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巧遇

这场两人规模的夜宴,最终以带着酒意的李从一撂下狠话作为收场:“陈岱川,我告诉你,我们的同盟完了!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对手,我跟你说,你拿了多少个影帝,我就一定要比你多一个!”

第二天醒来,李从一回想起自己昨晚的豪言壮语,莫名地开始心虚。

陈岱川已经走了,李从一在空旷的别墅晃荡了会,想了想,推门进了书房。

果不其然,在书房很显眼的位置,就摆在陈岱川说的等人高的柜子。

李从一望着琳琅满目、形态各异、熠熠生光的奖杯,陷入了深思,琢磨着是不是只有偷几个藏起来,才有赢过陈岱川的希望。

之后李从一见到陈岱川的机会并不多。

陈岱川在公司挺忙,多数就近住在离公司很近的天辰广场,到了稍微清闲点的周末,才会开接近两个小时的车回别墅。

反正每次回来,两人必做的娱乐活动,就是一起窝在私人影院看场两个小时左右的电影,然后就趁着电影余韵还在,坐在沙发上讨论,剧情、演技、配乐、镜头甚至是主演的八卦,什么都说上一点,也不求说得系统,随性而至,尽兴即归。

兴致上来了,还能即兴演上一段经典剧情。有时候,按部就班、正正经经地演完,不管啥片,两人都能hold住几分;有时候不知道谁先抽风,然后各自自由发挥,剧情一路崩到千里之外。

每次陈岱川快要回来了,李从一就开始琢磨这次看什么电影。

曹春兰见多识广,时常给李从一推荐些小众冷门的好电影,李从一就去陈岱川的私人影院找,居然大多都能找到,然后记下来,慢慢排着队等着被两人宠幸。

李从一发现陈岱川有点轻微的强迫症,还蔫儿坏。

电影碟片一定要按照国籍、类别放好,比如横着过去的第一栏全是犯罪电影,竖着的第一排全是英国电影;同类型的影片通常还有固定的顺序,从哪抽出来,就从哪还回去。

一开始李从一没习惯,时常会忘,随手把看完的影片塞回同类型架子里。

陈岱川明明看到了,故意先不说,等他放上去、手收回,铁板钉钉、无从抵赖了,再拿碟片抽他的手。

没有防备的李从一疼得眼泪汪汪。

陈岱川还搁那笑:“下回记住了?”

李从一被抽多了,含泪把规矩牢记于心。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李从一都快忘了娱乐圈的生活,转眼间他都退圈半年了。

到现在,李从一也只有和寥寥几个圈内好友聊天时,才能记得起闪光灯下的刺激。

《山海经·南山》已经开拍两个月,赵诗影和李从一聊天时,也多数是说拍戏相关,其中多数又和感谢这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有关。

因为赵诗影不仅要一日三遍地替自己感谢李从一,还要转达何加的感谢。

何加知道赵诗影和李从一认识,打听了之后,发现赵诗影和李从一还有联系,就拜托她转述谢意。

何加知道要不是当初李从一给赵诗影讲解面试关节没有避开他,即使李从一临时退演,匪几这个角色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李从一笑笑,没当回事,要是他的室友是另外随便一个人,他也不会避开。

主要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蒋尧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今天的戏挺难,全体都在NG,我也NG了好几次,何加NG得更多,七八个主演排排站被导演骂。这我们都习惯了,结果后来我看到何加一个人躲在那儿哭,也怪让人心疼的,还是个没什么拍戏经验的学生呢。我去安慰他,他还说感觉特对不起你,辜负了你,这孩子。”

李从一看到今天份赵诗影发的微信,心中一动,想起了陈岱川当初教他演偶像剧的情景。

李从一便回道:你把我微信推给何加吧。

李从一决定,像陈岱川一样做个德艺双馨的娱乐圈好前辈。想要超越太子,首先从超越他的人品开始。

况且,李从一觉得吧,他多少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味。虽然他说的灵性点悟了何加,但何加不像赵诗影演艺经验丰富,懂得把灵感和技巧结合在一起。

李从一教给他的灵感不能长久地维持何加演完整部剧,这样下去,搞不好让何加面临的压力很大。李从一怎么说,也不能袖手旁观。

何加特别激动,当时一起面试《山海经》,他虽然和李从一住一起,但李从一没开口说交换联系方式,他也没好意思主动要求。

因此还一直挺后悔的,没能亲口和李从一说谢谢。

从赵诗影那得知李从一愿意把微信名片给他,何加手都在发抖,好友申请发出去以后,就开始以秒度日。

三秒没回应,就开始患得患失,何加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赵诗影故意哄他啊。

直到微信叮咚一声,何加一颗心脏才随之落回地。

看到微信列表新出现的一个名字,何加小心翼翼地发过去消息:从一哥你好。

李从一:我听诗影说,你们拍戏遇到困难了啊?

何加还挺羞愧:是我太没用让导演失望了,如果是从一哥来演,一定能演得很好。

李从一也不客气:那是肯定的。

何加:……

李从一的不要脸,正常人都没法立马跟上他的节拍。

李从一:我之前就研究了匪几这个角色,有点感想,反正也演不了,浪费就浪费了,你想听听看吗?

何加:想!想!

李从一:那你先发一段剧本给我看下,改天找个时间,我当面和你细说。

何加激动得都快哭了。

何加演戏日程比较紧,李从一完全就他的日程来约时间,定在了这周四下午。

至于地点,倒让李从一头疼了很久。要讲戏的话,肯定不能在光天化日下,得安静、隐蔽、隔音好,有空间可以发挥,时间还得长久。

陈岱川的别墅倒是个好选择,但李从一不会把外人随便往这里带。

想来想去,李从一忽然想起了曾经被盛千柔带去的高档会所,除开那些乌烟瘴气,硬件设施都很到位。

就这里了。

李从一开了一下午的包间,什么服务都不要,只点了些贵得要死的果盘和饮料。

侍应生似乎挺看不上这么抠门的人,脸上尽职尽责地微笑,眼神里的鄙视却拦也拦不住。

气得李从一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又点了瓶单价十万的龙舌兰。

侍应生这才笑得真情实意。

转头李从一就后悔了,暗骂自己跟陈岱川学坏了,太骄奢淫逸!

以至于何加赶来赴约时,就看到李从一怀里抱着瓶酒,窝在沙发一角闷闷不乐,好符合何加想象中被逼退圈、落拓不偶的昨日明星形象。

何加眼眶瞬间就红了,颤抖地喊了声:“从一哥。”

李从一终于被这一声情感十分到位的呼唤,从冲动消费的伤痛里拉出来。

李从一看何加可怜兮兮的,还以为他憋着演戏的委屈到现在才爆发呢,于是二话不说,直奔主题:“来,你跟我说说,演的时候感觉哪欠缺了?”

何加一怔,好多感谢、惋惜、鼓励都卡在喉咙里,连忙正正神,不好意思再说些矫情的话。

何加坐到李从一身旁说:“我也不知道欠缺在哪,导演说我的眼神还不够敬畏,可我已经很努力地按导演的话去做了……”

李从一打断他:“你知道导演让你敬畏什么吗?”

何加答道:“应该是敬畏自然吧,因为匪几这个角色是最了解《山海经》世界的,他会跟随开荒的勇士去踏遍千山万水,将所见所闻都用符号记录下来,走得越远,他就越发现人类的渺小、自然的无穷。”

李从一摇摇头:“你要敬畏的是自己。”

“啊?”何加不懂。

李从一解释:“你忘了我面试说过的关键词吗?灵性。事实上,我甚至觉得匪几这个角色,其实已经超越灵性,有点神性的感觉。”

“可他比起部族的勇士来说很孱弱,甚至有时候会被勇士们认为是拖累。有一场戏,是遇到彘兽追赶,生病的匪几被他们直接抛下了。”

“所以他更应该敬畏自己。”李从一说,“你有没有觉得匪几身上有某个现实神话传说的影子?”

何加点头:“是仓颉造字吗?导演也跟我说过。”

“《淮南子》里提到‘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李从一说道,“这句话唐代有个人解释为:造化不能藏其密,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有了文字,天地造化就能慢慢被人类摸索记载,愚昧被驱散,鬼怪会惊恐地在夜晚哭叫,因为他们无处躲藏,没法再吓到有了智慧的人类。”

“当然。”说着,李从一就把十万块的龙舌兰给打开,喝了一口,已经冲动消费了总不能再浪费,“这都带着很浓的神话色彩,文字不是一昔就造出来的,更不可能是一个人造的。文字系统的形成漫长而艰难,匪几只是其中一个渺小的环节,他上承前辈,下启后代,文字不源于他,也不定型于他,但他在参与,正是这样千千万万渺小的参与,才有了完整的文字。”

何加好似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你要把‘天雨粟鬼夜哭’这句话记住,你演戏的时候就去想象这种极为震撼的场景,想象天空落下粮食雨,鬼怪躲在黑夜里惊惧哭泣,而人类在欢呼。匪几是那个时代最聪明的人之一,他一定能高瞻远瞩地知道文字到底有多么强大,是超越强健肉体的强大,尽管人类面临险山恶水,只要文字绵延不绝,人类就能真正地强大起来。所以他敬畏的是文字,也是投身于文字的自己。”

何加还是很有悟性的,很快就举一反三:“西方也有个通天塔的神话,人类企图造通天塔抵达天堂的行为触怒了神灵,神灵一怒之下打倒了通天塔,还把人类分散在各地,让他们语言不通、文字不通,这样人类就没办法齐心协力,就连神灵也畏惧文字的力量。”

“是这个理。”李从一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拿了两个酒杯,倒满龙舌兰,递了一杯给何加。

何加连忙摇头:“我今晚还有夜戏,不能喝酒。”

李从一也就没劝,利索地收回来,自己捧着喝,动作快得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不舍得请人喝这么贵的酒。

“对,你就保持现在的想法,站那演一段你发我那剧本里的戏,我看看。”

何加从善如流,一点儿也没觉得李从一好为人师。

他现在对李从一崇拜得无以复加,李从一让他干啥就干啥。

何加对着空气演,觉得比在片场发挥得还要好。

接着,李从一又给他示范了一遍,矫正了何加的一些不足,让何加获益匪浅,感觉摸到了一点门路,兴奋得不行。

但心里又有点失落,总感觉匪几这角色是为李从一量身打造的,他不过就是捡了人家的漏。

李从一看何加前一秒还挺投入,后一秒突然失魂落魄,问道:“怎么了?”

何加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被李从一佯装呵斥一番后,就老实巴巴地交代了。

李从一笑,怜爱地说:“你还太年轻,等再过几年你会发现,一个匪几算什么,适合我的角色海了去了。不过不是角色为我量身打造,而是不管什么角色,我都能演得出来。”

何加看着李从一眉飞色舞的脸,居然不觉得他是在说大话,他打心底里相信李从一能做得到。

李从一教了何加一下午,时间有限,能教的具体技巧也有限,李从一更多的是教给他一种抽象的理解。

不过这已经让何加喜出望外了,好像在瓶颈期被人拽了一把,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这一个下午他抓住那种感觉,兴冲冲地反复排演,李从一还给他搭戏,好让他能通过不断地练习,把演戏的感觉深刻地印在记忆里。

何加也够上进,知道时间宝贵,一直都没休息过。

临走的时候,何加累得满脸是汗,也只是毫不在意地随便一抹,眼神兴奋得发光。

会所下沉的电梯里,何加还意犹未尽:“从一哥,你现在在干什么啊?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还要麻烦你指点我,我就是特别感激,想请你吃饭,我今天都没时间好好感谢你。”

“我在演话剧。”李从一笑道,“请吃饭的事,等你拍完《山海经》再说吧,这段时间你安心拍戏。”

“嗯!”何加重重点头,满是期待。

叮,电梯到了一楼。

李从一抬腿就往外走,和外面一拨等着搭载电梯上楼的人撞了个对眼。

在一群大腹便便的大老板中,身高体长的陈岱川特别显眼。

李从一诧异了下,然后乐呵呵地打招呼:“陈老板,缘分啊,这都能遇得到。”

陈岱川顿了顿,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

然后目光看了眼李从一身边的何加,长相清秀斯文,有点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估计是哪个不是很红的小明星吧。

这位小明星发鬓里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脸上带着未消褪的兴奋潮红,闪闪发光的眼神还没来得及从李从一身上撤走。

在娱乐会所里,种种迹象就显得往某方面可疑起来。

何加随即也看到陈岱川,诚惶诚恐地喊道:“陈董!”

一般人见到影帝外加影视公司大老板,都是这没出息的表现。李从一那轻松自在、毫不怯场的打招呼方式,让何加由衷地感到敬佩。

陈岱川点了点头,和李从一错身而过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龙舌兰酒的味道。

陈岱川微微皱眉,就他所知,李从一并不爱喝洋酒。

他们两人一起吃饭时,其实很少喝酒。如果非要喝点的话,李从一从酒柜里拿出来的都是茅台,对他收藏的满满当当的高档洋酒视而不见。

能让一个男人做出反常的消费行为来,一般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在生意场上不得不花钱撑台面。

一种是在情场上孔雀开屏式地炫耀和迎合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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