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江岌松开了秦青卓的手,站起身深呼吸了一下。

先前满身的焦躁散去了几分,他的面色也变沉了几分。

他就这样沉着脸朝那两个人的方向走过去,对着轨道对面叫了声:“陈江北。”

执勤的工作人员闻声转头看过来,轨道对面,身高腿长的少年穿一身黑,即便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不太好惹的气质。

“你是她……?”

“她哥。”江岌说。

出于谨慎,那人俯身跟江北确认:“他是你哥哥吗?”

江北点了点头:“嗯。”

“那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又问。

“江北。”江北小声说。

那人这才放心下来,直起身对江岌说:“你妹妹也真够胆大的,自己逃票上了火车,要不是我们的乘务员刚刚查票查到了她,她现在都已经跟着火车走了。”

“谢谢。”江岌说。

中间隔着条铁轨,那人朝不远处的电梯指了指:“去检票口吧,我把你妹妹领过去。”

江岌“嗯”了一声。

几步之外,秦青卓跟刚刚检票处的年轻姑娘道过谢,转身朝江岌看过去。

江岌走到他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忽然抬起手臂抱住了他。

秦青卓用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儿,人找到就好了。”

江岌没说话,只是低垂着头,收紧了搂住他肩膀的手臂,力气大得像是在箍着他。

尽管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人,秦青卓却没挣开这个拥抱,任由江岌抱着自己,

就这么抱了秦青卓十几秒,江岌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才松开了他,握住他的手说:“走吧。”

秦青卓随他往前走,不忘问了声刚刚一直站在旁边的检票员姑娘:“您要一起上去吗?”

“……哦,”那女孩这才回过神的模样,点了点头,“要的。”

三个人朝电梯走过去,起先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那姑娘回过身,小声问了句:“你们能帮我签个名吗?”

秦青卓怔了一下,但很快点头微笑道:“当然可以了。”

“谢谢谢谢,”女孩克制着自己兴奋的情绪,话变多了一些,“其实刚刚你们一跑过来我就觉得有点像,不过没敢确认,你拿出身份证我才确认你真的是秦青卓……我好喜欢你的歌,糙面云乐队的歌我也特别喜欢,那个节目我每期都在追。”

江岌现在没什么心情去应付别的事情,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说了声“谢谢”。

“确实应该是我们谢谢你,”秦青卓说,“今天找了好长时间,江岌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对了,你把我们放进来,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没事没事,”女孩摆了摆手,“我就是看你们挺急,才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的。”

电梯到了头,三个人朝检票口走过去,刚刚那个执勤的工作人员已经带着江北等在了外面,正在询问江北离家出走的原因。

“你哥哥对你好不好?”见江北点了点头,那人继续问,“那为什么还离家出走呢?”

江北不说话了。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他话没说完,那个检票的姑娘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徐哥,我认识他们两个。”

“是你朋友?”那人直起了身。

“他们俩都是明星,唱歌的。”

“哦……”那人有些意外,抬头看向秦青卓和江岌。

秦青卓摘了口罩,走过去,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手:“太谢谢您了,多亏及时给拦下来了,这要是真的跟着火车走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嗐,没事,”那人看上去挺热心,“我刚多问了两句,因为看你们也不是小姑娘的父母,怕出什么岔子。”

“应该的,”秦青卓笑了笑,“您做得对。”

两个人给检票员姑娘签了名, 执勤人员拍了拍江北的后背:“跟你哥哥走吧。”

江北低着头朝江岌走过来,江岌没理她,将手抄进兜里,转过身自顾自朝出站口走。

秦青卓走过去,俯下身让她跟两个人都道了谢,然后牵着她的手离开了火车站。

还差几步路走到出站口,隔着窗玻璃,秦青卓看到江岌站在那里低头看手机,皱着眉头,面色不佳。

他脚步停下,将江北往旁边拉了一下,然后半蹲下来看着她说:“江北,一会儿记得跟你哥哥说对不起。”

江北低垂着头不说话。

“你哥哥今天找了你一天,现在心情肯定很差,”秦青卓说,“但他是个心软的人,只要你跟他说对不起,他肯定就不会生气了。”

几秒之后,江北点了点头。

秦青卓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出了火车站。

江岌等在出站口外面,见秦青卓和江北走了出来,他放下了手里的手机。

“你骑摩托车带江北回吧,”秦青卓走过去说,“我打辆出租车跟上你们。”

“我刚给你叫了一辆,”江岌说,“你先回家吧,我带江北回排练室。”

“我还是和你一起回吧,太冲动是没法好好沟通的,江北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沉默片刻,江岌仍没改变主意:“这事儿还是我来解决吧,走,我陪你去路边等车。”

秦青卓能看出来,江岌那股说一不二的劲头又上来了,他一倔起来就谁也劝不动。

其实秦青卓也没打算过多地插手这件事,毕竟兄妹俩之间的事情他了解得并不全面,还是由他们自己来解决比较合适。

见江岌态度坚决,秦青卓便没再多说什么:“那走吧。”

正要牵着江北的手往前走,江岌又说:“让她自己走,不用牵着她。”

秦青卓没动,江北自己将手慢慢地抽了出来。

江岌握着秦青卓的手腕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大,全然没有要等江北的意思。

秦青卓每走几步路就回头看一眼走在后面的江北,确认江北仍跟在后面,但他什么都没说。

在目睹了江岌寻找江北的整个过程之后,他能理解江岌现在的反应。

两个人走到路边,江岌在手机上叫的那辆出租车已经到了。

“回去好好休息,”江岌握了一下秦青卓的手,“到家之后给我发消息。”

“好,你一会儿路上骑慢点。”秦青卓说着,又朝不远处的江北看过去一眼,“回家跟江北好好聊聊,别太凶了。”

“知道。”江岌说。

看着秦青卓上了车,江岌帮他合上车门,然后站在路边看着出租车驶远了,才转过身看向江北。

江北慢吞吞地低着头往前走,半天挪不动一米。

原本是想回去之后,再跟江北好好算一算今天这笔帐,但现在看着江北这副模样,他忽然心头无名火起,方才竭力压下去的怒气腾腾地涌了上来。

他看着江北,压沉了声音,用命令的语气说了句:“走快点。”

但江北仿若未闻,仍旧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前挪着。

江岌看着她,胸口的怒气随着她挪动的每一小步而愈发累积。

他朝江北走了过去,几步走到了她面前,江北随之停下了脚步。

“走这么慢,”江岌冷冷道,“是想趁我不注意再接着跑了?”

“没跑,”江北偏过脸,用一种听上去无所谓的语气说,“就是想出去散散心。”

“散心?去哪散心?”

江北不说话了,无所事事地看着周围。

“说话。”江岌加重了语气。

“不知道。”

“随遇而安是吧,”江岌冷笑一声,“挺酷的。”

江北不吭声,只是撇了撇嘴。

“吃喝怎么办,”江岌语带嘲讽,“又打算重操旧业?”

“我干什么要你管。”江北没什么语气地说,“反正我能养活自己,又不给你添麻烦。”

“行,我谢谢你。”江岌的脸色冷了下来,面沉似水地看着她,“陈江北,你给我长点记性。上次我怎么说的,你要是再敢偷东西,就给我滚,我他妈不想养一个小偷!”

江北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远处的某个方向。

“要走是吧,高铁站还是飞机场,我送你过去。”江岌走过去,伸手抓起她细瘦的手臂往前走。

江北不动,凭借着鞋底的摩擦力站在那儿,抗拒着江岌的拖拽。

类似的场面已经在两个人之间发生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以江北认错、江岌松手为结局,但这次江北一直没说话,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

江岌增加了手上的力气,拖拽她整个人往前走。

江北这才意识到江岌以前根本没用力,因为现在江岌轻轻松松地就让她的鞋底擦过了地面。

跟以前有意吓唬她的架势不同,这次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她送走。

明明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这座城市,然而被这样拖拽着往前走,江北却开始觉得有点害怕了。

“我这次没偷东西!”江北忽然惊惶地喊了一声,眼泪紧跟着就掉了下来。

江岌手上松了点劲,但脚步没停,仍拖拽着她往前走。

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江北哭出了声:“我不想你因为我当不成明星。”

江岌怔了一下,随即脚步顿住,就这么站了几秒之后他卸去了手上的力气,转过身看着江北没说话。

自打江岌跟江北一起生活以来,江北从来都是一副对什么都挺无所谓的样子,哪怕犯了天大的错,也从来没当回事过,更从来没哭成这样。

江岌松开了她的手臂,看着她问:“谁和你说的?”

“他们说我是小偷,”江北答非所问,哭得停不下来,“你会因为我当不成明星。”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陈江北,”江岌皱着眉说,“什么傻子说的话你都信吗?当不当明星他们说了算?再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想不想当这个明星。”

“可我……可我想让你当明星。”江北呜咽着说完了这句话。

不远处的出站口传出一片喧闹声,应该是有一班火车到了站。

江北越哭越凶,几分钟就哭抽了,哭得打起了嗝。

江岌还从没见她哭成这样,一时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其中又掺着一点心酸和不是滋味。

“走吧,”他微微仰头呼出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回去再说。”

江岌往前走着,这次步子迈得没那么大,江北跟在他旁边,也不像之前那样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了,只是她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还是哭得停不下来。

走到摩托车旁边,江岌开了锁,见她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从兜里拿出纸巾扔给她,语气不怎么耐烦:“行了,赶紧自己擦擦,鼻涕眼泪的别蹭我身上。”

他说完跨上了摩托车,江北擦了眼泪又擤了鼻涕,正要爬上车,江岌侧过脸说:“鼻涕纸去垃圾桶扔了,攥手里恶不恶心。”

江北低着头走去垃圾桶扔了鼻涕纸,然后走回来,踩着摩托车的排气管爬上了后座。

骑着摩托车往回走,江岌总算觉得轻松了一些,脑中浮现出施尧那张因挨揍而扭曲的脸。

当时因为秦青卓在场,他不想让秦青卓太担心,所以下手的时候留了不少力。

然而想到刚刚江北说的那几句话,还有秦青卓在网吧门口挨的那句骂,他就无法咽下这口气。

当时应该揍得更重一点的。江岌想。

半小时后,摩托车停至排练室门口,江岌熄了火。

见身后的江北不动,他侧过脸催了句:“到了,快点下车。”

然而江北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身上。

睡着了么……江岌在她膝盖上捏了一下,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

以往他这么做的时候,江北会立刻清醒过来,然而这次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岌觉得不对劲,又更重地捏了一下,然后叫了声“江北”。

江北仍旧没应声。

“操。”江岌骂了一声,捏住江北的手腕试了试脉搏,然后启动车子掉头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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