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莲人 04

赫斯塔尔慢慢地直起身来,手指上还残余着对方皮肤的余温。他说出口的句子早已在他心底逡巡了许久,他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会感到如释重负——但是并没有。在这样的一时片刻,他感觉到了宁静,宁静像是死亡一般安静地笼罩着他。

而阿尔巴利诺雕塑似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抬头看向赫斯塔尔。赫斯塔尔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种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是“震惊”的神奇,那情绪内敛又无措,让他的神奇看上去有些迷茫和滑稽。

“你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想过,阿尔巴利诺。”赫斯塔尔语气平静地告诉他,“你一直相信你是游戏的掌控者,但是却没有想过,你能掌控游戏的关键在于别人本质上愿意配合你的行动。掀棋盘的玩法确实不甚优雅,但是当其他人不再愿意配合你的步调的时候,就会发生……这种事情。”

阿尔巴利诺盯着他,语气紧绷地开口说:“赫斯塔尔……”

“所以,”赫斯塔尔宣布道,声音听上去和之前的任何时候一般,仿若经过了深思熟虑,虽然他说出的话让他听上去像是疯了。“我会把你留在这里,而我会去杀斯特莱德。”

“你不能这样做!”阿尔巴利诺忍不住提高的声音,在赫斯塔尔认识他之后的第一次,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咆哮,如同真正的愤怒,如同真正的人类,“我选择和你在一起,你不能擅自替我决定我的——”

他猛然起身,束缚着他的手腕的尼龙束带猛然绷紧了,在栏杆上撞出了沉闷的咣的一声,金属制的床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但是依然岿然不动。

“在你并不冷静的时候,当然会这样想。”赫斯塔尔声音平板地说道。

“哦,那你觉得我现在是不够冷静吗?”阿尔巴利诺声音尖刻地回答,他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赫斯塔尔看着他涨红的面颊,竟然有些想要微笑。

“是的,你现在不够冷静。但是我相信你是能够冷静下来的,因为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你既不懂爱的犹豫,也不懂爱的痛苦。”赫斯塔尔回答,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苍白的笑容,“你现在当然会感觉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怀疑最多几个月,你就可以从这里走出来。你是有选择的余地的,你的爱好也有变化的可能。”

阿尔巴利诺盯着赫斯塔尔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地说:“……我总觉得这种说辞透着一种熟悉感,你是不是和奥尔加相处了太久了?”

“我认为她说得很对。”赫斯塔尔说道,他再一次伸出手,毫无必要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虽然那里整整齐齐,全无再次整理的必要。他向来有这种让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井井有条的强迫性的心理,但是阿尔巴利诺不是一枚扣子。

赫斯塔尔说:“三个小时之后,会有个人来解开你。那个人是一个不太合法的医生,平时接一些给黑帮火并的伤者急救的活儿,这间房子就是他的……我建议你不要杀他,反正他对很多事情都守口如瓶。”

阿尔巴利诺向赫斯塔尔眨了眨眼睛,他脸上的血色还没有散去,在殷红的夕阳照耀下如同刚刚蹚出血河:“而我猜,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人们眼中死不见尸了?”

“是的。”赫斯塔尔回答。

“然后我就必须秘密地离开美国,要不然没法解释我假死的事情。而那个时候你已经被逮捕,我如果还活着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是你的共犯。”阿尔巴利诺继续说道,“你怎么肯定我不会在一解开束缚,就马上拎着一把枪冲进警局找你?”

赫斯塔尔看了阿尔巴利诺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你不会的。”他低声说,“你还会有新的爱好,你还可以停下。”

——他们都能读出他的言外之意:而我则不可能了。

“我已厌倦了荒凉动荡的海洋,”赫斯塔尔声音平缓地叙述道,目光如同无巢的飞鸟般自阿尔巴利诺眉间一掠而过,“但是你要知道,我的故乡不在岛上。”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又柔和了些。

“再见了,阿尔巴利诺。”

赫斯塔尔坐进他的车里,车子就停在那间灰扑扑地、不起眼的小诊所楼下:那位没有行医执照的医生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因此愿意帮他做出“三个小时后把某个人手上的尼龙束带解开”这种事。

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刚刚来维斯特兰的时候,算是开设律所途中发生的趣事。如果阿尔巴利诺是普通人——退一万步讲,如果他是个普通的杀人狂——那么赫斯塔尔就会向他分享当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点点滴滴。

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必要。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没有急着发动车子。这并不是那辆劳斯莱斯,而是一辆挂着假牌照的甲壳虫。他自己的那车太扎眼了,等到斯特莱德出事之后,警方很容易就会顺着监控查到那辆车去了什么地方,他可不想冒被WLPD发现阿尔巴利诺还活着的风险。

他的计划是,在去往斯特莱德居住的酒店之前再换一次车子,阿尔巴利诺应当拥有顺利地离开这个国家的自由。

而此刻他只是凝视着如血的夕阳,然后伸出手去,从副驾驶座上拖来一个盒子,那个盒子之前一直躺在副驾驶座上,看上去与这辆破旧的甲壳虫格格不入。

那是个精致的黑色盒子,是某种皮革的材质,大而沉,盒子的表面上有几行微微下陷的痕迹,乍一看并不太显眼,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这些细细的凹陷是盒子表面上印了几行句子:

我派我灵魂进冥冥之域,

去探索我们来生的秘密:

不久我的灵魂传来回报:

“我本身就是天堂,就是地狱。”

赫斯塔尔不禁微笑了起来。

——这真是阿尔巴利诺的风格。

几个小时之前。

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站在阿尔巴利诺位于郊外的那所住宅门口。自从阿尔巴利诺搬进赫斯塔尔家之后,这栋房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造访了,窗户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朦朦的灰尘,看上去有些凄凉。

赫斯塔尔的手指上还沾着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

从早上忙碌到现在,他已经成功地把自己的房子制作成了一个几乎无法清理的犯罪现场,他的知识足以让他伪造出惟妙惟肖的打斗痕迹和喷溅之后又被匆忙抹去的血迹。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那栋房子——现在不是“家”了——里去,对毁坏的那些东西毫无怜悯之心,反正它们早晚也会被鲁米诺试剂和指纹粉覆盖。

而他现在站在阿尔巴利诺家门口,是有原因的。

他最后一次离开自己的房子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拿走了一样东西:那玩意一直放在他的床头柜里,轻飘飘的方形盒子,画着蓝色飞燕草花纹的包装纸,那是阿尔巴利诺在上个圣诞节送给他的那件礼物。

——他的上个圣诞节一共就收到了阿尔巴利诺的两件礼物,一件是从WLPD的圣诞树上随手摘下来的银色铃铛,现在很可能正作为阿雷奥拉一案的物证之一躺在警局某个无人问津的证据袋里;另一个就是那个蓝色的盒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有拆开。

而赫斯塔尔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把这盒子一路带到车里的,他坐在车里,车子就停在自己的房子门外,手上沾着阿尔巴利诺的血迹,那是他用针从对方的手背上抽出来的。

他就这样看了那个盒子一会儿,最后皱着眉撕开了包装纸。

对于这个狭小的空间来说,包装纸被撕开的声音还是太安静了,他在细微的沙沙声里对着那轻飘飘的盒子里拆出来的东西更深地皱着眉头——盒子里只放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钥匙,黄铜色,金属材质,看上去年头很久了,曾经被什么人随身携带过,钥匙的柄都被磨得圆润。

他想象过很多次阿尔巴利诺的那个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但是又觉得什么都不符合阿尔巴利诺的风格。而现在……好吧,这是个寻宝游戏了,像是故事里那些找到沉船里的神秘钥匙的勇士会干的事情,也像是阿尔巴利诺的那样的人会干的事情。

因此,他终于再一次站到了阿尔巴利诺家门前,握着一把不知道要打开哪扇门的钥匙,感觉孤独又愚蠢。当时尚未完全日落,晴朗的天空下开始微微泛上橘色的阳光柔和地照耀着他,在门前的草地上挥洒金色的光辉。

他没费力气撬开那扇门——赫斯塔尔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用自己的手肘撞碎了玻璃,把手从玻璃的破洞伸进去,反扭着从里面打开了门锁。这栋房子不再需要修葺了,它的主人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有人再在乎入侵者了。

室内一样落满灰尘,家具上盖着白布,像是无人造访的坟茔。赫斯塔尔依然记得自己把这里布置成案发现场的那个晚上,那个时候他可从未料到今天的场景。

他迅速地搜索了一遍屋子,没有找到可以用那把钥匙打开的门,直到走进了阿尔巴利诺的书房。

阿尔巴利诺的书房算是整个房子里布置的最为舒适的一个角落,一看就是那种经常被主人用来打发时间的房间。书房并不大,书架上塞着满满的书,阿尔巴利诺显然以一种别人看不懂的逻辑排放他的图书,至少赫斯塔尔没看出把《美丽新世界》放在《爱丽丝梦游仙境》边上的逻辑在哪里。

他环视着整个房间:室内铺着足以淹没一个人的柔软地毯,安乐椅上堆满各种垫子,壁炉架上放着洗干净又再次落上灰尘的、各种规格的高脚杯。

然后赫斯塔尔注意到墙角有一个保险箱,保险箱上面挂着一幅《梅杜萨之筏》的仿品。

这有点不像是阿尔巴利诺的风格,至少,赫斯塔尔不认为阿尔巴利诺有在家里摆放保险箱的必要。他真正怕被别人发现的东西都堆放在那个林间小屋里,财富也可以放进银行里去,赫斯塔尔可没发现过他有佩戴珍贵名表等饰品的爱好。

于是赫斯塔尔走上前去,在落灰了的地板上跪下,拿起那把钥匙——

咔哒。

钥匙严丝合缝地推进了锁孔里。

不知道为什么,赫斯塔尔的心跳得忽然快了起来,他的手指握上了保险箱冰冷的把手,把厚重的门慢慢地、慢慢地推开了。这个动作激起层层尘土,呛得他几乎咳嗽起来:显然,阿尔巴利诺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打开过这个保险箱了。

保险箱里基本上是空的,只有最底部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皮革盒子。

——现在,这个盒子就被放在赫斯塔尔的膝盖上面,笼罩在血般红的夕阳之中,上面的尘土已经被仔细地拭去。

赫斯塔尔没有在拿到那个盒子以后立刻就打开他,一方面,他估计着阿尔巴利诺就快要醒了,留给他的时间不算太多;另一方面,他确实不知道阿尔巴利诺——去年圣诞节那个时候的阿尔巴利诺,没心没肺的小疯子——到底为什么要选一把钥匙当做圣诞礼物。

那到底是蓝胡子的奇怪隐喻呢,还是仅仅是更简单的层面?譬如说心理学领域对钥匙和性之间鲜明的指向性的研究。他的手指落在这个盒子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接下来会失望,但是又或者,他是永远也不会对阿尔巴利诺失望的。

此时此刻,他坐在如血的夕阳之中,灰扑扑的破旧诊所的楼下,他又一次把阿尔巴利诺抛在身后之处。他的手指慢慢地拂过了盒子表面上的那几行诗句,然后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铺着厚重的暗红色天鹅绒,看上去近乎像是一捧血,在这些布料的簇拥之中,躺着一把左轮手枪。

赫斯塔尔慢慢地皱起眉头,他并不认为阿尔巴利诺会热衷于转轮手枪,也不太清楚他选择这把枪作为圣诞礼物的寓意是什么。他在困惑之中手指握上枪柄,把手枪从盒子里慢慢地拿出来——然后他忽然发现,这同样是一把有些年头的手枪,枪管和枪柄上手指握不到的位置上沾着些星星点点的污物:已经干涸成棕黑色的液体以枪口为中心呈现飞溅状,沾得金属的枪体上到处都是。

赫斯塔尔忽然明白了。

——2001年7月25日,一个天气晴朗的夏夜,查尔斯·巴克斯医生在他家当时住宅的书房中举枪自杀。

那是一把左轮手枪,阿尔巴利诺本人更偏爱半自动手枪,但是他父亲显然是使用左轮的类型。

赫斯塔尔感觉到思绪有些混乱……当然,这是阿尔巴利诺送给他的圣诞礼物,那间夺取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的性命的武器,这当然是阿尔巴利诺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是意义是什么?园丁所喜爱的那些曲折的含义在哪里?为什么阿尔巴利诺最终的目的是给他一把枪,但是却要先送给他一把钥匙?

所以说他依然在乎他的亲人们吗?或者说,他实际上也会“在乎”吗?阿尔巴利诺位于郊外的房子中再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双亲的痕迹,但是实际上他依然保留着他们的遗物?

还是说,这意味着“权力”,同这把枪一起,阿尔巴利诺把剥夺查尔斯·巴克斯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血脉的权力留给了赫斯塔尔?

紧接着,赫斯塔尔忽然意识到,如果他是在圣诞节那天拆开了这个礼物,他是可以问这些问题的。

然后阿尔巴利诺会回答。虽然他喜欢用各种格外曲折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但是只要赫斯塔尔问的话,阿尔巴利诺就很可能会回答。

……但是站在现在的角度看,这把枪恐怕不能被用在阿尔巴利诺之前曾设想过的任何地方了。

卡巴·斯特莱德站在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前,欣赏着日暮的景色。地平线尽头还闪烁着一线太阳浓金色的光芒,但是天色已经很暗淡了,天空中堆积的云朵被暮光映成了一种淤血般的暗紫色,看上去像是死气沉沉的尸体的皮肤。

这是斯特莱德留在维斯特兰的最后一晚,他对FBI提供的保护计划还算满意,等到明天天一亮,他就会乘飞机到一个比又湿又冷的维斯特兰更适合生活的地方去——或许是西海岸那些可爱的临海城市,他的资产能让他过上任何他想要的生活。

……任何他想要的、但是不包含小男孩小女孩的生活,好吧,人生活在世上总是要做出些让步的。

当他第一次发现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就是当年的小威尔、而小威尔可能是维斯特兰钢琴师的时候,想想他有多么吃惊吧。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他晚上忘了那落在教堂大厅里的东西,下楼之后却看见十字架前吊着两具尸体的那个令人肝胆俱裂的深夜,死的两个人里一个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的助祭,另外一个是和他一起享受孩子们曼妙的嗓音和皮肤的教友,而他们中间的一个位置还是空着的,那是留给谁的呢?

不,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死,其中一个还在半空中扭曲挣扎,嘴唇发紫,目眦尽裂地直视着他,仿佛在恳求他的救援。在对方挣扎之中他看见对方的脖子上勒着一根细细的钢琴弦,那个人的体重全都压在那根金属丝上,他的皮肤毫无疑问地被割破了,鲜血沿着皮肤流淌而下。

然后他听见了声响:声响从木质的楼梯上传来,有个人在上楼,向着他们这些神父住的阁楼走去。

那一声声的脚步声仿佛敲在斯特莱德的心上,他做出了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夺路而逃,远远地离开了那个教堂、那个城市、那个有钢琴弦的夜晚。

那神秘的杀手是谁呢?他曾经多次想过这个问题,他回想起一个个可能知道他干过什么事的人,回想起一张张已经越来越模糊的脸——直到他坐在典狱长对面的那个晚上,典狱长把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档案递给他。

他看见了一张被他遗忘已久的熟悉面孔。

钢琴弦,威廉姆,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红杉庄园意料之外的访客,神秘的入侵者和无声地死在庄园外面的看守,维斯特兰钢琴师。

有一条线可以串起一切。

后来他坐在FBI的特别探员拉瓦萨·麦卡德面前,结结巴巴地描述着自己心中所想,他说:“或许很疯狂,但是我认为阿玛莱特是维斯特兰钢琴师。”

其实那只是直觉,但是,一个城市里又有多大的可能性同时存在着两个曾经把人用钢琴弦吊死在天花板上的凶手呢?

他没想到的是,麦卡德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很清楚阿玛莱特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麦卡德这样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就这样,斯特莱德一颗狂跳的心终于落回到原处。

此时此刻,他听见身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门响。斯特莱德回身的时候,看见赫斯塔尔·阿玛莱特正推门进来,他的身上没有血迹,依然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斯特莱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门口的看守的,但是现在这都不重要了。

斯特莱德知道正有FBI的人埋伏在隔壁的房间里,这让他放心地露出一个笑容,说:“威廉姆,你来了。”

于是斯特莱德就看见一丝极轻极轻的戾色从对方眼里闪过,然后又恢复毫无波澜的蔚蓝色。对方的手探进大衣的口袋里,从轮廓上来看那是一把枪,看来就算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时间紧迫到没法把钢琴弦拿出来了。

斯特莱德毫不担心,他知道不用等对方拿出枪来,那些埋伏了许久的FBI探员就会一拥而上,把他抓个人赃并获。因此,他甚至还很有闲心地挑衅了一句:“你的皮肤和当年一样白。”

赫斯塔尔还是没有回答——下一秒,他拔出那把枪来。那是一把左轮,有着绝不会卡壳的天然优势,夕阳的照耀之下金属表面上近乎像是浸了一层血。

斯特莱德后退了一步,他感觉到不太对,隔壁那些埋伏着人的房间太静了,没有任何人即将突袭的声息,而那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接下来——

“你比拉瓦萨·麦卡德愚蠢多了。”赫斯塔尔冷冰冰地说道。

斯特莱德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新的恐惧,他想要大喊,想要逃亡,但是来不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赫斯塔尔扣下了扳机,子弹和火药气体一同喷出枪口,明亮的火光在昏暗的房间里一闪而逝。

“砰!”

第一枪击中了他的胸膛,斯特莱德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后退了一步,而赫斯塔尔面无表情地开了第二枪、第三枪,第二枪也打在了他的胸膛上,第三枪则击中了对方头颅的某处。鲜血砰地喷溅上洁白的窗帘,斯特莱德踉跄了两步,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落地窗上。

落地窗上早已因为一颗子弹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纹,他这样一撞,玻璃轰然破碎,在紫色的天幕之下闪烁着刺目的亮光。斯特莱德在逆光之下整个人如同一条庞大的黑色影子,他就这样撞碎窗户、跌出窗外,鲜血淋漓的身躯仿佛在空中滞留了一秒,然后往后一仰,整个人闷声落了下去。

下一刻——

“FBI!都不许动!举起手来!”

起居室侧面其他的几扇门随着一声脆响被猛然撞开,赫斯塔尔握着手里那把属于阿尔巴利诺的父亲的枪冷静地转身,看见了拉瓦萨·麦卡德那双冷漠而坚毅的眼睛。

注:

[1]奥尔加对“园丁的爱好有可能变化”的说辞见《献给珀尔塞福涅的告白 05》。

[2]“我已厌倦了荒凉动荡的海洋”:

改编自丁尼生《食莲人》中“他们已厌倦了荒凉动荡的海洋”一句。

[3]我派我灵魂进冥冥之域,去探索我们来生的秘密:不久我的灵魂传来回报:“我本身就是天堂,就是地狱。”

——《鲁拜集》

[4]“为什么阿尔巴利诺的目的是送给赫斯塔尔一把枪,但是却要先给他一把钥匙”这个终极问题过几章让奥尔加·莫洛泽教授为大家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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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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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卧槽卧槽我第一次看小说看到尖叫我靠还是太遗憾了不能把这个一切的根源的人渣剖开用钢琴线吊起来
    你可以停下来但是他停不下来只能踏入必定粉身碎骨的陷阱 但是不一样的是这次你是否可以成为他的拯救者

    沈猗 2023/07/03 15:25:18 回复
    • 遺憾? 不不,最後的槍殺才是震撼。他打破了最終鋼琴師必死的結局,而且完美的與標題呼應! 同時還展現了鋼琴師對園丁的在乎,以及園丁可能存在的感情。

      玄天境 2023/08/09 19:34:02 回复
  2. “我给你了解我灵魂的权利
    使你能开启我的核心,回到它初生的年纪”
    正如他心中的那个素琪,他的父母亲(一刷瞎蒙)

    tan 2023/07/25 22:24:27 回复
  3. 恭喜赫斯塔尔摆脱了笼罩他前半生的无法遗忘的阴影

    2023/12/29 09:28:57 回复
  4. 让我们恭喜阿玛莱特先生
    海外人民发来贺电

    久醉 2024/01/02 15:49:07 回复
  5. 他甚至死得还没有大诺曼痛苦

    好困 2024/01/17 00:36:3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