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之骄子

程不遇神色平静, 他立在那里，淡静温和，眉目在聚光灯照耀下, 格外亮眼, 眸光如水。

被点到的楚河传媒也连茫然地站起来, 开始回答问题——他望着台上璀璨漂亮的年轻人，甚至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么快就到他们公司了吗？

他不考虑一下顾如琢的公司了吗？

今天星辰影视有顾如琢站台, 所有人几乎都有了一个共识——虽然他们都是合作企业，但选顾如琢的公司，怎么看怎么对自己的知名度有利。观众和粉丝们都不会清楚程派系之下有多少个子公司, 只会知道谁加入了顾如琢的队列里, 这是个立竿见影的提携。

而且就连星辰影视自己公司的代表人, 都没想到顾如琢本人会亲自前来——这位小琢爷可是除了创作和北派事物, 从不操心其他的！

顾如琢在程不遇跳过他时，怔住了。

他随后移开视线，一张华美俊秀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身上的气质更冷了。

“卧槽不对不对，他们两个人在避嫌！有人看出来没？他把他跳过了！怎么可能跳过他！”

外边的弹幕更疯了，“你们拉我进如遇入坑时是不是少科普了一些什么？这也不该是正常老同学的关系啊, 以前爆出过假的绯闻，双方都澄清了也没事, 直播打赏避个嫌，也理解，但今天这两个人气氛不对啊！”

“程不遇避嫌证据1：打赏退还十万块, 证据2：亲口否认拉郎CP并说如琢如遇是49年入国军的水平, 证据3：今天舞台互动他直接跳过顾如琢！”

“对对对，而且不止他, 顾如琢这边也是，顾如琢平常什么状态大家都懂吧？笑颜杀的，今天他一直冷脸划水。”

“两个人表演徒手绕，全程没有任何互动和交流！虽然很涩很默契，但是真的！两个人都很冷！救命，我已经感觉到虐了。”

“BE美学，这就是BE美学呀，呜呜呜呜孩子好惨，只能捡垃圾凑糖维持生活这样子……”

楚河传媒给出的答案和第一家、第二家公司差不多，程不遇听完回答后说了一声谢谢，随后说：“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思考，再次感谢各位代表人耐心的回答。”

四家影视公司问完了三家，他看起来不准备考虑其他的公司了。

主持人显然也没料到程不遇把这个节目认真上成了求职招聘，而且还跳过了顾如琢——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有了双人互动，但镜头只要给到他们二人同框，总是有种奇妙的冷场氛围，隐隐透着压力。

主持人还在想话题，李浮生却打开话筒，自然而然地把话头接了过去，笑颜璀璨：“看来我们的小程主播考虑很多啊，我不一样，我来到这个节目，就是冲着一个人来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随后站定，展颜一笑，望向台上正中，清秀的笑眼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和野心：“顾如琢老师，我有问题想问你，你可以回答一下吗？”

话音刚落，全场再次爆发出尖叫声：“顾如琢！顾如琢！”

顾如琢抬起眼，接过话筒，笑了一下，身体仍然靠在椅背上，声音淡漠：“你问吧。”

“因为我是冲着顾如琢老师来的，而且只有顾如琢老师您给了我四分，我想知道我还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的，以及您认为我发展的方向呢？”李浮生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期待、忐忑和一些无辜。

程不遇抓不住的热度，他要。

别人没有的底气，他有。

他和他的团队确实都没想到程不遇能把一盘老菜炒出这个水平，他的实力现在已经输了——但是娱乐圈从来不是实力好的人就能出头，不是吗？

“哦哦哦这个主播！逃家小少爷，原来是逃来娱乐圈追星了吗！”

“李浮生酷！看腻了前边那些演的，我们真有钱人少爷就是这么硬气！想要什么，想问什么，都特别直接！”

“啊啊啊啊李浮生要是能签顾如琢公司，那不是神仙联动了？”

顾如琢声音很淡，但透着某种凛冽，他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以无形的、锐利的压迫力：“你还有哪里可以改进的，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不必重复。你的发展方向由你的个人能力决定，在看到更多的个人能力之后，公司也将针对你的长处，为你量身打造计划。”

他这句话说得半软不硬，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比起其他几家公司抢人的表演，顾如琢这里气定神闲，连个抢人的态度都没有了。

“不过。”顾如琢忽而一笑，丹凤眼弯起来，格外和煦，“只要你来，我们公司会给员工最好的，也不会浪费任何人的才华。我也看见了，有一些参赛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考虑我们。”

他的话停顿了一下，眼神仍然望着李浮生，笑容灿烂，“不管是觉得大公司竞争强，还是风格类型不合适，或者有什么个人原因而不考虑我们，但我要说的是，我是顾如琢，我的公司绝不是死板的公司。在座的公司，也都是我们亲密的战略合作伙伴，资源共享，信息互通，他们有的，我们都有，他们没有的，我们也有，不管你想要什么，创作自由、最大曝光、喜欢的资源，任君挑选。”

程不遇站在李浮生旁边，安静听着。

全场都沸腾了——

“卧槽，顾如琢好敢说，这就是顾-程派系的底气吗！”

“顾如琢帅炸了！什么叫抢人！这才叫抢人！有几个人敢说所有资源任君挑选啊？”

“那想和顾如琢一起拍综艺，这个愿望可以许吗？”

“哈哈哈哈哈他还给不给人家活路了啊！我听着都心动了，那么现在有个问题，我明年报名这个破壁计划还来得及吗？”

“回楼上，那你得先成为每个区的扛把子主播才行……你算算这个难度吧。”

只有“如琢如遇”粉丝还在发疯：“救命啊！他这话是不是说给他听的？他特意强调了一下‘没有考虑我们的参赛者’！他一定就是说给他听的！”

“不行了，太刀了，我持悲观态度，他没问他，而他给别人承诺了光辉灿烂的未来……不能深想，深想这BE得太彻底了！”

李浮生眼里跃动着兴奋的光芒：“我没有问题了，谢谢顾如琢老师。我可以来你的公司吗？”

顾如琢点了点头，笑意仍然璀璨明亮：“欢迎。”

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程不遇仍然没有动静。

顾如琢抬眼望向他，正望见程不遇也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地在他和另外几个公司代表人之间转了转，薄唇抿了起来。

“顾老师，您今天的发言有点超出我们的计划，我们这边想确认一下……”他身后，公司助理诚惶诚恐地靠近了，小声问，“会不会代价太高了？李浮生经过我们的评估，似乎并没有那么高的商业价值，值得您这样去争取……”

小助理见到顾如琢根本没听，声音更加弱小可怜无助了：“顾老师？”

他看向顾如琢，有点被吓到了。

顾如琢仍然望着场上的方向，神情冰冷而凛冽——这不是要抢人的眼神，这是要发疯的眼神！

仿佛有事情要第一次脱离他的掌控，而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他必须是他的，他必须在他这里，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想法为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此时此刻，他就是锁定了猎物的孤狼，锐利、清醒、理智而疯狂。

为了那个猎物，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所有的筹码都可以抛出。

程不遇的视线在评委席中逡巡了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安安静静地回答：“我也考虑清楚了，刚刚没有问，但我决定选择顾如琢老师的公司。”

场上再度响起热烈的欢呼与掌声：“哈哈哈哈顾如琢真的有点东西！抢人成功了！”

主持人也笑开了：“看来今天最大的赢家是顾如琢老师啊！”

场上的气氛翻腾如沸，一片高高兴兴的，程不遇抬起眼，望向顾如琢，顾如琢却已经垂下了眼睛，一片淡漠。

后边还有几个主播的反选环节，但那已经不是星辰影视的范围了——顾如琢一共就给了两个四分以上的分数，正好这两个人都签在自己公司名下，算是满载而归。

节目结束后是庆功宴，现场进行合同洽谈与公司对接，这些流程提前已经安排好。所有工作人员和参赛选手、明星，都在导播楼的高层进行晚宴。

闪光灯不断，推杯换盏，所有人都笑开了。

“小琢爷，外边下雨了，是在庆功宴中合影一下再走，还是现在走？”梁静问道。

这种宴会顾如琢从来不停留，因为反正没有人是真的来吃东西的。

但顾如琢说：“再等等。”

晚宴会场华丽大气，吊顶的水晶灯光华璀璨，人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声笑着合影、攀谈，无人不是踌躇满志、放松开心的。

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或开心的笑容，为今天成功的晚会直播，为每个人新的机遇与成就——这种气息是能感染人的，也是老一辈艺术家常说的新气、红气。

李浮生成功签约星辰影视公司，一双眼在闪闪发光，他甚至当场开启了直播，四处流连，带着人合影：“来来，今晚我算是一直脚终于跨入娱乐圈了！离逃家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哈哈！”

许多人都涌入了他的直播间：“恭喜主播！”“啊啊啊啊李浮生你一定要发光发热啊！”“你能找顾如琢合影吗？他现在是不是你的老板了？”

“顾如琢……”李浮生笑着举着自拍杆转了一圈，有些抱歉地说了一句，“没有看到他，可能他今天很累，是下去休息了吧。”

签约处。

这个地方就在红毯签名墙边，每个人签约成功后，去前边合影，随后就可以乘坐电梯上去参加晚宴了。

程不遇签完后，工作人员看了看消息，对他说：“您的座位在三楼VIP，跟我们来，我们带您过去。”

程不遇笑了笑：“谢谢，不用了，晚宴我不参加，我该回去了。”

“回去？”工作人员满脸不敢置信，这可是正好的热度！

工作人员委婉提醒了一下：“上边有各界传媒公司的高层代表，今天鲸鱼直播的老总也在，还有顾如琢等一众大明星……”

“我知道，谢谢您，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程不遇举着手机，把搜出来的公司股份关系给他看，认真询问，“今天的四家影视公司，都是程-顾派系的是吗？我之前搜索，不是这样的，但是节目现场，有人说他们都是亲密的合作伙伴，说他们四家差别不大。”

工作人员想了想：“这几家股权人构成确实不一样，但合作与联系一直都很亲密，其实说白了，现在除了直播业，还有哪几家传媒公司不是他们派系的呢？鲸鱼直播算一个，但现在鲸鱼的执行总裁也是他们的人了。公司大，竞争大，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以为程不遇在担心进了顾-程派系之下的公司，竞争过大。

程不遇垂下眼，说：“好，我知道了。”

他提着自己的小随身包，里边是他的签约协议，转身走向出口。

外边雨很大，他没有带伞，打车只能叫到导播楼外边的大门口。导播楼在传媒园区，要出去还要走好长一段路。

程不遇望了望头顶的天空，踏入雨中，准备跑出去。

大雨带着风，劈头盖脸地向他砸过来，程不遇看着手机，司机刚给他发了新消息：“小伙子，这边园区开不进来，但我跟保安说了一下，他放我进来了！我现在往导播楼开，打双闪，你注意看着啊！”

他在雨里停了下来，回了个“好”字，他刚要继续抬头往前跑时，却被一只手用力地拽了回去，一把伞罩在了他头顶。

薄荷与玫瑰的香气飘散。

程不遇回过头，黑夜中，顾如琢的神情严肃而冷定，那股子平常沙哑的声音也透着一些不同寻常的急切：“不知道找前台要把伞再走吗？”

一辆车开着远光灯，打着双闪行驶过来，轮胎刮擦着积水的地面，带起一片沙沙响声。

他低头去看他，指尖死死地扣着他的肩膀。

大雨中，第一次——他第一次，看见了程不遇与平常不同的表情，嘴唇紧抿，眼底光芒锐利，像一只张牙舞爪准备咬人的小狐狸。

他在生气。

程不遇在生气。

程不遇抬起头，声音崩得紧紧的：“你骗人，我查过资料了，那三家和你们不是一起的，你为什么在台上说你们一切共享，是一起的？”

顾如琢仍然握着他的肩膀，很用力：“我不骗你，那几家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我们也有收购意愿，程不遇，你清醒一点，不要赌气，你来我这里，我会一视同仁，你知道我是什么性格，我不偏袒的地方，从不偏袒。你来我这里，和去其他地方，不会有任何区别。”

他望着他，哄他似的笑了笑：“我不骗你，你别生气。”

出租车司机摁了两下喇叭，顾如琢认真凝望着他，眼底有几分复杂：“我没有骗过你，是不是？”

程不遇也望着他，他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乌黑的头发被雨水沾湿，神情是在仔细思索。

这一刹那，看得人心下柔软。

那年，他也是一样仔细思索的神情。

高一下学期之后，他们慢慢都接受了这个小师弟的存在，不刻意避开他，也不再排挤他，有什么活动，也会象征性地请他一起去。

石亭的生日聚会，顾如琢带着程不遇去了一次。

“下个月还有人生日，你去吗？”

顾如琢问怀里的人。

他们面对面躺在床上，他在看书，程不遇和他头碰头，在玩他的PS4游戏机，正在操纵小人捡树枝。

被窝里是另一个世界，温热的呼吸相抵。

程不遇说：“不去。”

“为什么？”顾如琢问。

程不遇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下——他露出一些茫然和思索的神情，最后仍然低下头，冷淡而凉薄地说：“他们不喜欢我。我在那里，不太舒服。”

没有其他理由，没有更强烈的情绪，甚至需要想一下才能找到答案：只是不舒服。

他不是不敏锐。

戏能唱的这么好的人，如何不敏锐？

——“那和我在一起，是舒服的吗？”

他注视着眼前的人，侧颜漂亮安稳，他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天使，也是悬在他心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时或许有一刻，他是想这么问的。

大雨中，司机催促着，程不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他一眼。

而顾如琢撑着伞站在雨中，一身狼狈，眼里仍然带着璀璨的笑意：“我没有骗过你对不对？”

那些厌恶、讨厌，那些夏夜里没来得及跳动的心跳，那些他自己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举动，或许都是真实的。

因为他是顾如琢，他是天之骄子，他从来不屑于去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