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晏尔知道，不是人间也有罗酆山。
而是现在眼前这座就是三途河附近的那座罗酆山。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人间的天象气候变成那样了。
罗酆山就像是被打开的通向人间的门，源源不断的阴气几乎要凝实成肉眼可见的雾气朝着人间涌现。
而且这座山突然出现的位置甚至不是什么山野或郊外，而是就在市区里。
这就相当于给狼群打开了家里的门，而且还是直通羊圈的门，这不是白给么？
天上出现的异象不仅仅是因为冥府的阴气大量涌入人间导致，还有整个里世界正在向人间侵入的原因。
冥府的鬼还有鬼差阎罗镇着暂时不会一股脑涌出来作恶。
但是妖界的妖可不一样。
妖大多凶残，这是他们的天生习性和生存环境所导致。
妖也不像冥府有那么等级森严的管理和制度，表里世界被撕开了一个通道，没有约束的妖物比鬼物更快一步冲进了人类的世界。
“已经有东西跑进来了，具体不知道多少，虽然上面的已经在第一次灵异入侵的时候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刻的各种准备，但是说实话谁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而且还是从咱们这里开始的。”
一干大佬们在前面开路——其实离罗酆山脚还有一段距离，但可能是阴气大量涌现造成的磁场问题，面包车差点失控之后就熄火了，开不过去。
大家只能下车步行。
作为资历最浅的贾世明和晏尔，就跟在队伍后方，贾世明拉着晏尔嘀嘀咕咕给他说明情况。
“也不知道咱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贾世明长长叹了一口气。
晏尔却是蹭了蹭鼻尖，目光闪了闪。
他大概也许估计可能……猜到里世界以这里作为突破口现世的原因，应该就是因为他。
他身为生死簿的转世，身上有很强的和冥府以及阴物的感应。
“好在上头反应也很快，立马就调了大量人手过来支援，诺，那位面具大佬就是重中之重了，听说在上头享有的那也是最高级别的尊敬。”
贾世明一脸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大佬呢？”
晏尔：“……”
“不过，我听前辈们悄悄八卦，这位从出现就没开过口，搞得大家都以为他不会说话呢，诶？他好像单单就对你说过三个字啊！这就是长得好的待遇吗？”
晏尔：“…………”
“话说回来，觋央那小子跑哪里去了？我以为他跟你一块在宿舍呢。”
“我也不知道。”
贾世明挠了挠头，“该不会是因为你陪贺兰老师吃饭散步，他吃醋离家出走了吧？”
晏尔：“……”
这小子好吵！
八卦又嘴碎就算了，还不怎么会看眼色。
还是李清沅好。
他俩在队伍后面亲亲热热的凑在一起咬耳朵（贾世明单方面亲热），自以为并不惹人注意。
但其实有人低气压忍了一路，最终忍无可忍。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神秘大佬忽然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大步朝后走。
明明面具看不到表情，但所有人都在这瞬间感觉到了他浑身往外冒个不停的不悦。
贾世明还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动静，凑得越来越近，“哎小师弟，我跟你说，男人就是不能惯你知道吧，不然就卧槽大大大……佬……”
被涂真扯住了后领差点甩飞出去，贾世明吓成了软面条。
正在飞速考虑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大佬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滑跪，就看见大佬伸手牵住了他小师弟，声音低沉，“跟我一起。”
贾世明的嘴巴逐渐变成圆形。
晏尔笑了笑，乖乖的让涂真牵住往前走了。
一双双震惊又懵逼的眼睛都落在他们身上，涂真没有半点感觉，晏尔……好吧也习惯了。
涂真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当众腻歪，而且马上要处理的又是重要的正事，他见小家伙很乖，所以牵了一小段就没牵了，两人并肩走在最前面，没有交谈，但气氛也不是冷场僵硬。
是一种，无言的自在。
跟在后面的人大眼瞪小眼，但那两人所散发出的氛围，却莫名让人不想开口打扰。
于是一路再没有人说话，在步行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罗酆山脚下。
站在了罗酆山脚下，才发现这座远看很真实的山，其实是介于一种似虚似实的状态。
也好在这坐山还不是完全实体的出现，要不它底下那大片的建筑物就全被压扁埋住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而且这座山那么大，出现得又突然，短时间根本也来不及让所有人撤走。
应该是特殊部门的人联合本地的警方消防等单位，紧急在晏尔他们眼前这一大片区域拉出了警戒线，并且把这附近所有人都疏散走了。
不是其他原因，而是他们面前这个地方，仿佛从中间裂开了一条大大的缝隙。
一眼看过去那缝隙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但已经可以看到源源不断的阴气正从这缝隙里往外冒。
还有一些已经先一步抵达的同事，守在这大片缝隙的各个方向外，一旦有妖物或者异物从里面冒出来，第一时间出手解决。
晏尔在前面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大半夜的被临时叫起也西装革履精致到头发丝的贺兰老师。
对方对他的到来很敏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转头看向了他。
看到他和涂真站在一起的场景时，鼻梁上驾着的眼镜闪过一抹微冷冽的光。
但他没有过来，只是冲晏尔点了点头。
晏尔注意到涂真来到这里并没有指挥全局的意思。
指挥的是本市特殊部门原来的老大。
“谢谢您不辞辛劳前来支援。”那位前老大对涂真这个现老大非常的尊敬，而且不会很啰嗦，马上进入正题。
“像这样的裂隙已经出现了多处，不排除已经有我们没来得及守住的地方有妖物进来了，这边主要还是尽可能的守住每一条裂隙，市里已经派出了包括特警消防等所有警力去组织市民集中到之前咱们准备的紧急避难区。”
他飞快的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也表示不干涉涂真的一切行动，这是涂真被调过来之前上头就特地交代过的。
涂真朝他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晏尔，“他和我一起行动，其他人由你安排任务。”
前老大飞快的撇了一眼晏尔，可能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就这么看表面哪里看得出什么。
虽说人看起来太过年轻还清瘦，但他接触过的奇人能人多了，很知道什么叫不能以貌取人。
而且这年轻学生可是涂真钦点。
涂真是什么人，那可是能被上头都讳莫如深，对待他的态度说是尊敬其实隐隐更多的是畏惧忌惮的神秘大佬。
前老大不敢放肆，只是飞快瞥了一眼就立马连连点头。
也不多做打扰，叫上和晏尔他们一车过来的人就去给他们安排任务了。
贾世明没料到竟然和晏尔分开了。
有些依依不舍但也不敢违抗命令，只丢给了晏尔一个“注意安全”的眼神，小跑着跟上师兄师姐，去守前老大给他们分配的位置。
只剩下晏尔和涂真站在原地。
涂真一时没有说话，晏尔也不着急，就看着那些特殊部门的人工作。
他们也不仅仅只是等着有妖物跑出来开打，晏尔发现他们其中也有不少正尝试着努力用玄门的手段去拦截甚至净化那些裂隙中出来的阴气。
只不过有些手段效果一般，看起来有点杯水车薪罢了。
也有一些看起来头发都花白的长者，正在严肃紧张的商议着把这些裂隙填上的可行性。
人类在面对这样严重且还诡异的灾难时，远比晏尔想象中的要坚韧团结。
“玩得开心吗？”
涂真忽然说话，晏尔眨了眨眼，偏头看他。
“你指的是他们故意放我从冥河逃回来，然后享受的这段平静的大学时光？”
他果然什么都看得清。
当初确实是小灵，也就是戚泯帮忙阻挡几位追过来，但若几位真不顾一切也未必就不能联手压制住戚泯追上他。
晏尔心知肚明。
“说实话，开心也挺开心的，不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
晏尔如实说道，“或许是我在恐怖直播世界待久了，不是很适应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
这话要给有些进入恐怖世界之后切身体会到那个世界的残酷性然后开始恐惧和后悔，天天都想离开那里回归人间的人听到，估计要气死。
“当然，这个人间其实也有不少值得喜欢的地方。”
涂真似乎不意外他的回答，“比如呢？”
“唔……比如三食堂的糖醋鱼？”
“学校里有一片小湖泊，那里每天都有野鸭子跑进来讨食，有次有个沙雕给野鸭子喂了一条鲱鱼罐头里的鱼，后来被那只野鸭子追着叨追了两千米，而且以后他只要一靠近那片就会被野鸭子攻击。”
“学校有一块小树林有不少猫咪喜欢在那里找对象，八卦社的副社长长期蹲守在那边，跟踪报道那些猫猫之间的爱恨情仇，非常有趣。”
“学校北门外有家奶茶店的奶茶挺好喝的。”
“啊……这么一数，果然还是挺喜欢的。”
涂真没有打断他，只是偏着头低眸静静注视着他，看他说起这些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亮起来的样子。
直至晏尔抬起头来，含着笑意的眼神对上涂真的视线，“所以，那还是不要让这些消失比较好，你认为呢？”
涂真对上他明亮带笑的眼，良久没有说话。
晏尔也没有退缩，伸出手轻轻扯住了涂真白袍的一角，语气温软，“好吗？”
面具后传出极轻的一声叹息。
涂真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眼下的泪痣，“罢了。”
就算当一世凡人也才区区百年时间。
在祂们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时沧海一粟，有什么等不了的呢？
至少小家伙喜欢的，还是可以为他护住的。
*
罗酆山的裂隙越来越大，在场的人就算再竭尽全力不眠不休，也无法保证不遗漏任何一只妖物。
护送市民们转移的队伍陆续都遭受到了妖物的攻击。
这是人类第一次直面这些非人类的入侵，或许恐惧，或许伤亡，或许深深的体会到了人类的普通在妖鬼那不讲道理的强大面前有多不堪一击。
但是每一个人都在尽最大的努力。
A大的大部分学生甚至在逐渐适应后也分担过了部分保护市民的责任。
贺兰亭一节两个多小时的课程说是随便聊聊，却也教会了他们很多妖鬼的特性，弱点以及遇到什么状况的时候该怎样应对。
几个小时之后本该是清晨，但是天没有亮。
血红的月亮依旧高挂在天空。
从罗酆山中弥漫出的阴气已经变成了遮天蔽日的阴云，太阳的光芒一丝都透不进来。
即使竭尽全力，糟糕的局面还是到来。
开始有强大且煞气过重的厉鬼恶煞溜进了人间。
相比起有形有实的妖物，普通人类对鬼物可以说是毫无办法，而厉鬼恶煞的手段不仅仅是直接伤害人类，还能通过迷惑一些心智不坚甚至品行不太好的人来作恶。
淡淡的血色开始在城市的各处弥漫。
小小的孩童眼泪汪汪的缩在妈妈的怀里，懂事的知道哭喊或许会吸引来可怕的怪物，只敢很小声很小声的抽泣，努力憋着哭腔问，“妈妈，天亮了是不是就没有怪物了？天什么时候亮？”
母亲搂着孩子，抬头看着窗外阴气森森的天，说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话，“天会亮的，宝宝别怕，爸爸妈妈都在这。”
罗酆山最大的裂隙处忽然传来巨大的轰响声。
精疲力尽的特殊部门员工惊呼，“糟了，这山好像要彻底裂开了！”
山如果彻底裂开，那应该是两边世界的通道彻底打开了。
这一点没有人说但每个人心里却都清晰的意识到了。
而显得越来越凝实的罗酆山山体也说明了这一点。
即使是见识了太多超自然现象的特殊部门成员，心底都浮现出了一丝绝望。
真的不能阻止了吗？
只不过是开了几个口子，出来一些漏网之鱼，他们已经应对得如此吃力了。
来历神秘的白袍人说过，罗酆山是冥府外最大的一座山，山上灵气充裕，又因为紧挨着冥府日夜受阴气浸染，上面就连草木都能成妖。
且经历着灵气和阴气滋养的妖物，比寻常妖物性子更残暴嗜血。
一旦这座山真的进入人间，他们这些人手面对整座山的妖物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更别说还有冥府无数鬼物……
看着眼前裂隙越来越大的庞然大物，在场众人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感受到什么叫绝望。
真的没有办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