能也就消失了。

伴随着消失的还有那些看到鬼的记忆。

谁都无法抵抗这些记忆被抹除,若是不抹去那些孩子看见鬼的记忆,阳间便会人心惶惶。

更不用提生魂走丢时遇见鬼魂的记忆,见了那样多的鬼魂。

这类记忆只会消失得更快。

纵使阎鹤拥有阴阳眼,但年幼时丢魂遇见的人,他也是慢慢地记不清了。

直到同样年幼的阎宁丢了魂,被小鬼送回家。

那天晚上,阎鹤将丢魂的阎宁送回家后,一个人在车内坐了半个小时。

他没有上楼去见小鬼,而是在车内一遍一遍地去回想自己年幼时碰见的那个小鬼。

他想起小鬼将他送回家,在临走时,他问小鬼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那时的小鬼只对他说:“会的。”

会的。

会再见的。

广场中央的雪白鸽群展翅高飞,越过喷洒着喷泉的洁白爱神,悠悠落下几片轻巧羽翼。

阎鹤蓦然弯唇,他接过面前摊贩递给他的两袋鸽子饲料,说了一声谢谢。

他拿着两袋鸽子饲料走向长椅那处,准备给在长椅上跟只小猫一样晒着太阳的小鬼逗鸽子玩。

结果在长椅上看到小鬼聚精会神地凑近着身旁的人,竖着耳朵,兴致勃勃地睁着眼听身旁人的说着话。

“那时候的阎鹤张嘴就让人小情侣赶紧走,别在寺庙这边亲嘴。”

“弘晖,就是他师兄,涨红了脸站在原地,愣是话都不敢说。”

“后面我们看监控,啧啧啧,那对小情侣亲得都拉丝了……”

小鬼耳根也有点红,但又心痒难耐,忍不住地往下听。

谁知弘白忽然扭头,促狭道:“你也跟小屁孩一样,亲嘴亲到拉丝,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阎鹤:“。”

他拆开鸽子饲料,抓了一大把鸽子饲料,洒在弘白脚下。

顿时,一群鸽子蜂拥而上,拼命踩着弘白裤腿蹦跶,怎么赶都赶不走。

弘白嘴里哎哎叫着,抖着腿赶着一大群鸽子。

慕白见阎鹤递给他两袋鸽子饲料,瞥了一眼男人不冷不热道:“拉丝?”

弘白:“……”

他就知道这小子从小就蔫坏。

表面上看上去沉静自持,实际上对自己看上的东西占有欲强得不只是一星半点。

只许自己逗小鬼玩,旁人逗就不行。

慕白在两人之间望来望去,阎鹤言简意赅道:“弘白。”

“以前说要做我师父。”

“如今回来随我们份子的。”

弘白:“……”

面前人成亲甚至都不是跟一个人成亲,而是跟一个鬼成亲。

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开头问他要份子钱的?

慕白听得云里雾里,只听见阎鹤最后朝他说:“大人不嫌弃,就叫他一句师父。”

于是慕白乖乖地叫了一句师父好。

弘白刚赶走地上那群好似发了狂的鸽子,抬头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小鬼目光澄澈地叫了他一句师父。

弘白:“……”

他将小瓶酒揣自己兜里,又把阎鹤拉到一旁:“你师父好歹是个除鬼的。”

“尊重一下你师父的职业行不行?”

让一个小鬼叫他师父。

阎鹤哦了一声道:“他同别的鬼不一样。”

弘白:“有什么不一样?”

阎鹤:“他比旁的鬼可爱。”

弘白:“……”

阎鹤补充道:“所以你打算给我们随什么份子?”

弘白让面前人赶紧滚。

阎鹤没动,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长椅。

慕白坐在长椅上喂鸽子。

白白胖胖的鸽子对他很是喜欢,并不一窝蜂地涌上去,而是又蹦又跳围着他。

还有些鸽子飞到长椅上,亲昵地用脑袋碰着他。

长椅上的少年眉眼弯弯,秋日的阳光落在眼睫上,泛着金色细碎的光,温柔缱绻。

阎鹤忽然叫道:“师父。”

低头找着兜里酒的弘白顿了顿,没等阎鹤开口说下一句,他便道:“能。”

他仿佛知道阎鹤想问什么,喝了一口酒道:“替你们卜过了。”

“能在一块。”

阎鹤指尖摩挲了两下手指,蓦然笑起来:“谢师父。”

弘白摆了摆手,晃了几下手中的小酒瓶,看到阎鹤走回长椅。

他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嘀咕道:“要是你这小子不能同他在一块,还不得把地府捅翻天啊……”

“还来问我……”

慕白喂了一会鸽子,看到阎鹤坐在他身旁。

他抬头,却发现弘白却不见了。

扭头四处张望,慕白都没发现弘白的身影。

一旁的阎鹤同他说不用担心,弘白一向如此,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们早已习惯。

慕白点了点头。

傍晚,秋衣萧瑟,大块的乌云聚拢于夜幕,沁凉的空气掺杂着水锈味。

落地窗外的枝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摇晃。

别墅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壁灯。

灯光昏暗,沙发上横披着一条浅灰色薄毯,出门玩了一天的慕白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

他晃了晃脑袋,沙发上的阎鹤拿着吹风机,嗓音低沉让他不要乱动。

小鬼听话地坐在沙发上,耳边是低鸣的吹风机,热风吹得很舒服,一双骨节分民的手指穿梭在潮湿发丝中,渐渐将其变得柔软蓬松。

他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靠在阎鹤的大腿。

似乎是想到白日里弘白同他说的话,慕白睁开眼,扭头看了一下阎鹤的下面。

穿着灰色家居裤的男人长腿结实有力,白色系带垂下一截。

仿佛是察觉到什么,阎鹤关掉了吹风机,他垂着眼,扼住枕在大腿小鬼的双颊,嗓音低低道:“大人在看什么?”

小鬼眨了眨眼,镇定地说没看什么。

他还在琢磨这像变异大地瓜的玩意是不是真的中看不中用,就被稍稍抬起了一点双颊。

阎鹤另一手扼住了小鬼的后颈,垂着眼摩挲了几下。

那是一个富有掌控权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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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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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还记得阎总对小白的第一印象是小色鬼吗?

    暖暖2023/11/04 15:37:52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