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白

已近深夜,马路上的车稀稀拉拉,暖黄色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易尘良被他突然摸了一下头,罕见的没有炸毛。

被小崽子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即使是云方也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易尘良盯着他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云方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刚才揉过他脑袋的手指,暗叹了一声小孩难伺候,有些悲哀地发觉自己仿佛一个一再突破自己底线的老父亲,对着儿子的无理取闹只会采取妥协。

他举起手来讪讪笑了,哄着跟前的人,“好好,不摸了不摸了。”

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肯定是不喜欢被人动不动揉脑袋的,偏偏每次他都手贱。

云方还在那里绞尽脑汁地哄人,冷不防被人抓住了一只手。

抓住他的那只手冰凉,修长,骨节处因为用力而泛起浅淡的白色和细小的青筋。

手的主人却一言不发地垂下眸子,大力拉着他往前走。

云方突然被他这么一拽,还踉跄了一下,随即便大步跟上了他,有点不放心地歪头看他,“你没事吧?”

易尘良像是一下子从某种状态中抽离了出来,有点狼狈地躲闪开他的目光,倏然松开了他的手。

云方缓缓地皱起了眉。

这小子什么毛病?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云方见他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又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掰过他的肩膀,声音严厉:“说话!”

易尘良抿了抿唇,抬起眼来看他:“你这么晚不回家行吗?”

云方简直快要被他气笑了,“回个屁,你到底怎么了?”

“我……”易尘良自己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脑子发热就去抓人家的手,隔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今天晚上不小心打碎了个碗。”

“…………”云方无语了半晌,“哦,你打碎了个碗。”

易尘良觉得自己蠢透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又强迫自己开口,“你这么晚出来你爸妈放心吗?”

“跟他们报备过了。”云方挑了一下眉,“今晚去你家住。”

易尘良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云方按住了脖子带着往前走,“不欢迎也没门,我爸妈都走了。”

“你在外面等了我多久?”易尘良听见自己胸腔中那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强硬地将突然涌上来的那股隐秘的欣喜压回了深处。

“也就二十分钟。”云方低头看了一眼表,“别磨叽了,赶紧回去,明天还得上课。”

“哦。”易尘良低低应了一声,脚步却紧紧地跟在了他后面。

云方还穿着为了吃饭专门换上的休闲外套,那袖子稍微有点长,盖住了他的半只手背。

易尘良跟他并肩走着,两个人的胳膊不时会碰到一起,衣料细微的摩擦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交错而过的两只手若即若离,好像下一秒就能碰到,又好像永远都碰不到。

易尘良身侧的另一只手微微蜷起,拇指使劲地捏了一下食指的指节。

“云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甚至因为紧张使得尾音有点颤抖。

“嗯?”云方有点困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易尘良的话猛得卡在了嗓子眼里。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额头,他甚至从云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呆滞的脸。

“是不是发烧了?”云方有点担忧地看着他,“脸这么红。”

易尘良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刚才一时冲动开口,可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他拿开云方的手,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回家吧。”

离上一次云方住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院子里堆积的铁片钢管也少了很多,堂屋里的废品应当是被易尘良卖了,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甚至添了张桌子,上面还放着盘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的剩菜和随意扔着的筷子,边上甚至还有块啃了半张的煎饼。

“你上次用的牙刷牙杯和毛巾在柜子里。”易尘良一进门就去收拾那张有些凌乱的桌子,“床头边上那个。”

云方走进卧室,发现那张木板床上的凉席终于被揭了下来,不知道易尘良从哪里找来的褥子,上面铺了条奶黄色的床单,尽管这颜色不管是跟这间屋子还是易尘良这个人都非常的不搭,但不可否认奶呼呼的颜色看上去非常温暖,让人想躺上去睡一觉。

不过易尘良显然没有叠被子的好习惯,凌乱的被子贴着墙边,看上去皱皱巴巴的。

易尘良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有点尴尬地看了那奶黄色的床单一眼,“打折买的,便宜。”

云方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挺好看的,衬你。”

易尘良强行忍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弯腰给他拿柜子里的牙刷毛巾,硬邦邦道:“不爱睡你就打地铺。”

云方仰面躺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变得无比放松,他盯着头顶上那个老旧的灯泡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嘴角还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我可没说啊,要打你打。”

易尘良将毛巾扔到他身上,“赶紧洗漱完睡觉。”

云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冲他抬起只手来,“劳驾。”

易尘良气闷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将人拽了起来,紧接着把人往外面推,“外面水缸里有水。”

亮着灯的一方小院子里,两个少年蹲在枣树下刷牙,门口昏黄的灯光拼了老命也只能勉强照到枣树边上,让他们不至于摸黑。

云方吐掉牙膏沫又使劲漱了漱口,嘴里清新的薄荷味驱散了他大半的困意,“作业做了吗?”

正漱口的易尘良险些被呛到,他恶狠狠地将嘴里的泡沫水吐出来,“我明天早晨做。”

云方表示怀疑,“来得及吗?”

“来得及。”易尘良累了一天不想再挑灯夜战,催着云方洗脸赶紧去睡。

现在的易尘良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他记忆中的事情,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根据经验来作出相应的对策,但是这样反而让云方觉得新奇起来。

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易尘良。

他在夜色中无声地笑了一下,被易尘良拉起来去洗脸。

等两个人洗漱完关灯上床钻进被窝,已经快十一点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两床被子上的花纹都照得纤毫毕现。初冬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云方将放在外面的胳膊缩进了被窝。

“冷吗?”易尘良在旁边问他。

“不冷。”云方转过头看他,“还没睡?”

易尘良侧着身子正对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天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家?”

虽然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云方为什么要送自己回家,还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理直气壮地住下。

当然,关于云方的事情,他就没几件能想明白的。

为什么呢?

云方自己也想知道。

是看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觉得可怜,是看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觉得心疼,还是单单只因为这个人叫易尘良,是他从来没有爱护过的自己。

云方近乎苛刻地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他和易尘良已经是完全独立的个体,没有他的照顾易尘良也能自己活下去,即便是他想照顾易尘良,他也完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啊。”云方困倦的闭上了眼睛,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点笑意,“可能是今天天气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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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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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是因为喜欢啊,还能是因为什么,现在的易辰良有云方,可是那时候的易辰良呢,很心疼他那些一个人走过的岁月

    匿名2023/10/29 11:13:09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