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落幕

这一年夏天的封闭训练,历时了整整四个月的比赛,在姜游后来的印象里,像是一场大型军训。

许多年以后,很多细节都已经被他遗忘了。

但他却还记得训练营里面有洋槐树,大家不训练的时候会坐在树下玩闹一样演奏,聊天,偷偷摸摸分享自己藏下来的烟和零食。

他认识了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乐队,手机里多了长长的一串名单。

相遇,并肩,又分别。

但还约好下次再见。

姜游他们一路打进了决赛。

在四十天的封闭训练后成功晋级,又来到了十月份的王者角逐上。

“王者角逐”这个中二的名字是郁辰赐予的。

这位朋友自从成功晋级以后就一直像打了鸡血。

毕竟他们南吉川,虽然报名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但本质上还是那个一拍脑袋决定组建乐队的咸鱼。

四个人都十分自觉地认为,他们肯定第一轮就要被淘汰了。

“毕竟娱乐圈水多深啊,”进宿舍的第一天,郁辰就在上铺开寝室谈话,“那啥,皇族,py交易,我也是懂哒。咱们主打就是一个到此一游,我只是来跟各位进行一趟纪念之旅,这样万一以后你们飘扬过海,考研考公,留我一个人在学校当小白菜,我还能在电视上看见咱们乐队的英姿,已经很值了。希望各位哥哥保持初心,不负始终,如果有谁看上你们的美色准备搞潜规则,记得拒绝。”

底下扔上来一堆枕头拖鞋。

其余三个人一起表示。

“滚。”

但事实证明,“光年”好像也没有这么黑。

他们最终拿到了那枚代表晋级的勋章,别在了临时队长左海洋的胸前。

当初一些娱乐公司塞来镀金的小乐队,一个也没能留下。

剩下六支进入决赛的乐队,姜游放眼望去,除了他们自己,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风格迥异,却都是有真本事的。

两场比赛间,间隔了一个月的休息时间。

姜游回去疯狂补上他落下的课程,中间还抽空跟他男朋友见了一面,他远在国外的亲妈也发来贺电,大惊小怪地说他在台上脸好胖。

“你胡说,吴女士,你这可是诽谤,”姜游一边啪啪啪在电脑上打字,一边夹着手机跟他妈聊天,“我觉得我挺上镜的,摄影师还夸我脸小来着。”

“他骗你的。”

吴女士冷静道,“虽然你是我生的,但我得说,那舞台灯光一打,你看着比镜头底下胖了一圈。不过好在你五官生得好,遗传了你妈我,再被旁边那些歪瓜裂枣再一衬托,那你真是当之无愧一枝花。”

“.……”

姜游翻了个白眼。

这怎么还带拉踩的。

得亏听见的只有他自己。

两人扯了一会儿闲话,姜游问,“你还有事吗,我急着写论文呢,没事儿我就挂了啊,回聊。”

吴女士却迟疑了。

她咳嗽了一声,不太确定地问,“儿砸,我看人家比赛都有什么亲友团,要我回来给你撑个腰吗?”

噗嗤。

姜游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你当我是去火拼呢,还撑腰。没事的,到那天陈柏青会去,我朋友们也会来,你就别折腾了。”

吴女士哼了一声。

“你个小白眼狼,不要拉倒。”

但是真到了决赛那一天,吴女士还是来了。

她戴着墨镜,穿着一身漆黑长裙,踩着高跟,一脸冷漠地站在观众席上,而她旁边,是浅浅微笑的苏芳华和喜滋滋搓着手,满脸我儿子真棒的姜平海。

再往前一排,是刚结束工作赶来的陈柏青,孟扬,姜游的室友。

他们这一次没有再被没收通讯设备。

上台之前,姜游跟陈柏青通过了电话,从知道他真的有一支浩浩荡荡的亲友团起,他倒抽一口凉气,连小腿肚子都紧张得抽抽。

“你自个儿来就好了,怎么还把爸妈带上了,”姜游一身银色的演出服,画着浓密的眼线,眼下贴着碎钻,脖子山缠绕着一根皮质的choker,上面张狂地嵌着尖刺,要多狂妄就有多狂妄,但他说出来的话就怂得一比,“你看这现场氛围合适吗,待会儿台上吼起来,别把你妈和我爸吓得晕倒。”

他说着这话。

就听见他爸的声音出现在了手机里。

“柏青啊,比赛快开始没有,我看这些观众脸上怎么都贴着贴纸啊,我们是不是也得搞一个啊,应该弄个横幅的,把姜游名字写上去,这才有气魄。”

姜游:“.……”

谢谢你啊爸,但我好像丢不起这人。

“不用叔叔,我们在这里看着姜游就好。”

陈柏青安抚好姜平海,又继续跟姜游通话。

他说,“不是我带来的,是他们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自己要求来的,叔叔激动得一晚上没有睡好,他说你上回参加比赛,还是小学去参加乐器比赛,当时他就在台下,如今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能不来呢。”

姜游不说话了。

后台忙忙碌碌。

他躲在更衣室的一角,根本没有几分钟就得出去准备了。

旁边不知道扔着谁淘汰下来的服装,厚重的红色天鹅绒,他半蹲在地上,隐藏在这沉甸甸的布料后面,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那要是我表现得很糟糕呢?”他轻声问。

之前那两个月他一点没觉得紧张,就是抱着玩闹的心情,纯粹来到此一游,就像青春最后的毕业旅行。

他们乐队其他三个人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偏偏他们一路走到这里来了,用二十七支乐队的淘汰,用其他人的梦想铺路,才换来他们站在了这里。

还有一个小时就轮到他们登台了。

他的家人,爱人,朋友都在台下注视着他,他在千万陌生人面前表演过,除了最开始那几次,都没有觉得紧张。

可是这一刻,他听着更衣室外的嘈杂声,却觉得像回到了曾经的高考考场,他不知道怎样落笔,才会得到一张满意的答卷。

可他听见陈柏青说,“搞砸了也没关系。”

在观众席山呼海啸的呐喊里,陈柏青的声音穿过重重尖叫,像从竹叶尖滚下来的山泉,裹挟着月光,轻易地破开了满室的沉闷。

他说,“记得你高考那一年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这也只是一次考试,你已经很努力了,真的搞砸了,也不过就是复读,再来一次。这都在我们可以解决的范围。”

“这次也一样,这不过是一次比赛而已,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为你骄傲,你爸妈也是。”

几分钟后,姜游回到了准备室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碎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左海洋刚刚听见了他通话的前几句,低声问道,“你爸妈在下面吗?”

姜游沉痛点头,“还有我阿姨和我哥。”

左海洋笑了一声。

他拍了拍姜游,“那很好啊,我们要给叔叔阿姨看看,现在年轻人是怎么玩音乐的。”

姜游也笑起来,做了个鬼脸。

一小时后,南吉川登台。

舞台灯光直射下来,姜游往下扫去,根本看不清台下观众们的脸,放眼望去,都是昏暗一片。

但他知道,都有谁在台下看着他。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话筒。

他是今晚的主唱。

一般来说,他们乐队的主唱是左海洋,但这一次他们分到的曲目是抒情歌,所以换成了姜游。

他们演出的歌曲,是姜游第一次参与编写的那首《刻蚀》,经过一个月的重新编写,改曲,又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变为全新的一首歌。

姜游闭上了眼。

当伴奏响起的时候,他又睁开了眼,一束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身上的演出服贴着一万片细细的亮片,稍微动一下,便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他的头发特地留长了一点,挑染了几缕银色和蓝色,眼睛下面贴着星星点点的碎钻,映衬得他的眼睛宛如星辰。

而在他的耳朵上,戴着一枚低调优雅的白金耳钉。

他抬起手,跟全员一起与台下的观众打招呼。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用力使劲,捏住了手上藏着的一枚小小的箭矢,他用力按动了尾部的机关,这枚箭矢便如流星般射向了上空,而后炸成了无数金色的碎片。

“大家好,我们是南吉川。”.

陈柏青在台下专注地听着。

他已经知道了,这首《刻蚀》是姜游写给他的,在酒吧的那一次,他问姜游要与谁长眠深湖。

但现在,无需姜游回答。

他已经知道,是他。

与姜游携手的人,只会是他。

而在他的黑色衬衣上,别着一枚利剑造型的胸针,海蓝宝石温润透亮,当他为姜游鼓掌的时候,下面坠着的戒指也跟着轻轻晃动.

晚上十二点。

比赛结束。

全员出来谢幕。

一路打拼过来的四个月,不管是进入前三还是最终惜败的乐队,最终都抱在了一起。

南吉川排名第四。

只差了0.5分,惜败于另一支名为枯叶的乐队,止步于此。

郁辰在台上嗷嗷大哭,却不都是难过的,他勾着姜游的脖子,“游哥,咱们还第四呢,这比我一开始想得好多了。”

姜游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其实还是有点伤感的,第四,真是让人说不出的遗憾,来的时候并没有指望一路站到最后,可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又会希望沿途的风景久一点。

“是啊,第四已经很好了,你今天表现得很棒,是最好的一次。”

姜游又揉了揉郁辰的脑袋。

郁辰一怔,随即哭得更大声了。

他抽抽噎噎道,“但我也还是有一点难过。”

左海洋跟赵禹都笑着摇摇头,他们一人一边捏住了郁辰的脸,强迫他对着镜头笑起来。

这一幕被摄影师给拍了下来。

等到节目结束后,单独发给姜游留作纪念。

而许久以后,姜游在自己的邮箱里发现了他们的乐队导师许良平发的邮件,并不是给他们一人的,决赛里落选的那几支乐队都有。

里面没说什么套话。

许良平说,“你们每一支乐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这一次的比赛也是我亲自把关的,也算圆了我自己一个心愿。

你们都是很出色的年轻人,谢谢你们参与了我导演的这一场毕业大戏。

祝贺你们在光年毕业,也祝愿你们鹏程万里。”

一场梦。

姜游琢磨着这几个字,心想他们这个看着冷面无情,动不动骂他们是废物的导师还有着感性的一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比赛结束的当天,姜游受到了全家最高礼遇的欢迎,他从后台的大门出来,就被早就等候着的老爹一把抱住。

“了不起啊,儿砸,”姜平海用力地拍拍他,“音乐水平也不知道遗传的谁,咱家好像没有搞音乐的基因啊,到你这儿就变异了。”

姜游被捶得差点咳嗽。

吴芮一把将儿子解救出来,瞪了姜平海一眼,“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但她也忍不住像揉面团一样揉了揉儿子的脸,“宝贝,祝贺你比赛结束。”

最后才轮到陈柏青。

当着家长的面,陈柏青不敢过于放肆,可是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灼热。

他伸手抱住了姜游,很用力。

“欢迎回家。”他说。

他胸前的胸针轻轻硌到了姜游的心口。

莫名的,姜游鼻子一酸,他也反手抱住陈柏青.

最终,虽然很开心跟家人碰面,但是姜游还是要先跟自己的乐队去吃庆功宴,家长们倒也非常理解,体贴地挥挥手,让他们玩得开心。

只有陈柏青这个编外人员跟去了。

在开去餐厅的路上,车内叽叽喳喳,连左海洋这样内敛的人都忍不住变得多话了,甚至还在车上跟郁辰掰手腕。

每个人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脸上的妆容还没有完全卸掉,预留了一些亮色的闪片,像一场梦的余烬。

姜游靠在陈柏青的肩上,望着窗外,想起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

他想,他人生里,大概不会再有像这样的四个月,跟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在舞台上挥洒汗水,为了一个目标去拼进全力了。

他们乐队不会解散。

但从今天往后,左海洋会继续漂洋过海继续他的学业,早日成为一名金融民工,赵禹会回老家工作,跟女友订婚。

郁辰会继续学业。

而他也有自己的规划。

他们这一段勇往无前的青春,确实要在这里短暂地落幕一次。

但好在,谁也没有后悔.

几个月后,南吉川最后一次演出过后,向一直支持他们的粉丝宣布要暂停一段时间的活动,归期不定,但永不解散。

左海洋出国,就读南加州大学。

赵禹过上了朝九晚五的日子,每天在群里咒骂上班。

郁辰最近混在别的乐队里,专业替补,谁家的乐队需要架子鼓,都来临时借调他,搞得他愤愤不平,表示他这身价早晚要涨。

而姜游,正式大学毕业后,加入了浩浩荡荡的考研大军。

坐在男朋友的公寓里,他面如菜色地看着面前的英语题,气息奄奄地想,他还不如逐梦娱乐圈呢。

起码娱乐圈不考英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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