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04

阿尔巴利诺的神情似乎有些惊讶,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他是真的感到讶异还是随便伪装出了一个这样的神情。他似乎深思熟虑了几秒,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是谁当初在指责我‘把事情变得复杂’来着?”他一边笑一边说,“我怎么感觉跟一个口活比起来,现在的事态才更复杂?”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懒洋洋地躺着,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无畏地注视着俯视着他的赫斯塔尔。从某种层面上说,这个姿势可以说明很多事——不是有种说法认为,食肉动物不会向与自己势均力敌的捕食者坦露腹部吗?

“我想这是因为我们现在都退无可退了。”赫斯塔尔冷静地回答。

“在维斯特兰钢琴师袭击了法医局的首席法医之后吗?”阿尔巴利诺愉快地反问道。

赫斯塔尔显得不为所动:“你对此心知肚明。”

“我当然明白,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阿尔巴利诺坦然地承认道,且在“就是”上面加了个完全不必要的重音,以示强调,“我愿意成为关系质变的那个推手——因为这正是我期待着的进展,我很想知道你能对你的一个同类坦露多少灵魂——可你呢?据我所知,这最开始可不是你的设想,但现在你似乎也乐在其中了。”

他们都明白阿尔巴利诺指的是什么:当赫斯塔尔选择在那个雨夜去找阿尔巴利诺的时候,可真没想过要把阿尔巴利诺的家变成钢琴师的犯罪现场。

现在想起来,阿尔巴利诺很怀疑对方可能只是想去对他冷嘲热讽一顿、在脸上挥两拳,搞不好再说几句意味着一刀两断我不陪你玩了之类的话,毕竟杀手强尼那档事的确是让赫斯塔尔很生气。

但是最终他们搞出一个声势浩大过头的性侵案出来,不但让法医局和警局的一干人等都快要发疯,还彻底破坏了钢琴师一贯的犯案规律,让整件事就算是对侧写师们来说也诡谲翻倍了。

如赫斯塔尔用的那个词一般,“罗网”,这起案子最终是由阿尔巴利诺操纵所为,把事情导向了一个他喜欢的方向。用最难听的话说,在这起性侵案里,是钢琴师被利用了。

对于赫斯塔尔这么一个强迫症狂魔来说,他似乎本应该把搞事情的罪魁祸首一枪爆头才对——但是他没有。现在,他正把罪魁祸首按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要求道:“我想再上你一次。”

——这事情好像没法用“食髓知味”之外的任何事情来形容。

“我怀疑如果我承认我确实乐在其中,你就要得意忘形了。”赫斯塔尔回答,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危险。阿尔巴利诺看见了对方漆黑的瞳孔扩大的程度,把浅蓝色的虹膜挤压成一线精巧的细环,看上去近乎是非人的。

“确实,”阿尔巴利诺微笑着回答,“我很难在享受胜利的时刻还保持风度。”

赫斯塔尔眨了眨眼睛,他一只手撑在阿尔巴利诺的头旁边,慢慢地压下身子,本来被发胶抹得平平整整地一些金色发丝从他的额头上落下来,摇摇晃晃地挂在他的前额上。阿尔巴利诺几乎更想笑了:他能想象出这个人板着一张脸在他的律所里走来走去的样子,还要接受少数知情人看向“杀手强尼的可怜受害者”的怜悯目光的洗礼。

——那些人都不知道这精巧的人类外壳下面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不知道他犯下了什么罪孽。

但罪同样也可以被称之为是美的,就正如弗里德里希·冯·施莱格尔所说,丑是灵魂中的刺,但同时也是魅力所在。

赫斯塔尔不会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只是继续俯视他,压抑自己沉重的呼吸,并且问:“那么,你心里还有多想在我的尸体上种飞燕草?”

“你都没法想象我到底有多想,”阿尔巴利诺低声回答,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然沙哑了,“毁灭你的欲望和占有你的欲望一样蓬勃。”

赫斯塔尔很可能对这个回答并不出乎意料,因为他向着阿尔巴利诺扬起一个露出牙齿的森然笑容,然后泯灭了他们之间的这段距离,俯身下去吻他。

——或,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吻。对方毫不怜惜地撕扯他下唇上刚刚愈合的伤口,直到血重新流出来以后慢吞吞地把它舔掉。赫斯塔尔在做这事情的时候简直好像正在慢条斯理地食用他,阿尔巴利诺因为疼痛而皱眉,但是手指却依然攀上对方的肩膀,手指在那些皮肤上用力收紧,明天可能会留下一个发青的淤痕。

阿尔巴利诺有点想吐槽,“作为一个读过医学院的人我告诉你这么做是很不卫生的”,或诸如此类毫无意义的话语。最后他也没把它们说出来,这些单词感觉都被赫斯塔尔嚼碎吞下去了。

对方把他恶狠狠地按在沙发上,体重毫无掩饰地压上来的时候根本没试图隐藏身上腾升起来的蓬勃热度。阿尔巴利诺在对方的嘴唇之间上气不接下气地嗤笑了一声,等到赫斯塔尔分开点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他真的笑出声来。

“——你根本没法想象,我刚才似乎成功地证实了我同事的观点是错误的。”阿尔巴利诺低声说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上又热又滑,是唾液混合着鲜血,“汤米曾经对我指天发誓说维斯特兰钢琴师肯定有勃起障碍,只有在把受害人的内脏掏出来的时候才能性欲勃发。”

赫斯塔尔低头看着阿尔巴利诺,像是想要叹气,又像是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之前没干脆把他杀了。阿尔巴利诺一直在笑,直到赫斯塔尔再次堵上他的嘴唇,都能听见他胸膛中依旧震颤着的愉快声响。

赫斯塔尔没好气地再次把手探进阿尔巴利诺的衬衫,不轻不重地按上他的腹部,直到一声疼痛的抽气成功地取代了那股笑意。然后赫斯塔尔开始解开他的那些衬衫扣子——这件衬衫显然跟在三十日凌晨被钢琴师损毁的那件比起来,得到了善终——直到对方的整个胸膛坦露在他的面前。

阿尔巴利诺的皮肤上确实布满了纵横的伤口结痂,跟赫斯塔尔之前想象的类似。那些较浅的结痂已经干涸成棕色,像是皮肤上一小串深色的珠串,刀伤更深的地方则更肿胀狰狞些,被缝线粗暴地缝合在一起,针脚处似乎还透着些血色。

当赫斯塔尔把头低下去,用牙齿刮擦过这些累累伤痕的时刻,阿尔巴利诺把手指插进了他的头发里。

他全无推拒的意思,就算是等到赫斯塔尔咬上了他的咽喉的时刻,也是如此。对方就把牙齿搁在他跳动的血管上面,静脉在对方的嘴唇下面疯狂地奔流,而阿尔巴利诺的声音里几乎仍有笑意,他毫不在意地坦露出自己的脖颈,慢慢地摸着赫斯塔尔的头发,同时却低声许诺道:“下次换我来上你。”

赫斯塔尔没搭他这茬,只是伸手抽开了他的皮带——那东西掉在地板上的时候皮带扣在地面上撞出了清脆的一响,而赫斯塔尔已经伸手灵巧地挑开了他裤口的扣子,把手伸了进去。

之前他留下的那串字母里最长的一刀延伸到了腹股沟附近,现在裹着纱布贴着胶布,连本应触手可及的皮肤都少摸到了许多。赫斯塔尔一边吮吸着他喉结下面的皮肤一边摸到了那已经硬起来的器官,然后听见阿尔巴利诺低低地抽了一口气。

这是某种程度上的第一次,毕竟钢琴师作案的时候阿尔巴利诺因为失血过多到硬都硬不起来,在往前那一次更不必说,这人连扣子都没有解开一个。这使对方在他身下黏糊地扭动磨蹭的动作都成为了一种新鲜的体验,赫斯塔尔用手指轻触着他的睾丸和大腿,感觉到阿尔巴利诺在他耳边轻轻地喘,一边用手指耙梳着他用发胶固定着的发尾。

“我真的有些好奇,”阿尔巴利诺低低地说道,声音粗粝,“因为你的个人经历,你是不是会排斥别人在你上面——还是说,在我之前你根本没有夜生活?”

赫斯塔尔想让他闭嘴,这种想法最后转化成了在咽喉附近的一个咬痕。阿尔巴利诺发出一个轻柔的声响,就好像需要拨弦的乐器。但无论如何,他配合着赫斯塔尔把自己的裤子甩掉的时候,他的话头还没停。

“但是我会做的,”阿尔巴利诺低声说道。这个时候赫斯塔尔的嘴唇已经往下滑了,沿着那些伤痕,最后慢慢地舔过他的乳晕,这个动作让阿尔巴利诺的声音有些微的、艰难的停顿。“……我会用手指打开你,然后深深地操你——深到让你能想到你用刀割开那些人的躯体的时刻,你会知道,性和死亡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然后是一声疼痛地嘶声,主要是赫斯塔尔把没有润滑的手指塞进了他的体内。

阿尔巴利诺的双腿震颤,嘴唇显而易见地咬紧了,赫斯塔尔这才分神回想起自己前几天到底给对方造成了什么伤害。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硬邦邦地说:“你能不能闭嘴?”

“别强人所难,赫斯塔尔。”阿尔巴利诺慢悠悠地回答,他肯定是感觉到疼,但是声音的表层永远浮着一层油一般的愉快,“你得干得足够好我才能闭嘴。”

——但,无论如何,这个夜晚剩下的大多部分时间是灼热的、融化的、被拉扯成不甚清晰的形状。

赫斯塔尔可以记得那些织物如何落地,昂贵的布料和阿尔巴利诺那些风格迥异的旧衣服堆叠在一起;他记得阿尔巴利诺从沙发边上扒拉过他的那个巨大背包,从侧面的某个袋子里抽出一罐润滑剂的时候脸上揶揄的笑容;那些液体顺着阿尔巴利诺的腿往下淌的时候,颜色和质感都不似鲜血。

他记得那双眼睛,绿色的、非人的,瞳孔扩大,黑色的瞳仁像是将吞噬万物的可怕黑洞。他记得阿尔巴利诺向后仰头的时候流畅而优雅的动作,汗水沿着脖颈往下流而聚集在锁骨的凹陷处,看上去如同童话中有魔力的泉眼。

对方在拉扯到腹部的伤口的时候发出细小的嘶声,嘴唇被他咬红了,嘴角蹭着些抹开的血迹。而这个人依然在微笑,在迷乱和狂喜的深渊之间沉浮的时刻微笑,在疼痛和死亡来临之前当然也在微笑。赫斯塔尔的手指在对方的头发中收紧的时候,这个人就放荡地用腿环着他的腰,这样,如此坦然,就好像他们的手指之间流淌的并不是罪与死,就好像他们成功地掩饰了想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的愿景。

阿尔巴利诺不吝于吐出灼热的呻吟,露骨到过分的呓语,手指在钢琴师的肩膀留下抓挠的伤痕和青紫的淤迹。而他本人的身躯伤痕累累到好像被画家画错了的画布,那些青紫色和尚未完全愈合的血痂长线一般纠缠着他。

为了让他的伤口不再次撕扯开,大部分时候赫斯塔尔都卡着他的腰,看着他腹部和大腿的肌肉失序地震颤,却提防着他不合时宜地弯曲或伸展躯体。他几乎把对方这样狠狠地按在沙发里,力量足够大,令对方无处遁逃,可不知怎么他似乎依然不是整场情爱的控制者——

或许,因为那双绿色眼睛里仍然充盈着抹不掉的笑意。

赫斯塔尔曾有些一夜情经历,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他的性欲倒错尚未达到必须通过杀人才能勃起的程度,那么他也有些时候需要顺应自己的欲望:他曾有些床伴,女性比男性稍多,价格昂贵的高级交际花,生意场上萍水相逢的家伙。赫斯塔尔不是能容忍去酒吧跟别人搭讪的类型,他选择的对象安静、礼貌、懂得适可而止。

所以无论如何,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经历。因为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实际上是不同的,他和那些柔软的肌肤和嘴唇不尽相同,和那些温柔的性爱也大不相同。

与阿尔巴利诺有关的性是不能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的,那相差太远。大部分时候,那是与挑衅、怒火和燃烧相关的字眼,他带给赫斯塔尔的感受无限接近于谋杀和毁灭;那令他感觉到奔流在骨髓之中的熔岩,大到可怕的欲望。

一方面,他真的想要杀死对方、肢解对方,在高潮时刻他几乎又要去掐阿尔巴利诺的脖子,全靠最后一丝理智令他住手,因为这段时间阿尔巴利诺八成还要跟哈代见面,他不需要在对方的脖颈上留下更多淤伤了。

而另一方面,他真的想要撕开那严丝合缝的面具,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窥见对方崩溃或哭泣的样子。这似乎是一场极为漫长的战争,他握着权杖和冠冕,手指在那活着的圣杯温暖的血肉之上合拢。他射在对方身体里的时候听得见阿尔巴利诺沙哑的喘息,断断续续从他嘴唇之间吹出来。

最后赫斯塔尔倒在他身上,感觉到肌肤因为强烈的激情而震颤,阿尔巴利诺在他身下动了动,嘀咕了一句什么。就算是没有在看,赫斯塔尔依然能想象到那个笑容。

他们躺在一片黏糊之中,不太冷,只不过太过疲惫。过了许久他才在阿尔巴利诺身上翻了个身,滑到沙发上最后那点可怜的空地上去,一条腿还压在阿尔巴利诺身上。

赫斯塔尔就在这一刻挪动着看向对方。

对方的头发是汗湿的,卷翘地贴在前额上,看上去比它应有的颜色更深。他的皮肤上是尚未退却的淤青,就好像一个可怖的枷锁一般禁锢在他的颈部,皮肤上则覆着些新弄上去的斑斑点点的红痕,沿着那些伤口的边缘延伸着。

问题在于,不着寸缕并不使他显得脆弱。正是他如此随意地坦露自己的身躯的时刻,让他人得以从他精妙的伪装面具之下窥见一些真正强硬、坚实的东西。赫斯塔尔能回想起他在艾略特·埃文斯的地下室的时刻,阿尔巴利诺从门口走进来,那双绿色的眼睛奇怪的愉快又闪亮,像是一种毫无感情的美丽石头。

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两个貌似亲密无间地挤在同一个沙发里的时候——赫斯塔尔依然能清楚地意识到,他身边躺着的这造物是非人的。要么就是阿尔巴利诺从未把其他人视作同类,要么就是阿尔巴利诺从不把自己视为人类,无论哪种可能性是对的,那都非常、非常的危险。

赫斯塔尔当然本应明白的,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清清楚楚。

而现在阿尔巴利诺瞥了他一眼,目光几近算是餍足的,阿尔巴利诺问道:“你在想什么?”

赫斯塔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空气中充满了性的余味,而他则找不到一个特别应该说谎的理由。

“我现在十分怀疑,”他慢慢地说——他们都明白,当赫斯塔尔说“十分怀疑”的时候,基本上就同等于在说“我很确定”了。“如果我现在不杀了你的话,总有一天会爱上你的。”

他们短暂地沉默了两秒钟,阿尔巴利诺的手臂动了动,仿佛毫无戒心一样环过他的腰肢,温热的指尖在那些汗湿的皮肤上打圈。

然后阿尔巴利诺笑了一下。

“那这可真是很危险的顿悟。”阿尔巴利诺轻轻地说道,他声音的余韵依然绵长而沙哑,令人联想到黑暗的事物,还有被海浪慢慢地从人身躯下面抽走的沙子,“那么,你打算杀了我吗?因为你从不确定我是否在寻求和你一样的东西——或者,我能否回馈你想要的东西。”

赫斯塔尔侧着头看着他:他喉结起伏的弧度,颈部皮肤上近乎被暗紫色的淤痕淹没的一道细细的、白色的伤疤。那是赫斯塔尔杀了鲍勃·兰登的那个晚上用刀在对方咽喉上留下的伤痕,那道痕迹太细、太浅了,伤疤的颜色很快会加深到与皮肤同色,然后每人能再看出它曾存在过。

而就在那个夜晚,阿尔巴利诺说:“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把我那些庞大而繁杂的念头说给你听,你可能会感到厌烦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阿尔巴利诺从未决定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应该在的那个位置,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接近维斯特兰钢琴师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他在接近对方之前甚至没决定到底是要杀了对方、与对方合作还是把对方逼至疯狂。他自己甚至不介意承认,“毁灭你的欲望和占有你的欲望一样蓬勃”。

礼拜日园丁的热情是如此的突然、热烈、能使一切东西熊熊燃烧,但是他们中间没一个人知道这火什么时候会熄灭,或者,等这火熄灭之后他们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他不视他人为同类,甚至可能也根本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同类。一个精神变态真的拥有“感情”吗?这就是另外一个课题了。

——到了最终的时刻,那些余烬可能会给赫斯塔尔带来灾难一样的结局。

“我应该杀了你。”赫斯塔尔慢慢地说道。

“你的理智是这样说的,诚然如此。”阿尔巴利诺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就好像对他而言“我应该杀了你”和“我可能会爱上你”这两个词根本没什么本质区别。“但是呢?我觉得这句话后面应该跟着一句‘但是’。”

赫斯塔尔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阿尔巴利诺安静地等着。

然后,赫斯塔尔用叹息一般的语调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关于面具的那些说辞,阿尔巴利诺至少在一个地方对了:赫斯塔尔的一生都在伪装,把自己深深隐藏在人群之中,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理解。自然的,没人应该知道这个律师在夜幕降临之后的工作,他真正曾犯下的罪恶。

他不曾留下任何可以被指证的证据,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人看穿了——就仅仅是因为他面对枪击的时候抬了一下左手。这到底是怎样发生的?赫斯塔尔有些时候真的怀疑,阿尔巴利诺如同寻血猎犬一般嗅到了些黑暗的、罪恶的气息,正是这种气息引导着他找到了钢琴师。

从没有人窥破过他的假面,除了阿尔巴利诺·巴克斯。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如果我现在不杀了你的话,总有一天会爱上你的。

而这正是问题所在。

阿尔巴利诺哈了一声,然后他试图翻个身,动作笨拙地把自己扭到了正面朝上的姿势。他沉默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奇异地转开了话题:“你看,赫斯塔尔,这栋房子的主人在天花板上贴了荧光星座贴纸。”

这个话题的走向一时之间让赫斯塔尔都有点懵,但是,是的:天花板上贴着褪色的贴纸,那上面绘着的是绿色的荧光星星,星座之间用同色的长线勾连起来。

起居室里只开了落地的台灯,所以那些星星就在暖黄色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闪烁着晦暗的荧光。

“我猜这可能是南半球的星空,”阿尔巴利诺继续进行着这个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话题,“因为你看,那边那个小小的十字,”他伸手指了一下被贴在屋顶的最角落里的一个星座,“那就是南十字座,天空中最小的一个星座,北半球的大部分地方都看不到那个星座。”

但,对着发黄的天花板看星座贴纸这个进展似乎也太突兀了一些,赫斯塔尔皱着眉头说道:“阿尔巴利诺——”

一如既往地,阿尔巴利诺根本不会因为被别人阻止就放弃这个话题,他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地划了一下:“肉眼可见的部分,南十字座是由四颗明亮的星星组成的十字,其中最亮的那颗被称作‘十字架二’,是夜空中第十三亮的星星,葡萄牙人把它称之为‘麦哲伦星’。”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然而,实际上那是两颗星星,是因为靠的太近所以无法分辨的双星系统。”他的声音又轻又缓,似乎若有所思,“两颗恒星,在各自的轨道上围绕着同一个质量中心旋转。对于人类来说,它们之所以看上去如此明亮,是因为我们以为它们的光辉合而为一。”

“阿尔巴利诺。”赫斯塔尔轻轻地打断道,他已经明白了,但是也因此同等地想要叹息,“我要开始厌烦你层出不穷的隐喻了。”

阿尔巴利诺不再看那些贴纸的星星了,他转头看着赫斯塔尔,目光安静,漆黑,不可预知。

“不,”他微笑着说道,他吐出这个字眼的时候如同道出预言,“我知道你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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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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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收工!睡觉!今天上午期中考英语,哈哈!根本不慌!(阴暗的爬行)

    匿名 2023/04/27 00:42:58 回复
  2. 審判庭,開門!
    (?)

    彩畫集 2023/05/26 13:55:35 回复
  3. 哈利警官最担心的事发生啦 两个杀人犯要合作开始屠杀啦

    沈猗 2023/06/29 20:45:30 回复
  4. “如果我现在不杀了你的话,总有一天会爱上你的。”
    哦这该死的浪漫

    云念 2023/08/04 18:33:49 回复
  5. 写的太好了…作者nb!大喊大叫

    匿名 2023/09/03 04:00:51 回复
  6. 瞎猜一下,他俩合作然后把钢琴师推出去,钢琴师越狱找园丁报仇,然后园丁假死遁了(有点俗套但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或者屠杀就是钢琴师一个人干的,但后面不管是入狱还是怎样园丁绝对很重要啊

    久醉 2023/12/31 11:22:01 回复
    • ls猜错了哦~

      匿名 2024/01/23 17:25:13 回复
  7. 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太配!

    甜甜天 2024/03/31 03:37:5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