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泉 11

这天阿尔巴利诺回家得甚至比赫斯塔尔更晚一些。

WLPD的人又跟着他去法医局看了唯一剩下的那具尸体,其他的死尸早已在很久之前就被埋葬,要不是汤米心细,他们就会永远被人遗忘。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们又挨个问了当时负责解剖的医生,看了好多触目惊心的图片。

“……我现在有点赞同你们的看法了,”贝特斯最后迟疑地说道,目光在阿尔巴利诺和麦卡德之间游移,“虽然受害人的死法大不相同,但这些案件或许确实可以并案——年龄、遭受性侵的迹象、抛尸的方式……还有,这些受害人都长得很漂亮。”

确实如此,就算是照片上那些尸体已经浮肿腐烂到难以辨认原样,从实验室制作的那些复原图里依然可以看出他们活着的时候依稀的样貌。年轻的、肤色白皙的、有着大大的眼睛的孩子们,柔软的头发像是金色的玫瑰。

麦卡德看着那些照片,沉思着说:“……如果这些孩子是被什么人有目的地聚集在一起的话,我只能说,挑选孩子的那个人看上去很偏好金发。”

——而现在,阿尔巴利诺·巴克斯走进赫斯塔尔家的客厅,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墙角的落地灯是亮着的,这星点光芒与落地窗外流淌不息的灯河交相辉映,给室内蒙上了一片轻纱一般的暖橙色光辉。

赫斯塔尔坐在落地窗前的扶手椅上,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瓶开封的芝华士威士忌,厚重的玻璃瓶子里像是盛了半瓶室外的璀璨灯光;他的手里虚虚地握着一只玻璃杯,里面装了一指深的酒液。

完蛋——这是阿尔巴利诺的唯一一个想法:可能是因为父亲酗酒的缘故,赫斯塔尔实际上很少喝酒,他是真的能做出跟奥尔加去酒吧的时候只喝软饮料这种事的人。他们跟奥尔加约过好多次“周末酒吧之夜”,阿尔巴利诺只见过他喝过两次酒,还都是因为他工作不顺导致头疼得不行才向酒精妥协。

这就意味着,赫斯塔尔现在的心情肯定相当、相当糟糕。不奇怪,要是斯特莱德被捕且因为证据充足被关在监狱里逐渐烂掉,也不是维斯特兰钢琴师乐见的场面。而他不是义警的原因就在于此:他并不想保证罪人受到法律的制裁,他想用自己的手亲自残酷地制裁他们。

阿尔巴利诺花了半秒钟想了想要不要跑,但是他自己的房子可能已经被灰尘淹没,而且就算是冰箱抽屉之前没发霉,现在也已经长出毛来了,所以他很快放弃了这种想法。

最后他选择直接在赫斯塔尔对面坐下,桌面上另放着一只空杯子,显然是赫斯塔尔在等着他回来。赫斯塔尔在他坐下的时候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个字也没有说。

夜晚的这些光晕和酒的气息或多或少地令阿尔巴利诺想到了另外一个夏天的晚上。那瓶贵腐酒。那把枪。一个秘密就此收敛了声息的夏季的夜晚。

阿尔巴利诺沉默地给自己倒了酒,酒瓶放回桌面发出铮的一响,然后他听见赫斯塔尔说道:“给我看看你的手。”

——阿尔巴利诺的手上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用以遮挡他去红杉庄园的那个晚上在手上留下的牙印。他之前本来决定如果赫斯塔尔问起这块纱布就回答说是在档案室的时候被掉落的箱子砸伤了手,但是赫斯塔尔后来也没有问。

现在,阿尔巴利诺微微向前倾身,直接把自己的手递出去;赫斯塔尔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腕和跳动的脉搏,解开绷带,把它慢慢地解下来。那个牙印过了两天之后依然呈现出一种微微的黑紫色,皮肤略微红肿,那是人垂死挣扎的时候会留下的力度。

赫斯塔尔打量了半天,然后用指尖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听见阿尔巴利诺低低地嘶了一声。他慢慢地用手指摸过那片青紫,低声问道:“你隐瞒了我什么事情吗?”

阿尔巴利诺苦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是诚实的:“我真的很想说我没有。”

奥瑞恩·亨特坐在自己那辆灰扑扑但是好用的自动挡汽车里,咒骂着试图把自己隐隐作痛的腿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虽然事实证明这个位置在世界上并不真的存下:他的腿比天气预报更准确,现在这样的疼痛是下雨的征兆,而这个季节下雨必然导致降温,真该死。

他的车子就停在维斯特兰市警察局大门对面,鲍勃·兰登曾经抛尸的那个黑暗小巷的正前方,WLPD的办公楼永远灯火通明,因为这座城市里永远有谋杀案正在发生。

亨特在门口等了二十多分钟,他等着的那个人才姗姗来迟,那个人手里拎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黏糊糊的三明治,在亨特第一次鸣笛之后向着他车子的方向走来。

亨特听着副驾驶座的车门被人拉开又重重甩上:布尔警官坐进了他的车里。

布尔警官是一个足足有两米高的壮汉,他一坐上这辆车,亨特就听见车子底盘嘎吱一声向下一沉;布尔那双大手握着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三明治,看着就跟拿着过家家的塑料玩具一样。

而这个一看亨特就打不过的人正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亨特来WLPD之前找自己在警局的一个朋友打听了一下——所有赏金猎人都有这么一两个在警局的朋友——他的朋友说巴克斯医生和阿玛莱特关注的那个河道抛尸案是个跨州案件,因此被FBI接手了。

那本来是布尔的案子,却被转给了警察跟BAU合作的哈代警官,为此布尔大为不满:他还想要个在BAU探员面前抛头露面的机会呢,因为如果能通过筛选进入FBI,前途可比在维斯特兰当一个小警察光明多了。

亨特敏锐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对他有利用价值可言,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忍着腿疼在晚上来到警局见布尔。

维斯特兰的赏金猎人们私下流传着一个名单,也就是“可以合作的警官排行榜”,在这个名单上,巴特·哈代向来高居榜首。哈代警官擅长倾听赏金猎人们的意见,也尊重他们的工作方式,但是他同时也非常、非常敏锐,亨特不认为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情能瞒过对方,也并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而布尔警官则在榜单里很靠后的位置,因为他实际上打心眼里看不起赏金猎人——但是正如阿尔巴利诺·巴克斯所说,布尔警官之前河道抛尸案的负责人,也如阿尔巴利诺所说,布尔警官脑子并不怎么好使。

虽然他的确讨厌赏金猎人不假,但是肯定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好事。就比如说,亨特现在正打算不太有职业道德地把巴克斯医生和阿玛莱特的调查成果拱手送上,这也是他无计可施之时只能采取的下下策。

“是这样,”亨特谨慎地措辞,“你最近是不是在负责一个河道抛尸的案子?”

如他所料,布尔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他妈别提了,FBI的人介入了那个案子,还非得要求哈代负责案件,我现在就是个给哈代跑腿的。”

“那可真糟糕,”亨特慢慢地说,“毕竟我听说,其实哈代警官的破案率也没有那么乐观:钢琴师和园丁的案子都在他的手里,这两起案件可没有任何进展。”

“州立大学的那女人只跟他合作,也还不是看上了他手里有钢琴师和园丁的案子;他手里有一个从BAU辞职的侧写师,破案率当然也比别人高,FBI那个麦卡德竟然因为这种原因对他青眼有加。”布尔恶狠狠地啧了一声,“操,我之前因为一起谋杀案特意拜托了那个婊子,她把我拒之门外,说什么‘没有任何挑战性’——”

亨特轻轻地咳了一声,阻止了整段对话跑题到对奥尔加·莫洛泽的诋毁上去。

“你也有些可以在现在这个案子上压哈代一头的方法,”亨特故作神秘地说,“我可以提供一些方案。”

布尔警官怀疑地看着亨特:“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对凶杀案很感兴趣。”亨特说,听见对方没能掩盖住自己不屑的轻哼,是了,他在WLPD有五花八门的绰号,什么疯子亨特啦、猎人亨特(Hunter the hunter)啦,他都习惯了。

所以亨特毫无障碍地继续说下去:“总之,我前一段时间也在调查这个抛尸案,而且有一些进展。”

果然,虽然布尔看着他的表情还是充满怀疑,但是眼里似乎多了点热切的神色,他急切地问:“什么进展?”

——亨特咧嘴一笑,露骨地做了一个数钱的手势。

“这个,”他故意慢吞吞地说,“是要收费的。”

阿尔巴利诺低头看着赫斯塔尔慢慢地把他手上的绷带缠回去,然后开口问道:“前几天你为什么没有问?”

“因为我估计我问了你也不会回答我,那就没有意义。”赫斯塔尔把绷带缠好了,看不太出曾经被解开过。赫斯塔尔直起身,靠回到椅背上去,把杯子里剩下的酒水一口饮尽了。

阿尔巴利诺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问:“那你为什么现在又愿意问了?酒精是提高了你对我的道德感的期待,还是麻痹了你负责感受失望的那部分中枢神经?”

“可能是我最终发现,无论你如何让我失望,实际上也不比整个世界让我失望得更多。”赫斯塔尔扫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是所有可能发生的坏事里唯一可以忍受的,也是可以预测的,最为稳定的。”

阿尔巴利诺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无论你怎么想,你都可以相信一点。”阿尔巴利诺轻轻地说道,“我背着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与卡巴·斯特莱德本人无关——无论如何,我已经决定最后把他留给你。我不会杀他,你是唯一有权利杀死他的人,这是我的承诺。”

赫斯塔尔垂着眼睛坐在那里,轻轻点点头,所以阿尔巴利诺就当他同意了——同意了很多事情——阿尔巴利诺当机立断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挤到赫斯塔尔的座位上去。不过只能坐一个人的扶手椅实际上确实是坐不下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赫斯塔尔被他挤得低低地骂了一声什么。

阿尔巴利诺笑了起来,不依不饶地扳过他的下巴去亲他,赫斯塔尔皱着眉头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胸口推了一把,不过实际上也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赫斯塔尔的嘴唇带着点酒味,温热而柔软。

“现在,”阿尔巴利诺贴着他的嘴唇低低地说道,气息温暖地吹在他的皮肤上,“我可以帮你想想怎么杀了斯特莱德。”

亨特早就学会要怎么拿捏布尔警官这样的人:你要是把他想要的东西主动送到他面前,他一定会怀疑你这样做的目的,但是如果你大声对他说“这是要收费的”,他反而会觉得一切合情合理。

所以,现在亨特需要做的就是把希望对方得到的资料直接放到对方面前,然后告诉对方自己的报价。反正,就算是布尔警官最后要拿这些东西去邀功,也最终会交到麦卡德和哈代手上;在不知道巴克斯医生和阿玛莱特想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的情况下,把资料交给哈代和FBI是他能做出的最保险的决断了。

他不相信那两个人会出于善良的意图调查红杉庄园的案子,一个有可能是杀人犯的家伙和一个黑帮律师?别逗了。

问题就在于,亨特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当然也就无从防范。要是一般的情况下亨特可能也就随他们去了,但是这个案子涉及到那么多孩子——那些孩子!

而现在布尔正紧盯着他,怀疑地问:“你为什么——?”

“得了,反正就算我继续调查这个案子,也得不到警方的褒奖,我知道他们实际上都可讨厌我了。”亨特粗声粗气地说道,“与之相比,我宁可拿它多赚点钱。”

“……那得看看你手上有什么,我才能决定要不要为此付钱。”布尔想了想,然后提出。

鱼已经逐渐上钩了,亨特在黑暗里露出一个不太起眼的笑容。他慢吞吞懒洋洋地说道:“那起案子的嫌疑人名单,还有他们可能藏孩子的地方的地址。”

布尔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看上去有些滑稽:“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我的一个线人帮我搞到的,恕我不能透露来源,那可是我用来吃饭的家伙呢。”亨特舒舒服服地靠在驾驶座椅背上,小心地伸展着他酸痛的腿,事情的进展终于让他开心一点了。“好好考虑考虑吧,布尔警官,你愿意花钱得到这条消息吗?”

“简单地说,你现在需要两样东西,”阿尔巴利诺说道,曲起两根手指,“斯特莱德的命,还有去红杉庄园参加那种聚会的人名单。”

赫斯塔尔刚刚跟他描述了自己是如何让奥雷莉·黛尔菲恩引荐他的,以及他第二次去红杉庄园时的见闻,关于米达伦的那些事情。之前阿尔巴利诺有点想要帮赫斯塔尔杀了斯特莱德的意思,所以这件事赫斯塔尔就一直没跟他说。

现在,既然对方已经给出了承诺,而且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不可控的地步,那么继续隐瞒似乎也没有必要。

赫斯塔尔点点头,说:“是的。我相信只要找一个呆在庄园里时间够长的孩子,就可以拿到一部分主顾的体貌特征。而只要简单地逼问其中一个主顾,他就会把和他同样经常光顾斯特莱德的特殊聚会的人供出来——罗文对我说他们之间从不见面,我其实不那样认为;看斯特莱德召开那些宴会的状态,他很可能也开过那种让一群恋童癖聚在一起享乐的宴会,他们都是有钱人,这样同为共犯的心理反而和促使他们之间密切合作。”

阿尔巴利诺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但是同时又指出:“不过如果你想从一个孩子嘴里得到真相,就得给他安全感。那孩子必须在庄园呆了很久才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要是想要赢得这种已经被囚禁许久的孩子的信任,你就必须得把他从庄园里带出来。”

“是的,但只要一把孩子带出来,斯特莱德就会发觉,然后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避风头。”赫斯塔尔叹了口气。

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而且同理,如果先杀斯特莱德,红杉庄园的人肯定就会立刻把孩子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短期之内咱们就不可能找到他们了。所以——”

“所以从关押孩子的那个地方带出来一个孩子和杀斯特莱德必须同时进行,不能让他们有互相通知的机会。”赫斯塔尔说,他在太阳穴周遭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疼痛,不禁伸出手去用手指揉了揉。

而阿尔巴利诺则侧着脸看着他,一副很专注的样子。

“怎么了?”赫斯塔尔皱着眉头问。

“我在想,在你的描述里,那个叫奥雷莉女人对你的态度很奇怪。”阿尔巴利诺慢慢地说道,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膝盖,“我认为,她的立场可能是……可以动摇的。或许,我们可以跟她谈谈,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依然对斯特莱德的动向一无所知。”

赫斯塔尔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假设她真的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

“如果她能帮我们掌握斯特莱德的动态,我们就可以一个人去救出孩子,另一个人去杀斯特莱德。”阿尔巴利诺点点头,“斯特莱德一死,麦卡德肯定立刻会找到咱们,我觉得他怀疑咱们两个是钢琴师和园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最保险的方法是,咱们从那孩子嘴里问出有效信息,然后马上就走,等风头过去再回来料理剩下的家伙。”

而既然肯定是赫斯塔尔去杀斯特莱德,那么孩子的事情只能交给阿尔巴利诺……他是不会把某个孩子活着带出来的,赫斯塔尔想杀掉参加那个活动的所有人,但是这个工作量就算是等风头过去再回维斯特兰办也太危险了,他不想冒这种风险。

所以到时候对赫斯塔尔而言整件事情会是这样的:斯特莱德死了,但孩子被带走的过程中也不幸死了,他们不可能知道到底有谁还是他们的目标,也不可能留在维斯特兰坐以待毙。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阿尔巴利诺有把握让赫斯塔尔慢慢把这件事放下。

而现在赫斯塔尔依然对阿尔巴利诺心中的计划一无所知,就算是他知道阿尔巴利诺这么考虑是为了他好,他也肯定不会接受的。现在,他只是仔细地琢磨着阿尔巴利诺所说的话,然后慢慢地点点头。

“那就说定了?”阿尔巴利诺问,言语之间有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先杀了斯特莱德,然后你跟我走。出境的事情我可以安排。”

赫斯塔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上去似乎疲惫不堪:“一个月之前,我都没想到我会跟你进行这种对话。”

而圣诞节时赫斯塔尔还因为这件事勃然大怒,因为他认为阿尔巴利诺不应该以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提出那种会改变他一生的提议。赫斯塔尔当然不会喜欢那样的提议,因为阿尔巴利诺猜测,他可能确实喜欢在维斯特兰的生活——但是此刻跟之前的任意一刻都是不同的,他们都意识到了麦卡德那边奇异的动向。此刻依然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但是就算是赫斯塔尔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只要他要对斯特莱德动手,他就必须做好逃亡的准备,这一点毋庸置疑。

阿尔巴利诺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面孔。

然后赫斯塔尔轻轻地说:“好吧。”

奥雷莉·黛尔菲恩从梦中惊醒。

她住在冷冰冰的高档公寓里,从露台就能眺望到大城市毫无生气的天际线,那些车子交织成白色和红色的灯海,机械化,缓慢挪动,不知疲倦。

而现在,她柔软的床铺上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是那种长相符合大众审美以至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觉得他长得好看的类型——这种人适合投身电影业或者色情行业,反正两者实际上都是向顾客出卖自己的资本。

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应该三更半夜出现在她的床边。

这有点太吓人了,奥雷莉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然后在音节没能完全发出来的时候就被那个人捂住了嘴。他的手指十分有力,带着一层薄茧,非常不怜香惜玉地压在她的嘴唇上,把奥雷莉弄疼了。

她在对方的压制之下拼命扑腾,真心希望自己不要遇见什么入室强奸犯——比较讽刺的是,很多人都觉得性工作者不会在意入室强奸。

但是这个人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仔细地打量着奥雷莉的脸,然后,他突兀地说道:“鼻骨断过两次……不,三次。”

奥雷莉愣住了。

对方用一只手压制着奥雷莉,用另外一只手小心地抚摸过奥雷莉面颊的皮肤,声音轻飘仿佛喃喃自语:“左眼眼角缝过针……伤疤恢复的很好,化妆技术也很精妙;但是我还能摸到一点点针脚造成的褶皱。至于手臂上——”那个男人一把抓住了她试图掰开对方捂着自己的嘴的那只手,粗暴地把她的手臂拽到眼前,不知道在打量什么,“——这些伤痕,要不然是你在试图自残,要不然是你想自杀没找准血管的位置,最新的伤疤也在两年之内。”

然后他松开了手,奥雷莉立马退到了离这个男人最远的位置,手忙脚乱地用床单裹住自己的身体。而那个男人则直起身懒洋洋地看着她,说道:“你被人虐待,黛尔菲恩小姐。”

奥雷莉说“你——”,然后她顿住了,因为她看见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坐在卧室的最角落处,离窗户的光源和被打开的夜灯最远的地方,表情晦暗不明。

“这是怎么回事?!”奥雷莉质问道,声音比自己想象得要尖很多。

赫斯塔尔扫了一眼那个男人,沉声说:“这位是我的朋友——”

“男朋友。”那个男人笑眯眯地纠正道,被赫斯塔尔不着痕迹地白了一眼。

“……阿尔巴利诺·巴克斯,”赫斯塔尔继续说道,声音平稳得跟没被打断过一样,“他是一名法医。”

“所以,黛尔菲恩小姐,是谁曾经虐待你?是卡巴·斯特莱德还是他在红杉庄园的那些俱乐部会员?”阿尔巴利诺饶有兴趣地问道,他甚至都没试图掩盖一下自己兴致勃勃的表情,真是太没礼貌了。

如果奥雷莉是一只刺猬的话,现在她浑身上下的刺肯定都竖了起来,她警惕地盯着阿尔巴利诺,尖刻地问道:“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阿尔巴利诺懒洋洋地一笑,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了就叫人生气,“因为毕竟我们两个同时出现在这里只有三种可能性:第一,我们和警察有联系,想把红杉庄园那些人渣一网打尽;第二,我也很喜欢年轻的小男孩,所以想让你为我引荐一下;第三,我们两个想跟你来一场三人行——”

“而众所周知,”赫斯塔尔像是听到什么隐秘的笑话一样冷哼了一声,“巴克斯医生真的很擅长跟人玩三人行。”

阿尔巴利诺跟没听见他的讥讽一样,只是直视着奥雷莉:“怎么样,黛尔菲恩小姐?你希望答案是哪一种?”

“如果我回答了,你们会马上把我的答案告诉斯特莱德,”奥雷莉冷冷地说道,“你们这些有钱人为了考验我们的忠诚能干出来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那就是说,你希望我们是警察咯。”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问。

——奥雷莉瞪着他。

“是这样,我们是WLPD的警官巴特·哈代的朋友,如果你查查新闻,可能会看到一些关于我们跟他一起对付灭门屠夫的新闻。”阿尔巴利诺语气很轻松地说道,“警方最近正在关注斯特莱德的案子——你也知道他做了什么——所以,如果你能屈尊告诉我们哪天斯特莱德会去造访关押小孩的那栋建筑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之前阿尔巴利诺和赫斯塔尔斟酌了半天,觉得还是等斯特莱德跟那些小孩在一栋建筑物里的时候动手比较好,他们两个之间距离较近的话也比较好互相照应,斯特莱德身边肯定有保镖,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单独行动比较好。

而奥雷莉皱紧了眉头:“你知道我不会说的。我再重复一遍:如果我回答了,你们会马上把我的答案告诉斯特莱德。”

“是的,这也可能是对你的忠诚度的试探,”阿尔巴利诺点点头,“但问题在于,你恨他到了什么程度?到了愿意为此铤而走险的程度了吗?”

“你为什么认为我恨他?”奥雷莉气势汹汹地反问。

“答案就写在你的眼睛里,”阿尔巴利诺微微一笑,伸手比划了一下,“就好像那天你在舞池里只挑了我男朋友搭讪一样。”

奥雷莉看着阿尔巴利诺,仿佛愣住了。而阿尔巴利诺只是把自己的名片从衬衫口袋里掏出来,轻轻地放在了奥雷莉的床头柜上。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依然轻柔,像是一首催眠曲的余韵。

“总之,如果你下定决心,请随时联系我。”他说,“你要知道,接下来你做出的任何选择,对你我来说都十分重要。”

然后他转过身,就仿佛照应他的动作一般,赫斯塔尔也同时从墙角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一场舞蹈经过精妙设计的舞步似的。奥雷莉坐在原处没有动,胸口起伏,手指搅紧的床单。

她看见这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灯光照不亮的黑暗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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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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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阿尔巴利诺有把握让赫斯塔尔慢慢把这件事放下。”
    球球了,大哥你别给我立flag。・°°・(>_<)・°°・。

    匿名 2023/06/12 17:19:04 回复
  2. 小夫妻逃亡啦私奔啦

    沈猗 2023/07/02 21:19:31 回复
  3. 麦卡德看着那些照片,沉思着说:“……如果这些孩子是被什么人有目的地聚集在一起的话,我只能说,挑选孩子的那个人看上去很偏好金发。”
    啊啊啊斯特莱德我杀了你!!!
    你下辈子不得好死!

    久醉 2024/01/02 10:10:07 回复
  4. 结尾这点很有画面感啊,醒来时在昏暗的屋子里两个连环杀手正围着你,那种压迫感和恐惧感,哇哦~

    久醉 2024/01/02 10:27:5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