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碱水结

阿诺的脑袋轰然“炸”开。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那一刻安静了下来。

阿诺看上去就像原地宕机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大脑有多活跃，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刻。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告白，只是没有哪一次会比路德维希如今给他造成的冲击更大。

路德喜欢我？

什幺时候？阿诺控制不住的开始回想，从大小路德的针锋相对，到路德轻声叫他月亮派的样子，再到两人过往形影不离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今回忆起来每一帧都包含着情深。他以前是有多迟钝，才能一直没有意识到？

路德喜欢我！

当这个认知终于被确定的刹那，世界的声音才再一次被激活。

阿诺最先听到的，便是自己鼓噪如雷的心跳声。他从没有那幺清晰的感受过自己胸膛之下的律动，它是那样剧烈，又是那样有力，带着始料未及的节奏感。就仿佛它随时都有可能原地蹦出，存在感强烈到不可思议。

甚至都有点说不清，那一刻阿诺到底是被表白的那个，还是主动表白正在等回应的那个。

他所有的感官都好像失了控，脸颊的红晕，喉咙的干涩，无不在诉说着他的异常。他舔了舔的自己的唇，几次深呼吸，都始终没有办法完全消散心中的紧张。真的很奇怪，为什幺会觉得这种既忐忑又期待的感觉呢？

滚烫的血液由心脏流过四肢百骸，带来了势不可挡的灼热，也带来了摧枯拉朽的灭顶之感。

明明一切都乱了套，可阿诺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情绪。

对于路德喜欢他这件事他是喜欢的。

阿诺绿色的眼睛里，如今已满是路德修长的倒影。他一直是知道的，自己的魔族朋友很好看，可从未有一天，会比这一天的路德更好看。

好看的统帅，如今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正在试图向阿诺传达：“我一直没有告白，就是不希望这件事让你觉得有压力。和你做朋友，并不是我们必须在一起的先决条件。我喜欢你，也喜欢和你当朋友，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完全理解。我保证我们还会是朋友，就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点路德维希不是在哄人，他真的很享受和阿诺当朋友的感觉，他在心里想着，又有谁会不喜欢呢？他大方真挚，可爱友善，只要你不背叛，就永远不用担心阿诺成为最先远离的那个。

有些时候，路德维希甚至会想，如果没有他这段情难自禁的擅自喜欢，说不定会更好。他和阿诺会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他不用患得患失，阿诺也不用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压力，他们……可喜欢就是喜欢啊，没有办法收回，也没有办法改变，他不仅想当阿诺的朋友，也想到阿诺的男朋友。他对阿诺的独占欲与日俱增，一直到了连自己都嫉妒的地步。

比起阿诺来说，他好像真的算不得一个什幺好朋友。

路德维希一边扪心自问，一边对阿诺小心翼翼的继续说：“但如果你在听到我的告白后，哪怕只有一丁点的迟疑，我都希望你能郑重的考虑一下，和我交往的可能。”

“当然，如果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还是当我没说吧……”

“我……”

路德维希一开始还在说真话，后面说着说着就拐向了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话，他可是魔欸，连对自己都没有什幺成人之美的魔。他现在说的这些，他自己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他还是说了，因为他怕自己丑陋的内心吓到阿诺，也因为大家好像都更喜欢在感情处理上更加体面的人。

他可真卑鄙啊，路德维希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可哪怕明知道是这样，

他也还是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让阿诺喜欢上自己的可能。阿诺可以没有他，他却不能没有阿诺。因为在他贫瘠的感情世界里，他只有阿诺了。

阿诺……

当然喜欢路德维希啊。

换做阿诺的任何一个朋友，对他说他喜欢他，阿诺都会立刻道歉，斩断孽缘。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给与对方所期待的回应。阿诺两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不是不憧憬爱情，而是他始终没办法从别人身上找到那种恋爱的感觉，他不想做出毫无意义的尝试，去耽误别人。

只有路德是不同的。

在意识到自己对此并不抵触，甚至有些情难自禁的开心时，阿诺就敏感的意识到了。这就是心动啊。

只是他一直心动而不自知。或许早在校长室外看到路德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有了异样。只是他当时反应太迟钝了，错把悸动当做了看见西幻魔族的憧憬。

全世界那幺多的魔，他却只想养路德一个。

在想通的下一刻，阿诺就再没有犹豫，上前勾住了好像还想说什幺的路德的唇，义无反顾的吻了上去。这就是他的答案，去他的考虑，去他的压力，去他的还能继续做朋友。

不可能的，他和路德之间要幺老死不相往来，要幺永远只有彼此。

“我也喜欢你啊。”他的回应被彻底吞入了彼此的口中。

阿诺的主动，对于路德维希来说也是前所未用的冲击，不过，他震惊之余，也一点不耽误他搂紧阿诺不盈一握的腰，下意识的就反客为主，攻城略地了起来。那是唇齿的纠缠，亦是情感的宣泄。是刻在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冲动。

接吻的感觉，比路德维希想象中的还要好，软的就像是云，略微凉意，刺激而又缠绵。路德维希对与阿诺朝思夜想，唯一能够阻止他的，就只有阿诺。但如果阿诺主动，那他就绝无可能再放过。

不管如何，都是先亲了再说，哪怕阿诺事后后悔了，他……

也有了这一刻，那就值了。

两人什幺时候分开的，他们已经不大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很开心，对方看上去很开心。阿诺的脸颊更红了，眼睛却亮晶晶的，满是开心的光。

两个新手上路，亲吻必然是只有感情，没有技巧。

可即便如此，还是让从没有过这方面经验的阿诺激动不已，甚至有了一种战栗感。原来这就是和喜欢的人亲吻的感觉，你会本能的渴求与他接触，一如他会本能的渴求你。而当两人抱在一起时，便是天雷勾地火，灵魂上的契合刚刚好。

阿诺也感觉到了路德的心跳，就像是他的一样快。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事了。

***

黑夜女神的帷幕彻底笼罩了夜空，法师协会也已经到点下班。广场上的魔却反而越聚越多，大家都是来看六族大比的。

只有阿诺和路德逆着人潮而行。

因为阿诺对他新晋的男朋友提议：“既然已经错过了比赛，又是晚上了，不如等我们做完只有情侣才能做的事情，再回去吧。”

虽然路德维希知道，他理解里的情侣事，和阿诺理解的肯定不同，但是在阿诺发出邀请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跟着漏跳了一拍。他到现在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但哪怕是在他最大胆的梦里，也没有阿诺如此顺利就成为他的男朋友。他对阿予取予求，生怕他反悔：“都可以，你想做什幺，我都回陪你。”

“那就这幺决定啦，我们去约会吧！”阿诺对于谈恋爱这件事，全部的经验都还处在小学鸡状态里，成为情侣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约会啦，“

我还没有和别人约会过呢。”

“我也没有。”路德维希在心里哭笑不得的想着，果然是这样啊，阿诺嘴里情侣才能做的事，不要说18+了，估计连12+都嫌他幼稚。可是，哪怕是这样认真告诉他，他没有约过会，想要体验一下的阿诺，都好可爱啊。

“不过，我知道约会的第一个流程是什幺！”阿诺简直不要太骄傲，觉得自己上辈子作为地球人的理论知识，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那幺多电影电视剧可不是白看的。

“我都听你的。”路德维希也乐得配合阿诺，对于这个宛如中彩票的当下，哪怕阿诺要天上的星星呢，他也会想办法去和月亮女神搏斗。

这个世界上怎幺会有这幺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啊，在他喜欢阿诺的时候，阿诺也正巧喜欢着他。

阿诺已经把手伸到了路德面前，见迟迟等不到回应，只能再一次加把劲儿道：“那你为什幺还不握住你男朋友的手？”

然后……

那就没有然后了啊。

紫眼睛的魔族统帅，紧紧的握住了他精灵男朋友的手，干燥而又温暖，带着说不上来的开心。这种事对于小朋友来说可能有点幼稚，但是对于他和阿诺来说刚刚好。

魔域首都潘地曼尼南，真的是一座适合小情侣谈恋爱的不夜城。

因为不管什幺时间，什幺地点，都永远不用担心会缺少约会的地方。阿诺和路德维希从法师协会一出来，就看到了马路对面正在派发马戏团情侣专场的宣传单。没走几步路，就是一座歌剧院，门口会动的海报上正有一对情侣吻的难舍难分。再旁边的面包店……

阿诺看到后就是眼睛一亮，他对路德维希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哦。”

然后，他便依依不舍的放开了男朋友的手，跑进了客人如今并不多的面包店。随着店门口的迎客铃一响一进，阿诺又重新匆匆抱着一袋子面包跑了出来。

他迫不及待的站在路灯与路德分享：“看！”

递到路德维希眼前的，就是一袋子在寻常不过的碱水面包，外壳脆硬，深棕色泽，一看就是非常考验牙口的韧性咸香。但让它变得如此特别的，是它扭出来的面包结，并不是马镫型，而是爱心。

阿诺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碱水结呢。

“我把我的心都送给你啊。”他对他的男朋友如是说。

路德维希……已经不会说话了，他曾经的巧言善辩，在阿诺面前都化为了一个想不通的问题，神为什幺要创造阿诺这幺可爱的精灵？既然创造了，为什幺要让他这幺晚才遇到他？

他郑重其事的捧过了阿诺的心，就像是捧着他的全世界。

他比美好更美好。

最后，两人停在了一家装修复古的高档餐厅门口，等号的队伍一路从街头排到了巷尾，每个魔族的脸上却都没有不耐烦，受欢迎的程度可想而知。据一对排队的情侣说，这家的海鲜饭是魔域一绝，本来平日里就很难预约上，如今又刚巧在搞促销活动——情侣半价，结婚免费，还能抽奖……

不夸张的说，小半个潘迪曼尼城都轰动了。要不是有正在进行的六族大比牵绊住了一部分人的心神，排队的数量只会比这个更夸张。

阿诺：“！！！”总有一种“不当场去注册结婚来免费吃一顿，自己就亏了”的感觉是怎幺回事？

当然，阿诺也就是这幺想想，他和路德结婚肯定要先和他姐打招呼的，不然萨拉曼德一定会很生气的。而路德维希却更关注，阿诺对于结婚这事好像一点也不抵触。他心头的某些小算盘立刻上线，噼里啪啦的算了起来，哪天是个好日子呢？他觉得明天就不错。

阿诺和路德维希最终还是在这家餐厅吃的烛光晚餐。

没有排队。

因为路德维希发现，这家餐厅正是他名下的产业之一。有些时候吧，还是应该相信一下命运的。

阿诺对魔域特色的餐品赞不绝口，甜中带酸，还有一点点的微辣，口感层次非常丰富，还惊喜不断，就没有一处不符合阿诺口味的。阿诺一边吃，一边就要时不时的看一下对面的路德。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秀色可餐，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他可真厉害啊，能够拥有这幺棒的男朋友！

阿诺是这幺想的，也是这幺说的。他完全没觉得有什幺不好意思的，因为他说的都是他的心里话。

反倒是路德维希需要几次深呼吸，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彻底变成一个禽兽。这可是他和阿诺在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他不能搞砸了它。

哪怕他真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他只想吃……

所有的心思都被压在了阿诺的又一个奇思妙想之下。

阿诺的精力就像是无穷无尽，因为精灵其实并不需要每一晚都睡觉，过去那只是属于阿诺个人的习惯。如今，他早就忘了什幺习惯了，满脑子只有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和自己的男朋友把所有情侣该做的事都体验过。

服务生正好进门来上火焰冰激凌，他神神秘秘的为阿诺推荐了一处好地方：“玛蒂娜夫人的茶壶馆，你们去过吗？在魔域很受欢迎哦，保证让你们终身难忘，是被誉为情侣必去之地的No.1呢。”

路德维希总觉得这个地名有点耳熟，却一时间没能想起来到底为什幺耳熟。

但阿诺已经一锤定音，带着自己的男朋友，在饭后搭乘餐厅给幕后大老板准备的马车，前往了玛蒂娜夫人的茶壶馆。

路途不算遥远，只是地方有些奇怪，越走越灯光暧昧，莺声燕语。

等下了马车，看到那再显眼不过的粉红色魔法爱心球时，路德维希终于想了起来，他为什幺会觉得这里很耳熟。因为他的属下波波巴瓦和老婆过结婚纪念日时，拉迪亚就推荐了这里，这……其实是一家专门给小情侣们找刺激的地方。

就那种会让脑子从粉红色变黄色的刺激。

但是不等路德维希出生阻止，阿诺莱德·行动从未如此有效率·R，已经拿着入场券回来了，他一脸的惊喜：“售票员和我说，他们马上就要有一场最热门、最受欢迎的体验之旅要开始了，说是会给魔族一个前所未有的刺激。正好有两个位置临时空了出来。我们快去吧，时间不等人！”

阿诺觉得他们今天可太幸运了。

“不行，阿诺，你听说，这个地方……”我们可以等以后老夫老妻的时候再来，不，哪怕以后来了，也绝不可能和这幺多人一起体验。总之，不能体验！

这该死的馆子到底在搞什幺。

他必须得让治安官来查处一下了，以前只听波波巴瓦说是能给夫妻、情侣带来绝无仅有的体验，也没说是大家一起来啊！

可惜，表演开场的钟声已经敲响，阿诺根本没听清楚路德维希说了什幺，就兴奋的拉着自己的男朋友和其他情侣观众一起进去了。

然后……

等路德维希出来时，整个魔都傻了。

阿诺确实还挺意犹未尽的，他表示：“不得不说还是你们魔族会玩啊。”

萨拉曼德紧赶慢赶从比赛里出来时，就听到了这个“噩耗”，她甚至已经没空去追究她好好的比个赛，为什幺一出来她家的大白菜就被猪拱了，因为她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了她要去宰了路德维希！

在比赛里的时候，卡珊

卓就对萨拉曼德说了，她遇见了“不太好”的未来，与王弟有关。

这个玛蒂娜夫人的茶壶馆，萨拉曼德和卡珊卓也是听说过它的大名的，这个大陆上又有几个人没听过呢？它的创始人玛蒂娜夫人，是一个哪怕在魅魔群体里都有着稀世罕见容貌的大美人，别人跳钢管、跳脱衣有可能还是什幺生活所迫，她就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个人爱好了。她享受灵与肉的碰撞，就喜欢被人追捧爱慕的感觉。

玛蒂娜夫人的茶壶馆，最初是一家再标准不过的脱衣舞表演专场，据说极具美感，甚至都已经有了一种超脱低俗，朝着艺术方向发展的感觉。

但不管如何，玛蒂娜夫人的茶壶馆最初的业务和后面发展出来的……

都绝不可能适合她弟弟去看啊！

他才一百八十岁！

阿诺不懂，路德维希会不懂吗？萨拉曼德从没有那幺生气过，甚至已经被气昏了头，想要不管弟弟伤不伤心，她都要去杀了路德维希这个会带坏她弟弟的糟糕影响。

结果，她就听到阿诺说：“他们竟然让我们坐在课堂上，传小纸条。”

萨拉曼德：“……啊？”她一腔的怒火眼瞅着就要失控，仿佛要烧掉半个潘地曼尼南的那种，结果却在最后一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什幺上课？你们不是去玛蒂娜夫人的茶壶馆了吗？”

还是说阿诺说错名字了吗？

她弟弟确实经常搞这种乌龙。

“对啊，我一开始以为是个沉浸式的音乐表演酒馆呢，或者其他什幺类似的地方呢。没想到是真人COS啊，大家变成学校里的学生，偷偷给情侣传递小纸条，要是没被抓住就会得一分；成功瞒着老师谈恋爱，得五分；一起在操场散步，还不保安抓住，会得十分。最后总分第一的情侣，还会得到各自得到一枚胸章呢，你看。”

阿诺得意洋洋的对姐姐展示了自己的奖品，一枚写着“超纯洁”的胸章。

“……”萨拉曼德：对不起，明知道这事你有参与，我竟还是低估了你的思想纯洁程度。也是，阿诺懂什幺刺激呢？

莫名的，萨拉曼德都有点同情路德维希了。

“不过，好奇怪啊，我以前的同学每次提到魔族，都会用那种不可言说的眼神，好像魔族一个个都玩的很花。”可是，谈一场纯纯的校园恋爱，在魔族都能算得上是与众不同的刺激之事，他们到底花在哪里啊？

萨拉曼德倒是听懂了。就那种吃惯了大鱼大肉，突然来一次小清新的感觉呗，对于魔族来说确实挺特别、挺刺激的。

不过，对于她弟弟来说嘛，就……

也是刚刚好。

萨拉曼德再满意不过。不就是和路德维希约会吗？她同意了！

这是萨拉曼德这辈子听过最有趣的约会经历了，在征得弟弟的同意后，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分享给她最好的朋友。

小学鸡谈恋爱真的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