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意外(一)

早晨醒来,昨天的雨已经毫无痕迹。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乔抒白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看见展慎之已穿戴整齐,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垂眼看电脑里的文件。白纱窗外是阴沉的灰色天空。

展慎之穿的仍旧是夏季的警督制服。

白色短袖衬衫,金属肩章,印着下都会区警局徽章的皮带,黑色西装裤,皮鞋。不过今天没有造型人员给他抹发蜡,所以距离感少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了乔抒白一眼:“醒了?”

乔抒白说“展哥早上好”,展慎之随意地点点头:“正好有事问你,你知道这个摩区线上赌场吗?”

他将电脑转向乔抒白:“流水金额很大,是不是何褚开的?”屏幕上竟是乔抒白和安德烈的共同作品。

乔抒白残存的睡意蒸发了:“这个啊。”

线上赌场在摩区是灰色地带,没有明确禁令,不算违法。

虽然乔抒白的第一反应还是瞒过去,却很快犹豫了,因为他发现对展慎之累加起的各种欺骗,让他有了越来越大的负罪感。

“怎么了?”展慎之敏锐地察觉到乔抒白的迟疑,追着他问。

“这个是……”乔抒白思前想后,决定推卸责任地承认下来,“……安德烈做的。他关掉SUGAR ZONE之后,因为实在无聊,又恰好前哨赛开始,大家都在下注,他自己也有钱坐庄,就凑了热闹,没想到做得很成功。”

展慎之看他一会儿:“你参与了吗?”

“一点点吧,我毕竟和他住在一起嘛,”乔抒白心虚地为自己打圆场,“展哥,他赚得那么多,等你来摩区竞选区长,我让他当你的竞选资助人吧,你说怎么样?”

“不必,留着自己花吧。”展慎之的表情变得很冷淡,像嫌乔抒白和安德烈赚的钱不干净,觉得晦气。

乔抒白不知怎么接话,便默默地去浴室洗漱换衣服。

等洗完走出来,展慎之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床边,好像在说,一刻也不想再和开赌场的人多待。气氛也变得很糟糕。

乔抒白看着展慎之的脸,为刚才和他说出实情而百般后悔,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说,而后靠近了展慎之,小心翼翼地问:“展哥,你是不是很讨厌线上赌场这些东西?”

展慎之看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乔抒白只好自说自话:“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劝安德烈把网站关掉。就算他不关,我也不会再参与了。好不好?”

“随便你。”展慎之表情总算缓和了些。

乔抒白拉拉他的手,轻声求他:“展哥,你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才能见你一面,就不要给我脸色看了吧。我也知道做这些不好,但是我以前太缺钱了,所以有什么能赚钱,我都忍不住想赚点……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可能是他的模样很可怜,展慎之没把他的手甩开,但没有完全被哄好,冷冷地说:“赚钱可以用别的方法,安德烈·李斯特头脑不正常,把你也带偏了。”

乔抒白当然不敢说这其实是他自己的主意,抓紧展慎之的手,靠在他肩膀上:“展哥,我们在一起,不要聊别人了。”又抬头亲展慎之的下巴:“好不想和你分开,你肯定不懂吧。”

展慎之站得有点僵硬,乔抒白不知道他是觉得不自在,还是不喜欢,就不敢太过分,亲了他几下,刚后退,展慎之低头,扣着他的腰,把他拽回去,吻了他的双唇。

展慎之接吻像抄答案,生硬又强硬,但是吻了很久,久得乔抒白下唇都被他咬疼了,他才松开,解释:“今天有午餐安排,必须回去。下周尽量抽时间给你。”

“我知道的,你要是太忙,也不用勉强。”乔抒白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松开了。

从行政酒店出来,乔抒白去看了看电影院的工地。

老板娘给他煮了汤喝,喝了半碗,他接到廖远山的电话,要他去厂区取货。

乔抒白领着车队,来到劳工体制造三厂,廖远山先把他带到了车间边的小休息室,给他一张新的地图:“何总的新客户。”

乔抒白仔细一看,运送的终点竟然在新教民区内,皱起眉头:“可以去吗?这不是霖哥的地盘?”

“没办法,”廖远山叹了口气,“何总交代的。他放出风,说运货的和展警督有点关系,想赌一把陈霖不敢动你。”

乔抒白瞠目结舌:“那他敢动的话,我怎么办?”

廖远山爱莫能助地拍拍他的肩膀:“那就给展警督打个电话吧。”

何褚应该只是想探探陈霖的胆量,怕有太多损失,乔抒白第一次去新教民区,所运的货量并不大。

乔抒白带了两个保镖型劳工体、两个下属,开车越过了与新教民区之间的区域线。

客户就住在区域边缘,乔抒白忐忑地卸下货,不敢久留,上车心急火燎往回赶。一直回到货车仓库,也没碰见阻碍,才放下心,给廖远山报了平安。

次日开会,何褚对乔抒白十分满意,问乔抒白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恰巧乔抒白运输队的一个下属生了重病,他便趁机要人,终于把劳森从俱乐部接了出来,放在了运输队里。

乔抒白原以为自己去新教民区的次数不会太频繁,没想到接着整整一周,何褚几乎每天都逼他往新教民区跑,像要把以前错失的客户全都重新捞回来。

乔抒白每天和展慎之打电话前,都想好了,得把这事儿告诉他,到最后却总是没说。

周六下午,又要送货,乔抒白带着劳森,从廖远山那接了东西,往新教民区去。

这次的货品,是十来个小箱子,乔抒白怀疑是武器,但箱子上密密麻麻贴着智能封条,会读取指纹,乔抒白不敢打开看。

一路上,劳森虽然没再动手动脚地骚扰他,嘴却停不下来,问东问西,聊这聊那,逼得乔抒白戴上了降噪耳机,打开媒体软件,浏览今日新闻,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展慎之最近总是占据媒体版面,乔抒白见怪不怪地翻看着,忽然看见角落的娱乐版有一行字:【展警督为慈善基金拍卖晚餐,富家女竞拍成功】。

乔抒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点开了那条链接,新闻里写,据有关人士透露,昨晚下都会区举办的某场慈善基金晚会上,展警督大方地答应了基金管理者的请求,拍卖出与自己共进晚餐的机会。

现场竞拍气氛火热,最后由富宾恩家的大小姐拍得了这一次机会。

新闻里还有两人各自的照片,乔抒白扫了一眼,又回忆昨晚展慎之和他的通话,并没有出现任何有关晚餐拍卖的话题。

展慎之对自己的生活总是谈得很少,只说下周可能有空见面,问乔抒白一天做了什么,倒是问得详细,好像乔抒白做每一件事都要经过他批准一样。

乔抒白关了新闻,又重新打开,看着短短的几行字,变得非常烦躁,心里很在意,但是更讨厌自己这么在意。

他现在不缺钱,若不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些上流社会的募捐会,他也想花钱去竞拍展警督的晚餐约会,不让任何别人拍到。

展慎之没和他提起这件事,也让乔抒白在乎得要命,想给展慎之发消息,装几句可怜,甚至在脑袋里幻想,如果装作委屈地责问他,到底为什么瞒着自己,展慎之会有什么反应。

会慌乱吗,还是觉得乔抒白矫情、小气,管得太宽。

【展哥,你要和别人吃晚餐吗?】乔抒白很想这么发。

或者轻松一点,就说:【我也想要获得和展警督共进晚餐的机会。】

但目的地快到了,他没时间了。

乔抒白浮躁地把手机收起来,刚摘下一只耳机,耳边突地传来“轰”的一声,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头便像被狠撞了似的甩向右边,眼前窗外的道路诡异地旋转起来——正在高速行进的货车被不知什么撞得侧翻了,乔抒白身体被从座位上稍稍抛起,然后重重摔了下来,右手手臂撞在车门上。

全身钻心刻骨地疼着,乔抒白头晕得睁不开眼,耳朵嗡嗡蜂鸣,瞥见碎裂的挡风玻璃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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