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我接

看到岁晏没什么大碍, 君景行也没有多留, 叮嘱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君景行垂着头,低眉顺眼地随着宫人走出东宫, 只是越走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看着周遭陌生的场景, 试探着笑道:“公公,这条似乎不是出宫的路。”

宫人偏头冲他一笑, 淡淡道:“尹公子,我家殿下请您过去一叙。”

君景行瞳孔皱缩。

岁晏被君景行吓得够呛, 也没闲情坐藤摇椅,他招来一个宫人,道:“御花园哪边的梅树开了?”

虽然已经入了二月,京城还是一片冰天雪地, 御花园也就只有梅林能赏景了, 其他地方赏雪还差不多。

宫人忙不迭地带着他去。

岁晏得了端明崇准许他混吃等死的保证,当即就开始作天作地起来, 他让人将从岁安侯府带过来的炒货小零嘴全都一股脑搬着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御花园北边的梅林。

这几日都是晴空万里,御花园的雪化了不少,亭台绮丽小巧,古槐松柏枝头落满了雪,一大片梅林如火如荼, 宛如琳琅的花海, 一旁几株海棠花争先绽放, 倒是为周遭冷肃平添了几分春色。

宫人将岁晏带来的小零嘴一一放在凉亭的雕纹石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什么都有——如果端明崇在这里,瞧见这些民间不知干净的吃食,指不定都要让人给全部扔出去。

岁晏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一边剥松子一边朝旁边的宫人随意道:“这御花园平日里都没人来的吗?冷清清的。”

宫人道:“平日里几个皇子殿下和娘娘会过来赏景,只是这几日五殿下身体抱恙,所以……”

他干笑了几声,没再多说。

岁晏了然地点点头,道:“殿下平时会过来吗?”

宫人道:“殿下十分喜欢红梅和海棠,往前一得了空也会过来,只是近日诸事繁忙,从年后便没有来瞧过了。”

岁晏嗑着松子若有所思,又问道:“这梅林花期多久?”

“大概二月中旬梅花便要落了。”

岁晏“哦”了一声,目不转睛瞧着枝头火红的梅花。

过了片刻,他终于将手中一把松子嗑完了,拍了拍手上的脏污,漫不经心道:“去给我找把剪刀来。”

宫人抖了一下,壮着胆子抬头看了岁晏一眼,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在那几株海棠树和梅树上逡巡不去。

大概是想到了他的打算,宫人艰难地劝道:“小侯爷,这……御花园的花不能随意采摘的。”

岁晏茫然地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宫人又重复了一遍。

岁晏:“什么?你大点声!”

宫人:“……”

岁晏嘀咕道:“听不到啊。”

宫人小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岁晏这回听清了:“那就好,快着点,找把锋利点的。”

宫人:“……”

东宫的人在岁晏入住的第二天便被端明崇叮嘱过,无论岁晏有什么吩咐都要听从,宫人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去找剪子了。

岁晏嗑了会松子,终于等到了剪子,他站起来蹦了两下,将衣服上的松子皮抖掉,又把披风解了,披头扔在一旁伺候的宫人身上。

他一袭紫袍,腰身纤瘦,攀着宫人给他寻来的梯子,登到高处,咔咔剪了起来。

御花园外,宋冼和端执肃正下朝回来。

宋冼一路上欲言又止,他本就不是憋不住的事儿人,此时瞧了瞧左右无人,低声朝着端执肃道:“殿下,我听说五皇子似乎不太好了。”

端执肃偏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怎么?”

宋冼道:“前几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突然能动了,不过神智却有些癫狂,魔怔了一样四处寻东西。”

“寻什么?”

“不知道啊,”宋冼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事情才更加蹊跷,端熹……五皇子那样的人,虽然背地里不怎么体面,但是好歹也是个皇子,那样疯魔了一样的狼狈样子,皇上瞧了都觉得挂不住脸……”

端执肃停了下来。

宋冼悄悄道:“现在人人都在传五皇子似乎要失宠了。”

端执肃轻笑一声,眸中全是淡淡的讽刺:“父皇宠了他那么多年,也该擦擦眼睛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德行了。”

宋冼欲言又止。

端执肃道:“还有其他的事?”

宋冼声音更小了:“我还听说……五皇子之前都是好好的,但是忘归去瞧了他一次后,这才开始发疯的。”

端执肃眸子微动:“忘归?”

“嗯,五殿下的人都在疯传小侯爷暗中给五皇子下了毒,宁娘娘每日以泪洗面,传着传着连皇上似乎都信了,”宋冼看到端执肃脸上有些忧色,忙道,“不过太子力保忘归,因为这事儿还险些同二皇子吵起来,也将消息守得死紧,没让这事儿传到他耳朵里去。而且一来端熹晨同忘归无冤无仇,二来也没有证据,忘归去的时候,好多宫人都在那守着,他根本什么都没做,皇上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端执肃有些怔然:“太子……”

两人正说着,路过垂花门旁,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串惊呼声。

端执肃抬头望去,远远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紫色人影,还有隐约传来的叫声。

“小、小侯爷!您您再剪,这树都要秃了,皇上瞧见定会怪罪的!”

宫人在下面看着岁晏拿着剪子咔咔个不停,着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岁晏踩在梯子上,嘴里叼着一枝鲜艳欲滴的花枝,含糊不清道:“我再剪一枝,绝对让人瞧不出来。”

他在上头视野太窄,是瞧不出来,但是在下面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瞧见一片光秃秃的枝头,像是被羊啃了一样,惨不忍睹。

伺候岁晏的宫人几乎要哭出声了,怎么劝都不听,这么冷的天,冷汗都流下来了。

端执肃和宋冼拐进御花园来,定睛一看,顿时脸都绿了。

岁晏不知道有人来了,又暗搓搓剪了枝好看的,自言自语道:“都插在偏殿的花瓶里吧,端明崇这么喜欢梅花,一定会多留几日的。”

他正嘀咕着,一旁传来一个声音。

“岁忘归?”

岁晏低头看去,直接对上了树下抬头看他的端执肃和宋冼的视线。

岁晏:“……”

岁晏愣住了,嘴里叼着的花猛地落了下来。

宋冼满脸菜色,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御花园里剪花。”

岁晏眨了眨眼,飞快将剪子藏在背后,笑吟吟道:“殿下,重卉,这么巧啊,你们也来赏花。”

端执肃满脸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宋冼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地下的花枝更头疼了:“岁忘归啊,这梅林里有上百棵梅树,你怎么就挑中了唯一一棵最难养的朱砂梅剪啊。”

岁晏道:“嚯喔,唯一一棵啊,那我眼光挺好。”

宋冼:“……”

端执肃实在听不下去了,无奈道:“先下来说话,当心摔着了。”

岁晏“哦”了一声,踩着梯子缓慢地爬下来。

宋冼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你可别摔下来了,反正我是不接你。”

岁晏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自己才不会摔倒,突然脚下一滑,一脚踩空,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当心!”

乌鸦嘴宋冼吓了一跳,方才还在大发厥词说不接岁晏,此时却本能地往前快走几步,朝着摔下来的岁晏伸出了手。

下一瞬,岁晏擦着他的指尖直直摔了下去。

宋冼:“……”

岁晏:“啊——”

端执肃:“……”

好在岁晏放在已经下来了几层梯子,直直拍在地上也没摔多狠,只是捂着撞在地上的手肘,半天没爬起来。

宋冼十分心虚,连忙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岁晏几乎是用吃人的眼神看着他。

宋冼忙道:“这可不怪我啊,是你自己没踩稳才摔下来的。”

岁晏阴测测看着他,冷冷道:“你是不是还想我再哭?”

宋冼:“……”

宋冼幽幽道:“你还有脸提这事儿,上次我差点没被你哥打死,你说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开了春就是十六的人了,竟然不要脸地装哭扮可怜。”

岁晏掐了他一把,威胁道:“明明是你同我说话害我分心的,现在还敢推卸责任?!你再说一句,再说我立马就哭给你看。”

宋冼:“……”

宋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现在哭还有什么用,你哥又不在,你上街打听打听,我宋重卉长这么大,除了岁将军,还怕过谁?”

岁晏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得,凶狠瞪着他,泪水盈于睫摇摇欲坠。

端执肃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对峙:“好了,别闹了,忘归的手是不是碰着了,要不我送你回去瞧瞧大夫吧。”

岁晏对端执肃没什么愧疚的,相处也不会觉得不自然,他捂着摔疼的手臂,一脚踩在宋重卉脚背上,将他踩得嗷嗷直叫,这才解气。

岁晏这才来得及颔首朝端执肃行礼,端执肃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岁晏没理会端执肃那句话,小跑到树下将地上的花枝捡起来拥在怀里,让下人给他送回东宫,叮嘱道:“赶紧跑,跑快点,别让人瞧见。”

宫人欲哭无泪,只得听从命令一溜烟跑了。

岁晏见他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横了一眼宋冼,哼道:“这事儿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饶不了你。”

端执肃不是会四处嚼舌根的人,也就只有宋冼这喜欢四处嘚啵个不停的人能将这事传出去。

宋冼在原地蹦了一会,脚背的疼痛才消下去,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想怎么饶不了我,现在岁将军又不在,就算你想告状,也不会有人为你做主。”

岁晏幽幽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

可不是我自己想告状的。

宋冼看到他满是算计的小眼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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