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躲在衣柜里的小鬼突然一愣。

身后的人似乎并没有比黑白无常好对付。

果不其然,身后人笑吟吟地左一口大人是想我了吗,右一口我也很想大人,就已经让衣柜里的小鬼像个鸵鸟一样埋在衣服堆里装死。

这些话在书信上说已经足够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了。

怎么还能当着面说。

阎鹤看着一头扎在衣服堆里的小鬼开始装死,倒也没有急,而是弯着眸子在衣柜门口等待着。

他还以为自己得跟小鬼同天上的牛郎织女一样,一年只能见一次。

牛郎织女是一年在七夕相见一次。

他跟小鬼也是一年生辰见一次。

好一会,装死的小鬼有了动静。

他见卧室没了声音,以为身后的人走了,却没想到身后的人拿着枕头和小毯子,弯腰放在了衣柜。

那是慕白曾经的枕头和小毯子。

小鬼扭头,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小毯子干净柔软,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

他听到阎鹤跟他说不想出来的话也没关系,可以在柜子里睡一下,等到晚上他睡着了再出去也可以。

衣柜里的小鬼没说话,只蹲在衣服堆里,长袍堆砌,只留给阎鹤一个背影。

但没过多久,一只手快速地伸了出来,将身旁的小毯子拽了过去。

阎鹤:“不要枕头吗?”

蹲在衣服上的小鬼似乎犹豫一会,又迅速伸出手,将枕头拽了过去。

阎鹤眼里带着笑意,将衣柜门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同衣柜里的小鬼说了一声晚安。

小鬼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关柜门的声音响起,柜门逐渐漆黑,只留下一道缝隙透过来的光束。

慕白好一会才转身,从敞开的缝隙看卧室。

卧室中,阎鹤跟从前一样,擦拭干湿发,穿着睡衣,关上床头柜的阅读灯,留下一盏小夜灯。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衣柜里还藏着慕白。

慕白蹲在衣柜,抖了抖毯子,放好枕头,打算在衣柜里睡一下,等到阎鹤睡着后再出去。

衣柜很大,几乎可以容纳好几个人。

慕白枕着枕头,盖着薄毯,在漆黑中听到躺在床上的阎鹤忽然轻声:“明天我得出差。”

慕白一顿,睁开眼睛。

阎鹤继续道:“出差那几天会很忙,可能没时间写书信。”

慕白盖着小毯子,翻了个身。

阎鹤:“今日睡前本来想写一封书信,同大人说这件事。”

说到这里,阎鹤顿了顿,似乎是笑了起来,低声道:“但是没想到能看到大人。”

慕白睁着眼睛,望着漆黑衣柜里透进来的那束朦胧的光。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漆黑中光束中漂浮的光尘升起降落。

卧室里很安静,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窗外悬挂着的风铃偶尔碰撞的零星清脆声响。

似乎是过了一会,又似乎是过了很久,慕白听到卧室里的人声音很轻叫他的名字:“大人。”

“是因为我是人吗?”

柜子里的慕白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微微抿着唇,但还是没说话。

是因为对方是人吗?

还是因为自己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消失的小鬼?

他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万一哪天自己无意间完成了执念,魂魄消失投胎转世了,阎鹤该怎么办,又该去哪里找他?

他甚至连一个承诺不能给对方。

他阿娘从小就对他说,若是不能遵守给心爱之人的承诺,那便在一开始就不要承诺。

他娘就是为了一个承诺苦等了大半辈子,以至于大半辈子郁郁寡欢,心疾难医。

从前他就不相信府里有些下人嚼的舌根,那些下人说他娘是被他爹抛弃了。

小时候的他气红了眼,冲上去同那群下人扭打,说着他娘不可能会被抛弃。

他娘那样好,怎么可能会被抛弃?

可长大后才发现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他爹真的抛弃了他娘。

他厌恶同他爹一样的负心人。

他从小就发誓长大后绝对不做像他爹这样的负心人。

漆黑衣柜中,慕白望着透进来的光束,依旧抿着唇不说话。

他如何能不知道外头人的心意。

三百多封书信放满了匣子。

墓地附近的恶鬼也叫卫哲给捉走,就怕烧给他的香火被抢了去。

帮他缝的吊坠,给他讲的故事,为他准备的烟火,供他吸食的精神气。

还有为了他凝成实体放的几大碗血。

外头的人一件都没有拿出来说给他听。

只是问他一句原因是不是他是人。

直到现在,外头的人还在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是自己不好,所以没能让他答应。

衣柜里,慕白望着透进来的柔和光束,光束中漂浮着光尘,使得这光束美好得恍若阳光。

但阳光是活人才能拥有的东西。

他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他不能碰阳光。

哪怕喜欢那束阳光,他也都不能碰。

漆黑卧室,慕白听到阎鹤同他道:“可是大人,人总是要死的。”

他轻笑道:“大人现在不同我在一起,等到五六十年后,我牙齿都掉光了再死去。”

“那个时候我变成老头子,也不敢去找大人了。”

“到那时候可得怎么办?”

卧室安静了一瞬,躲在衣柜里的小鬼终于忍不住,闷声喃喃道:“胡说八道。”

“那我变成老头子,大人还会喜欢我?”

“还会看我写的书信吗?”

慕白盖着毯子,声音透过衣柜有点小,他说:“会。”

“那现在呢?”

阎鹤声音很低地问他:“大人现在喜欢我吗?”

窗外的风铃随风晃动起来,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喜欢吗?

衣柜里的慕白望着照进来的光束,微微垂下眸子。

卧室久久没有声音,床上的阎鹤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他安静了一会,带着笑低声道:“没关系,我……”

话音刚落,衣柜门便咯吱一声被推开。

穿着长袍的少年拎着枕头,抱着毯子,走到了床前。

他拎着枕头,同床上的人道:“睡过去一点。”

阎鹤愣怔,似乎还没从小鬼从衣柜里还要上床这件事中反应过来。

可慕白见状,拎着枕头自己爬上了床,盖着毯子,睡在一旁。

他同他说:“喜欢。”

“现在喜欢。”

“以后也喜欢。”

“变成牙齿掉光的老头子也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哪怕前面还硬着头皮说对面前人负责,可到了后面,那厚厚一叠的经书抄得心甘情愿。

只为了让老祖宗别怪罪到面前人头上。

他不想有一天自己完成了执念,转生投胎了,阎鹤还不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他曾经也喜欢过他。

他不是他爹那样的负心人和窝囊废。

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失落和难过。

就算他以后完成了执念,要下地府转世投胎。

他大不了下地府后,过奈何桥时死也不喝孟婆汤,这样地府的人就不能给他投胎。

他就在地府等着阎鹤。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

总有一天他会在地府碰见死后的阎鹤。

阎鹤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慕白。

他听着眼前的慕白同他说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喜欢。

哪怕他变成牙齿掉光的老头子也喜欢。

那一瞬间,阎鹤甚至疑心面前的鬼不是慕白,而是哪个恶鬼披了一副同慕白一样的皮囊,为了顺他的心意说出这些话。

阎鹤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几乎不敢呼吸太过大声,仿佛只要呼吸太过大声就会惊扰这幅场景。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哑声道:“真的?”

慕白露出个小酒窝,同他小声道:“千真万确。”

果不其然,阎鹤哑着嗓子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慕白枕在枕头上,知道不能让面前人知道自己已经决定投胎后在地府底下等着他。

他怕他说了这样的话,等他完成执念消失后,阎鹤也跟着他去了。

做鬼的滋味不好受。

慕白还是想面前人能够平安顺利地过完一辈子。

他睁着眼说:“我前几天认识了地府下面的大人物。”

黑白无常,可不是大人物嘛。

他继续道:“我帮他们看生死簿,我问他们鬼能同人在一起吗?”

“他们说只要那个鬼不害人,就能在一起。”

小鬼想了想,挪近了一点,仰着头同他认真说:“我不会害人的。”

“我以后吃香火,不吸你的精神气。”

阎鹤看到身旁的小鬼,哑声道:“没事。”

“卫哲说你每天吸也没有关系的。”

慕白却摇头:“他又不是鬼。”

“不知道吸食精神气会造成什么。”

柜子里的他抬手碰了那束透过缝隙照过来的光束,伸手推开了柜门,走向了他觉得他不能碰的东西。

既然碰了,那他就得好好的保护,不能让阎鹤因为自己是鬼,损伤了寿命。

昨天他没能在生死簿上看到阎鹤究竟能活多少岁,但他希望这个数字越长越好。

阎鹤望着身旁的小鬼,想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十几年前那个对鬼魂极度厌恶与冷淡的少年,绝对不会想到十几年后的自己,会希望一只小鬼吸食他的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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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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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会吧?下一章开始就是甜甜的小白文了吧?

    暖暖2023/11/04 12:49:17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