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匡正从接机口出来, 坐上小郝的车, 顶着雪回家。

手机开机, 他先给张荣打电话, 信托离婚的事在瑞士就跟他沟通了,已经开始着手, 这回是确认一些细节。正事聊完, 匡正漫不经心问了一嘴:“如意洲听戏的有个姓康的,你认识吗?”

“知道,”张荣毫不意外, 甚至早知道他会问, 提前让人做了功课, “做化学制剂的,九十年代末给大型锅炉做除垢起家,好像是哪个大领导的上门女婿, 离婚挺多年了。”

匡正一听,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主儿,冷冷地说了一句:“老东西不太地道。”

都是场面上的人,匡正一点, 张荣立马明白:“做他们这行,上下游卡得很紧, 销售主要走渠道, 终端代理商的把持能力很强,他基本没什么议价空间。”

换言之,搞他很容易, 张荣只是没明说,两个人心照不宣。

匡正给张荣办了信托离婚这么大的事,跟他开口顺理成章:“有些人跳来跳去的,看着碍眼。”

“我去办,”张荣果然痛快,“你放心。”

挂断电话,匡正看着窗外随风飞舞的雪花,他不是个阴险的人,但是别惹他,尤其别惹他宝贝的东西,要是惹着了,对不起,他也是心狠手辣的,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男人到了这个位置,都有大脾气,只是从来不过自己的手,他有的是人脉能量,一通电话,什么事儿都办了。

刚过红石,房成城的电话打进来,匡正捏着眉心接通:“喂。”

“我,”房成城上来就说,“给我介绍个靠谱的并购。”

匡正无奈:“你又要干嘛,房总?”

“动影传声眼看着要不行了,趁现在还有人要,赶紧出手,”房成城佷急,“拿到这笔钱,我转行干别的。”

“干什么?”匡正疑惑,这么短时间,他能有什么靠谱的规划。

“朋友介绍了家药企,杭州的,握着四种原料药的CEP证书(1),就冲证书,买了也不亏。”

“制药?”行业跨度太大,匡正问,“你了解这个行业吗?”

“我投资只看回报率,经营让专业的经理人去操心,”房成城这样说,显然主意已定,“干短视频之前我也是两眼一摸黑,谁想到风火轮火成这样。”

他只是运气好,但匡正没说破。

“我有这个本事,”房成城很自信,“能把风火轮干成行业一哥,制药,我一样能风生水起!”

“好,”匡正不再劝他,劝也没用,“我把万融投行部白总的电话推给你。”

“谢了,哥们儿。”

电话挂断,匡正看向窗外,快到家了,迈巴赫的头灯照着一条白亮的雪路,能看到薄雪覆盖下有一条很宽的车辙,一直通到他们家门口,没再往前,应该是停了一阵,然后打个弯从对向车道开走了。

匡正蹙眉,回过头,见家门开了,宝绽披着大衣站在那儿,抱着肩膀直跺脚,“快点,”他催小郝,“他冷。”

小郝知道他宝贝宝绽,一脚油停在门前,匡正不等他开门,直接下去奔着那束光,两步跨上台阶,一把将人抱起来,土匪似的往屋里扛。

“哥!”宝绽吓了一跳,“小郝……小郝看见了!”

匡正才不管什么大好小好的,捧着他问:“想我没有?”

宝绽移开眼睛:“才两三天……”

“想没想!”匡正掐着他的肋骨,有种野蛮的凶狠。

宝绽整片颧骨都红了:“有一点……”

匡正不依不饶的:“嗯?”

“想……”宝绽从他肩上滑下来,“想的。”

“想我,”匡正盯着那张脸,和他走时一样,没胖也没瘦,“那碰着难事儿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如果是宝绽的电话,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会接。

门口,小郝拎着行李进来,嗅到到屋里的暧昧空气,压根没敢抬头,严格按照公司培训的标准,当个睁眼瞎。

“郝儿,”宝绽从匡正怀里挣出来,“饿了吧,吃口面再走。”

“不了,”小郝不傻,这个小别胜新婚的当口,他要是留下,明天就甭来了,“谢谢宝哥,老板,明天见。”

匡正对这个小司机很满意,叫住他:“最近辛苦了,下个月给你涨百分之十,”他脱掉大衣,“钱不多,不用告诉公司,给你的红包。”

小郝耷拉着脑袋,连连说着“谢谢老板”,退出去带上门。

门啪嗒关上,屋里只剩下匡正和宝绽,这个气氛不好说,粘哒哒热乎乎的,像是化软了的糖稀,又像被阳光烤热了的玻璃,透明中胀起微小的气泡。

“那个……哥,”宝绽往厨房走,“我去给你下面。”

匡正扯掉领带想换鞋,一低头,拖鞋不在鞋柜里,而是在脚垫上,联想到外头那道车辙,他问:“家里有人来过?”

“嗯,”宝绽开火热锅,“梁叔家的小先生。”

油烟机的声音太大,匡正没听清:“穿我鞋了?”

“穿了一下,”宝绽没当回事,转头冲他说,“大高个,我的鞋穿不进去!”

匡正的眉毛拧起来,他介意这个,他的房子、他的鞋、他的人,在他没在家的时候,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碰过,他不痛快。

连带着,他有点恨宝绽,怪他不够想着自己,不够把他们这个家放在心上,才会让别人进这个门,还留下痕迹。

最简单的热汤面,卧一个鸡蛋,滴几滴香油,宝绽端上桌,喊他哥:“天冷,你快喝口汤顺顺胃。”

匡正没过去,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

“怎么了,”宝绽远远看着他,“还有猪蹄儿,我蒸了好几个小时,可香了。”

匡正板着脸,有意把自己的不高兴表现出来,他得让宝绽知道,虽然他们不明不白地过着,但对彼此得独一无二。

没一会儿,宝绽抱着个小盆凑到身边,紧挨着他坐:“怎么,把你的鞋给别人穿,生气啦?”

匡正别着头不看他:“没有。”

“你要是嫌脏,咱们买新的,”宝绽拿肩膀碰他,“别小心眼儿,人家其实很干净。”

这话匡正就不爱听了,转过头正要说什么,嘴里忽然塞进来一块肉,软软的糯糯的,是猪蹄儿上最好的那一块。

宝绽亲手蒸的,亲手喂给他,一点点看着他吃,匡正的一颗心,像拿掌心包着、拿温水暖着,想冷冷不到底,想怒怒不起来,恨不得不管不顾,把这小子当个猪蹄儿吃了。

“好吃吧?”宝绽问。

匡正点了点头:“我说宝儿……”

宝绽又给他撕了一块:“你说你,还得让我喂。”

他撕肉的手又瘦又长,裹着一层油,说不好是肉欲还是清纯,“宝绽,”匡正垂涎他,又珍惜他,“咱们俩是什么情况……你明白吧?”

宝绽撕肉的手停下,他明白的,只是装不明白。

“我们这种情况,”匡正低声说,“互相要自觉。”

宝绽抬起头,那个茫然的表情,让人不忍心。

“不要把别人往家里领,”匡正直说,“特别是我不在的时候。”

宝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他从没想过这些事,花心、背叛之类的,“来的是男的,不是女的!”

“女的不行,”匡正盯着他,霸道得像个不讲理的主人,“男的更不行。”

宝绽嗫嚅:“是我朋友……”

“朋友可以在外面见,”匡正清楚地告诉他自己的底线,“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第三个人。”

宝绽倏地低下头,他怕,怕那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破了,那样他就没遮没拦,要直面这段关系,这段不正常的、不敢跟任何人提的关系。

“你有我了,”匡正温柔地说,“就不能有别人。”

“没有别人,”宝绽虽然低着头,但语气肯定,“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没有别人。”

这话把匡正说愣了,他知道宝绽喜欢他,模模糊糊的,朦朦胧胧的,可从没想过他的喜欢这么强烈,这么……拗,像是这辈子就跟着他了,要把路走尽,把时光都磨尽,那么唯一,那么绝。

“哥,你信我,”宝绽抓着小盆的边缘,指尖泛白,连声音都打颤,“我要是变心,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杨四郎对铁镜公主说的话,卸下了雉尾,洗净了铅华,宝绽对匡正说,他的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除了不敢给匡正一个“名分”,什么都敢给他,他的肉体、他的灵魂、他的一切。

(1)CEP证书:欧盟的药品认证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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