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厨子

端明崇颤抖道:“你……你说什么?”

岁晏要哭了, 胡乱道:“我我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香!对,我香瘾好像要犯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岁晏怂得几乎要找个门缝把头塞进去夹一夹了。

两人在太和殿门口面面相觑半天,端明崇才蚊子似的嗡嗡道:“昨日我借了你的衣服,回来已经让人清洗干净, 你……你还要吗?”

要说的就是这个!

岁晏几乎感动得涕泗横流:“要要要!”

端明崇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又迅速移开目光,氛围一时间有些诡异。

端明崇干咳一声:“那就……走?”

岁晏:“走走走。”

遂走。

两人一路无言,在半途还遇到了一身墨绿锦衫的宁贵妃。

三年过去,宁贵妃苍老了许多,虽然抹着浓妆掩盖住憔悴的神色,明眼人却是一眼都能瞧出她没了那股子嚣张跋扈的气势。

岁晏一路上都在唾骂自己, 平时吃点豆腐占点便宜不就行了吗,怎么这嘴还管不住给秃噜出来了心中所想呢?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 正在暗暗骂着自己, 身旁的端明崇却伸手拦住了他。

岁晏哆嗦了一下, 还以为自己又控制不住把那些骂人的话讲出来了, 惶恐抬头,便对上了宁贵妃那张“恨不得取你狗命”的脸。

岁晏愣了一下, 才一扫方才抑郁的心情,觉得宁贵妃来的当真及时, 比那及时雨还可人心里钻, 撸着袖子打算落井下石一番。

他随着端明崇行礼:“见过宁贵妃。”

宁贵妃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甩开扶着她手的宫人, 快走几步走到岁晏身边,冷声道:“你还真是命大。”

岁晏在心中唉声叹气,心道这女人还真是蠢,竟然当着太子的面对自己说这种话,八成是被气疯了。

也不知道皇帝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难道只要空有一副美貌就能蛊惑男人吗?

他想到这里,突然转了一下念头。

“那按照道理来说,我长得比她还好看,为什么我都对端明崇那种明示了,他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岁晏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也不忘正事,正要反唇相讥,一旁的端明崇却轻轻笑了起来。

他慢条斯理地柔声道:“侯爷自然福泽深厚,长命百岁,就是不知道五皇兄有没有这个命能活过今年了,宁娘娘还是多关心关心他比较好。”

宁贵妃:“你……”

她几乎被气得眼睛红,手指都在剧烈发抖。

端明崇温文尔雅地说完那句话,微微颔首:“就不叨扰宁娘娘去见五皇兄了,明崇告退。”

说着,抓住岁晏的手,抬步就走。

岁晏还是头一回见到春风化雨般温柔的太子嘴皮子功夫竟然不输自己,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宁贵妃给怼了回去,看着那张仿佛画出来的美艳脸蛋都要被气歪了。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东宫的宫门,端明崇才松开岁晏的手,叮嘱道:“日后见到了她无需多言,只管离开便是。”

岁晏眨着眼睛看他,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端明崇道:“阿晏?你听着没有?”

岁晏喃喃道:“没听到。”

端明崇:“……”

岁晏立刻反应了过来,干咳一声:“对不住,殿下说什么。”

端明崇无奈摇头,没再重复。

他带着岁晏进了东宫,将已经清洗干净的衣服拿了出来,道:“给你,没有弄脏。”

岁晏有些洁症,但是往往都只是在自己府里矫情,按照往常他都是丢了了事,但是端明崇亲手递给他,他连想要把衣服抱着睡觉的心思都有了,更何谈扔掉。

岁晏接过来,给身后的侍从捧着,正在想着理由要在东宫多待一会,端明崇突然道:“听下人说东宫的小厨房似乎来了个新厨子,做甜食的手艺十分了得,阿晏要不等一等在此吃午饭再走?”

岁晏愣了一下,顿时拼命点头。

他发觉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一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等会回去再去找个月老庙拜一拜,让他早日达成夙愿。

岁晏本就对东宫十分熟悉,和端明崇在一起他更加抑制不住的欢喜,两人在书房一个看书一个画画,消磨了一上午的时间。

中午时,下人来书房禀报,说是午膳备好了。

岁晏颠颠地拉着端明崇去吃饭。

午膳做了几个菜,看着到不像是山珍海味,反而像是坊间的普通菜,吃着倒是挺新奇的。

两人用完饭后,坐在前厅中敞开了门赏雪品茶。

消食了后,宫人端着几个玉碟走了过来。

岁晏本是靠在端明崇肩膀上睡觉,嗅到味道猛地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就喃喃道:“甜的。”

端明崇让人将玉碟放在一旁的小案上,揭开防止热气散去的罩子,露出几个精致至极的馒头。

挽花楼的馒头里面往往是揉了糖进去,中间还裹着桃花蜜调出来的果子糖心,再捏成喜人的形状,卖起来十分独特讨人喜爱——反正岁晏就非挽花楼的馒头不吃,弄得京城的人总是传他流连花丛,平添了不少恶名。

挽花楼馒头的秘方不外传,厨子也高傲的很,挖也挖不走,这才导致岁晏动了好几次把厨子劫回府的念头。

岁晏只是扫了一眼,眼睛就张大了,他晃了晃端明崇的手:“殿下,您说的新来的厨子,还会做馒头呢?!”

端明崇用筷子给他夹了一个:“尝尝看?”

岁晏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手捏着唱了一个,咬了第一口,眼中都要冒星光了。

这馒头的味道和挽花楼的殊无二致。

岁晏来不及说话,挑着几个自己喜欢的式样吃了几个,便吃不下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还没吃完的馒头,凑到端明崇身边,可怜兮兮道:“殿下,我能带走吗?”

端明崇干咳一声,道:“你若是想吃,随时都能来东宫,我让人给你做。”

岁晏一把上前抱住了端明崇的脖子,在他身上蹭了蹭,欢天喜地道:“好好好,日后我每日下朝后便来殿下这儿!”

端明崇忍笑道:“天气越来越冷,你能保证每日能起得来吗?”

岁晏道:“我尽量吧——殿下,说真的,你宫里的厨子做出来的和挽花楼里的好像啊,太像了,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师出同宗了。”

端明崇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含糊道:“大概吧。”

岁晏道:“不过样式倒是不一样,挽花楼的都是十分可怜可爱的动物,看着有时候让人不忍下口,殿下宫里的都是花样纹饰,吃起来也没什么忍不忍心的。”

端明崇:“是……吧。”

岁晏又絮叨絮叨一大堆,才终于放过了馒头这个话题。

端明崇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待到了下午,离开前端明崇让人做了两笼馒头给他带走,盒子里还用了铁块盛着炭火来保温。

岁晏让侍从拎着,满脸春光地走了。

他出宫后,没有回府,而是先去了江府一趟。

江恩和正在院里看着下人堆雪人,颇有些心不在焉,听到下人传岁晏到了,恹恹地让人请进来。

岁晏让人将一个食盒拎进来,看着江恩和明显蔫了的神色,“哎”了一声道:“别垂头丧气的啦,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将盒子的盖子打开,露出热气腾腾的东宫馒头。

江恩和看了一眼,一反常态地移开目光,道:“我没胃口。”

岁晏道:“不吃?”

江恩和:“不吃。”

岁晏:“真的?”

江恩和:“真的。”

岁晏拿了一个塞到了嘴里:“好吧。”

他大概还在长身体,出了宫走了几步就又饿了,当即也不问江恩和,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江恩和在那垂头丧气了半天,才偷偷地抬起头看了吃的正欢的岁晏一眼。

岁晏含糊道:“怎么了?”

江恩和小声道:“你不再问我一遍吗?”

岁晏:“……”

过了一会,岁晏和江恩和面对面坐着,对着馒头大快朵颐。

江恩和不知道是被烫得还是委屈的,眼泪汪在眼眶,含糊不清道:“……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掉头就走难道错了吗?我那么真心对她,她就……嘶好烫好烫!”

岁晏道:“她也才十六岁,孩子似的能懂什么啊,你十六岁的时候不是还在因为一条小狗和我吵了半条街吗?”

大概是滚烫甜食吃的他现在又暖又甜,心情好了不少,竟然顺着岁晏的话想了想,道:“好像也对。”

岁晏见说通了,大发慈悲地将最后一个馒头让给了江恩和,道:“所以啦,你也别这么矫情了,大男人一个,下回遇到这种情况你别怂,也别跑,你就同她好好说,转头就眼泪汪汪地跑走是个什么道理啊?你也不嫌丢人?”

江恩和吃了别人馒头嘴软,难得没有反驳,含糊点了点头:“这个馒头烫死了,你从哪带过来的?”

岁晏道:“东宫带来的,你瞧那食盒里放着热炭呢。”

江恩和险些噎死,不可置信道:“东宫?我还以为是挽花楼的?”

岁晏:“不是,是太子殿下的小厨房来了个新厨子,手艺可好了,下回我再带其他好吃的给你。”

江恩和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想了想,道:“我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岁晏:“怎么?”

江恩和道:“我今日下朝回来心情不怎么好,本是想要去挽花楼吃吃馒头听听小曲的,但是到了那才知道,挽花楼做馒头的厨子不知道犯了什么大罪,据说是被官府收押了。”

岁晏的手一抖。

“啊?”

江恩和又想了想,道:“对,想起来了,好像是说挽花楼有哪条哪条未遵律令,犯了大罪,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把厨子给抓走了。啧,还真是奇了怪了,挽花楼犯了事儿,不抓老板抓厨子算是什么道理啊,害得我现在连馒头都吃不着。”

岁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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