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番外六:

第136章 番外六:
寒江雪在见到哥哥姐姐的第一面后, 就紧接着目睹了他们罚站在墙角端盆的奇妙场景。
是的,在寒二逃学的时候,寒大其实也跑了。
只不过比起寒二与人相约“打仗”的逃课理由,寒大的理由要稍显硬核一些:“我觉得新来的夫子讲得不对。”
寒大的说法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 看他的表情, 他实际想表达的应该是, 我觉得这夫子是个傻逼。
寒一生今年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个头却只比自己的双生子妹妹高上那么一点, 穿着让他略显清瘦但很显气质的深衣长袍, 青葱少年, 逸群之才。他一边把木盆高高举过头顶, 一边拒不认错,看上去可比他旁边早早从心了的妹妹要倔强得多。
寒二心想着, 老大该不会是个傻子吧?竟不懂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真实的双生子, 要与寒小雪之前仅凭信上的三言两语所构建出的兄姊印象,有着不小的出入。好比, 比起和寒武侯一样“在爽朗大气的性格下,又不失天然狡诈”的寒二,这个年纪的寒大反而要更加文人气些,说得好听点叫有风骨, 说得难听点就叫不怕死。
寒夫人也不是一个武断的家长, 她给了大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孩子,寒大虽然有些小傲气,但本质上还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能让他如此反感, 必有原因。
“夫子今天讲论语, 却故意曲解圣人之言,我与他说句读不是如此用的,他却说我小儿狂妄,自以为是。还扬言要我好看。”不过就寒大的理解,这新来的夫子更像是在故意找茬,让寒家用什么来交换自己未来的名声,“娘来评评理,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
“我们今天讲的是那句著名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寒大开口后,全家另外三个“文盲”就发来了满头的问号。
寒夫人只大概听懂了儿子的意思,他与夫子因论语名句的解读问题,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争执;寒二却在想着,著名的?哪里著名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寒小雪则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句子他竟真的听过,可是在哪里呢?
最后的最后,在寒大认命,打算先解释句意之前,寒江雪说了出来:“愚民。”
“对!”寒大惊喜的看向了母亲身边的小儿,他虽没有见过弟弟,却也在第一眼时就猜出了这是他的幼弟,没想到江江这么小就知道这句话,真不愧是他的弟弟!
寒夫人和寒二齐齐侧目,看向乖巧坐在凳子晃腿的寒江雪。
寒夫人满脸的“寒家文官之路果然会越走越宽”的欣喜,寒二想的则是“妈耶,不会吧不会吧,又来了一个老大?为什么我的弟弟不像我?这不公平!”,当初就该和老天爷要个妹妹的。
“那江江觉得愚民思想是对的吗?”寒大却反而没有急着对弟弟的智商先下结论,只是再次对寒江雪提问。
寒江雪哪里知道什么对错呢,他连愚民思想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只是他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一个词而已。但顺着这种直觉,寒江雪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对。”
“我也觉得不对。”寒大这回总算真正觉得弟弟和自己是一国的了,满脸开心地继续道,“孙夫子说,这句话的解读就是:可以让民众按照我们的道去做事,却不能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而这,正是治国之本。”
“他在放屁!”寒二先不干了,怒气冲冲的差点扔掉了手里的木盆,脏话骂起来贼溜,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的,“面由心生,这新来的孙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寒大和寒二所在的学堂,最近新换了一个夫子,这也是寒夫人着急给他们换学堂的原因。以前的学堂由一位年迈的知名大儒创办,学风清正,造诣极高,京中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可惜,大儒确实是年纪太大了,今年年初就换了自己在京中备考的远房侄子来上课。一开始有大儒在旁边看着,学堂里的气氛就还好,如今大儒觉得侄子不错,彻底放手,情况就乱了。
寒夫人没和孩子们说,早在丈夫得封武侯之后,这位年轻的孙夫子就主动找上过门来,希望走走“门路”,惹来了寒夫人极大的不满。
她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这种走后门、托关系的小人。
寒二那边还在唾骂着愚民思想,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主张,哪怕她其实并不怎么热爱学问,也深受自己阿娘的影响,觉得人人都应该有读书的机会。嗯,不用怀疑,寒二理解错了愚民思想,她只按照字面意思解读了最简单的层面。但这已经足够她生气的了。
寒夫人却抓住了一个哗点,怒视寒二:“这是夫子在课堂上讲的吧?你现在这般生气,怎么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你如今连课都不好好上了?”
寒二:“!!!”又暴露了,呜呜。
寒夫人在给了老二一个“看后面怎么收拾你”的眼神后,才对老大道:“你继续说,你觉得夫子说得不对,娘也觉得不对。可这是圣人之言呀,你又要怎么反驳夫子?”
“我觉得是论语被误读了。”
这就回到了寒大一开始说的句读问题上,古代没有标点符号,文章传下来,少了逗号、句号,很容易就会根据读者自己的意思被误解。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多了两个顿号,句子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前者是愚民,后者却只是很平常的儒家思想——如果民众掌握了,就让他们自由发挥;如果民众无法掌握,那就去让他们知道。
“我觉得我才是对的。”寒大在学术问题上,一直都非常地固执,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绝不可能有灰色地带,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般清晰且直白,“愚民政策简直荒谬至极,儿子觉得能提出这种建议的人,都应该去找大夫看看他们的脑子。李时珍说,故脑残者无药可医,他们大概没救了,怎配当官?”
寒夫人……
说实话,她竟觉得她儿子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错的。
她差点就被说服了,与其跟着这种夫子上课,学来满肚子的傻逼言论,还不如像老大这样在家自学呢。可是:“这也不是你公然逃课的理由。”
“对啊,你这样逃课,别人又不知道内情,只会觉得是你不尊师重道,对你以后的发展很不利哦。”不等寒夫人说出理由,寒二就已经接过了接力棒,她好像天然就有这么一种歪打正着的狡黠,“你得让别人知道,傻逼的是他不是你,毕竟你以后肯定是要入朝为官的,他又不一定能考得上。”
寒大堪称被当头棒喝。对啊,他应该用一些更委婉的手段的,不然吃亏的只会是他。寒大一时间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不是因为他的妹妹竟然反过来教育了他,而是……老二说的对。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老二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他怎么就能没有意识到呢?他不会还不如老二聪明吧?
寒大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哪怕后面寒夫人觉得惩罚够了,让寒大和寒江雪一起先去休息,寒大也没有同意,他硬生生和寒二一起站满了全程。在寒二差点就要为老大这回竟如此讲义气而感动到的时候,她却听到老大说:“别误会,我只是借此来让自己记住,再不犯这种智商上输给你的低级错误。”
“你特么找死——!!!”
嗯,寒江雪午觉醒来,就得知了他大哥和二姐大打出手的消息,他们再一次得到了惩罚,这回是抄书,抄的基本都是什么兄友弟恭、手足谦让的名篇。寒江雪抱着自己白玉瓷的小饭碗,一边自己扒饭,一边抽空看着旁边悲愤奋笔疾书的二姐,明知道要被罚,为什么还要去打大哥呢?他不理解。
寒大被妹妹打得直吸气,却死也不肯承认自己疼。因为他可是哥哥啊,怎么可能被老二打疼呢?呵,他绝不认输!
寒夫人一声长叹,扶额,累了,不想说话。
后来,据说寒大还真就老老实实为自己逃学的事情去和夫子赔礼道歉了,理由也解释为了是妹妹逃学,他想要劝她回去一起读书。
当然,这个理由是经过寒二同意的,为此寒大很是给妹妹伏低做小了一段日子。
此事之后,寒大不仅没有因为逃课而坏了天才之名,反倒是再次小出名了一把。“寒大劝学”,一度成了雍畿贵胄家长用来教育孩子的惯用俗语,大家很是为这段感天动地的兄妹情而感动了一把。
但不久之后,寒大的新夫子却因为一篇愚民之论,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篇“名篇”据说还是那夫子自己找书局发表的。
寒大真的什么都没做,却自行领悟了一个神奇的道理——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自此,寒大新世界的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寒夫人深藏功与名,什么话也没说。
而寒江雪……
这些与大哥有关的事,他之所以都只是据说,而无缘得见,是因为他已经被无夷王殿下派来的北极熊亲卫队,给接到了圣山上小住呀。
在还没能见到闻嘲风、只是被领进一个烟雾氤氲的院子后,寒江雪就再控制不住自己,腾的一下变成了一头纯白色的小狮子。他差点被自己的变化吓死,看着从未如此近过的地面,扁扁嘴,再一次差点哭出声。
最重要的是,寒江雪在手足无措的同时,发现自己连用四脚走路都有些不怎么会了。
只一个劲儿靠莽的,侧歪着身子,冲回了自己的衣裳里。他想用它们把自己藏起来,却是从这头钻进去,又从那头钻了出去。出来时,整头小狮子都是懵逼的,他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转头再一次倔强地钻了回去,然后二次懵逼。
就这样,一生要强的小狮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彻底晕头转向,晃晃悠悠地倒在了自己衣裳堆里。
寒江雪终于认命,觉得丢脸的用前爪捂住了自己的狮子眼睛,始终不愿意面对现实。心想着,不幸中的万幸,没人看见。
闻嘲风……其实全程都看到了啊,因为他就在圣泉里嘛。
他没有出声,只是坏心眼的想看看,寒江雪还能继续犯傻到什么时候。他的时候,连身体的疼痛都快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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