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杀青

戈壁滩寂静, 烟花没有停歇，放到后边，剩下的是一种静音烟花, 升得很高, 非常亮, 是银色的烟花，月光下, 沙漠是银白的，风声细微，吹过沙丘, 有细微的呜鸣声, 眼前一切仿佛黑白色的老电影被调暗了亮度, 只剩下小帐篷里, 一盏充电风灯亮着暖黄的光，照着二人身边两杯凝结水珠的玻璃杯。红石榴色的液体，像童话里的宝石王国。

程不遇偏头看他, 不太确定地说了一声：“……谢谢？”

顾如琢低头笑了笑，又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不客气。”

帐篷微光中，也将顾如琢的脸照得棱角分明, 眉目深邃，也比平常温柔和软。

程不遇胆子大了起来, 虽然还有些谨慎，但决定开口问他：“今天可以在这里睡觉吗？”

顾如琢移开视线，声音淡淡的：“我上次说的……是气话, 你别当真, 出行剧组，还是有房车方便, 今天是接你过来玩和休息的。”

“好！谢谢老板。”

程不遇很迅速地钻进了毯子里躺下，舒舒服服地窝了起来。

他从上来起就心心念念着想在这上面睡觉了，有风，有星星，僻静，又有这么个安稳避风的角落，只是因为身边是顾如琢，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敢大胆发问。

要是别人，他就不问了，回头自己再去纠结要不要买房车，或者买一个小帐篷。熟人在他这里的待遇到底是不同的。

帐篷很软，因为是新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塑料的味道，但底下铺着非常柔软的睡垫，厚厚的一层。

顾如琢看他像个猫崽似的，飞快地就钻进去躺下了，伸手摸了摸，摸到他一头柔软乌黑的头发，也软软的，声音也低下去：“……睡这里也冷的，你不洗澡了？”

白天程不遇下戏后洗过一次澡，这时候也懒得动，声音都模糊了：“嗯……就稍微睡一下……谢谢师哥。”

顾如琢望了望他。

程不遇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变成一团，脸都埋得看不见了。

他的手还放在他颈间，轻轻搭在他柔软的发间，温柔的热度抚上来，如同发丝掠过，又痒又软，程不遇一动，肌肤就蹭上他的指尖。

软得惊人。

帐篷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温软的呼吸声。

顾如琢收回手，拉过毯子，也在他身边轻轻躺下。

这么近的距离，头碰头，一恍然还是高中时的影子。这地方昼夜温差大，到晨间之前的一段时间，气温会低至七八度左右，很冷，两个人睡在一起，温热自生。

习惯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哪怕当中分别两年，程不遇也习惯了睡到一半，中途身边钻进来一个人，也习惯了冷的时候，钻进他的怀里。

第二天是程不遇先醒的。他是整个剧组作息最好的人，每天睡下的时间、早起的时间，基本都是定好的，八点不到就醒了。

他今天休息，所以也不急着起床，也因为身边还有这么大一个顾如琢在睡着，一大半身体都压在他身上，他也没法动，于是就低头玩手机。

顾如琢的呼吸热热地喷在他颈间，有点痒，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过了很久，他才听见顾如琢动了动，带着睡意问他：“几点了？”

程不遇说：“七点半。”

顾如琢抱着他，伸手扒他的手机，像是还没睡醒，还带着一些鼻音，开始胡言乱语：“别玩手机了，睡觉，手机有睡觉好玩？也没有我好玩。”

程不遇岿然不动。他现在是一级网络冲浪选手，现在休息了，有时候也懒得出去玩，经常就是在家一个人一躺着玩手机，能躺一天。

周小元给他发来一个消息：“快来玩这个水果游戏，我一千多分，听说百分之99%的人玩不过最后一关哦！”

跟着又是第二个消息：“测试你的人格颜色，快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吧~”

程不遇点了进去，小游戏因为要开着音效才好玩，会震来震去的，这样有手感，他于是瞥了一眼顾如琢，打开了手机音量，只开了两格，觉得这样顾如琢应该不会醒。

顾如琢自己又睡着了，只是这次睡着之后，他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因为他一直在听见某种游戏的音效，滴答滴答乌拉乌拉的，他就知道程不遇肯定在打游戏了。

高中时他的游戏机有无数个，基本都给程不遇用了，只是他不允许程不遇玩得太晚——第二天又要上课又要学戏，他是大师兄，还是得象征性地管一管。

顾如琢再度醒来时，满眼血丝，眼神昏沉，很显然没睡好。

程不遇抬起眼，望见他一双睡意朦胧的眼，还有被弄醒的低气压，后知后觉地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把手机往被子里藏。

“藏什么？”他的动作被顾如琢发现了，顾如琢揉了揉头发，伸了个懒腰，爬了起来，觉得好笑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我又不管你。”

“不要摸我的头。”

程不遇抗议了一下。他也爬起来，把手机放好，探头出帐篷外，朝阳已经升了起来，带着冷风一起吹进来。

他有点饿了，这几天早上，他都和韩乐那一帮人混在一起，去村头吃牛肉青稞面。可是现在房车开到了这里来，前不搭村后不着店，也没有地方吃东西。

他们两人走了下去，顾如琢收了露天帐篷，本来想按原路开回去，结果发现车前轮被沙子埋了一半，不知道怎么就是转动不起来。

他下了车，鼓捣半天，程不遇就在挡风玻璃前瞅着，坐在座位上，喝着昨天剩下来的饮料。

他饿了，顾如琢也知道他饿了，太阳底下晒了半天，弄了一手油，还没弄好，顾如琢也没了脾气：“算了，给他们打电话，让人来接吧。”

程不遇点点头。

他就乖乖地在那里坐着，因为怕一会儿手机没电，游戏也不打了，安安生生地趴在桌边。

昨天他吃了糕点，没有道理早餐继续吃糕点，太甜了，一齁住就是一整天。

顾如琢也没辙：“我去煮面条吃？泡面吃不吃？”

程不遇于是点头。

顾如琢于是去厨房，拆了两包泡面，一起煮下去，又开了个罐头，煎了两片午餐肉。

他盛好面递给程不遇，程不遇就接过来乖乖吃，汤也喝完了。

程不遇在这里埋头吃，忽而听见顾如琢在旁边笑，低声说：“……还挺好养活的”

程不遇：“？”

他抬眼去看他，顾如琢又垂下了眼。

吃完后，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司机过来接了他们回剧组。

昨天魏惊鸿杀青的部分，正好剪了今天播出，下周《剪长鲸》直接更新十二集，赶上暑假的尾巴，直接进行大结局放送，今天已经可以提前点播了。

网络上已经哭成一片：“除了主角团，配角是真的死绝了啊……太惨了，太惨了，我现在想到小人鱼和师父的结局就心梗。”

“他为他入世，可是却是小人鱼先走了，顾凝离本来可以一个人好好的，谶言上说的，他不入世就能永世平安，可一入世就要死啊！呜呜呜昨天给我哭崩了。”

“萧客也好磕，他是唯一一个一直相信小人鱼的人。”

旧事解开，谜底浮现，顾凝离死去，大戏终将收尾。

萧客说：“来昆仑吧，泉先。过往一切，我们既往不咎，我们会护着你。”

他有一双温柔洒脱的眼睛，人间野生长大的少年，也终于成长为能够扛起天下重任的青年。

可是泉先已经无法再走这条路，他从黑暗中来，他身后是全族人的血，顾凝离的血。他曾短暂地窥见天光，可最终要回到黑暗中去。

是他执意要去，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清白一身，璀璨张扬的小皇子。

他说：“你还给我。”

萧客深深地注视着他：“我认得你，我记得你，从前的样子和现在的样子，都一样，没有关系。”

……

大结局后，《剪长鲸》的热度到达了最高，主演团队已经火得不能再火，是真正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程不遇，也在最后一天，和韩乐一起杀青了。

没有什么纪念性的事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剧情，他和所有人一起补拍了一个长镜头移动群像，就这样杀青了。

程不遇飞回敬城当天，机场人山人海。

他一出玻璃栈门，迎面就是翻涌的人海，声浪齐声喊着他的名字：“程不遇！程不遇！”

程不遇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还是乔逸带着团队开路，把他带出了空旷的地方，又安排了半个小时给粉丝签名，随后才打点好一切，回到了小别墅，有了休息的时间。

他的后续行程安排目前还没定，唯一确定的是继续接演泉先的个人人物电影《有鲛》，因为剧本还在讨论当中，所以其余角色和演员，都暂时没有安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除此以外，《剪长鲸》进入了本年度的长天奖提名，这个奖的含金量不低——两年以前，这个奖都还是正剧、历史向电视剧的天下，艺术价值大于其他一切，以至于业内人一直有个共识：收视率高的，拿不到这个奖，拿到这个奖的，又绝对进入不了主流。

能够摘获这个奖项的单人演员，就是“视帝”了，哪怕只是单纯的提名，都足以证明主流媒体和观众们对一个演员的认可。

两年前一部洪荒题材的电视剧摘获这个奖项，大家才看见商业化与艺术性兼顾的可能，今年《剪长鲸》入围，则又开了一个先例：这是第一个被提名的奇幻向架空题材。

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这个不妥当：《剪长鲸》虽然是大制作，主题是家国存亡，但一旦被提名这么严肃的奖项，总觉得怪怪的。

和《剪长鲸》一起被提名的，还有今年同期的两部，一部是影帝影后亲自主演的《秦山行》，还原秦史，另一部则是今年年初的一部文艺片《捉风》。

以上电视剧的主演，将一起随电视剧进入飞天奖提名，竞争最佳演员奖。

乔逸坐在办公室里，程不遇在打游戏，她在旁边琢磨：“一个影帝一个影后，还有一个齐庆……你知道他们吗？齐庆是不是以前和你接触过？”

她听过公司的人说过一些事情。

程不遇已经没有印象了。

“这个奖咱们就看命吧，今年评委都是业内大导，有关系的人肯定也有，但不过今年是胡轻流坐镇，以他的做事风格，是容不下其他人做手脚的。”

乔逸翻了翻胡轻流的资料，“他还在筹拍一部戏曲电影，正在全国海选人选，我记得这个电影，之前有风声说定的青年演员是咱们老板？”

“是吗？”程不遇也没有印象，他连胡轻流也一起跟着没有印象了。

“是的，顾老师好像跟他有一些关系的，听说他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小顾老板小时候就演过他电影里的小男孩，唉，后边好像是老板自己说倒嗓了，不适合演，自己给推掉了，真是可惜。胡轻流那边不情不愿才开放的全国海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