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背上的伤还未好全,景非容趴在床上,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窗外的月色照进来,斑驳的树影在床幔间摇晃,晚风微凉。

楚雁川进了房,在床边解了外袍,刚躺下去便被景非容搂住腰,一颗脑袋立马靠过来压在了胸前。景非容趴在帝君的胸口,楚雁川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那袋白桃蜜饯,是帝君给我拿来的吗?”

景非容醒来后发现床头有一袋蜜饯,他还当自己记错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楚雁川在他昏迷时来过,他以为的那场梦,其实是真的——帝君给他疗伤、喂水,和他接吻。

“是。”楚雁川回答。

景非容轻声说:“父尊也爱吃白桃蜜饯。”

楚雁川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嗯。”

“帝君与父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天地初成之前便相识了,一起熬过了混沌大元,创世时正遇天劫,是霖云救了我,助我化出肉身。”楚雁川说得很慢,“后来我和他,还有众神一起,除魔开元,设下封魔印。”

彼时的他们还是一棵树与一只凤,神凤栖于神树旁,相伴万年。天地蒙昧,无光无色,某日有银光乍亮,如巨刃划破鸿蒙。天道开启,火光燃云,雷鸣纷纷,神凤振翅迎着烈焰冲往天际裂缝,而那雷霆直指夙凉山主峰山脉,一道接一道地劈在神树之上。

枝叶摇落,神树元神欲裂,神凤先他一步,自天焰中啼鸣着涅槃,渡过天劫,随即便俯翱而下,以身为屏,为神树挡下了最后一道天雷——雷震穿过凤身直达神树元灵,神凤收翅化为人形,一道灵力从指尖流出,灌入神树中。羽霖云握住那只向上而伸的手,将楚雁川拽出原身,二人的长发与衣袍在雷焰中交缠翻飞,默契对视片刻后,双双飞身入穹,与众神一同开元创世。

景非容没说话,搂紧了楚雁川的腰,帝君与父尊相识如此久,共难共劫,挚友一朝殒身,而楚雁川七千多年来日夜守在故人的殒身之处,那些画面便一遍遍地在脑海中重演,这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帝君。”许久,景非容低声开口,“我长大了,有能力救出父尊,你不要再伤心。”

“我相信殿下有这个能力,但我不希望殿下受伤。”楚雁川说。

他抚了抚景非容的后背,那日提出和离后,楚雁川以为景非容会羞恼、会发火,可是没有,景非容没在他身上撒半分气,只是一言不发地出了寝殿。楚雁川没料到他会直接去质问天帝,更没料到景非容会因为提起羽霖云而受五百鞭的刑罚。

景非容抬起头,就着斑驳的月色,问:“我要是受伤了,帝君会伤心吗?”

赤拓再次显现人形,若要将其彻底除灭,景非容已经做好了修为尽废的准备——只要能救出父尊的一魂一魄。

“会。”楚雁川看着他,回答。

“那我一定小心,不让自己受伤,不让帝君再伤心。”

景非容说完这句话,凑过去亲了亲楚雁川的嘴角,楚雁川抬手摸着他的脸,片刻后还给他一个更长的吻。

他们都没有提起天帝,楚雁川在许多年前就与天帝割裂下鸿沟,而景非容在经历了种种目睹了种种之后,也终于确定,权便是权,道便是道,永远无法平衡。

他知道天帝有苦衷,有不得已,也知道他一直活在漫无天日的愧疚悔恨里,因为自景非容记事起,他的父王——六界至尊,龙族之首,穿的都是凤纹袍。

但既然做了选择,本就该承受后果。

景非容睁眼时,下意识地立刻往旁边看——帝君还在。

他把奶嘴拿出来,楚雁川似乎还没有醒,景非容悄悄下了床,去书房拿了纸笔,然后回到床边,拉了张矮榻,铺好纸,对着帝君的睡容作起画来。

画完一看,很丑,都不能说是与本人差别甚大,只能用毫不相关来形容。

景非容悻悻收了纸笔,正欲起身,楚雁川突然睁开眼侧头看向他,说:“殿下不把画给我瞧瞧吗。”

“……”景非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画背到身后,“画得不好看,以后画出好看的再给帝君看。”

楚雁川慢慢坐起身,迈下床,走到景非容面前。景非容怕他要抢画,立刻警觉起来,谁知楚雁川只是捧住他的脸,仰头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帝君的每一次主动对景非容来说都是暴击,他的耳尖和脸瞬间红了,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楚雁川摸摸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既然画的是我,就给我看看,好不好?”

小龙晕了,乖乖交出丑丑的画,楚雁川打开来低头看了一会儿,说:“画得是很丑,但我很喜欢。”

巴掌和蜜糖一起糊到脸上,景非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还是开心占了上风——虽然画得很难看,但因为是他画的,所以帝君很喜欢。

四舍五入,帝君这算是爱屋及乌,他喜欢我!

景非容将楚雁川抱起来,走了几步到床边,压着他躺下去,正要亲,楚雁川却抬手挡住他的嘴巴,道:“殿下,不早了,是时候去魔界巡逻了。”

虽有美人在榻,但该做的事不能不顾,景非容点点头,在楚雁川的脸上亲了一下,犹豫片刻,他说:“帝君,你不要走好不好,这段时间就在这里,好吗?”

他没抱希望的,但是心里又很想帝君能陪着他,所以鼓起勇气说出来了。

“好。”楚雁川答应得极为干脆,“殿下早去早回,我等你。”

早去早回,我等你。

景非容怔了一会儿,随后立刻爬起来更衣出门——早去早回,得早去才能早回,要抓紧一切时间快点出发!

等人走后,楚雁川披上外袍,将那张画像卷好,去了书房找画筒,无意间碰倒个较大的画筒,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他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一叠纸抽出来。

几十张纸,上头的字迹有些混乱潦草,字号也有大有小,一看便是走神时无意识写下的。而这些纸上,密密麻麻,满满地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楚雁川,楚雁川,楚雁川,楚雁川……

歪歪扭扭的一个个名字,就像五殿下躁动又真挚的心思,一笔一划地诉诸笔端,又被小心翼翼地卷好收起,塞进不见天日的画筒里。

楚雁川无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在他不告而别去静修的那段时间里,景非容大概就是每日这样坐在书房里,发着呆,写满了一张又一张。

他从来只管楚雁川叫帝君,但在心里,早已用最亲昵最撒娇的语气将帝君的名字念了千千万万遍。

指尖拂过墨黑的字迹,仿佛触上景非容跳动的心口,楚雁川的手腕都颤了颤,目光落在纸上,再无法挪动半分。

「他只是一只等你回家的狗勾,太阳大了就躲进屋檐下,淋雨了就抖抖身上的毛,每天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照常吃饭睡觉,但是其余的时间会全部用来想你,想你的时候就用爪子写下你的名字。每想一次,就写一个名字,字很丑,情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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