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天晚上的发生的事超出了河神大人的预料。

他本以为这个村子只是贪婪的人心与被污染的土地之间的相互影响而造成的最坏的结局，结果却发现了一个想要通过抢夺神灵的宝物而造神的人类组织。

人类抢夺神灵的宝物，听起来是多么可笑又自不量力的行为。

然而无论是被木三拿着的生机灵枝，还是被风二握在手里的羽扇，都证明那些人类成功了。

河清澜甚至想到了自己被污浊浸染又丢失的两颗源泉灵珠。

他的六颗源泉灵珠如今只剩下起源之地的那颗还完好无损，剩下的五颗碎了三颗、被污染了一颗、丢失了一颗。

那是他刚刚苏醒之时感应到的情况。但等他来到最后一颗破碎的灵珠所在地碧城之后，他就感应到那被污染的源泉灵珠消失了。消失之后，他竟然也找寻不到。

所以现在，他碎了三颗灵珠，丢了两颗灵珠。

而他或许可以大胆的猜测一下，他丢失的那两颗源泉灵珠可能落在了那个名为“人神组”的组织手中，说不定还因此出现了“河一”“河二”两个厉害的异人来着。

这样想想可能山字辈的就比较吃亏，毕竟山巫被挖空的山柱核心就只有一个，可能就只能造出一个“山一”了？

“你发什么愣？现在脑子清醒吗？想打架还是想做坏事？如果你想打架的话我让你一只手。”

“不过要是你想做坏事，只要对象是人我就跟你一起啊。”

水无源看落魄澜澜在发呆、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的模样，屈尊降贵地率先开口说话。

河清澜看他一眼忽然就笑了，最吃亏的还不是山字辈儿，应该是雨字辈儿，毕竟这个脾气不好又死倔的雨神大人几千年都没睡，也更不会凝结出自己的本命源力存放在天地间了。

“你现在的力量处在巅峰吗？本源之力在哪儿？”

水无源眉毛一扬，很快就想明白河清澜问这句话的原因，然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得意、想压都压不住的傲慢表情：“我当然处在力量巅峰！本源之力都在我的体内，那些人类就算是把地球翻个个儿、掘地三尺都不可能得到我的本源之力。”

“所以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雨一雨二出现的！”

“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可能。”

河清澜轻啧一声，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时候有点酸了。

而被大家集体丢下的雨神大人在这个时候疯狂炫耀：“这就是你们集体沉睡不带我一起的恶果！风水轮流转，现在我就是全球老大哈哈哈！”

河清澜：“……”

“你们所有神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了！我一个神就能水淹全世界！”

河清澜：“……”

在雨神大人还要再说什么炫耀的时候，他终于被河神大人突如其来的拳头给打得闭了嘴。不过这拳头也没有打在他身上，虽然他现在是人身压制了神灵的力量和样貌，但落魄澜澜可比他压制的更狠来着。

水无源直接接住了那即将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反手就把那只手给向后一压，勾起了嘴角。

“现在你可打不过我呢。”

水无源灰色的眼瞳中带着笑意，忽然他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三观都碎了的惊悚又疼痛的表情。

“你你你？！”

河清澜收回自己的夺命膝盖，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

“我怎么了？”

水无源感受着那不可言说的疼痛：“你不是温柔高贵、纯洁强大的最美神灵吗？！”

河清澜笑了起来：“骗小神的抱团吹捧你也信。”

“山神还是沉稳坚毅、百折不挠的最有毅力神灵，雷神还是万邪退散、战无不胜的神灵呢。他们还不都被我打得嗷嗷叫？”

这下换雨小神沉默了。

河清澜看着他笑了起来：“不过我的评价可不是虚假宣传，温柔高贵纯洁强大和很会打架又不冲突。”

“所以，打架的时候就不要看脸了，也别讲规矩。会被骗啊。”

雨神大人果然受到了欺骗。

雨神大人表情一言难尽。

河清澜一闪身就从水无源手中脱出来，换上了郑重的表情：“不说那些了。你这几千年都没有沉睡，中途就没有发现人类抢夺宝物的事情吗？”

水无源盯着河清澜几秒最后决定不和他计较，想了想直接摇头：“没有。几千年前倒是有通过信仰、术法摄取天地灵力增加自身力量的人，他们被称为‘祭司’或者‘术师’，现在的和尚道士差不多属于这一类。他们虽然也运用了天地灵力，但并没有抢夺宝物。”

“有些地方有人会用一些偏门的方法取得力量，比如主献祭的巫、和妖灵精怪有牵扯的蛊师、伏妖者。”

“这些都是人类几千年来提升自己力量的方法，不过近千年来灵力加速消耗枯竭，这些‘有着特殊能力的异人’数量也在急剧减少。现代已经基本没有真的有特殊能力的人了。

最厉害的就是修习时间比较长的和尚和道士了。”

水无源说到这里表情也开始认真：“这几千年来，我还真没见过胆大包天想要夺神之力的人。”

“不过活得久了就什么都能见到。现在……倒是让我见到那些愚蠢作死的家伙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水无源都不需要河清澜开口，直接闭上双眼开始释放力量寻找那些身染污浊之力的人类。

这一次天空中没有聚集起厚厚的乌云、狂风惊雷也没有出现，世间的一切似乎如常未变。但如果细心的人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空气中增加了许多细小的水珠，与微风一起寻找着某些目标。

但这一次雨神增加了力量的搜寻依然毫无所获。

当水无源倏然睁眼露出不耐的神色准备随机搞事的时候，他的左手忽然被河清澜拉住。

水无源微僵。

“别那么急。”

“我们再试一次。”

水无源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睛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再一次凝聚起了力量。

而这一次，空气中细密的水珠和地表流淌的河流、甚至是地下静默的水脉，都被赋予了力量。在“本源之力”的笼罩之下，“世界”都出现在神灵的眼中。

这是一方灰色的世界。

是伤痕累累、随处可见漏洞的世界。

复苏和毁灭的力量在互相拉锯，保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

清澈的灵气聚集地已经所剩无几，浓黑的污浊之气到处都是。

除了人类之外的生灵每时每刻都在消失，而自然的报复也在积聚，只等最后的崩塌。

这“世界”让河清澜心情沉重，但他更关注的却是在华洲的大地上那两个被污浊之气彻底占据的点，以及另外五个灵气闪烁，却被污浊之气围绕、即将被吞噬的存在。

意外又或不意外的，那七个灵气聚集的存在之一就是他的清澜河。

当河清澜还想再仔细看看那两个被污浊之气侵染的点的时候，眼中的“世界”陡然破碎。

他感受到本源之力被消耗了一分，而他身边的水无源也啧了一声。

河清澜转头看向水无源，他的面色倒是显得有些苍白了，被他握住的手也似乎有些冰凉。

“……是我借了你的力，可有受伤？”

水无源看河清澜：“我好歹还有力，你现在连本源之力都伤了吧？”

河清澜轻笑起来：“无妨，于修炼强大一途，我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水无源面无表情。你看我信不信你的邪？

河清澜看他，然后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抬眉眼：“我饿了。”

他笑起来：“首富源源，请我吃饭吧？”

河清澜摸肚子的手是抓住水无源的那只手，于是，首富源源的手也就碰到了河清澜的肚子。

他整个人再次僵硬了瞬间，而后像是被烫一样地抽回手。

“我帮了你你还让我请你吃饭？！”

落魄澜澜对他点头：“嗯啊。请吗？”

首富源源咬牙切齿：“呵！老子有的是钱！”

于是凌晨一点，水无源带着河清澜到了碧城西区的河里捞。

这个河里捞火锅店在碧城的西南区、有名的碧城夜市美食一条街中。这条街因为人流量大、各种店铺又多，直到凌晨一两点的时候还很热闹。不光河里捞全天二十四小时营业，生意极佳。这里的其他美食店铺，也会营业到凌晨三点。

而从这条街往西南走半个小时，就能够看到碧城最下游的清澜河了。

路过这片河的时候，河清澜没有意外地看到它同样堆满垃圾、水流细小。

只不过比起碧城艺术学院附近的清澜河，这片区域的垃圾种类又有所不同——多是附近饭店小吃街和行人倾倒的食物食品残渣和脏水。

这些食品垃圾被堆积在河边，发出浓郁的腐臭味，同时因为这些残渣的存在，这里也成为了一些黑暗中的腐臭生物滋生的地点。

河清澜只看了这里一眼就没了所有的表情。

哪怕水无源给在店里点了最昂贵豪华的菜品，坐在椅子上的河清澜周身的气息也冷得可怕。

水大佬难得在这个时候没有说风凉话，只是挥手赶走了热情的服务员，亲自动手给落魄澜澜涮火锅吃。

“虾滑涮几个吧？”

“不吃。”

“那毛肚味道不错。”

“脏。”

“小肥牛总可以了吧？！这是他们这里最贵的和牛肉啊！吃饱了才有力气怼人啊！”

“……那吃几片吧。”

水大佬强烈怀疑起到效果的是最后那句“吃饱了才有力气怼人”。

而很快，落魄澜澜怼人的机会就来了——

在河清澜吃第五片牛肉、第七个虾滑的时候，坐在他们后桌的那四个客人忽然大声嚷嚷起来。

“你这服务员怎么回事？筷子都不会用吗！那红汤溅了我一身！！还把我酱都给毁了！”

“之前还是你端菜差点撞到我对吧！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呢？大晚上的想好好吃个饭都不行你说怎么办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给您换一叠酱料……”

年轻的服务员再三鞠躬道歉，想要伸手给大声嚷嚷的顾客换碟子。

接过却被那穿着花衬衫的青年挥手就打掉了手里的碟子，那酱料直接撒了一地，还有一部分溅到了河清澜的袖口上。

河清澜：“……”

水无源：“……”

河仙男放下了筷子。

“你别想给我换个料碟就把这事给混过去了！我告诉你我这件衣服是高定款！一万二一件你知道吗？！你夹菜的油花渐我衣服上了，你得赔！！”

“要么赔干洗费一千，要么陪我一件一模一样的新衣服，不然你别想、卧槽？！”

这个嚣张青年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他那直指点点几乎要戳到服务员鼻子上的手指带动着他的手肘乱动，直接碰翻了他面前的大啤酒杯，顿时那冰凉舒爽的液体就浇了他一裤子，位置精准地简直就像是没脱裤子就上了厕所一样。

当然，他一万二的上衣衣摆也被黄色的啤酒波及了。

气氛一时尴尬。

这时候再让服务员洗衣服，似乎就有点儿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然而奇葩总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这嚣张暴躁的青年更加愤怒了：“草草草草！叫你们老板过来！老子他妈的不吃了！吃个饭都吃不好，要不是因为你这服务员不长眼，我他妈能吃成这样？！”

“我这衣服你赔定了！你还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这时候在饭店里的其他顾客都往这边看了过来，而河清澜也终于在这时候站了起来，对着那个满口逼逼的青年伸出了自己的袖子。

这嚣张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袖子给吓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又要破口大骂，河清澜先他一步：“我袖子被溅上了你砸的芝麻酱。”

“按照你的说法，你得赔钱。”

“我这件衣服……全球限量版只此一件。”

“你意思意思，赔个十万就可以了。”

嚣张青年愣了三秒，然后倒抽一口冷气暴躁开骂：“赔十万你他妈抢钱呢？！我草你也不看看老子是什么身份就敢碰瓷碰到我面前！我家可是碧城大富！我干爸那可是碧城二把手！！”

“你也敢找我、呃呕！”

这一次嚣张青年的话说到一半又没了音。但却不是河清澜或者水无源做了什么，而是这个青年自己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和胃部，惨白着脸开始不停干呕。

那样子就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痛苦得不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光让晚上赶过来的饭店经理和周围的服务员惊到了，连旁边的河神大人也有点懵。

不过河神大人很快就被水无源给伸手拉到了身后，水无源还嫌弃地提醒了一句：“太丑了，还特别脏，你别看。”

但河清澜依然从水无源身后露出了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

然后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慎重。

这个有钱的公子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呕出来了许多污秽之物，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足以让河清澜在意。

让周围的服务员和公子哥的女伴开始尖叫的是，在公子哥呕出了他胃里的许多食物残渣之后，他竟然开始吐出有些浑浊的黑色的血液了。

“天呐，天呐，这是怎么回事！阿贺你吐血了啊！！”

“快给120打电话！快打急救电话啊！你这饭店要吃死人了啊！”

“别围在这里也别大声嚷嚷！这里有没有医生啊？！天哪他越吐越多了，他晕死过去了！！”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这位公子哥由河里捞的经理亲自背着上了出租车，用最快的速度往最近的医院去。

原本以为混乱会到此结束，然而在大家还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河里捞里的又一桌顾客里的一位女性也忽然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想要去往洗手间。

但她却在半途无法抑制地停了下来、和那个公子哥一样开始疯狂呕吐起来。

这样的变故惊呆了河里捞的顾客们，所有人的饭都吃不下去了。甚至有些胆小的顾客开始惊慌的向外跑，想要而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等他们跑出饭店、来到还没有冷清的步行美食街的时候，更可怕的画面冲击了他们的视野、惊吓了他们的心灵——

在这条美食街上竟然在不同区域都响起了行人的尖叫声和呼救声，而在这些尖叫呼救的人身边，是一个个扶墙呕吐的人。

“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妈你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玲玲你吐血了！！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来帮帮我们？我朋友吐血了啊！！”

“快叫医生！！我儿子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啊！我感觉我特别难受、头晕还犯恶心！！”

当河清澜和水无源走出来的时候，粗略一算这条街上竟然有十几个人都出现了不停呕吐的状况。

但让河清澜觉得不解的是，这些人周围的气息并没有共同点。虽然有不少人污浊之气浓厚，但也有周身气息清澈纯净的人。

这似乎并不是污浊之气的反噬。

如果这些人没有不停吐血的话，大约更像是集体的食物中毒？

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在意呢？

水无源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他们生机在流失。”

河清澜心中一跳。

“又是生机吗？”

而这时候救护车和接到报警的警车飞快地赶过来了，那些吐血的人都被带走往医院而去。

整条美食街也在这时候飞快地关闭，西城区的城管小队也赶了过来帮忙管理。

苟千里带着他的兄弟们一边拍照一边记录询问店家情况，在路过河清澜和水无源的时候，河清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苟哥这情况不对啊！这是今天晚上咱们遇到的第三波食物中毒了吧？！前两波都是附近的小吃街，这到底是哪出问题了？”

苟千里也是一脸的晦气：“我怎么知道哪出问题了？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不是咱们城管的事儿是警察的事儿，老老实实的干活！”

“可苟队你堂哥不是市局的吗？他们也不知道？”

苟千里那双三角眼狠狠瞪向问话的队员：“我堂哥是刑警！现在还轮不到他们查呢！”

“好了快闭嘴吧，大晚上的早干完活早好，我还想赶紧回去睡觉、”

苟千里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住了。

他这种熟悉的停顿让河清澜顿住了脚步，皱眉回头。

然后河清澜就看到那个“哈士奇”一样的城管队长缓缓地用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胃部，在队员们惊恐地注视下，做出了皱眉想要呕吐的动作。

“……艹。”

“行了别管这里了。送、送老子去医院，呕，我他妈、也、想吐！”

于此同时，河清澜的手机铃声响起，接通电话后刘大龙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人我兄弟七个有三个吃坏了肚子进医院了！明天我们没办法去河边工作了，给您请个假啊！”

河清澜眨了眨眼，听着那边嘈杂的声音轻声问：“你们在哪个医院？”

“碧城第二医院。西区！”刘大龙大声回答，同时还说出了另外一个消息：“大人这医院里好奇怪啊！我看着怎么有好多吃坏了肚子来抢救的人呢？”

这时候苟千里的几个队友也扛着他们队长疯狂往停车场跑：“第二医院最近！快快快！快把老大送过去！！”

河清澜挂断了电话看向水无源：“我想去碧城第二医院看看那些人。”

这种消耗人类生命力的、大规模集体的事件，让他不可抑制的想到了之前齐啸远二叔和临河村的生机灵枝事件。

让他有些微妙的不安。

水无源看着河清澜扬了扬眉：“那就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水无源：你打架怎么能踢我那地方呢？！说好的美丽高贵纯洁神呢？！

河清澜：骗小孩的互相吹捧你也信。

水无源：……Q皿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