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朝之患(六)

“利用”这个词无比刺耳,雁三琏当然看得出年存曦安的什么心,却仍被这刻薄的话扎了一下。

原来,时至今日,自己还是在怀疑九九的感情,雁三琏可以无条件宠爱他纵容他,可以用命护卫他,却不敢确定九九是不是真的爱自己。那些来自九九的珍惜和爱护让雁三琏分不清真相,想相信他,又不敢再全抛一片心,用默默付出和守护小心地回应着九九的爱意,雁三琏也日夜挣扎着。

年九珑知道年存曦这话扎的不是自己,是三哥。

忍不住去回想两人重逢之后,三哥变得过于温柔体贴,变得有些不像他了,他很小心地和自己一起生活,如同在齐王手下当差一般如履薄冰,他从不主动要求什么,也没有想要的东西,他活得像木偶,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年九珑没多说什么,脚跟微抬,一股微弱气流在脚下汇聚,借力一跃,右手血管中涌动的金丝流转,已朝着年存曦咽喉要害抓去。

“你右手接好了?”年存曦有些诧异,飞快侧身躲开,抬手护住咽喉,猛然握住年九珑的手腕,用力一攥。

本应听到的腕骨碎裂声并未如期而至,年存曦眉头微皱,右手却被年九珑突然反制住,年九珑压着他手臂,猛然一撞,忽然一跃而起,凌空的一腿扫来,动作一气呵成,脚尖划过年存曦险险躲过的鼻尖,一股劲风把年存曦扫出一丈远。

年存曦有了兴致,揉了揉手腕,抽出袖中幽兰双刺握于双手指间,身子微微弓起来,像即将扑食的猞猁,双眼凶光毕露,低声道,“没想到,你还算个像样的公子。”

“利用?我有你利用年有华利用得彻底吗?”年九珑眉尾微挑,扬起下颏斜睨着年存曦,“你尽管离间,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让你看清以后我怎么宠他上天啊。”

雁三琏耳尖突然漫上一层红晕,红晕蔓延到脸颊上。

聂夫人见年九珑元气恢复,形势危急便想拔剑过去,方行两步便被雁三琏堵了上来,聂夫人紧咬贝齿,不耐烦地一抖长剑,霎时紫色毒雾冲天而起,朝着那边二人蔓延而去。

年存曦是百毒谷的公子,必然预先吃过避毒丹,雁三琏翻身跃至顺风口,捻开小扇用力一扬,内息借着小扇爆发开来,形成一股狂暴风刃席卷而来,眼见那片紫色毒雾被一道风刃劈开,被狂风吹散。

顿时孔雀宫前扬起无尽沙尘秋叶,聂漪兰在一片迷离之中转头寻找消失的雁三琏,他的潜行步已臻化境,脚步落地之声还不如秋叶落地时的声音清晰,聂夫人四处眺望搜寻都不见他踪影。

狂风毒雾消散之时,一张美艳笑脸出现在迷雾之中,令人毛骨悚然,雁三琏突然从聂夫人背后冲出,扇刀已至她脊梁,聂夫人陡然感觉到背后的杀气寒意,反身抬剑抵挡,霎时短兵相接,扇刀架在剑刃之上,紫剑毒液迸发。

还是晚了一步。

那扇刀的刀刃太多,速度也极快,聂夫人顿觉左眼一片冰冷,突然漫上血红,剧痛袭来,左眼竟突然爆出血液,什么也看不见了。

“呃!”聂漪兰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用紫剑立在地上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身银饰叮当作响,左眼的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脚边。

雁三琏收了小扇,缓缓走过去,微笑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太记仇了,不报复回来我心难安。”

“怜香惜玉,我可没那份心。”

不虐杀已经是雁三琏最大的仁慈。

雁三琏仍旧带着三分温柔笑意,轻轻捻着扇刀的刀刃,提起遮面的黑缎,遮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突然像捕食的猎鹰俯冲下去,扇刀一扬,朝着聂漪兰劈头砍下。

聂漪兰举剑架住他的刀刃,紫色长剑顿时化作毒液流动的琉璃,刀刃砍下时,琉璃瞬间破碎,紫色毒液满天飞溅,溅落到雁三琏遮面的黑缎上,烧出无数焦黑的小洞。

雁三琏的侧颜平静如水,一双杏眼半眯着,长睫低垂,那双眼睛里映着飞溅的毒液,仿佛映着千百闪烁星辰。

“同样的错误我还会犯第二次吗?!”雁三琏笑容里杀意毕露,扇刀一落,一阵风刃袭来,飞溅的毒液全部被扫向聂漪兰。

连天衰草被剧毒烧成灰烬,满地漆黑血污,还有一副被毒液灼烧殆尽的粉红骷髅。

雁三琏默默看着她。

我们是一样的,可惜我赢了。

小扇一扇,微风拂过,五十阑干白骨化烟飞。

未作停留,雁三琏撤了两步,望向九九。

两人已缠斗数十回合,都有些气喘。

年存曦肩膀被攥了一下,已经脱臼,说不定骨缝还有些裂纹,胸口被重重击了一掌,灌注了十层内息,此时胸口闷痛,淤血郁结。

没想到年九珑的右手不仅活动自如,甚至成了一道利器,从前即便佩上腕爪,在年存曦面前也不堪一击,今日竟赤手空拳就能挡住他数百招。

年九珑身上被幽兰刺划出几道伤口,扶着隐隐作痛的肋下喘息,姬红丹的麻醉药效渐渐褪去,肋骨里的碎骨之处剐蹭着腹中的肉,已经有些疼痛难忍。

余光瞥见三哥已经解决了聂漪兰,偏过头看他,喘着气问,“三哥?你站那看我作甚,我哪有那么君子,非要跟他单打独斗了。”

“……”雁三琏舔舔嘴唇,凌空翻身落至年存曦对面,与年九珑形成掎角之势。

年存曦见大势已去,扶着疼痛不堪的胸口逃进了孔雀宫。

年九珑喘了几口气,身上疼痛愈演愈烈,却反身抱住雁三琏,上下扫视一遍,焦急问道:“没受伤吧。”

“我没事。”雁三琏心疼地抹去九九嘴角血迹,“追他吗。”

“追……”年九珑揽住三哥肩头,强忍着痛苦走进孔雀宫,“年厉云还在里面,不知情况如何。”

“你不能再撑着了……”雁三琏微微皱眉,“血流得太多了……”

“年存曦气数已尽,功败垂成……我不甘心。”年九珑咬咬牙,点了自己几处封脉的穴道止血,可惜那姬红丹只剩刚才那一粒,再痛也得强忍着。

“雁琏。”年九珑偏头叫他。

雁三琏犹豫着抬眼,皱眉道,“你叫我什么?”

“我真的是……”年九珑忽然抬手托着着三哥下颏,低头亲下去,“爱惨了你啊。”

天更冷了,雪片纷纷扬扬降下,落在两人周身和发顶,不知不觉间地上薄雪覆了一层。

两人口中都还残留着血味,相互舔舐,短暂亲吻便分开,年九珑一脸飞扬笑意,扶着伤口挑眉看他。

雁三琏偏开视线,耳尖红热:“我没有听他离间。”

“真的吗。”年九珑微眯眼睛,转身飞快进了孔雀宫,雁三琏一步不离随后跟上。

孔雀宫里一片狼藉,地上是翻倒的桌椅,打翻的酒壶和果盘,蹭掉漆的石柱,目光可见之处全部缠绕着细密蛛丝,走在其中感到呼吸的空气都是粘稠的。

雪白蛛丝之中缠绕着一个人影,那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走近才看出是年厉云。

年存曦也怔怔站在一边,看着悬挂于细密蛛网中的父亲。

“我该说什么?”年九珑摊摊手走过去,“现世报吗?”

年厉云还有意识,睁开干枯的眼睛狠狠瞪着年九珑,声音如同在炉灶里烧着的枯柴,干涩了无生机:“年九珑……你联合外敌对付你亲生父亲……”

“我没听错吧。”年九珑凤眼微挑,不屑道,“唯一一次承认我是你亲儿子,居然是在这种场面下,我觉得挺好笑的。”

“谁是外敌?我娘亲的师父吗?”年九珑无辜道,“一个疼我帮我治伤的人是外敌,想活剥了我作血罐子救他儿子命的,反倒要我当他是父亲。本来我以为我娘亲嫁你是一时过错,真没想到,这世上真有我想象之外的人渣。”

年九珑指了指年存曦,对年厉云道,“你最爱的儿子年有常被那边那位毒死了,现在高兴点了没?阴阳药体,是你傻还是我傻?”

“死到临头也别觉得你对不起我了,反正我也从没认过你,你也没认过我,我心疼我娘,大好年华被你糟蹋,死在你这鸟笼里,到死都没人怜惜。”

“对了,来见你不为别的,咱们山庄有规矩,公子成亲得对父母三叩九拜方得长久安乐,三叩九拜就算了反正你也不配,但我们得勉强讨个喜意。”

年九珑忽然一把搂过雁三琏,扬头对年厉云挑衅笑道,“给你瞧一眼,这是我媳妇。”

雁三琏笑容一僵,心道,我还是不说话了吧。

本已奄奄一息的年厉云,被年九珑一刻不停气得急火攻心,瘫软在蛛网之上,剧烈咳嗽,浊血染红了衣襟,软软垂下头。

年九珑缓缓走向年存曦,笑容渐渐消失,变得神情冷漠,每接近一步,气场就再盛一分。

“年存曦,我知道你跑进孔雀宫是什么意思,想让我亲眼看看,即便年有常死了,庄主也只会帮你,是不是。让我心灰意冷?不,其实我根本不在乎。”

————

其实九九说的应该是“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

忽然想想仿佛哪里不对劲的………我就给改了…………_(:_」∠)_

分享到:
赞(8)

评论1

  • 您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