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临近亥时,夜深阒寂。

一道传音破空而来,打坐中的徐有冥倏然睁开眼。

乐无晏揉着眼睛从他腿上坐起来,问:“人来了吗?”

隔壁将容来敲他们房门:“走吧,他到城外了。”

他们三个,加上龙恬恬和宿留丰,一共五人,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同一时间,怀远尊者与几位太乙仙宗长老,带着太乙仙宗弟子数百人,已在无双城外等待许久,静候他们这边的消息。

谢时故不是只身前来,还带了数位极上仙盟的高阶修士一起,其中亦有三位大乘期的长老。

在星河岛时,乐无晏和徐有冥出其不意合同攻击重伤了他,如今再想用同样的办法得手却不容易,当然今夜他们的目的本也不是就此拿下他。

龙恬恬仍对之前几次栽在谢时故手里耿耿于怀,见到人张嘴便骂:“无胆鼠辈!你不敢一个人来吗?!带这么多手下来给你壮胆啊?!”

谢时故并未理他,冷声问将容:“剑在哪里?”

将容则反问他:“各地的那些邪阵,都是你布置下的?”

谢时故不耐烦道:“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将容神色中的失望愈甚:“你非要这样吗?你到底还要害多少人?你做这些,就算得到了凤王骨,时微想起从前的事情,他会高兴吗?”

“我不需要听你说这些,”谢时故不为所动,“你既然选择了站在他们那边,时微从前与你的情谊便一笔勾销,只当他眼瞎看错了人,再无你这个朋友。”

“你凭什么替时微决定这些!”将容愤怒道。

谢时故闭了闭眼:“剑给我。”

将容没肯,就此僵持住。

乐无晏目光扫过谢时故身后那些极上仙盟的修士,忽然出声:“喂,你们。”

那几人愣了一下,半日才意识到乐无晏是在喊他们,目光落过来,但没出声。

乐无晏抱臂看着他们,目露不屑:“你们是不知道你们这位盟主做过什么吗?他丧心病狂勾结邪魔,设计害死入半仙之境的三千修士,和白阳谷无数人,这几年邪魔修到处作乱,玄门大劫皆因他而起,他现在已经是玄门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们还打算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龙恬恬帮腔道:“就是,跟着他有什么前途,等着送死吗?不如早点弃暗投明罢!”

谢时故依旧沉着脸只盯着将容,仿佛并不在意乐无晏说什么。

他身后那几人神色微微变了变,很快又镇定下来,皆未理乐无晏。

乐无晏凑近徐有冥小声问:“你说他们到底干嘛非这么忠心这个疯子?”

“无外乎威逼利诱。”徐有冥道。

乐无晏闻言想了想,再次冲那些人道:“要不这样,错的是他一个人不是极上仙盟,你们反了你们盟主,谁能杀了他,带领极上仙盟弃暗投明,谁就做极上仙盟的下一任盟主,明止仙尊和太乙仙宗宗主可做担保,我所言不虚。”

这就是光明正大挖人墙角了,那几人神色变得愈发古怪,甚至有人隐约已有动摇之意,谢时故仍一句话不说,冷冷瞥了一眼他身侧神情间生出迟疑的长老。

对上他目光,对方气势顿时虚了几分,低了头,再不敢做他想。

乐无晏见状啧啧,倒没想到这些人竟这般怕这个疯子。

“废话少说,”谢时故的耐性已彻底告罄,“把青禾剑给我。”

将容问他:“时微在不在极上仙盟里?”

谢时故:“与你何干?”

“我要见他,”将容道,“剑我只给他,你让他自己来。”

谢时故却道:“他来不了。”

“为何来不了?”将容追问,“你把他怎么了?为何不能让他来见我?”

谢时故:“没怎么,他好得很,来不了便是来不了,他不记得从前之事,也不知道你是谁,你见不见他没有任何意义。”

“你在心虚,”将容笃定道,“你提起时微时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语气,你果真如他们所说,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了。”

谢时故彻底阴了脸,仍是那句:“与你何干?”

“你已经变心了,还有什么资格替时微做决定?”将容讥讽道,“你如今做的种种,不觉讽刺吗?你抢凤王骨是为了谁?你以时微的名义作恶,你丧心病狂,却让他背负罪孽,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心,如今你既然变了心,为何还是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谢时故咬牙一字一顿道:“你废话太多了,我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

“姐姐,你别与他说这个了,”乐无晏提醒将容,“他不会听的。”

他说着也质问起谢时故:“小牡丹如何了?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他?”

谢时故冷眼扫过来:“你若真心为他考虑,便把凤王骨给我,否则,多说无益。”

“小牡丹他招你惹你了吗?你非打他的主意?”乐无晏气不过,“你死到临头了,难不成还想捆着他不放?你真以为你还拿得到凤王骨?”

谢时故哂道:“舍不得给我凤王骨,那就别说这些假惺惺的废话了。”

徐有冥神色一冷,迎身而起,剑意随之释出。

谢时故当下挥开铁扇抵挡,飓风带出潮湿露水,四散而开。

将容暗骂了一句,这个混账,竟又想用散灵露。好在他们早有防备,来之前已先服了丹药,散灵露对他们不起作用。

龙恬恬早等不及了,见状立刻摩拳擦掌冲了上去,宿留丰随之跟上。

两方混战,皆是大乘以上的修士,各样的攻击伴随暴虐灵光不断闪现,将漆黑夜空衬得亮如白昼。

将容不好插手,只在一旁看,乐无晏协同徐有冥释放了几次剑意,谢时故提防着他们这个,不断躲闪他们也拿他没法,轻易不能得手。

但将人拖住,拖延时机已然足够了!

再一道浩荡剑意裹夹进凤凰真灵冲向谢时故,谢时故旋身而起,以防御灵器将之挡去,没有回击,声音随风送来:“我没兴趣与你们打,将青禾剑给我,明止仙尊,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吗?你自顾不暇,何必在这里多管闲事?”

乐无晏动作一滞,下意识看向徐有冥。

徐有冥沉了脸,停下攻击,转头示意将容:“剑给他。”

乐无晏:“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徐有冥没有回答,将容犹豫了一下,上前,将剑扔了过去。

谢时故立刻伸手接了,用力握紧,乐无晏追问他:“喂,你刚才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谢时故轻蔑看了他一眼,仿佛幸灾乐祸,很快又似察觉到什么,变了脸色,吩咐一众手下:“去无双城!”

眼见着极上仙盟众人匆匆而去,没打过瘾的龙恬恬高声喊:“诶你们别跑啊!打不过就跑什么意思啊?!”

将容问徐有冥:“无双城那边怎么样了?”

“师兄方才传音来,已经拿下了,”徐有冥道,“城中极上仙盟修士已全部放弃抵挡归降,师兄他们行进得十分顺利,城外的邪阵果真未起阵。”

宿留丰顺嘴问:“现在谢时故他们去了无双城,我们也去吗?”

徐有冥:“去,助师兄他们一臂之力。”

乐无晏将人拦住:“你还没回答我,那个疯子说的到底是什么?什么自顾不暇?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徐有冥只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去无双城再说。”

乐无晏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不对,可这会儿也确实没工夫让他多问。

将容也道:“我们先去无双城。”

乐无晏目光转向她,犹豫之后轻抿唇角:“那走吧。”

他们几人赶到无双城时,先一步过来的谢时故和一众手下已与怀远尊者和众太乙仙宗弟子斗了起来,太乙仙宗拿下这座城池后,占据守城优势,谢时故并不能奈何他们。

看到徐有冥等人出现,谢时故当机立断,咬牙扔出句“走”,带着手下撤退,顷刻间已消失在夜幕下。

龙恬恬见状“嘁”了声,还当真是打不过就跑。

跑便跑了,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太乙仙宗一众人十分激动,怀远尊者振奋道:“今夜之事传开,玄门再无后顾之忧,不日便可向极上仙盟发起总攻,速战速决,清理这个玄门败类!”

他如此说,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当下便有太乙仙宗的弟子将消息送出去。

将容望着谢时故远去的方向,叹了口气,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乐无晏却忽然问她:“姐姐,你知道方才那个疯子说的是什么事吗?仙尊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

龙恬恬也趁机起哄,冲徐有冥张牙舞爪:“你要是做了对不起哥哥的事情,我一定会把哥哥抢走。”

徐有冥面色沉郁,没理他,将容被乐无晏眼巴巴地盯着,尴尬道:“我也不知道啊,云殊随口说说的吧,你也知道他是疯子,何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乐无晏拧眉,分明不信。

夜色已沉,太乙仙宗还要处置拿下城池之后的善后事,他们一行人就在这无双城中落脚。

当地的城主府已被太乙仙宗占下,徐有冥挑了间偏僻的别院,领着一直默不作声的乐无晏进门,设下结界。

“现在能说了吗?”乐无晏问他。

徐有冥看着他,沉默须臾,道:“这件事,可以不问吗?”

乐无晏:“为什么?”

徐有冥:“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让你心烦。”

乐无晏目露怀疑:“真不是大事?”

徐有冥:“不是,也没法说。”

乐无晏心里不痛快:“怎么又是没法说的事?”

徐有冥:“嗯,以后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不必现在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这么说,便是肯定不会告诉自己了,乐无晏没好气:“谁之前说没有事情再瞒着我啊?你也是个不老实的,嘴里没一句真话,你别又自作主张替我做什么,我说了我真的会生气的啊。”

“与你无关,”徐有冥道,“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乐无晏愈发不高兴。

“嗯,”徐有冥慢慢点头,“以后会知道的。”

“你就是糊弄我吧?”乐无晏说完这句,气得往榻上一倒,再不理了人。

徐有冥过来,在他身旁坐下,伸手轻抚了一下他鬓发,乐无晏侧过头:“别弄我,烦。”

徐有冥手指顿住,乐无晏忽又用力一攥,将他拉近。

他一口咬在徐有冥颈侧,徐有冥一动不动,任由他发泄。片刻之后,乐无晏一个翻身将徐有冥压下,喘着气跪坐到他身上,垂目盯着身下人:“……我迟早会被你气死,闷葫芦,再没下次了。”

四目相对,徐有冥喉咙滚动:“好。”

谢时故回到极上仙盟,已经过了子夜,秦子玉仍未睡下,像是一直在等他回来。

谢时故进门,手里的剑递给他,直接道:“这是青禾剑,你拿着吧。”

秦子玉没想到谢时故说的东西会是这个,看到这柄剑的第一眼,他便愣住了,仿佛某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

“这是,时微的剑?”秦子玉低声问。

谢时故眸色暗了些许,道:“是他的。”

秦子玉:“那你把它给我?”

“……时微回不来了,他以前曾经说过,若有人能习他的剑法,他便愿意教,你修了青禾剑法,这柄剑也能为你所用,与其让它成为一柄废铁,不如给你,日后,你再挑个合适的弟子,把这套剑法和剑一直传下去。”

谢时故的嗓音沙哑,像是在交代遗愿,说不清是他的,还是时微的。

秦子玉颤抖着手接过剑,谢时故提醒他:“你拔剑出来试试。”

秦子玉手握在剑鞘上,心里却仿佛空了一块,随着剑刃出鞘,莫名的疼痛让他心尖发颤,几乎要忍受不住。

剑刃的锋利光芒刺痛了秦子玉的眼睛,剑拔出一半,又被他下意识推了回去。

手握得剑鞘更紧,沉默许久,他道:“我的寿元只有五百岁,不定能在那之前找到合适的弟子,……我会尽力。”

谢时故闭眼,轻声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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