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被迫以身饲鬼(二十一)

那幅画作上画的是霁摘星。

张幅接近等人高, 上面的他微含笑意,淡灰色的羊织衫贴身妥当,衬得身形修长,指尖挂着黑色的口罩, 满是玩味。

正与他今日装束相差无几。

那显然也不是霁父的画风, 任霁父再怎么风格多变,也没走过这样写实的路子——画面纤毫毕现, 发丝亦清晰无比, 皮肤的纹理细腻, 简直好像眼前的不是一幅画, 而是照片、又或镶嵌在画框中的镜子。

倒映出了另一个世界。

那片刻间的恍惚退去, 霁摘星抑止住走过去的欲望, 面色平静地垂拢下眼,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他停住了。

冰冷的、滑腻的触感攀爬上霁摘星的手腕, 像是一条缠绕的蛇, 牢牢封锁住霁摘星的脚步。

“为什么要离开?”

他似乎极为哀怨, 带着叹息, 那音色却与霁摘星如出一辙。

霁摘星这次微微一顿, 回过了身。

面前的人……或者说是鬼魂, 果然与他样貌相同,肉眼分不出差别。在霁摘星下一步举措前,它甜腻地笑了笑, 拉着霁摘星的手,投入了一面画框当中。

这里十分狭窄。

天空与地面压得极低, 仅够站下一人。面前身后是看不见的屏障,像是一个无形透明的牢笼,将他关在了里面。

在目光所及的尽头, 隐隐投来一束淡黄光线,像是那偌大展厅中传渡来的光芒一般。

“我被困在这里,很久、很久了。”耳边的声音道,“以后,你就代替我在这里,当一幅画吧。”

它开心地说完,便准备抽身离开。

然后便听到身后传来,那仿佛纸张被撕裂的声响,一回头大惊失色。

少年手持灵光流转的一柄玉剑,面容如雪,一点殷红的唇微微抿着,唇角压了下去,像是有几分不悦。那原本用作封印的画纸,已经被划开了。

霁摘星提着剑接近,被灵气迫身的魂体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打的灵气消散。就这般瑟瑟发抖地被霁摘星提起来,重新丢进了画框当中。

“好好当画。”为了能清晰念出灵咒不受影响,霁摘星的口罩被摘下来,攥在手心中,还顺便拿着剑,十分冷酷无情地道,“再作妖杀了你。”

被扔进画里的少年,身上淡灰色的装束渐渐变化,成了身着鹅黄色的家居服,脸上带着点雀斑的金发小男孩。原本沉郁的背景,也成了大片的向日葵花田——这应当是霁父原本作画时勾勒的形象。本应当没有差错了,但是那不知为何生出灵智、成了精魅的画竟没有配合恢复成平面静态,反倒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霁摘星看着画中男孩哭的那样伤心的模样,有些无言。

最主要的是,他不确定打散了它的魂体后,画会不会受到影响。

今天是他父亲的画展,最好还是不要生出这些意外来。

“别哭了。”霁摘星低声道,语调显得很温和。

可惜小崽子很难缠,哪怕是属鬼怪一类的小崽子,依旧也难缠。

霁摘星考虑了片刻后道:“等画展结束后,我向爸爸要来这幅画,放了你。”

那抽噎的声音,顿时停顿了一下。

站在画幅中的鬼怪抬起了眼,有些哽咽地看向画外的霁摘星,目光掠过那柄玉剑时,明显瑟缩了一点,不情不愿地咬着唇道:“好吧。”

做一个孤魂野鬼,也比困在狭小的一方天地中,要好多了。

霁摘星没了继续看画的心情,正准备下去时,便听那副画中的鬼怪又道:“那个,你要注意,不要被代替了。”

它扭捏地说:“这个画展中醒来的鬼怪,可不止我一个,我们都想要你的身体。”

霁摘星:“??”

他当然不希望霁父的画展能出什么意外,虽没了继续浏览画作的心情,也还是将那些哪怕是在偏僻角落的展厅,都看过一遍。

果然大部分的人物画,都“活了”过来。

霁摘星一边探查,一边给父亲打电话。

“嗯,您画过多少张人物画?”

那边的霁父略微有些诧异,不过他是以风景画出名的,下意识答道:“不算很多。”

霁摘星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又听父亲道:“在展厅里的,也就一百多张而已。”

霁摘星:“……”

他低应了声,挂掉电话。

由画作托生的鬼怪皆展示了极强的攻击性,面对霁摘星更满是敌意。要么直接出手,要么动用幻境将他困在其中。

也果然如最先的那个鬼怪所言,它们的目的,或者说所垂涎之物,皆是霁摘星的身份,想取而代之。

还有若干掩藏鬼气、埋伏潜藏的,也被霁小少爷借助灵力探路,发觉异样时给揪了出来。

这些鬼怪,要是可以交流,霁摘星便和它们商议再当一天的画。等画展结束,他将它们放出,寻天师超度。

实在凶恶的,也只能杀了。

如霁摘星所想,这些由画所生的精怪散去后,画框中的画作也毁了。

霁小少爷怔怔站在空白画框面前,手微攥紧了些。

……不管是谁策划的,他都不想放过。

画展上的异常明显是刻意所为。

霁父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怕画工再精湛,也不至于落笔皆灵,大部分人物画都生出灵性鬼怪来。

哪怕真是如此,也不可能集中在画展这天爆发,甚至非常统一的、异常针对霁摘星。

这简直像针对霁摘星所下的局。

倒不一定是死局,而更似警告震慑,仿佛某种步步逼迫地收紧了线。

霁摘星心中,也浮起大致的猜测来。

眉眼微冷了些。

展厅太大,画作也太多。霁摘星几乎跑了整个上午,还是霁父喊他去用餐,才乘坐电梯下来。

因为“工作量”的巨大,霁小少爷雪白的面容上浮上层殷红,取下口罩的时候尤为明显。

霁父看了眼,颇为担忧地道:“摘星,你是不是发烧了,我看你脸色有些……”

想到之前回回在江城举办画展,霁摘星都能生病,霁父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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