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祖约

“一笔烂账!”陶瞻笑了下, 撩下了手头的账本, 看向王悦,“王长豫!你那儿怎么样?”

王悦冷笑了声,“差不多。”他看向一旁喝着茶没动静的祖约, 换了副正经面目问道:“祖小将军, 我问你个事, 你是如何做到用区区一年时间败干净了祖逖大将军数十年打下的家业的?你说来我们听听。”

祖约摸着茶杯, 没敢吭声。

王悦气不打一处来,他今日算是服气了,这祖宗才是建康城第一纨绔, 他和陶瞻这点道行压根都不能跟人比的。

祖约在豫州不到一年, 原本政治清明的豫州一片乌烟瘴气, 兵匪横行, 妖魔乱生。豫州刺史府上的账目缺口大令人咋舌,仔细看去, 全是祖约一人花天酒地败掉的,他当了不到一年的将军,如今治下的将军参将全跑干净了,一个没剩!

祖约抿唇半晌, 争辩道:“也不能全赖我头上啊,王长豫,想想你父亲若是突然去世,凭你压得住王家那群人?你家里那还是文臣,你再瞧我这里, 一群莽汉武夫,我不怕死啊?我哥走了,他那些旧部恨不得把豫州瓜分了,我哪里管得住?”

饶是陶瞻也嘴角轻轻一抽,大约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祖约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懒得同你们辩,有能耐你们来试试?我看刀砍过来了你们跑不跑。”

王悦开口道:“算了,事已至此。”他问祖约,“祖约,有多少兵马,你看着拨点,王敦若是真起兵,豫州是他的必取之地,到时候他打你,你的兵马还是得吐出来,倒不如你卖个人情给我,借我点兵,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力所能及的必然倾尽全力,你看如何?”

“兵马确实有,但全在那些将军手里头。”祖约摊手道:“我也没主意,我若是有主意我还用得窝在这里玩女人?”

王悦不知道祖约是在装孙子还是他真的孙子,他打量了一会儿祖约,开口道:“这么着吧!祖约,我和陶瞻给你想想办法,理一理豫州这割据乱局,今后京师有难,你别承让,成吗?”

王悦已经发觉祖约有些不靠谱了,不指望这货力挽狂澜,但求他到时候别装孙子。

祖约看了会儿王悦,“顺这豫州乱局,就凭你们?”他瞪大眼看向陶瞻,“就你和他?别别别,”祖约摇了下头,“豫州可不比建康,你到时候被人砍死在豫州街头还得我花钱给你收尸,你别别别给我添麻烦了,我如今够穷了!你放我一马!”

王悦看着一脸怕事的祖约,看了很久,缓缓问道:“祖约,你真能甘心?”他四下望了眼这清清冷冷的将军府邸。谁真能甘心窝在这种鬼地方,谁不是曾经叱咤一方的少年儿郎?王悦看向祖约。

“我不甘心那我能如何?”祖约不为所动,心中却嗤笑了声,感情是刀子没架在王长豫你自己脖子上,你动动嘴皮子当然容易。

“豫州这可是你兄长一辈子的心血,你便眼睁睁看着它付诸东流?”王悦开出条件,“为何不愿意同我们试一试?若是真的京师大乱,你起兵勤王,这军功说不准便是你在军营翻身的机会。”

祖约笑了起来,“王长豫,账本我也给你瞧了,你也知道我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何必为难我?我但求混吃等死,从不指望闯出什么名堂,我也知道我不是这块料!你想借豫州的兵,行啊,你去!我绝不拦着你,你去借!你能借到多少,那全是你自己的本事!别扯上我!”

陶瞻在一旁笑道:“他要真这样挨家挨户借下去,王敦估计连建康都平了。”

祖约摊手,“那不是我担心的事!我如今就这打算,穷则独善其身,知道吧?”

王悦算是听明白了,祖约这人怕事,他是压根不打算管这事,另一方面来说,如今豫州四分五裂,祖约这草包说实话他也没这能力管这些事!

既没有心思插手王敦之乱,也没有心思收拾豫州的祖小将军决定当一个正大光明的懦夫,懦夫怎么了?懦夫吃你家粮食了?懦夫偷你老婆了?我懦夫我怎么了?他如今就用这种无赖态度应对王悦与陶瞻。

王悦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抿了下唇,一时也卡住了,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拉拢人,无非是投其所好,可祖约明显被豫州将士整怕了,心如止水无欲无求,这人如今除了玩女人外压根没别的念头。

祖约瞧着王悦的思索样子,忽然笑道:“王悦,你也别劝我了,我确实怕事,我又不是你,你王家大公子你如何折腾,你父亲总能护着你,而我呢?我兄长没了,留给我一堆豫州虎狼,我走错一步,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王悦抬眸望向他。一时无话。

祖约不松口,王悦与陶瞻一行人也不想无功而返,两帮人干脆耗着了。王悦一行人在祖约府里住下了,日日看着祖小将军唱小曲玩女人,郗璿与陶侃两人看得津津有味,王悦则是嘴角直抽。

过了几日,王悦拉住了陶瞻,两人商量了会儿,觉得这不是主意。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看活春、宫的。

陶瞻思索了一下,觉得也是。

两人又去找了祖约,路上撞见了翻着男男女女春事册子的郗璿,郗璿正好要去还书,顺路便和两人一起走了。

果然一进去,祖小将军又在抱着小姑娘唱小曲。

三人自觉地坐下了,也不等人招呼,自己给自己沏茶,对面祖约已经习以为常,异常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问道:“又怎么了?吃我的住我的,你们又怎么了?”

“和你谈谈。”王悦望着祖约怀中那女子,极为清楚地瞧见她暗自朝自己抛了个媚眼,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这两日他嘴角真是抽搐不过来了。

祖约没注意怀中的女子朝王悦暗送秋波,捏了下她的屁股,又亲昵地亲了她一口,示意她先出去。

在那女子从王悦身边走过时,王悦很清晰地瞧见那女子漏了点肩,刚好胸脯半敞,她状似无意地又轻轻撩了回去,瞥了眼王悦。王悦在一旁喝茶,差点没被茶呛着。

那女子轻轻笑了起来,从王悦身边走了过去。

王悦这才看向对面那无知无觉的祖约,郗璿把手上的书丢还给祖约,祖约抬手一搂,开口道:“怎么了?都不说话?想说什么说啊!”

王悦望着他,“你便真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

“这不是早和你们说了吗?!”祖约都无语了,王长豫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一旁的陶瞻看了会儿这两人,同没怎么说话的郗璿对视了一眼,思索片刻,他终于啪一声撂了手中的杯子,清脆一声响。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他。

陶瞻起身朝着王悦走过去,没说话,直接捞起王悦的手,一把卷起王悦的袖子便开始扯上头的布条。

“你干什么?”王悦瞪大了眼看着陶瞻将自己手腕上的伤拆开,陶瞻拆得干脆利落,布条连着血肉刷一下撕下来,王悦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陶瞻一把将王悦的手压在了祖约面前,“来来来!祖士少你瞧瞧!睁大眼瞧!你觉得我们在外头到底是如何活的?来!我今儿和你说!这世上从来便没靠得住的人!你兄长没了怎么了?我们这几个人谁不是拿命在外头闯?你说他能靠王导,那你瞧这手没?被人差点砍下来,他被人砍的时候喊他父亲是王导有屁用啊!”

陶瞻忽然捞了下衣摆,一脚踩上了祖约面前的桌案,“祖士少,谁不怕死啊?怕死有用吗?你问问王长豫他怕死吗?!轮到你干的事,你不去干?这可是乱世啊!你以为你不去干就躲过去了?!我今日告诉你,没人躲得过去!没人!死到临头你还想躲哪儿去啊?”

祖约手里头还端着杯来得及喝的茶,他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陶瞻。

王悦看了眼凶相毕露的陶瞻,又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不断涌出来的血,脸色极轻地扭曲了一下,见血留个不停,他最终决定拿布擦一下,结果刚一动陶瞻猛地又一用力将他的手扯到了祖约面前。

王悦:“……”

祖约:“……”他略带惊恐地看了眼那皮肉被撕开的伤口。这……

陶瞻居高临下地望着祖约,伸手夺过祖约手里的茶杯甩了出去,他低下头望着他,“祖士少,谁不苦啊!出门闯荡谁不怕啊!都是大好男儿,谁身上没受点伤?你看他王长豫他说什么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单就你一个碰不得的?有些事儿!该轮着你上,你就上!你躲,你躲哪儿去啊!有刀摆在你跟前的时候你不抡起来砍人,到时候刀架你脖子上你舒坦了是吧?你非得比比谁不容易?你信不信王长豫身上的伤比你一辈子的都多?人肯豁得出去,所以人当得了这王家世子!”陶瞻伸手就扯王悦的领子,“王长豫你给他看看你身上的伤!”

“别别别!”王悦猛地扯紧了领口。

“你给他看看!不是你一个大男人脱个衣裳怎么了?他不信!你给他看!”

“不是!”王悦一把挡住陶瞻的手,“别别,差不多可以了!可以了!”

“不是,你要给他看看,你不让他见着他不信你!”

“不不,”王悦立刻摇头,顿了片刻又开口道:“你怎么不脱!”

陶瞻扯着王悦领口的手一顿,“脱就脱!一起啊!”他这身上的伤,绝对不比王悦少。

王悦睁大了眼,心头顿时一阵凌乱啊,这什么玩意儿啊?一旁的郗璿眼睛喝着茶都看直了,屏着呼吸安静如鸡,眼睛一眨不眨。

陶瞻真的是说脱就脱啊!

眼见着这位脱了外衫脱中衣,祖约终于反应过来了,忙一把冲上前去紧紧扯住了陶瞻的手,“我信!我信!”

陶瞻脱衣裳脱了一半,停下来看着抓着他的手一脸惊恐的祖约。

祖约立刻点头,“躲不了,没人躲的了!对对对!你说的对!”

陶瞻望着他,冷冷笑了下,“懂了?”

祖约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他点点头,“行行行,我试试,我试试!”他认命地点点头,“我尽力。”他回头看向王悦,“我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不是我能控制的,豫州局势确实乱。”

王悦把纱布一圈圈重新缠在了手腕上的伤口上,“没事,一桩桩来。”他看向陶瞻,“你有什么主意?”

陶瞻瞬间恢复了儒雅的模样,坐回了席位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那副样子看得祖约一愣一愣的。他润了润嗓子,开口道:“没事!武将的事!王长豫你不懂,这事我来,没那么棘手,你若是来不及你便先回去,这里我留下替他收拾。”

祖约闻声看了眼陶瞻,“你?”

陶瞻温和地笑了下,不紧不慢地一件件穿着衣裳,“没事儿!我有钱,我要是让人砍死在豫州街头,我不劳你费心,棺材我自己掏钱买!”

爷有的是钱。

祖约:“……”

王悦看向郗璿,一直看戏不嫌事大的郗璿也抬眸看向王悦,终于,王悦轻点了下头。那就这么办吧,他下意识紧了下自己的衣领。

就这么办。

平西将军府外。

“你觉得陶道真可以吗?”郗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以。”王悦点了下头,给了一个极为确定的答案,“陶侃是白衣出身的武将,这世上这么多白衣士族,唯有他能在九品中正制中打出一片天下,此人绝非善类。陶道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儿子,自然可以。”

郗璿的心放了下来,他望着王悦,“那这里交给陶道真,我们先回建康,正好打京口路过,你要不要顺道去见见我父亲?”

“我见他能说什么?”

“你是王家的世子,名义上他如今还是你的岳丈,你真不去?”郗璿挑了下眉,“你一个大男人,你忍忍就过去了。”

王悦整理了一下被陶瞻扯散的衣领,“算了,我怕去了就走不了了。”

“也是。”郗璿点点头,“那你还是跟我直接回建康。话说回来,王长豫,这婚期可越来越近了,你别忘了这事。”

“这事我同王导商量过了,他会给我拖着。”

“你真信他?”

王悦一顿,略显诧异地看向郗璿,“为何不信?”

郗璿顿了会儿,开口道:“我反正是从不信我父亲。”

“王导不是言而无信的人。”王悦缓缓整理着衣襟,翻身上了马。

两人在街头走了一阵,王悦回过头对着郗璿道:“对了,把你那情郎的信再给我瞧瞧,我再认认字迹。”

郗璿从袖中掏出封信,递到了王悦的手上,“诺,你认吧。”

王悦拆开看了会儿,陷入了沉思,“有些古怪啊。”

郗璿不甚熟练地扯着马缰控制着马的方向,随口道:“有什么可古怪的?没见过情书?”

王悦抬眸看向郗璿,“你最后一次收着这信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吧,最后一封信是荆州出来的,我之前在荆州,就是你在王敦那儿遇上我的那回,我便是去荆州找人,我当时觉得若他在荆州,那他肯定与王敦有关,我便混进去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王悦眉头极轻地抽了下,随即便一顿,“不对啊,王家哪有人的字比我好?”

“你怎么知道那人的字比你写的好?”

王悦招了下那书信,“若不是比我好,能仿到这地步?形意双绝啊!”

郗璿狐疑地看了眼王悦,“王家没人字写得比你好?”

王悦闻声便笑了,“那是自然,王家……”王悦的笑忽然僵在了脸上,声音戛然而止。

等会。

王家有没有人写得字比他好?

字写得好?

郗璿看着王悦的异样反应,问道:“怎么了?”

王悦想了会儿,顿住了。

郗璿不明所以,“怎么了?”

“回建康!我带你见个人,若是我没记错,他应该到了建康,此时应该还在王家。”

“谁啊?”

“字写得比我好的人。”

郗璿扯着缰绳的手忽然一顿。

七日后。

郗璿与王悦从别院里走出来。

“是他。”

她平静地说完两个字,从王悦身旁大步走过去,冷着张脸没再说话。

王悦朝着郗璿喊,“你都没同他说话,你确定?郗璿?你别认错了啊!”

“是他!”郗璿摆了下手。

王悦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半晌,忽然笑了下。

“王羲之。”

竟然是他,郗家女婿。赫赫有名的东床快婿啊。

王悦觉得这眼前的路,一瞬间便敞亮了起来,他仰头看这刺眼日头都觉得神清气爽。竟然是他!

这下来的事便容易多了啊!

打死王悦怎么都想不到,在他眼中应该水到渠成的事,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就复杂了起来。他所认为的事态发展是这样的:郗璿郗大小姐终于找着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满心欢喜地同他相认,王羲之这孙子同郗璿写了这么多酸掉牙的信,那必然是心里头有郗璿,这事儿两人当是一拍即合,私定终身,花前月下皆大欢喜啊!

可王悦万万没想到,这世上人心能扭曲成这副诡异样子。真实的事态发展惊得他一个局外人目瞪口呆。

郗璿没同王羲之相认,郗大小姐仿佛一夜之间移情别恋,转头就往王悦的怀里扑,王悦一大清早起来在堂中吃着饭,吃着吃着,穿了身水红色衣裳的郗璿闯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郗璿一把搂着他脖子就窝他怀里了!

王悦吓得筷子啪一下掉地上了!

王导与曹淑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堂中所有人皆是瞠目结舌。

万籁俱寂中,有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王悦抬头,看见低着头来堂前吃饭王羲之默默在他二弟王恬身边坐了,这孙子一个字都没敢说,低头就一个劲儿扒饭,活活跟饿了几年没吃饭似的,头也不抬。

“世子。”郗璿坐在王悦身上,一把扯过王悦的肩,温柔笑道:“来,世子,我喂你吃饭如何?”

浑身僵硬的王悦抬头看着她,曹淑刚替王悦捡到一半的筷子啪嗒一声又吓得摔在了地上,王导的手有些轻微颤抖。

王羲之的手顿了下,继续扒饭。

王悦看着夹了一筷子鹿肉凑到他嘴边的郗璿,屏着气不敢说话,王悦也是真懵了,换成平时早一把将人掀下去了,可此时此刻,他竟是失去了反应。

“吃啊。”郗璿温柔笑道,“来,张口。”

王悦抬头看着郗璿,大小姐,你有病吧?

“吃!”

王悦被吓了一下,随即又看见郗璿温柔笑了起来,“长豫啊,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妾身给你换一个如何?”

王悦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他有些……反胃。

一顿饭,所有人都吃的极为安静,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声音。

“长豫,你爱吃这个吗?多吃点!”“长豫,你也爱吃这个吗?多吃点!”“长豫,你爱吃这个吗?吃!”她将王羲之面前的整盘菜直接端了过来,一把放在了王悦的面前,“吃啊!”

王悦、王导、曹淑、王恬:“……”

王悦战战兢兢,竟是不知该说句什么好,当初郗璿向他求教如何才能让曹淑不喜欢她,王悦随口回了一句,你把脸面豁出去了便可以,此时的终于王悦惊呆了,他哪里知道郗璿这么豁得出去?一旁曹淑脸上的不悦已经彻底压不住了,她扭头冷冷看了眼王导,当年她便同王导说了,郗家这女儿没教养,母亲早死,也没人教她礼数,说白了便是个村野妇人,这种人怎么配进王家大门当她的儿媳?

王导望着曹淑自然是犯难,他又瞧了那坐在自家儿子大腿上的郗璿,一时无话。

一顿饭下来,唯有角落里的王羲之最安静,低头扒饭吃饭,一声不吭。

吃完饭,王悦要去尚书省,王羲之也顺道去官署,王悦走出去大门,一眼就望见了那站在门口等他的郗璿,他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随即果然听见一句惊喜的呼唤,“长豫!”

王悦嘴角一抽,果然看见郗璿像个大家闺秀一样提起裙子小跑过来,啪一下拿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温和笑道:“长豫,你也要出门啊?我也是,一起去吧?”

王悦正想把郗璿的手扯下来,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王导也走了出来,“巧啊,长豫。”

“伯父!”郗璿温柔地笑起来,同王导打了个招呼,“伯父!你也去尚书省啊?”

“是呀,有些事要办。”王导看了眼王悦,对郗璿轻声笑道:“郗大小姐你这是上哪儿去?”

“我去置办些簪子珠翠手镯金钏什么的,这不是过两日大婚吗?我总觉得我带来的东西样式不大好看,我想去挑些好看的。”

王悦闻声深深看了眼郗璿,谁都知道曹淑出身将门,平生最不喜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在曹淑眼中,低贱女子才会矫饰,郗璿这架势是打算把眼里不揉沙子的曹淑往死里逼啊!

王导对此却是很宽容,小姑娘爱俏再寻常不过了,他看向王悦,“长豫,你今日别去尚书台了,陪着郗家小姐去建康城转转,也跟着挑挑!”

“我有事。”王悦看了王导半天,最终还是在王导的注视下点了下头,“行行行,我带着她去。”

王导这才笑了,回头看向王有容,“你别跟着去了,去账房拿笔现银出来,让世子带着出门。”

王悦想说句什么,胳膊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诧异地看向温柔笑着的郗璿,“你干什么?”

郗璿低声道:“长豫,你陪我去嘛!陪陪我,我一个人害怕,我怕我在建康城找不着路了,你说路上遇着些登徒子,不行我心里头好慌。”郗璿轻轻摇了下王悦的胳膊。

王悦心道我现在就很怕。你看不出来吗?

王悦相当复杂地看着眼神阴冷的郗璿,最终还是在王导的注视下,认命地点点头。

郗璿立刻轻轻笑起来,回头对着王导报之羞涩一笑,“那走吧。”她扯着王悦往下走,没看低头立在一旁的王羲之一眼。

两人从王羲之身旁走过,王悦看了眼王羲之,王家外房宗亲少年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王悦看不清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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