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海2

“咔嚓”“咔嚓”的声响不断响起。

血融进花洒流出的热水, 白色的水雾与血水一起流出浴室门。

见状,时踪暂时熄灭了手电筒,放轻脚步朝浴室靠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手背一震, 他收到了红线剧情——

【眼前的一幕让你感到非常害怕,你努力说服自己,你只是压力太大了,这才出现了幻觉, 只要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些幻觉就都会消失!】

【玩家时踪,请立刻回房睡觉, 直到明天早上】

看来系统对玩家自由探索的深度做了限制。

怎么打破这种限制呢?

时踪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但今晚是不成了。

他只得先离开这里。

在回房的路上, 时踪倒是又看到了颇为有意思的一幕——

那两个厨子又出现了。

他们二人推着一个散发着肉香与酒香的大型餐车, 在长得很萌的女二号房门前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上前敲了敲门,恭敬地道:“小姐你好,这是送给你的夜宵。”

女二号居然还没吃饱?

她为什么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时踪来不及深究,手背已经出现了发麻的感觉。

在系统的催促下, 他只得迅速回房睡觉。

次日早上七点, 时踪被“哇哇哇”的乌鸦叫声所惊醒。

起床后立刻推开门,他发现左三丘化作的乌鸦从斜对面的一间空房间飞了出来。

不止时踪, 所有演职人员都陆续被乌鸦的声音惊醒,不消片刻就都来到了走廊中。

因是环形走廊, 大家很容易就大眼对上了小眼。

导演率先朝大家招手打起了招呼。“都醒了?那大家先洗漱吧, 半个小时后,我们在餐厅见面!早餐过后, 是新一轮的剧本围读会。

闻言, 千娇百媚的女主角望一眼大家,害羞地捂住脸,嘟囔道:“没想到大家都被乌鸦的呱噪声给喊出来了。我还没化妆呢。这多不好意思啊。

“导演啊,半个小时,可不够我化妆的。麻烦多等我一会儿哦!”

女二号紧跟着开口了。

她抹了一把嘴,疑似做了个擦口水的动作,这才道:“导演,我不需要半小时,我五分钟就好!我能不能……早些时候去餐厅,然后多吃点啊?”

“好好好。随便你们吧。”

导演倒是脾气很好的样子,“这样吧,我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去餐厅吃饭,最迟早上10点,围读会必须开始!

“这里本来是景点,把这里包下来,不便宜的。我们的围读会只有三天时间。明天下午,我们的剧本要最终定稿,所有角色的演法,也要定下来!

“对于男主角的结局,编辑老师一直没拿准注意。他要不要死在地狱,怎么死,被谁所杀,干脆大家一起决定

“大家现在都入了戏,一定代入各自的角色,讨论出最满意的结果。”

时踪不发一言,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导演这话里的关键句子——

三天时间决定着剧本里男主的结局走向。

这会不会是本次隐藏的时间限制?

超过这个限制,默认剧情线的死者就会死?

回房洗漱完毕,时踪离开房间,然后迅速去到了贺真扮演的男主角房间门口。

待他敲了几下门,贺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看来是刚冲了澡。

系统能根据玩家本人的形象塑造其在剧中的角色;会在特定的剧情演绎阶段,强制性影响玩家们说台词的语气、乃至表情;还会赋予玩家特别的气质,最大程度了保证了玩家们的代入感。

在系统力量的影响下下,贺真有着冷白色的皮肤,与一双颓废至极的眼神,这让他整个人带着点剔透的破碎感。

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淌,他的这种破碎感和苍白感就更明显了,有一种很特别的丧系魅力。

时踪打量他几眼,开口道:“你洗澡洗得还挺频繁,昨晚半夜三更才洗过,早上又洗?”

闻言,贺真倒是面露几分诧异。“昨晚?你进过我房间?我怎么不知道?”

时踪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你是不知道我进过你房间,还是不知道自己进浴室洗过澡?”

贺真摇头:“都不知道。在我的记忆里,剧本围读会结束后,我很累,回房后倒床就睡。再醒来就是今天早上了,我是被乌鸦的声音吵醒的。”

时踪没多问,只再朝他走近一步,直接道:“把手伸出来。”

贺真:“?”

时踪没多解释。“让我看看你的手。”

贺真问他:“想看我哪只手?”

时踪语气淡淡地:“左手。”

“嗯。”

贺真果然伸出左手,再将手掌摊开来,又问,“你要怎么看?”

时踪没有回答,直接抓住了贺真的手腕,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仔细看向了他的五个指甲盖。

一个接一个的指甲盖看过去,时踪又把贺真手掌翻了过来,捏起他的左手拇指,仔细看起了指纹。

看完拇指,时踪接连看了他的食指、中指……翻来覆去把人一只手研究了个仔细。

放开贺真的时候,时踪拿眼梢瞄他。“你好像很有意见?”

贺真摇头。“还好。”

“是么?”时踪问他,“你的记忆也混乱了吧,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我的名字,甚至对于往事,也不是全都想得起来。”

贺真点头。

时踪又问:“那么,昨天晚上,剧本围读会结束的时候,你和我对视了一眼,那会儿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贺真摇头,看向时踪的眼神呈现出几许奇异。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误会什么。

时踪瞥他一眼,倒也不多解释,只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

贺真摇头。“昨晚试读会后,我只是随便看了你一眼,非要解释的话,我想知道你和导演对我的表现是否满意,所以我看了你,但也看了导演。

“我自认我的眼神很纯粹,并没有其余深刻含义。我确实不记得大家的名字了,但并没有仅仅与你对视一眼,就想起什么。”

时踪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问他:“编剧老师,还有事吗?”

时踪反问:“你晚上有安排吗?”

贺真摇头。“暂时没有。怎么?”

“晚上在房间等我。”

“你要做什么?”

“探讨剧本而已。”

聊完天,贺真率先下楼去往宴会厅。

时踪默默注视着他下楼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的左手。

——他刚才仔细看了贺真的左手,经过确认,那确实就是昨晚他在贺真房里床下看到的那只断手。

因此,昨晚那只断手确实属于贺真。

那么从浴室门口滚落出的眼珠、脚呢?

难道它们都是从贺真身上掉下来的?

如果贺真刚才没有说谎……

为什么他对昨晚的事没有一点记忆?

他看起来丝毫不像受伤的样子。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踪正思忖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声——

“你刚才的举动好奇怪啊。

“你把人家的手摸来摸去的。人家不过随便看了你一眼,你居然认为这一眼里别有含义。你昨晚偷偷潜进人家房间不说,今晚还要以聊剧本的名义明目张胆地跟过去……

“编剧老师,你该不会想潜规则男主吧?”

时踪回头,不出意外,看到了乌鸦形态的左三丘。

变成乌鸦了话还这么多。

时踪问他:“原来你会说人话?”

左三丘:“……”

我感觉你在骂我。

但我没有证据。

扑腾了两下翅膀,左三丘赶紧道:“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本人啊!我只是在想,编剧这个角色,是不是gay啊?噫……

“幸好我没有拿到你那个角色!”

时踪诧异地看着他。“所以,Gay和畜生之中,你宁肯当畜生?你的恐同症状真的很严重啊。”

左三丘:“…………”

时踪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左三丘愤愤道:“你骂我,我不告诉你了。”

时踪索性不问,直接转身下楼了。

左三丘愣了一会儿,赶紧扑腾着翅膀跟了上去。“那个,不是,啊?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是乌鸦啊?

“别啊,你问问嘛,没准我能勉为其难回答。

“也许我的故事对你推理出整个故事很有帮助哦!”

时踪始终置若罔闻。

左三丘心一横,飞到了他肩膀落下来。“这不像你啊,上个副本你还想方设法套我话呢。你再努努力嘛!”

时踪淡淡道:“你特地飞过来,不可能是因为预知到我会和男主谈话,特意过来偷听,那么你就是有事情问我,或者有什么疑惑急需我解答。

“再者,我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你。所以现在应该是你求我听你的故事,以便帮你解答疑惑。”

左三丘:“……”

他为什么感觉自己被时踪拿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沉默了一会儿,左三丘还是赶在时踪进宴会厅前开了口。“在我的故事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乌鸦。我总觉得我应该和你们很相似。看到你们,我会有一种极大的熟悉感。

“这话暗含的意思,是说我其实跟你们一样,是人类吧?

“我从前是人,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被那人变成了乌鸦?难道我们这些人之中,有人会魔法?”

“副本才开始。再看看吧。”

时踪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我问你,我早上看见你从我斜对面的房间里飞了出来。怎么,你昨晚住那里?”

左三丘点头。“是。在我的感知里,我应该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也应该住在人住的房间里。我绕着走廊飞了一圈,在直觉的指引下,住进了我现在的那间房。”

时踪再问:“你对我有杀机吗?”

“没有啊。真没有。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也完全不认识你。”

话到这里,乌鸦状的左三丘没忍住扑腾了两下翅膀,后知后觉发现——

等等,不是我有问题要问他的吗?怎么一直是他在提问?

他刚才不是说他没有任何问题问自己吗?

片刻后,玩家们在宴会厅吃起了早餐。

其中女二号是来得最早的人,也是墨迹到最后迟迟不肯离席的那个。

早餐过后又是漫长的、不可跳过的红线剧情——剧本围读会。

为期三天的剧本围读会并不是按照剧本顺序来的。

昨晚大家演读的剧本是结尾部分。

在这部分内容里,以为自己重生后活得很幸福的男主发现自己身处地狱,并不断遭受着亲人爱人的折磨。

至于今日上午的围读会,则是围绕男主刚“重生”的经历进行的。

重生后,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与挚友奋斗事业,与妻子因为工作关系有了初遇,他觉得生活仿佛又充满了希望。

演员们将剧本通读了一遍之后,张琦君扮演的女主开了口。

“导演,我想提个意见,目前这段故事有点平了。加点狗血情节,大家才爱看呀。

“我觉得,安排男主的挚友也爱上女主雁雁。两男争一女,这才更有戏剧性。”

导演思忖了一下,看向时踪。“编剧老师啊,我们的项目,那确实也得考虑票房。加点生活化的狗血情节,也许观众更喜欢?你认可吗?”

在时踪看来,这剧本内容玄之又玄,根本没有任何商业元素,无从谈让观众喜欢,更遑论票房。

这是他完全不清楚这个项目为什么能被拍摄的原因。

然而他只能照着脑子里系统给的台词念道:“男主杀了妻子与挚友,这条主线不变就可以。其他细节我无所谓。

“如果你们要这么改,可以。但我就不写台词了。导演设置一个场景,演员们自己发挥吧。大家已经融入角色了,自己发挥反而更自然。”

听到这句话,女主笑了笑,抬手状似无意地撩了一下头发,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便从发间窜出来,几乎让人心旌摇曳。

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风情万种,实在适合这个角色。

正是因为妻子长得太有蛊惑性,男主才误认为,是她误了自己的道心。

只见她说完这句话,先朝俊美的男主抛了个媚眼,之后又朝男二眨了一下眼睛。

女主对男主有意,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男主长得颇为好看。

然而扮演男二的演员长相狰狞可怖,又并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女主为什么也会勾引他?

难道她的人设天性如此,看见谁都想魅惑一下?

刚想到这里,时踪就注意到女主又看向了长得很可爱的女二号。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瞬,女二号一下子羞得脸都红了,赶紧避开了她的注视,不敢再看。

目睹到这一幕,时踪眉梢一挑,就看到女主的视线又朝自己望了过来。

好在导演及时打断了一切。

他问时踪:“编剧老师,你对男主结局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设想了几种结局——

“第一,男主继续在地狱受罚。至于他以后会怎样,留给观众遐想,算是开放性结尾。

“第二,男主受够惩罚,再世为人了,不过他下辈子过得很惨。

“第三种,男主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到这一步,时踪并没有收到任何台词提示。

看来系统要他自由发挥了。

这种情况大概与结局选择类似,他的回答不会影响故事走向,也不会影响剧情完成度,但决定着骑士徽章的类型。

时踪并没有思考太久,很快便道:“对于男主来说,最好的结局当然是他其实并没有自尽。

“自尽的前一刻,男主做了一场关于重生的梦。梦里,重生后的他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却落得个被爱人、挚友、亲人千刀万剐的下场。

“于是他醒悟了。既然放下屠刀并不能拯救自己,那还不如彻底沦入魔道。也许这本就是他的天命。

“无法飞升成为救世的仙,那就干脆做一个灭世的魔。

“有阳光就有阴影,有杀戮才有拯救。没有灭世的魔,想要飞升的神佛,靠什么去完成他们的功勋?

“魔靠杀人变得强大,神佛靠杀魔完成历练……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这其实也是一种食物链。总之,魔也是不可或缺的。”

时踪这话把一众玩家、乃至NPC都说沉默了。

他们全都在看他,似乎是在好奇,这话是出自系统之手,还是出自他本人。

左三丘觉得时踪的三观歪极了。

可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反驳。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出一句——“杀人不对。”

发表完自己的见解,时踪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过程中他感觉到某道视线,这便抬头望了过去。

他对上了贺真的眼睛。

贺真似乎暂时脱离了角色,而与他本人重叠了。

透过这张颓丧而又俊美的男演员的皮囊,时踪看到了那个眼神清澈干净的少年人正探究般地看着自己,像是在揣测说出这样一番话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贺真的眉眼间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仿佛生来就坐在了审判席上。

这让时踪感到他是判官,自己却是被审判的那个魔。

又或者说,自己是魔,而他是那个需要通过诛魔而达成飞升的仙。

藏在胸口的玉佩忽然蠢蠢欲动。

时踪的心狠狠一跳,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漆黑的大殿中,幽蓝而冰凉的火光照亮了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也照亮了一个坐在大殿最前方的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身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他手执长鞭,朝跪着的男人高高扬起,冷声道:“满口狡辩之词,我看你简直无药可救!”

“唰”地一声,那是长鞭抽过来时发出的锐响。

长鞭威力强劲,一鞭之下,几乎能让人魂灵分崩离析、痛入骨髓。

跪着的那个男人却是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时踪也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然而幻象已在这一刻消失,他的眼前还是副本里热闹的宴会厅。

幻象里的那记鞭子根本没有打在他身上。

可他从脊椎到脖颈都泛起了一股寒意,几乎连骨血都冷了。

就好像刚才那幕幻象曾是他的亲身经历。

浅浅呼出一口气,时踪若有所思看贺真一眼,随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上午的剧本围读会结束后,众人一起在宴会厅吃了午饭。

席间吃得最多的还是女二号。

她甚至一个人吃下了一整只烤羊腿。

午饭后,众人五楼各自的房间午休。

这是红线剧情。时踪只能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直至下午3点,他才收到了新的红线剧情——

下午时分,斜阳透过窗户照进古堡第五层,被窗格分成了一条条直线。

当听到敲门声,把门打开时,编剧就在这样一半昏暗一半明媚、充满迷幻氛围的光影里看到了婀娜多姿的女主。

女主站在门外歪着脑袋端详编剧。

她撩着头发,涂着大红唇,像最会魅惑人的妖精。

就是不知道专心写剧本,一心只有文字的编剧是否会被她所蛊惑。

“编剧老师,对于剧本,我有一些想法呢。

“你看,你要不要请我进去喝杯咖啡,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聊?”

张琦君本人相貌平平、气质平平,可是系统影响了他的微表情和神态,让他整个人浑然化作了故事里千娇百媚的女主,仿佛轻易就能惹得人心神震荡。

【玩家时踪,你可以选择“邀请女主进屋”,或者“拒绝她”】

【你的选择可能会影响剧情走向】

女主说的这句话,明显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邀请。

换作某个意志不坚定的玩家,恐怕还真会受她蛊惑,邀她进屋。

时踪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现实世界的他没有味觉,对情感的感知也很淡。

进游戏后情况好了一些。他能尝出食物的味道,化身姜婉儿认出叶云锋的时候,内心也并非毫无波动。

然而最终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情缘。

可见受波动的程度非常有限。

此外,其实时踪有心瞧瞧女主到底想干什么,借此挖掘出她身上的故事。

可他猜测进房之后,女主少不了要动手动脚。

他厌恶其他人的主动靠近,干脆作罢。

根据女主在餐桌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谁都想勾引。

那么,如果自己拒绝了她,她一定还会去勾引其他人。

时踪想知道她的故事,问那个人就可以了。

于是时踪开口道:“下午是休息时间。我不想聊。晚上大家开会的时候再说。”

听完时踪的话,女主含羞带怒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责怪他不解风情。

然而她也没多做纠缠,很快转身走了。

时踪没有立刻关门。

他在观察女主接下来会去谁的房间。

一道道阳光分割的古堡中,只见女主扭着腰,带着万千风情走到了一间房前停下——

那竟是贺真所扮演的男主的房间。

片刻后,时踪眼睁睁看着贺真打开门,与女主低声交谈了一会儿,放她进去了。

男主的房门紧紧闭上了。

时踪面无表情地盯了那扇门数秒,抬起手背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红线剧情出现后,走向了乌鸦三三所在的房间。

敲开门,果然,左三丘扮作的乌鸦就在屋子里。

时踪在第一时间打量了整个屋子,这里面的陈设与其他房间并无不同。

“你睡的哪儿?”他问左三丘。

左三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抓着床头上的柱子睡的。我也太惨了。这回的剧本也太莫名其妙了。

“不瞒你说,我好担心我是死者。某个会魔法的人把我变成了乌鸦。下一步呢?他是不是要我死?”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

时踪看向他,“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左三丘眼睛亮了。“我该怎么规避死亡?”

“有两个人嫌疑很大,盯着他们。”

时踪带着左三丘去到走廊,下巴往男主所在的房间一抬,“女主已经进屋5分钟了。”

“这个女主的人设是魅惑值点满的那种。我一个乌鸦都被她的眼神惹得脸红心跳的。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男主不会把持不住吧?”

左三丘眨了好几下眼睛。

“要我说,这系统真不做人。你说啊,万一真有那种情节,它不会要求玩家真的……那个那啥吧?

“学弟才大一,看着也是个干净好少年,别会被霍霍了吧?

“等等……妈呀,张琦君还是个男的。换作是我,我要杀了这天杀的系统……”

时踪依然面无表情。“你是乌鸦,盯梢这种活,交给你比较方便。所以,你盯着他们。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告诉我。”

左三丘担心自己是死者,需要密切监控其他玩家的异常动态,当即拍拍翅膀飞出房门,在走廊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盯着男主的房门。

时踪则打算去其他楼层做些探索。

然而一旦他走到楼梯口,就会收到系统让他回房休息的提示。

不仅如此,当他想去敲贺真的门,刚走到门口,也会收到系统要求他离开的提示。他也就只能作罢。

时踪再收到左三丘的消息,已经是下午5点50分了。

双脚落在时踪的左肩,左三丘小声在他耳边道:“女主才从男主房里出来,每走一步都会扭一下腰。将近3个小时呢,他们在干吗?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这是破案游戏,系统不至于那么恶趣味。那么……他们俩是不是在商量什么阴谋?

“毕竟其他玩家都单独待着。就他俩见面了。他们也许是同一阵营的。”

时踪没回答左三丘的问题,往楼下餐厅走去了。

“吃饭,参加第三场剧本围读会。其他的回头再说。”

左三丘问他:“回头怎么说?你打算怎么把这些查出来?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又构思好了什么阴谋诡计?”

时踪的语气很诧异。“我哪会什么阴谋?我直接问男主不就行了。”

左三丘:“……”

当晚,将近午夜12点,时踪以编剧要和男主沟通剧本的理由进了贺真的房间。

他果然直接问了贺真。“你下午和女主在一起做什么?”

贺真语气平淡地回应。“探讨剧本。”

“探讨了3个小时的剧本?”

“算得这么清楚。你在盯梢?”

“倒也没亲自盯。”

时踪倒也没隐瞒。他坐上座椅,伸出一只手撑起下颌,若有所思地看向贺真,“现在不愿意说也不要紧。我们还有一整晚的时间。”

贺真似乎有些惊讶。“今晚你打算住我这里?”

“嗯。”时踪道,“我已经洗过澡了。你自便。”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主人,贺真反倒成了客人似的。

贺真问他:“只有一张床,你打算睡哪儿?”

“不跟你一个小孩儿抢。”时踪道,“你睡吧。我坐这里看着你就行。

“我不是打算把结局设计成,男主发现在地狱受罚只是一场梦么?那我得设计他做梦时的肢体语言等等。

“我没法凭空设想,得找灵感,干脆来看看你的睡姿。所以你看,我今晚待在这里,这也是为了项目考虑。”

时踪最后补充的这段话,算是强行利用人设开启了一段红线剧情。

他担心系统像昨晚那样忽然驱逐自己离开。他得提前为自己找一个能留在这里的充分理由。

时踪成功了。

今晚他以不疯魔不成活、一心为了项目好的编剧人设守在男主房间的时候,系统并没有驱逐他。

另一边,贺真没料到的是,时踪说的“看”,还真是实实在在的“看”。

待他洗完澡擦了头躺上床,就发现时踪以一个懒懒散散的姿势坐在沙发椅上,一只手撑起下巴,就那么默默盯着自己。

故事里的编剧老师显得有些神经质,并且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不仅不讲究,还显得有些颓丧。

可时踪本身的五官实在过于出色,以至于编剧老师身上出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

月光照进来,把时踪的皮肤衬出了银白色。

他静静坐着,一双眼睛讳莫如深地打量着贺真,像个深夜潜入房间想吃人的、正在思考从哪里下口的漂亮精怪。

迎上贺真的目光,时踪淡淡一笑。“你就当我不存在。快睡吧。”

贺真:“……”

贺真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一言难尽。

但他很快还是闭上眼睡了。

这个人,居然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配合。

还真像是个很听“老师”话的18岁大一新生。

思及于此,时踪面上却是笑意全无,眼神也隐隐有些发寒。

他会忍不住想,贺真这样表现,是不是因为他想隐藏什么。

这一回,他会不会就是想害自己的凶手?

床上,闭上眼的贺真一开始并没有睡着。

被时踪这样盯着,他实在半点睡意都没有。

然而在时钟走至12点整的时候,在系统的操控下,跟昨晚一样,他眼皮一沉,不可遏制地睡了过去。

床对面的沙发椅上,时踪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贺真。

当时间走至12点10分,他看见贺真游魂一般地站了起来,然后睁开了眼睛。

可是他的眼睛显得非常空洞无神,走路的动作也非常僵硬,整个人像是化作了行尸走肉。

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贺真睁着一双空洞的眼,走向了浴室。

时踪眯起眼睛,继而很快脱掉鞋,悄然跟了上去。

当时踪走至浴室口,正好看见贺真从洗手台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刀。

拎着这把刀,贺真一步步走向浴缸,接下来他打开淋浴喷头,脱起了衣服。

时踪不愿错过任何细节,他站在浴室门口,几乎不眨眼地盯着浴缸处正在发生的一幕——

滚烫的白色水雾蓦地腾起。

贺真有些木讷僵硬地在水雾中脱掉上衣。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下颌、锁骨一路淌入肌理分明的腰腹,再把裤子一点点淋湿。

很快,贺真躬下身,把裤子也脱了,整个人赤裸如初生一般,以半仰着的姿势坐进了浴缸里。

接下来他拿起了刀。

右手握紧刀柄,他稳准狠地往左手手腕一砍,左手居然就被他那么砍了下来。

淌着血的断手被贺真的右手接住,紧接着他拎起它,随意往门口一甩,那只手便被扔出浴室门,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落地,再滑入床底。

贺真从头到尾都如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

他似乎没有意识,也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亲自切掉自己的左手后,他麻木地抬起握刀的右手,将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耳朵上面。

浴缸里的水大概已蓄了三分之一,迅速被血水染红。

贺真赤身泡在水里,身体亦被染红,也就显得脸格外白,眼珠格外黑。

“哗啦”一声响,他割掉了自己的右耳,喷溅的血水总算将那张无暇的脸也染上红色。

如此,贺真浑身浴血,眼珠乌黑,而又面无表情,像极了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想要索命的厉鬼。

不过他索的是自己的命。

——他在一点一点切掉自己的肢体、剥离自己的血肉、割掉自己的器官……

这是一场极为可怖与血腥的自我凌迟。

不多时,时踪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已放着了一只眼珠,几根脚趾。

浴缸里的水已经溢出来了。

殷红的水一层一层往外铺,再顺着地板一阵地一阵地往外淌,把时踪的赤脚都染成了红色。

时踪再往里看,几乎一半血肉已从贺真身上剥离,他身体的另一半是被血水染红的骨架。看样子这副骨架也即将散落。

时踪并不觉得眼前的一幕可怖。

他反倒觉得有趣而熟悉。

就好像他也曾经被这样对待过似的。

他能感觉到这个记忆并非来自于故事里的“编剧”,而似乎就是来自于他本人。

难道梦里那个叫“明月”的人说的是真的?

我曾罪大恶极,以至于下过地狱,受过极刑?

可我为什么还能活着?

我现在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中?

望着浴室的这一幕,感觉到有趣与熟悉的同时,时踪也罕见地感觉到了痛苦以及恨意。

他似乎恨极了那种身体一次又一次被活生生撕碎的感觉。

于是当看着正在将自己凌迟的贺真时,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快意。

他迫不及待看到贺真将自己另一半血肉也切割成碎片的样子。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果然是个没有良心的、冷血而又病态的怪物。

有记忆以来的这八个月里,没有任何家人、又或者旧日的朋友来找过自己。

也许真的是因为他们全都和自己断绝了关系。

藏在月光阴影下的时踪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看向贺真的眼神夹杂着痛苦、恨意、快意、愉悦……

他自己都很难捕捉这些难得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咔嚓。”

“咔嚓咔嚓。”

……

贺真的另一半血肉终于也从骨架上剥落。

到了最后,那把刀几乎是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行将他的血肉削落、经脉剥离的。

整个浴室一片血色。

似把窗外的月色都染上了一层红。

又过了片刻,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那是散落四处的一块一块血肉、眼珠、残肢正在地上攀爬。

它们像是成了活物,正在整齐划一地朝浴缸处聚集。

一只带血的眼珠滴溜溜地滚过去,飞起来,嵌入眼眶,一片血肉紧接着飞来将它包裹,贺真的右眼便又重新拼凑成型。

接下来,左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一在他的脸上重现。

苍白俊美,而又冷酷锋利的五官重新生成,紧接着逐渐完整的是脖颈、双肩、肋骨前的皮肉……

经脉重新贴合,断肢重新组合。

贺真就这样重新变得完整。

之后他睁开眼睛,从浴缸里站起来,拿来浴巾一点点将赤着的身体擦拭干净,再穿好衣服,依然行尸走肉般地朝外面的卧室走去。

最后贺真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面朝的还是沙发椅的方向,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凌晨4点半。晨曦初至。

古堡所在悬崖之下,漆黑的海面正一点一点被照亮。

贺真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时踪在晨曦中望向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显得有些复杂。

但当贺真坐起来的时候,时踪的目光只剩下纯粹的温柔与专注。

贺真皱眉,面露些许费解。“几点了?你该不会看了我一晚上?”

“嗯。”时踪抬起手,伸出修长苍白的食指,冰凉的指尖竟是伸了过来,再轻轻触碰到贺真的鼻尖。

贺真几乎一怔,肩颈连同整个脊椎都变得有些僵硬。

然后他便见着时踪微微偏着头朝自己一笑,用一种莫测而又似有些轻挑的语调说:“早上好,beauty。”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被冒犯了,贺真眉头立刻皱紧,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时踪收回手,眼里还残留着几分怀念,似乎还对某个画面有些念念不忘。

然后他淡淡笑着说:“看到了很美的场景。”

“很美的场景?那是什么?”

“我先去睡一会儿。如果你真想知道,拿你下午和女主的谈话内容来交换。”

时踪面无表情地起身,径直离开了男主的房间。

房门开了再合上。

随着他的离去,屋内的温度好似都被带走了些许。

贺真望了那关上的门许久,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抬起手,抚上了刚才被时踪碰过的鼻尖。

作者有话说:

这章够肥吧?

讨小时喜欢的方法好像有点血腥呢。@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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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1

  • 您的称呼
  1. 恐怖!!!!!

    yy2023/05/09 22:50:50回复
  2. 我觉得……呃,不恐怖

    须臾2023/05/10 19:33:24回复
  3. 还好吧,就是有一点…诡异

    小许2023/05/11 13:08:07回复
  4. 明天表示就算想来找你,你,这个世界好像和我呆的也不是一个呀←_←

    我好像隐约的想起来余钦是谁了?好像就是那个一直拿明月没办法的那个啥吧明月下来的话算惩罚那他下来干什么我已经忘干净了@_@

    陆夫人2023/05/12 16:13:38回复
  5. ……缩进我的小被窝

    sin2023/05/14 00:12:54回复
  6. 这个场景离谱,就离谱,但是我不反感(/≧ω\)

    憨憨2023/05/14 14:49:51回复
  7. 余钦就是三殿宋帝王,之前罚他每天粉被山压碎一次然后复活来着,以及明天真的很冤枉,他又不知道坐标怎么来看他,虽然明天不一定愿意吧……
    上官蛋花

    匿名2023/06/12 13:11:46回复
    • 楼上的楼上匿名那位,《逃离疯人院》的番外,明天好像通过白宙获得了坐标。(木尺素的无限流我只看过《逃离疯人院》,弄错的话见谅)

      青辞2023/07/14 16:47:46回复
  8. 晚上这个场景是男主在复现剧本吗?

    岑又2023/07/10 06:34:18回复
  9. 会不会是编剧其实就是故事中的男主(我在说什么

    北淞2023/10/07 09:07:09回复
  10.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呜呜呜孩子要被吓哭了

    .2023/11/09 21:22:26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