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报备

又是一个周一, 张澍换到了最北边第四组,盛夏坐到了南边窗边单独那一列。

她无比感谢附中这种“奇葩”的座位安排。

正如辛筱禾开学时和她说的——让你在度过了一段时间的同桌生活后,独立独立, 清醒清醒。

她现在就非常需要。

独立独立。

清醒清醒。

虽然还是会一起午饭晚饭, 总归是不可能真的独立。

也不太可能真的清醒。

不过她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自己拄拐上下楼, 基本上不需要张澍帮忙了。

所幸,高三的生活, 没有那么多时间想许多有的没的。有了方向,盛夏干劲十足, 对每个题都饱含热情, 对复杂的题解也都有了化繁为简的欲望。

她到最后都没有去看自己第二次月考的真正排名。

不重要了。

与她而言, 现在就是新的起点。

骨折给她带来了不少生活上的不便, 但也让她对时间的流逝更加敏锐。因为每一天, 每半天, 每个小时都是至关重要的。

座位换了又换,讲台上的倒计时牌翻了又翻, 终于把百位数上的“2”翻到了“1”。

距离高考还有180天。

整整6个月,半年。

在这个特殊的阶段,年级开了次家长会。

附中是特别不喜欢、不提倡开家长会的学校,不希望家长过多干涉教学活动,毕竟教学成绩摆在哪,也没有家长多说什么。

王莲华就问过好几次,“你们怎么都不开家长会?”

这不就来了。

毕竟高三了, 一个学期一次,还是有必要的。

王潍给家长会定了主题:《统一思想凝心聚力》。

王潍为此还写了篇家长会演讲稿。

本来他还藏着掖着,结果让付婕在课上以开玩笑的方式抖落了出来。

付婕说完还装模作势捂住嘴,“呀, 泄露王老师的秘密了!”

哄堂大笑。

也就关系好敢这么干。

“附中的老师都很有意思,”盛夏如此向王莲华介绍,“和二中的很不一样。”

所以,以前那些背地里送礼什么的,就免了吧。

王莲华眉峰一挑,淡声评价:“还年轻。”

盛夏选择,沉默。

家长会定在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这周,盛夏和张澍是同桌,位置还十分明显,在第三组第一桌,老师的眼皮子底下。

下午一来到教室,张澍就瞥见少女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天也没黑,怎么开始梦游了?”张澍在她眼前晃了晃。

盛夏眨了眨眼,定定看着他。

这眼神——

张澍现在已经能从她戚戚然的眼神里看出微妙差别了:欣喜的、幽怨的、有事相求的。

此时就是后者,迷茫里带着点乞求。

张澍本来站着,居高临下,看这可怜巴巴的眼神,坐下了,平视她,“说吧,什么事?”

“我可不可以,把一些东西放在你那边。”少女开口。

张澍皱眉,这需要问?

她不都随便放吗?什么时候问过他了?

不过她大多时候都不是故意的,她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总是乱飞。

张澍挑眉,“你这个态度,是要往我桌上放什么?”

女孩眼神躲闪,“就是我的一些文具而已。”

张澍直觉不简单,但还是点头,“占得多的话要交租金。”

“我请你吃糖。”盛夏应着,给他一颗巧克力。

张澍:……

然后,他就看着她忙忙碌碌。

先把他的黑色笔袋收进他抽屉里,摆上她的草绿色笔袋。

他很奇怪,她明明都用笔筒,还要笔袋干什么?

接着,她又把他的两本棕色封皮笔记本收他抽屉里,替换上她那五颜六色、桌布似的笔记本,插到了书立最边缘。

再然后,掏出一版贴纸,问:“我可以贴在你的书立上吗,这个没有胶水的,撕下来不会有痕迹。”

她表情认真,张澍不解,但还是点头。

她精挑细选了几张,贴在了离她近的那边书立上。图案花花绿绿,蝴蝶结、草莓、小蛋糕、碎花……

张澍眉头紧蹙——什么玩意儿?好丑。

最后,她对着他的书桌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拍拍脑袋,恍然大悟一般,嘀咕着:“还有水杯!”

张澍:……?

她作势要去拿他的水杯。他水杯放在桌面右上角。

她不能站立,就这么坐着拉长手臂去够,几乎是整个身子横在他身前。

张澍猝不及防后靠,两手半举着给她腾空间。

一股馨香盈入鼻息,张澍不自然地扭头,喉结滚了滚。

而因为倾身角度太大,她在拿到他水杯的一刻忽然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就要摔在他膝盖上。

手肘被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心跳漏了一拍——

还好,没摔。

与此同时耳边热气吹拂,她听见张澍轻笑一声,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盛夏刚恢复正常的心跳再次乱了节奏。

张澍眼神无奈极了。如果到这,他还不知道她要干嘛,就白白同桌那么久了。

经过她一番“改造”,现在往他桌上一看,妥妥就是女生的桌面。

待会儿家长会,她怕她妈妈知道同桌是个男生?

张澍笑都笑不出来了,怎么会有脑回路这么简单的人?

她妈妈一旦和他姐稍微聊上两句,不就穿帮了?

盛夏连忙坐直,被他耳语的那只耳朵隐隐爬上粉红。

他最近怪话连篇,她已经有点免疫了。

不是没有心理波动,而是自动过滤扔进回收站,不闻不问。

Q.Q空间大战那一晚她就想清楚了——她现在内存不够,只能处理学习相关的文件。

而现在,她手里还拿着他的水杯,不知道怎么处理了,抽屉已经放不下了。

“你水杯,一会儿能不能放书包里,背走啊?”她还是开口。

因为家长会,年级会提前给大家放学。

而由于晚上还有晚修,不能跟着家长回家,所以也不用等着了,不少人已经约好,趁这个宝贵的空档出去放松放松。

比如辛筱禾她们寝室就和杨临宇寝室约了去桌游。

比如张澍和韩笑他们约了去打球。

他打球有时候不背包,就挂在椅子后边。

那不行,他的包,雄性气息过于浓烈了,必须拿走。

张澍抿着嘴强忍,眼底全是笑意,他点了点头,“好。”

除了好还能说什么?

盛夏满意:“谢谢哦。”

张澍:“好说。”

下午四点,高三放学,家长们陆续来了。

“阿澍,走啊!”

韩笑他们一堆人在门口等张澍。吴鹏程见盛夏看了过去,抬手打招呼:“嗨,美女!”

盛夏:……

周应翔是第一次看见盛夏正脸,呆了呆,嘀咕:“这澍哥女神啊?”

盛夏现在在第一桌,离门口很近,听得清清楚楚。

他以为自己很小声吗?

张澍把水杯扔书包里,瞥一眼女孩淡静的侧脸,问:“你要不再检查一遍?”

别让他落下什么雄性气息的东西。

想到这张澍又自顾自笑了,自己也没意识到笑得多荡漾。

盛夏抬眼,还真的目光扫了一圈,检查完毕,“没有了。”

“那我可走了?”

“嗯。”

“哦哟哟哟!”

“行了行了不就打个球还要报备!”

“很快就回来了哈美女,晚上就把澍哥还你。”

“真是够了够了,怪不得老侯都瘦了,这一天天吃狗粮都吃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啊!”

“一米九五的巨型灯泡,贼锃亮啊老侯?”

侯骏岐:“滚!心里苦。”

“哈哈哈哈哈哈!”

这帮人,每次遇见都这样,烦死了!盛夏不想理他们,低头找自己的单词本。

张澍一个眼风扫过去,一群人算是消停了。

一行人离开教学楼。

盛夏这才抬眼。

好耀眼的一群人。

好吵的一群人。

少年吵嘴的声音,越拉越远。

韩笑在吐槽:“今晚肯定被我爸抽了,我上次月考成绩丑不堪言,阿澍,你再指导指导我吧?”

张澍笑一声:“认命吧,你得允许这世界有普通人的存在……”

韩笑:……

一群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唔?

可他不是说,要坚信下一次能行吗?

他很多话,是不是都随口乱说的啊,她还奉为圭臬了。

盛夏摇摇头。

她腿脚不便,哪也不想去,就在连廊楼梯下坐着,带着单词本在背。

同样没去吃喝玩乐的还有卢囿泽。

两人在连廊下碰到,对视着笑了笑。

“在背单词?”卢囿泽坐在她旁边,问。

“嗯,”盛夏看他手里拿着托福教材,讶然,“你现在就开始考托福了吗?”

卢囿泽说:“嗯,打算出国。”

盛夏说:“本科就去呀?”

卢囿泽点点头,“嗯,我成绩在国内没有太多优势。”

盛夏默了,他的成绩,上层211是稳的吧,冲一冲985也是有戏的吧?

他这个成绩都没有优势了,那她岂不是不用挣扎了。

不过,像他这样的家境,许多人高中就出去了,更小的都有。

盛夏搭话:“如果有这个计划,当初怎么没有上国际班呀?”

卢囿泽说:“刚上高中的时候没这个想法,当时我爷爷刚去世,家里乱糟糟的。”

嗯……豪门秘辛。

这话题切入有点深了,盛夏下意识回避,转移话头道:“那你要去哪个国家呀?”

“美国。”

“很厉害。”

“哈,”卢囿泽颇自嘲,“懦夫躲避现实罢了。”

盛夏:……

她看得出来,卢囿泽这学期的状态一直下行,和开学时刚见面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整个人透着一股颓败。

“不会啊,美国的好学校也很难很难考呀,不同的选择路径罢了,都是为了能够做更好的自己不是吗?”盛夏说。

卢囿泽抿抿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还是点点头:“嗯。”

这时,教室里传来掌声,听声音是家长代表发言。

“各位家长下午好,我是卢囿泽的家长。”

卢囿泽的爸爸么?

君澜董事的身份,做个家长代表绰绰有余了。但盛夏还挺惊讶的,他爸爸这样日理万机的人,会来参加家长会?而且,声音听着,还挺年轻的。

“这是我小叔,我爸从来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或许是看出了盛夏的疑惑,卢囿泽忽然开口。

盛夏抬眼,看到他眼底的落寞。

她安慰道:“我爸爸也没参加过……”

两人对视一眼,卢囿泽笑了笑:“以前我小叔也不参加,他来才不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他,还能为了谁?

盛夏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沉默着继续看单词。

家长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盛夏手机铃响,王莲华说她需要和各科老师聊聊,让盛夏再等等。

盛夏已经预料到,并不惊讶。

没一会儿,家长们都散了,教学楼归于平静。盛夏不动如山,继续背单词。

卢囿泽却也没动静,盛夏只想着他叔叔估计也找老师聊去了,没多想。

半晌,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还是等他们高考完再说吧。”一道女声,光听声音便能勾勒出冷艳的形象来。

是张苏瑾。

“这学期结束吧,过年正好一起见见面,他们也都是同学了,不差这一面。”一道男声,很有磁性。

是刚刚在堂上发言的那道声音。

盛夏下意识扭头去看卢囿泽,只见他无声笑了笑。

很难去定义是怎样一种笑,总归,不是愉悦的笑容。

张澍的姐姐,和,卢囿泽的小叔?

他们在连廊边上说话,因为楼梯的遮掩,他们看不见这边的男孩和女孩。

盛夏自然也看不见他们。

但是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看样子卢囿泽是知道的,并且,为此烦恼。

盛夏不由想到:张澍呢,他知道吗?

那头,张苏瑾的话给了盛夏答案。

“那也不差这一时了,高考结束吧,小澍还不知道,我需要一点时间。”

男声叹息,“他难道不是盼着你早日解决人生大事吗?”

“明天见面再说吧,别在这聊。”

“每次一说这个你就躲,又没什么见不得人,谈话也不可以?我到底哪里让你丢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先走吧。店里要开饭,我得过去了。”

张苏瑾走了,卢囿泽的小叔追在后边。

他们走出连廊时,从盛夏他们这边可以看到两人的背影。

卢囿泽的小叔身材高高大大,一身休闲西装低调又熨帖,很有气质。

背影来十分般配。

不过……

之前张澍说,他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开始抚养他的,那当时17岁,现在不就34、35左右?

可卢囿泽的小叔看着——

那头棕色头发,打理得韩里韩气的,总归不太可能属于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

哇,小奶狗?

盛夏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连忙低头。怎么还评价起别人的家事来了,不应该。

“我先回去了,”卢囿泽说,“叔不记得还有个侄儿,侄得记着叔啊,我找我小叔去了,你呢,要去吃饭吗?”

盛夏说:“我等我妈妈。”

“那我先走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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