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冷吗,痒吗,疼吗

后来几个星期,易青巍只要排到夜班,就没着过自己家的门。早上下班去四中门口接人,接着就回胡同院儿。

宋英军心疼侄子,说宋野枝已经认路就别接了,夜班辛苦,下了班儿就直接来家里吃饭,能多睡会儿是一会儿。

易青巍不听,只道顺路。

宋英军说,在接送这件事儿上,宋野枝从小到大就没让人费过心,从来都是开学第一天领他认过路,之后就硬是不准大人再接送了。

易青巍笑,这么回事儿啊,他乐意让我接,那就更得接了。

他一如既往躺在驾驶座上守着四中门口,偶尔还替没空的沈乐皆捎上赵欢与。

四月一日,西方愚人节。

宋野枝、赵欢与、周也善随着人潮走出校门,数学课代表和纪律委员在宋野枝两边商量着下午整蛊老师的事儿,打算联合七班的班长一起,重制一张课表,把下午的课换成体育课,让老师面对空无一人的教室思考人生。

赵欢与手舞足蹈,周也善捧腹大笑,宋野枝夹他俩中间,谁发言就朝谁看,转来转去,像朵迎阳的向日葵。

易青巍在车中往外看,就是这么一个景儿。

俩人上了车,问他们刚才在聊什么,赵欢与又重述了一遍。

易青巍听完,提议:“还可以和你们楼上的十一班换一下班牌儿。”

赵欢与点头:“这个主意也挺好!”

接着发信息和周也善分享。

易青巍磨蹭着不开车,说:“我有礼物送你俩。”

宋野枝在副驾驶座歪了歪脑袋:“什么礼物?”

赵欢与不信:“得了,才聊完愚人节呢小叔。”

大家都饿着,易青巍没功夫故弄玄虚。只见他把掌心摊开,两把钥匙闪着金光。

宋野枝拨了拨:“什么啊?”

易青巍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房:“3栋6层1间,三室两厅,一厨两卫。”

赵欢与惊呼:“小叔你买的啊?”

易青巍那股炫耀劲儿没了:“租都费劲儿,还买。”

“马上带你们过去看,以后中午就近去那儿休息,明年……不是,下学期你俩高三了,可能周末都在那儿常住。”

房不远,在医院和学校的中间点上,五六分钟的脚程。

房子在最高楼,客厅和卧室的采光很好,开放式厨房,主卧带卫生间。易青巍应该提前请过家政,屋里整洁敞亮,赵欢与开心得在粉色床上打滚。

“顶楼还有个花圃,房东说随便用。”

餐桌上随意摆着一幅画,装裱好的。宋野枝扫了一眼,光影处理得很好,结构上佳,只是色彩中规中矩,少了点灵气,但总归比庸俗之流出彩些。

“小叔,这画是你买的吗?”

易青巍走近来,又拿起端看一番:“不是,美院的同学送的。她抱怨毕设毫无头绪,倒是有空为我画一幅。”

“送你的,当礼物送的吗?”

“算是吧。”易青巍想起什么,“你那套画具记得吗?就我姐托我问她,她给你挑的。”

难怪很专业。

宋野枝看着画中的山,绿色的山,他几乎瞬时就知道了——

青巍。

转念想起自己卧室那幅还未题字的画,真是白日见鬼。

易青巍用胳膊肘推他:“宋俊哥说四岁就让你学画画了,看这幅怎么样?”

“非常好——”他放下画,“立意尤其好。”

说完宋野枝就转身走开,说饿了,建议出去吃一顿庆祝,他想吃大街那家店的鱼很久了。

都说文人相轻,同样是拿笔的,画画的艺术人似乎不存在呢,易青巍跟在他身后这样想。

愚人节这个下午,六班不仅换了班牌,把人也换了。一堆人被年级主任从他们自己给自己开设的体育课上赶回来,在周也善等人的怂恿下,六班去了十一班的教室,十一班去了七班的教室。

搞了个连环套。

各个科任老师才走上讲台翻开书,发现不对劲,自我怀疑老半天。底下一个人绷不住,笑出声,整个教室就全破了功,哄堂大笑。

三个班主任知道这事儿后哭笑不得,同学们也没供出领头是哪伙人,但法偏偏要责众,三个班主任向学校请愿承包了一个月的厕所清洁工作,三个班轮流进行。

第一天就从六班开始。

纪律委员带头划水,拿着扫把在宋野枝脚边瞎转。

“小野,你清明要回去吗?”

宋野枝抵住周也善乱晃的扫把,问:“回哪?”

“赵欢与不说你家在广东那边儿吗。”

周也善不提,宋野枝都快忘了。

“不去,其实我家是北京的。”

周也善上下扫视一遍,直指他那173的个子,道:“不像啊。”

宋野枝:“……”

周也善嘻嘻地笑:“那会出去玩儿吗?踏青啥的。”

“还没安排。”

周也善连水也不屑划了,一屁股坐在花坛边的木椅上,拄着扫把的棍儿,说:“我应该要跟着家里人去扫墓。”

宋野枝直起身来:“多磕几个响头,把几场大的考试都求一求。”

周也善看着他笑,知道他在还击身高的事儿,也不出声。

宋野枝补道:“黄菊真能忍。”

周也善嘴咧得更大了。

清明时节阳光和煦,早晨九点,宋野枝睁着眼趴在床上。

昨晚被子加厚,今早梦中转醒时,身上附了一层薄汗。他突然意识到,来到北边第三个月,每天洗澡的习惯已经不知不觉没了。

院里的翠凤凰在叽叽喳喳地叫,是有人来了。

易青巍转着车钥匙进了屋,跟宋英军问了声好,环顾客厅,问:“还没起呐?”

宋英军哼了一声,说:“你这小叔整天不教点儿好,这不,学你赖床。”

宋野枝可不乐意,他一骨碌爬起来,下了床披件外衣出卧室:“我早醒了。”

易青巍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原先乱糟糟的一团反而被理顺不少,他催:“快点儿洗漱去,然后上车走了,你小姑都没你拖拉。”

易青巍和沈乐皆在放假前夕商量清明假期带俩孩子去山里玩儿。山上的饭庄酒店不去,只想图新鲜,去野炊,去露营。

易槿听了一耳朵,说正好,她也想带她朋友一起。凑了个六人行,易槿打算把易焰的那辆越野哄到手,开上山。

易槿开车,她的朋友坐副驾驶。是个姑娘,看起来比易槿小几岁,因为和其他人是初次见面,她有些拘谨,易槿介绍是“我大学同学,李乃域。”

赵欢与插了一嘴:“可姐姐,你看起来比我小姑小好几岁呢。”

李乃域看了易槿一眼,说:“其实大学里我是她学妹。”

赵欢与:“你也是学金融的嘛?”

李乃域点点头,赵欢与又问:“姐姐有没有男朋友啊?”

不等李乃域回答,赵欢与就被易槿拍了一巴掌:“去叫你哥快点儿!”回头警告,“自己玩儿去,别老缠着小李。”

进了山,越往深处开,气温越低。正在认植物的宋野枝和赵欢与关了窗,把注意力收回来听他们闲聊。

宋野枝和易青巍挨着坐。他之前紧贴着窗边看花,再加上易青巍霸道,所以留给他的只有小小一点儿空间。易青巍见他们不再讨论忍冬和钩吻的相似度,稍稍把腿收回来,多分出一点空间,让宋野枝坐正。

他掌心覆在宋野枝的手背,说:“冷不冷?后边儿有羽绒服。”

宋野枝摇头:“不冷。”

手确实不冰,指腹摩挲几下,易青巍问:“你涂护手霜了?”

“昨天老陶叔给抹的,天儿太干了,他来这边儿手上老起皮,给自己抹多了就匀给我。”宋野枝自己揉了一把,“很明显吗?”

易青巍牵起他右手递给赵欢与,说:“来,摸摸,滑滑嫩嫩,跟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

闻言,宋野枝的手像鱼似的滑溜着挣走了。

一行人嬉嬉闹闹,没多久到了坐落在半山腰的饭庄,找个位置停好车,他们就把帐篷睡袋等必需品袋和准备野炊的食物分配给各个人的背包里,开始爬山。

赵欢与冲在队伍最前头,斗志昂扬的是她,后劲不足的也是她。宋野枝脸不红气不喘的,翻出牵引绳,让她拽着另一头,一前一后地走。

沈乐皆慢下来,站在树边等拉拉扯扯的那俩小朋友。他接过宋野枝手里的绳儿,说:“去前面吧,你背的东西也不轻,别到时候俩人都摔一个坑里了。”

易青巍站在不远处的高坡往下观望,喊道:“宋野枝!上来!”

宋野枝没几分钟就追上了易青巍,带点儿喘,问:“小叔,什么事儿啊?”

易青巍从背包侧边儿抽出一瓶药,把宋野枝拉近了,挡着他眼睛,全身上下喷了一通:“防蚊虫的。”

他摸了摸宋野枝的耳后:“晚了一步,这里被咬了,痒吗?”

宋野枝说:“没感觉。”多说一句,“你摸才痒。”

易青巍把药塞他背包里,让他记得时不时喷一喷。

下午四点的时候登顶,他们找了一块空地放置完东西,女生搭烧烤架,男生捡柴。

“小叔,看,这儿有一个大坑。”

易青巍放下两手的木头,闻声过去看,坑不大,但有点儿深,快有一人高。

坑没看几眼,他把宋野枝手里的柴接过来放到地上,搓了搓他的两只手。木头渣都被捋干净了,被树枝刮出的红痕自然就清晰可见。

血印子,不见出血。

“疼吗?”

不疼,微痒。

易青巍:“才这会儿功夫就搞了俩杠。”

宋野枝:“没注意……”

易青巍使劲按了按那两条印子周边的皮肤,嘱咐:“去找小姑要点儿水洗洗。”他指了指坑,“回来就负责给这地做个安全标记,别弄柴了。”

宋野枝垂眼,自始至终盯着他和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似是出神,迟钝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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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假期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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