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卿卿。

夜色已沉。

谢朝泠席地而坐,半歪在毛褥中,一手支颐,闭着眼听殿外廊下谢朝渊与人说话声。

像是西戎王送了人来伺候,被谢朝渊全部打发去了后头,他自然不会给人在他身边随意安插眼线的机会。

“等出宫开府后,去牙行买些人,挑那些被掳来的大梁人或是百翎人便可。”谢朝渊交代完事情,转身进门。

谢朝泠依旧靠坐在地上,姿势更加随意,面有红晕像是醉了,听到脚步声也未睁眼。

谢朝渊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将人揽入怀,再轻刮了一下他面颊:“哥哥喝醉了?”

“没有,”谢朝泠闭了几闭眼睛,勉强醒神,“西戎人的酒太烈了,有些头疼而已。”

谢朝渊低声笑。

温水喂到嘴边,谢朝泠就着他的手喝了,神色更清明些:“我们几时能搬出去?”

“刚来送人的内官说若是着急,可以选那些本就建好了的宅子,明后日就带我们去看,让我们自己挑,挑好了便搬出宫。”

谢朝泠点点头:“那尽快吧。”

他靠着谢朝渊没动,安静片刻,又问:“你说西戎王帮你改了名,改了个什么名?”

“不记得了,很长一串,也不好听。”谢朝渊浑不在意道。

西戎人习俗如此,身份越是贵重,名越长,三五个字不算什么,还有那一个名十几个字的,如今这位西戎王就是,登基之后自己又把本就长的名改得更长,也不知到底有何意思。

谢朝泠嘴角微撇:“算了,反正也没人敢直呼你。”

“要不哥哥帮我取个名吧,”谢朝渊忽然道,“可以吗?”

谢朝泠抬眼看他。

谢朝渊笑着央求:“哥哥帮帮我吧。”

“我给你取?”

“有何不可?”

倒是没什么不可,谢朝泠没所谓道:“你觉得好便好吧。”

他想了想,手指随意沾了些茶水,在地上慢慢写下二字。

卿卿。

谢朝渊目露些微诧异,念了一遍那两个字:“我的名字?”

谢朝泠笑倒进他怀里:“好听吗?就这个吧。”

谢朝渊扬眉:“为何是这二字?”

“方才你自己当众说的,我是你夫君,既是夫君,喊你一句卿卿有何不可?”谢朝泠笑着眨眼,满眼促狭。

待谢朝泠笑够了,谢朝渊捉住他手,轻轻一捏:“哥哥这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谢朝渊低头,贴近他耳边:“成亲。”

谢朝泠还是笑,不答,趴在谢朝渊怀里,慢慢闭了眼。

翌日清早,西戎王那头又派了人过来,说带他们去看宅子。

三处宅子都在皇宫附近,位于贵人最多的皇宫西侧,也好顺便让他们四处逛逛,瞧瞧西戎的民风。

出宫时他二人换了西戎人装扮,西戎人是马上民族,不喜长衣广袖,衣裳多简洁束身,也没有那么多的繁复层叠,样式比较随意,穿着倒是方便。但无论男女皆满头细辫子再随意一拢,便显得过于随性不羁,谢朝渊却是无所谓,见谢朝泠一直看镜子,便与他说他若是不愿意,穿大梁服饰便是,谢朝泠摇了摇头:“算了,反正这张脸也是假的。”

于是谢朝渊也不再说,其实那特地来为他们编辫子的宫女手艺很不错,还给谢朝泠缀了满头的细碎贝壳片,在日光下现出斑斓色彩,即使不是原来那张脸,也衬得谢朝泠愈加眉目生辉,还怪好看的。

“三处宅子大体上的制式都是一样的,但因之前住的人喜好不同,内里风格各有千秋,小王子您若是有不满的地方,之后还可以再改建,咱们西戎人不像梁人规矩多,您要是乐意,内里修得比皇宫还好也没人管。”带他们看宅子的内官十分客气,一路为他们介绍。

谢朝渊让谢朝泠挑,谢朝泠没大兴趣,但不想扫谢朝渊的兴,于是顺口问了句:“这几处宅子,以前都是什么人住的?”

“都是犯了事的王公,人被料理了,这宅子自然也就空下了,”那内官陪笑道,“小王子和王妃若是忌讳这个,那要等新建的宅子,快的话也得到明年了。”

“那就这样吧。”谢朝泠道,并未对这句“王妃”的称呼提出任何的异议。

三处宅子挨个看过去,在最后一处的后园子里,意外发现了一株琼花树,这个时节虽看着萧条,但那枝丫瞧着都长得挺好,到了日子想必花也能开得不错。

谢朝泠一眼看中,便不再多考虑,冲谢朝渊道:“就这里吧。”

“确定了?”

谢朝泠“唔”了声:“挺好。”

想起当日谢朝泠特地去那琼华岛上摘来琼花送与自己,谢朝渊垂眸笑了一笑:“那就这里吧,你喜欢就好。”

“小王子和王妃好眼光,这处宅子确实是这几处中最好的,后头有山有水,用大梁人的话说,那叫风水好,而且建成没几年,还新得很,宅子里没死过人,等稍微收拾修整几日您们就能搬进来。”

谢朝渊说了句“有劳”,让王让给人塞了些银子,那内官眉开眼笑,愈发的热情。

之后他们说要自己去街上逛逛,那人给他们指了路很上道地没再跟着。谢朝泠对这西戎民间百态颇感兴趣,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不时下去转上一圈,东瞧西看,见到感兴趣的东西便让谢朝渊掏钱买下。

市面上还有随处可见的大梁来的货物,甚至不少京城贵人才用得起的东西这里也有的卖,谢朝渊与他解释:“西戎与大梁虽交战不停,但边境几座城镇的互市从未断过,大梁的东西好,这边的有钱人都喜欢买,且不惜花大价钱买。”

“愿意花银子买的倒是不错,就怕多的是人打的是直接抢的主意。”谢朝泠嗤之以鼻。

又说了几句话,前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骚动,似有喊打喊杀声,谢朝泠侧目看去,一奴仆模样的男子正狼狈撒足狂奔,后头跟着好些个凶神恶煞的追赶之人,很快那人被追上摁倒在地,棒棍落下,整条街上都能听到他的凄厉喊叫声。

谢朝泠看着不由拧眉,周围人却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身后摊主小声与人议论,说那被打的男子是梁朝人,不定是在主家犯了什么事,被打死也是活该。

谢朝泠神色愈发难看。

眼见着那男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奄奄一息了,谢朝泠正要吩咐人上前去阻止,前面街角过来一队官兵,大声呵斥围观看热闹的人退开,一高头大马上前,马上人正是负责整个郦都防务事的特布木。

那些打手终于停下,特布木冷眼看着面前闹剧,沉声问:“何事当街喧哗?”

打手中带头的一个赔笑解释,说他们打的这梁奴偷了主人家的一个玉碗,还敢跑,他们这才将人拿下。

那被打的男子挣扎着哽咽:“小人没有、没有偷……”

话未说完又被人踹了一脚。

特布木面色冷淡:“你们打也打过了,到此为止吧,今日是佛子诞日,难不成要当街闹出人命来?”

他一说这个,那一众打手终于后知后觉生出惧意,西戎人笃信那活佛佛子,这种重要日子杀人那是大罪,他们自己也难逃一死,于是赶紧将地上人拎起来,一面谢罪。

就要走,特布木却又道:“按律挨过一百棍未死奴仆可与主家解除契约,你们方才这一通乱打,想来已不止一百棍,这人既没死,即日起便算恢复了自由身,不再由你们管,你们且放下他自行回去吧。”

“可他是梁奴,”那些人不服,再说出了主家来头,“我等是坤西王之人,这梁奴偷了王爷的东西,岂能就此放过他?”

那些人嘴里一口一句梁奴,实在刺耳得很。西戎人将从梁朝掳来为奴为婢的平民一律称作梁奴,没有自由身可言,这些谢朝泠先前就知道,今日却是第一回 亲眼见到他们这完全不将大梁人当人的跋扈之态。

特布木不为所动:“本将行事皆照规矩,一百棍已经打过了,他便不再是坤西王府中人,即便是梁人,那也是充做官奴,你们可还有异议?”

他都这么说了那些人哪还敢有异议,只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而去。特布木一眼未看地上人,吩咐了小兵将之抬走。

看完了一场戏,谢朝渊笑笑道:“这位特布木将军果真有些意思,如此刚直,难怪不讨人喜欢。”

谢朝泠问:“坤西王又是何人?”

“助西戎王登基的最大功臣,西戎王见到他都要客气三分,”谢朝渊随口答,又笑问他,“琳琅有兴趣?”

谢朝泠摇头。

特布木已经看到他们,下马过来与谢朝渊行礼:“今日是佛子诞日,街上人多,大王特地交代过,小王子若是想要凑热闹,由我等来给您做护卫。”

谢朝渊没拒绝,他也拒绝不了:“那有劳特布木将军了。”

说是护卫,分明是西戎王不信任他,派人盯着他罢了。谢朝渊懒得揭穿,再问谢朝泠:“还要去前头看吗?”

谢朝泠随意点头:“走走吧。”

之后他们继续往前走,那位特布木将军便亲自带人一路跟着他们,街道两边除了卖东西的,高高低低搭起的台子上还有各式的演出,谢朝泠被一出西戎特有的钟鼓舞吸引目光,驻足看了片刻。

“这是将武与舞相结合,展现力道的一种舞蹈,两军对垒时,阵前也会有这样的舞蹈用以振奋鼓舞人心。”

特布木低声与他们解释,谢朝渊看他一眼:“是么?这倒是有些意思,可如此做,岂不延误作战时机?”

特布木道:“这种做法早已有之,且沿用多年,凡事总有其道理。”

谢朝泠垂眸掩去其中情绪。

快至晌午时谢朝泠说累了想回去,谢朝渊派人去将车拉来,与特布木道谢:“今日辛苦将军了,我们回去了,不必将军再远送。”

特布木后退一步,又行了一礼。

谢朝渊扶着谢朝泠上车,踏上车辕时,闻得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掉落地上。

身后特布木已经弯腰将之拾起,是一枚玉佩,谢朝泠不离身的那枚。特布木捏在手心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递还给谢朝泠。

谢朝泠与他道谢,上了车。

车门阖上,谢朝渊问谢朝泠要去那玉佩,帮他将断了的红绳重新穿好。

“既是哥哥母后留下的遗物,别总是丢了,回头我再叫人帮你找根结实点的绳子系上吧。”谢朝渊道。

谢朝泠看着他动作,忽地笑了:“难得卿卿还有这般细心的时候。”

谢朝渊抬眸。

谢朝泠故意逗他:“不喜欢这个名?”

谢朝渊弯了一下唇角,示意他坐过来,将玉佩重新挂回他颈上。再一拢谢朝泠垂下的长辫子,在他耳边问:“哥哥,你打算何时将让这个名变得名副其实?”

谢朝泠一拍他手:“随你,你让人准备吧。”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不如彻底放纵一回。

以后的事情,且以后再说吧。

分享到:
赞(21)

评论3

  • 您的称呼
  1. 太子莫名其妙地就改变了态度,到底为什么就突然又接受了这个人品恶劣,对他毫无尊重和怜惜还打着爱的旗号剥夺他一切的人啊?算了,这种文也不需要带脑子看。

    匿名 2023/11/23 18:51:08 回复
  2. 怎么说,他们现在已经出了梁的领地太子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吧,而且看谢朝渊的态度,对他也不是毫无尊重和怜惜的,前面不是说过谢朝渊希望泠不是皇太子吗,这样两个人才有在一起的可能性。把泠带走去西戎归根结底就是希望泠能舍弃皇太子的身份跟他在一起。
    我倒觉得泠在之前就已经动心了,为了谢朝渊底线一退再退,所以离开皇太子这个身份说不准对他是个机遇,所以才顺着谢朝渊来了西戎。

    2024/01/19 10:59:26 回复
  3. ?感觉这文看得我有些懵啊,就感觉这个攻有时不考虑或不尊重受的感受?(个人感觉)而且这个攻有时看的我好气。一楼说的没错,有些文的确不需要带着脑子看。这篇文还是从漫画那里过来的,画风倒挺不错

    逢考必过(萧伊箐) 2024/01/22 18:06:5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