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深山疾行

沈见青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曾经以为他美貌纯良,即使成长的环境不那么美好,但他依然独自生长得灿烂夺目。

可现在,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他指的路真的能够出去吗?他……他真的希望我们出去吗?

我一步步往后退,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才不发出任何声音,屏住呼吸,直到退出林子,确定他应该看不到了,我才转身拔腿往回跑。

没有蜡烛照明,四周黑得可怕,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里,我才敢大口喘气。

温聆玉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毛巾。见我惊慌,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没找到沈见青?”

我咽了口唾沫,摇头,气息还没有定下:“千万,别提我找过他!记住!听到没有!”

我的语气太过严厉,温聆玉慌了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所见到的那些东西。太可怕,太诡异了,难道要说我怀疑沈见青可以操控虫子吗?我自己说出来都不相信。

“他或许不是所表现出来的样子。邱鹿和徐子戎同时发烧也太蹊跷。小温,你不要怕,我们先把他们两个的温度降下来,无论如何明天必须走。”

温聆玉细长的眉耷拉下来,天生圆圆的笑眼低垂着:“我知道了,有你在我不害怕的。”

拍了拍温聆玉的肩膀,我们转身各自去照顾这对情侣去了。

好在吃了药,我和温聆玉一直照顾两人到凌晨三点,邱鹿和徐子戎的烧总算是降了下去。

期间徐子戎清醒了,看到我还迷茫得很,用烧得干哑的破锣嗓子说:“阿泽,你怎么在这里?”说完,他还做作地扯住被子,补充道:“我有女朋友,不搞基的啊。”

我:“……”哭笑不得。

看他还有力气贫嘴,我猜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得了吧,你有什么好值得我看上的?”

徐子戎眨眨眼:“我鲜活的肉体啊……”

“就你现在这煮熟大虾一样的肉体吗?”

“咳咳咳!”徐子戎爆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咳嗽。

我赶紧说:“你好好休息吧,别乱扯了。”

“谢谢你,阿泽,我的好兄弟!”我走到门前,徐子戎叫住我,我正要感动,就听他说,“再给我倒杯水行吗?”

我:“……行。”伺候病号,是应该的。

照顾好徐子戎,我也松了一口气,但头痛随之而来。

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疼痛闷闷地蔓延到天灵盖。隔壁两个女孩子的房间已经安静了下来,我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回到房间睡下,趁着天还没有亮。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才泛起鱼肚白,应该还不到六点。昨晚忙了大半宿,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头痛散去了一些,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想到昨晚做好的决定,我艰难地爬起身。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越久越容易生出变故。只要邱鹿和徐子戎还有行动能力,今天就必须得走。

我刚走出房门就看到温聆玉,她应该也是一夜没有睡好,眼睛下面两个很明显的青黑,脸色苍白得如同纸一样。

“鹿鹿应该没事了,我们什么时候走,都听你的。”

她话音一落,邱鹿和徐子戎很默契地同时从两间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两个倒是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十足,一点儿也看不出生过病的样子。

和他们比起来,我和温聆玉的模样反倒更像病号。

“尽快,把东西收拾好吧。”

邱鹿上前来说:“昨晚谢谢你们了,今天就我们两个来拿行李吧!”

温聆玉摇头:“你们病才刚好,怎么可以太过劳累?”

徐子戎赶紧说:“我觉得我没事了啊,身体咔咔壮呢!”说着,他还弓起手臂,展示自己结实的肌肉。

“哎呀,就让他多干点!”邱鹿一锤定音。

他们这场病来得怪去得也怪,两个人竟然同时发烧,天一亮就又同时好了。

这实在诡异,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那大家都准备好了,就走吧。”我说。

邱鹿说:“可以再问问沈见青,出去的路到底怎么走。”

一提到沈见青,我就想到昨晚在树林中看到的那一幕。无数黑色的虫子环绕在他周围,而他八风不动,面色不改。

“别打扰他了,我们自己也总能出去的。”说着,我和温聆玉对视一眼,从她担忧的瞳孔里我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吊脚楼下,依然没有人。沈见青的屋门紧闭,窗户也紧闭,他则不知去向。

我暗中舒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和他遇上,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正常地应对。

我们轻装上路,沿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很快就到了山崖下。

顺着铁索攀爬上去,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现实却再次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抽了我们一巴掌。

悬崖上的铁索,不见了!

我们几个跑着来到山崖下,来来回回找了一大圈。崖壁生长着野草青苔,生长着不知名的小花,但哪里还有那铁索的影子?

原本这里挂着的铁索呢?!

没有铁索,我们该怎么回去。

我胸腔里像是也爬进了一只黑虫,被它咬了一口,生出些细细密密的恐惧的痛……

“我没看错吧?还是说我们找错地方了?铁索不在这里。”邱鹿揉着眼睛,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徐子戎说:“不可能。我记得我们下来的地方就是这里,不会错。”

“有人在上面把铁锁给斩断了?”邱鹿说。

铁索沉重得很,泸定桥的铁索能重达四十吨,这悬崖上的铁索只会更重。有人在上面斩断绳索,如果要上收铁索,那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人力。如果不管铁索……那铁索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堆放在山崖下。运走这些铁索的动静绝对不可能不惊动我们。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的困境是没有铁索可以攀爬,根本出不去了。”我皱着眉。

邱鹿说:“怎么办?我们回去向苗民们求助吗?”

我还没说话,温聆玉先猛地摇头,拒绝了这个想法。

我说:“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也未必肯帮我们。”

徐子戎说:“还有沈见青呢?你和沈见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离开都要躲着他?”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自知他们也不愿意不明不白地走,便把昨晚在树林里看到的东西和我的一些猜想告诉了他们。

三人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很久之后,我常常想,当时的我们都是大学生,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都非常有限,不吝于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所有人和事情。我们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生苗聚居地,以为可以得到淳朴人民的优待。但实际上,我们的出现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威胁性的信号。

一个可能会打破他们与世隔绝、安稳安逸的生活的信号。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我们好好地活着出去,还甚至有可能发表文章揭露生苗的风俗人情?

只是这个道理,我们现在并没有明白过来。

徐子戎试着攀爬了一下山壁。可山壁上生长了很多绿植和苔藓,滑不溜手的,根本没有借力点。他爬了两步就掉了下来,被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不行。”徐子戎无奈地摇头,“我都爬不上去,更别说你们了。”

那我们现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要出去,没有路;要回去,可能会有危险。

我目光放远,忽然想到了在生苗聚居地那条宽敞的河流。我们一直都把关注点放在了拱桥和红绢带上,却忽略了那河水。

“我猜到了一条可以出去的路,但也只是猜想。”我轻声说。

邱鹿立刻追问:“什么?”

“我们可以顺着河水走。河水一定不是死水,所以它一定可以沟通内外界。我们顺着河水的河道走,一定可以走出去。”

温聆玉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现在我们其实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了。

有了方向,我们背上行李背包,出发了。这河水不知道是从哪里流淌而来,又会流往何处。我们摸到河道处,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一路往前。

这里面的路都是山路,而且是人迹罕至,不能被称之为“路”的山路。

我们走得跌跌撞撞,脚都拐了好几次。

邱鹿更惨,她的脚在鞋子里磨破了,鲜血长流,把运动鞋的海绵气垫都给泡涨了。徐子戎看得心疼,但却无能为力。

山路并不能顺遂我们的所有设想,很快,我们走进了一段峡谷里,而那如世外桃源般的生苗苗寨已经被我们抛到了很远的身后。

峡谷的路更为陡峭,两山的间隙也极近,河水像是夹在了两山之间。我们行走在峡谷的边缘,脚下就是滚滚河水,耳边是隆隆水声。

抬头看,只能看到对面的山头和被挤压成一线的天空,除此以外,还有几只飞鸟偶尔掠过。

当真是两岸连山,略无缺处。

分享到:
赞(31)

评论2

  • 您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