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当然会好的

春节就在眼前了。

以诚说,“越越,春节,我要回家过年。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千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听见这话一个激灵醒得透透的。却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以诚在他露出半个的头上拍拍说,“喂,越越。”

千越在被子里说,“我睡着了。”

以诚把他连人带被地抱起来,让他坐着,千越软耷耷地倒下去,以诚又抱他起来,他就又倒下去。又抱他起来,这回不倒了,把一床被子密实实地裹在身上,团坐在那儿。有点儿发呆。

以诚把他长长了的额发缕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说,“越越,跟我回家去。”

千越往被子里缩一缩。

以诚知道千越还是象小时候一样,对那些简单的事情,常常会很认真地去思索,象是晚饭吃什么,家里要添一台什么样的dvd,洗衣机里的衣服是要晾在屋里,还是干脆先晾到外面去,好象天有点yin。他常常会拄着下巴,微皱着眉,很努力地去想,仿佛那些事有关生活的本质,或是,有关幸福。

但是,真正遇到需要考虑的事,他就会顾左右而言它,象一尾小鱼,遇到水底的大石,就从边儿上溜过去。

以诚把千越脸上的被子扒拉开一道宽缝,“越越,今天你可别做小驼鸟。你听清楚罗,春-节-跟-我-回-家-去。”

千越扭一扭,答道:“以诚哥,你这里放了一个什么,硌的我。”说着,从身子底下掏出一盘cd来,拿在手上颠着,“说我没条理,你的东西也乱放,cd居然放在这里。”

以诚说:“越越……”

千越说,“咦,这碟可有点儿年头了,哦,你还没老,就开始怀旧了。”

以诚急了,搬过千越的脸就亲。

千越半天才得以呼出一口气,“咳咳咳,是以诚,你这招狼吻招势已经用老了,有什么新的没有,尽管使出来吧,本公子武艺高强,怕你不成!”

千越裹着被子站起来做大侠状,踩得床铺一颠又一颠。

以诚把他拉下来坐着,“越越,”声音里的温柔与痛惜让千越觉得自己无从遁形。

“越越,我没打算一辈子瞒着家里。不管以后到哪里,这一关总要过。我不能把你就这么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似的。”

千越累了似地靠在他肩上,听他缓慢的语调,是以诚这个家伙,看似温和,坚持起什么来,倔得象头牛,明知是南墙也要撞的死心眼子。

以诚接着说:“别怕越越。这次又不是去摊牌。只不过,我想让你跟家人慢慢地熟起来。喂,别怕啊?”

千越说,“春节不都是要买水仙放家里的吗?以前我们家里买的,不晓得怎么搞的,都长得象蒜那么高,开的花倒不少,太重,头撑不住,全耷拉下来。”

以诚说,“越越,你别担心。”

千越说,“明天我们扫尘吧。地板归你,窗子归我。你给我弄个保险带来,我吊到窗户外面去擦。”

以诚说:“你别怕。”

千越说,“对了,我要去买个新吸尘器,现在的这个昨天用着用着就冒一股烟出来。唔~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以诚说:“凡事有我。咱们不怕。”

千越说:“你说这么半天话饿不饿?煮碗面来吧。”

以诚说:“那话怎么说的,‘两人同心,其利断金。’这么文皱皱的,记起来还真费脑瓜子,可是说的真对。”

千越说:“我可不吃方便面,一股味精的味道,老板,下碗西红柿鸡蛋面。”

以诚说:“别怕,啊?”

千越终于低下头去,“嗯。”

吃完了宵夜两人总算是躺在床上休息了,以诚把千越搂过来说,“千越,你这算是答应了哦,不许耍赖。”

千越说,“年纪青青,别象唐僧似的那么罗嗦。”

以诚闷闷地笑,紧一紧搂着的手,“还有……”

千越扭一扭身子道:“什么嘛?”

以诚道:“水仙花,会有的。我给你刻好,保证不会再长成蒜。”

以诚很快睡熟了,千越却不能。

隔了那么久,走了那么些个弯路才看到的幸福,常常使人胆颤心惊。

千越在黑暗里睁大眼,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虚空里还是好象有着很多画面,有过往的,也有现在的。依次闪过来,一下子又淹没在墨黑里。

突然,他转头凑到以诚脸前。两人的脸离得那样近,只容得下一根指头的距离。

感到以诚的呼吸扑在他脸上。悠悠的,有点痒。

以诚的身体很好,百毒不侵似的,正是男人最健康精力最充沛的时期,他睡着了以后的呼吸非常绵长,心跳很缓。千越常常在半夜里伸手到他的鼻下探一探,再贴上他的胸口摸一摸,很傻,他自己也知道,但还是忍不住一次一次地在夜里醒来时重复着痴傻的动作。

除夕那天,以诚与千越拎着给家里人买的年礼准备出门。

千越穿着深褐色半长的棉褛,脖子上围着以诚给他织的蓝围巾,时不时地有点儿发愣。

以诚跟他开玩笑,“傻媳妇儿,丑媳妇儿总得见公婆。何况咱们越越又不丑又不傻。”

千越抬脚用力踩在以诚光洁的皮鞋面子上,留下半个灰秃秃的脚印,脸上装出一个很狰狞的表情。

以诚看着那个灰色的脚印,说,“哈哈哈,街角新开了一家擦皮鞋馆,有空一起去试试?”心里笑起来,想“小千越,顾左右言它哦,我也会。”

以诚父母跟长子住,以诚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有一兄一姐,都比他大得多。父母年纪都不小了,快七十了。住的地方离以诚现在住的房子挺远,两人坐了半天汽车才到。

老俩口看见小儿子回来高兴得什么似的。老大去了老丈人家过年,女儿却带着老公孩子回来了,加上小儿子,也是团团的一屋子的人。

见到儿子带来了人来,老俩口也很热情,看那孩子,清俊文雅,很是眼熟的样子。以诚说,“爸妈,你们还认得他么?”

父亲眼拙了,没看出来,倒是母亲,一拍手叫出来:“这不是当年沈教授家的孩子。叫千越的是吧?长这么大了?以前是以诚的小尾巴。”

姐姐也走上前来说:“可不是,我也认出来了。小时候喜欢喝我们家土灶里烧出来的稀饭的那个孩子。爸,你怎么记不得了?这才过了几年啊,再说,模样一点儿没变,就是更帅了。”

姐姐长得与以诚不太象,明显地象着母亲的甜蜜眉眼,三十多了的人,依然很可爱的女子,有一点点外露的聪明与爽利。

千越就点儿脸红,脱xia的外套与围巾捏在手里也不知朝哪里放。

姐姐看了看他手里的围巾与身上的毛衣。想起以诚在她的店里,拿了一堆蓝色的毛线铺在案上细细地选颜色,又把机器调成最细密的针角来织,以为他是织给哪个女孩子呢,却不料织出来的是男款,原来就是送给这个男孩子的,还真是衬他,格外的秀气清爽。

姐姐家的孩子是个男孩,五岁,正是皮得了不得的时候,恨不得上天入地的,看家里来了客人,一径缠了千越,时不时地尖声大叫。千越从他的玩具堆里挑出一盒油泥,纤长的手指捏啊捏出了小兔子,小狗,小桌子小椅子,其实不太象,也不太精细,不过照样把小男孩儿虎得乖乖的,吃年夜饭的时候一定要跟小沈叔叔坐在一处。伸出去的勺子,半天也舀不起想要的菜,千越给他夹到碗里。抬起眼的时候正碰上以诚鼓励的眼神,就笑笑。

吃完了饭,以诚抢着去洗一大堆的碗筷,千越跟着母亲与姐姐在一旁准备茶水,水果,点心,糖,各样的瓜

子,一样一样用小碟子装出来,千越家里既便是过年也很简单,年氛不太足的,这还是第一次象象样样地过一个年,心里很快乐,人也放松下来,便带出几分稚气来。

母亲与姐姐就问他在哪里做事,以诚替他答道:“越越是翻译呢。会两门儿外语,说得跟中国话一样的溜。”

母亲就笑着说,“你们一家子都是有学问的人,我记得当年沈教授接待外国来的专家,我去会议室送的水,真是吓我一跳,我就想啊,这人家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那么难懂的话也学得会!”

大家都笑起来,以诚隔着人对千越竖起大姆指。然后说,“妈,现在越越住我那儿呢,他父母都出国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怪冷清的。”

母亲说:“好好好,你还要象小时候一样对人家好,可别委屈了人家。”

姐姐笑道:“妈放心,我们家以诚从来不会欺负人的。”

母亲也说:“这倒是。”

从母亲家出来的时候都后半夜了,街道上有年青人放鞭炮,响声一片,热闹得很。地上有前一天积下的一层薄薄的雪,踩在脚下咯咯吱吱的,有些滑。剩着晚上,以诚拉着千越的手,悄声地说,“我妈跟姐他们都喜欢你。”

千越呼出一口气,笑笑脱xia手套,凑在眼前看,又伸过来给以看,“吓得我,一手心的汗。”

以诚把他的这一只手也握住,“越越,不是说别怕嘛,会好的。”

千越又叹一口气,反手握住以诚的手,小声地说:“真的会好就好了。”

以诚说:“当然会好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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