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苏言,我真的觉得,顾非这个角色好像真的就是为我而生的……”

夏庭晚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那种激动。

从他看完《寻》的小说那一刻起,他就想要演顾非。

这种迫切地、想要诠释一个角色的欲望,在他从艺多年的生涯中从没有出现过的。

接拍《鲸语》的时候,他歪打误撞成为男主角一举成名。

或许是太容易得来的东西,在不懂事的年纪就不觉得有多了不起。

可是现在回头想来,其实真的很感慨。

五年前,他仍时时记着自己惨痛的童年,出演小夏这个人物时也有很多的踌躇,本能地想要藏住真实的自己。

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体验派,对于表演他没有太多的技巧,想要真正入戏,他就必须要全身心投入。

在国宝级大导演的调教下,他最后到底还是钻出了自己的壳子。

演小夏绝望自杀的那一出戏之后,他偷偷哭了好久,一两个月都走不出来。

他总是想,小夏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自己,一个更无望、更脆弱的自己。

时过境迁,现在的他有了更多的哀愁。

他有了一个成年人面对爱情的怅然若失,体味过心酸的幸福和甜蜜。

他懂得想要追逐心爱的人的心情,也明白了寂寞的滋味。

五年前的他或许演不了顾非,但如今,他觉得他可以。

许哲和他说,好的演员,要动用自己所有的人生体验,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物,一笔笔添加血肉。所以真实震撼的表演,一定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

这样想的话,他的演艺生活和自己的人生轨迹似乎宿命般的贴合。

戏里戏外——

命中注定、互相成就。

“这不是个好演的角色。”苏言语气很平稳:“顾非是哑巴,也就是说全程没有台词,所有的情绪都要靠表情和动作来调动,挺不容易的。”

“我知道的。”

“而且裸戏和同性床戏,都很有挑战性,你不仅要很信任导演,也得……得信任和你演对手戏的演员才行。”

苏言说到这里时语速变得慢了些,他看向夏庭晚时,隐隐流露出了一丝在意的神色:“徐容的角色是谁演定了吗?”

“还没有,老师说徐容的角色很重要,他有很想邀请的演员,但是没告诉我是谁。”

夏庭晚摇了摇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把脸凑得和苏言近了些,他试探着,小声说:“苏言,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没离婚的话,我拍这样的戏,你会不会介意?”

苏言沉默了,过了许久,他语气生硬地说:“没什么好如果的。”

夏庭晚看着苏言板起脸的模样,心里气得恨不得咬一口苏言。

防备心突然之间很重的家伙,一旦敏锐地察觉到在被窥探着心思,就一下子摆出严肃古板的脸色,让人无法亲近。

夏庭晚也赌起气来不再说话,两个人陷入一阵安静。

“试镜定在什么时候?”

又过了一会儿,苏言主动问道。

“不知道。”夏庭晚扭过头去,故意不看苏言。

“许哲没说?”

“没说。”他冷冷地回答了两个字。

“……我会介意。”

苏言到底还是拗不过他,有点无奈地低声开口回答道:“如果我们没离婚,我会介意。但是我只会在心里想想,不会对你说出来的。”

夏庭晚转过头,想笑,又没来由地好想抱住苏言。

他联想到之前苏言三个月后去找李凯文麻烦的事,觉得苏言这个时候的回答说得绝对是实话了,简直是老实巴巴到几乎有点儿可怜了。

苏言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表演是你的工作,无论以后谁和你在一起,都不应该为这个吃醋,你也不要乱想这些不重要的小事。你想演顾非,就尽力去争取,许哲一向要求很高,既然有试镜这一环节,就不可能偏私的——”

“我知道的。”

夏庭晚听他说“无论谁和你在一起”这几个字,心里忽然一阵混乱。

如许哲说得那样,苏言对他的态度的确是软化了。

苏言再也没法对他像前几次那样很强硬地说不爱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他越来越感觉到,苏言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态度面对着他。

好像一只疲惫又怯懦的老猫,垂头丧气地做好了和他分道扬镳的全部准备。只要他一伸出手来想要靠近,就随时掉头逃走。

苏言从来没这样过。

他有种抓不住、又说不出的恐慌。

“苏言,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夏庭晚看着苏言,轻声开口:“我、我真的想为试镜做好准备,可是许哲想看的那段,是徐容第一次画顾非裸体的戏,这种戏,我一个人琢磨真的好难把握。你能不能陪我一下?”

“什么意思?”苏言猛地抬起头,眼神一下子警觉起来:“陪你对戏?对裸戏?”

“嗯,我……”

“不行。”苏言不等夏庭晚再多解释就直接拒绝,他的语气斩钉截铁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夏庭晚有点难过。

他知道苏言大概是觉得他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他也理解苏言的为难。

他承认他想念苏言,想有尽可能多的机会和苏言相处。可是他真的不是利用拍电影去蓄意接近。

夏庭晚对于剧本分析其实是有自己的敏感度和见解的。

那一场戏的氛围,妙就妙在顾非和徐容之间的关系——那并不只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在用眼神谈情说爱。

而是注视,与被注视的关系。

一个哑巴男孩,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被一笔笔地画下来,画上两个小时。

顾非是被注视着的。

再进一步说,顾非是在自知、清醒的情况下,被他悄悄爱着的男孩注视着的。

害羞、暧昧,自恋中又缠绕着一分情欲的觉醒和沉溺。

这种情绪张力,绝对是整部最难把握的一场戏之一。

所以他需要苏言。

他需要苏言做他的徐容。

因为只有在苏言面前,他才能最容易地接近、还原那一场戏的设计。

也只有在苏言那儿,他觉得无比的安全。

他能以一种相对放松的状态下脱光衣服,在最好的状态下迅速地成为顾非。

“你刚刚自己还说的,这种戏,需要我发自内心地信任和我演对手戏的演员才行。”

夏庭晚有些委屈地说:“正式拍的时候,我可以和别的演员慢慢培养信任。可是自己摸索着筹备试镜的时候呢?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觉得我该去找谁陪我对戏?”

他这句话,实际上已经是等于在问苏言——他该去谁面前放下心来脱衣服了。

苏言的脸色铁青,嘴唇微启,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温子辰带着尹宁向他们走了过来。

温子辰笑着对尹宁说:“宁宁,去给苏言哥哥看看,你今天画了什么?”

尹宁很听温子辰的话,捧着自己的画跑向苏言摊开画纸:“Wendy老师今天让我画的。”

“嗯,让我看看。”

苏言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伸手摸了摸尹宁的脑袋,握住一边的画纸。

夏庭晚坐在苏言身边,当然也能清楚地看到。只见雪白的画纸上,被尹宁用蜡笔画了一个褐色的小房子,房子里面是简单的三个人,依稀能看出是两个高高的男人一起牵着一个小男孩。外面还用幼稚的笔触画了太阳和花花草草。

“这是什么?”苏言耐心地问道:“宁宁讲给我听听。”

“Wendy老师说,今天画我心中的家。”尹宁认真地用手指点着画里的三个人:“这是我,左边是苏言哥哥,右边是子辰哥哥。”

夏庭晚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色彩斑斓的蜡笔画,一时之间,难过到几乎想要哭出来,全凭一股不想在这里丢脸的倔强在强撑着。

孩子童稚的话里藏着的才是最真实的渴望吧。

尹宁希望他和温子辰还有苏言在一起,那才是他心中的家啊。

他又算什么。

苏言肯和温子辰上床,却不肯陪他对戏,连他的身体都抗拒看到。

可苏言曾经是把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亲过一遍又一遍的人啊。

夏庭晚理智上知道自己实在是越想越偏激,这样想根本就是把所有事搅合在一起,没道理。

可是他却无法制止住自己,被苏言拒绝的委屈,被尹宁嫌弃,所有的事加在一块,几乎要把他洞穿了。

他是如此的尴尬、又卑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单恋的状况,让他觉得好委屈。

苏言似乎有些吃惊,他又仔细看了两眼画,忽然问道:“宁宁,是Wendy老师要你画心中的家的吗?”

“嗯。”尹宁点了点头。

“那宁宁心中真正的家里,没有妈妈吗?”苏言皱了皱眉,他虽然是在问尹宁,可是眼睛却抬了起来,很锐利地盯了一眼温子辰。

可是夏庭晚此时却不想再听他们三个人继续聊下去了,他站起身,语速很快地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他没再看苏言的神情,掉头就走。

——

理智上,夏庭晚不是不理解苏言。

苏言对小孩子根本说不上喜欢。照顾尹宁,完全是因为要为他的车祸肇事负责任。

和许哲聊过天后,夏庭晚自己也偷偷想过——

苏言对他的好,从来都不是溢于言表,反而都隐秘地藏在心底。

苏言最开始要为尹宁负责时,不仅夏庭晚自己毫不知情,尹宁的妈妈还因为吸毒失踪了。

苏言明知道他一旦接下这个担子,就有可能需要照顾尹宁一辈子,仍还是毅然决然地那么决定了。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决定默默为一个孩子的一生负责任。

这不仅需要莫大的勇气,更是一份深沉的承担。

夏庭晚每次想到,都感到心里一阵动容。

苏言的确没多提过一字半句,可是生活中他有多少不适应,有多少难处和别扭其实也不难想象。

他实在太需要一个人帮他去照顾尹宁,哪怕不是温子辰,也会是别人。

所以在之前夏庭晚虽然心里也是难过的,却实在不舍得怪苏言。

但是这一次,他还是忍不住生了苏言的气。

他是有自己骄傲的人。

他可以为了苏言的爱低头。他可以去和苏言一次次求饶、承认错误,在苏言面前示弱,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多卑微。

可是他不愿意和温子辰纠缠不清。那样面目难看地撕扯来撕扯去,哪怕他是被动地被搅合在里面,都有种两个人好像在使尽招数在争夺苏言的感觉,又烂俗又可耻。

他一想到之前发生的这一切就难受得想吐。

他生苏言的气,气苏言给了温子辰底气和盼望,哪怕那底气只是一两次性爱关系由来的。

说白了,在气恼背后,真正让他难过的——

是苏言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瞬间,彻底地放弃过和他的爱情。

如果不是那一瞬间的放弃,没人能有机会插足他们的爱情。

那个周末结束夏庭晚没有去香山,而是让赵南殊开车去接了尹宁回来。

苏言没有找他,他也没去主动联系苏言。

中途倒是纪展给他打了电话,说是下周要来H市工作,可能会一直待到开演唱会。

纪展还是那个纪展,跟他一点也不客气:“夏庭晚,到时候请我吃饭啊!我可不是指一顿而已,你得把H市最好吃的都带我吃个遍。”

“没问题啊,我管饭。”夏庭晚说:“但你得陪我去K歌——而且,要唱你自己的歌。”

“嘁,那你还不承认你是迷弟。”

夏庭晚忍不住笑了。

和纪展说话总让他感到很清爽的开心。

其实之前他也悄悄担心过,他们之间隐约的暧昧,如果就像他当年和邢乐的朦胧感情那样,揭破了之后反而陷入尴尬境地,那么对于他来说,再度失去一个真心欣赏的朋友,实在是很伤感的一件事。

但幸好,纪展是简单纯粹的。

和纪展在清迈的那一夜,就像是泰国的夏风一般爽利地拂面而过,并未留下任何多余的黏腻。

……

另一方面,夏庭晚也没有放弃想要和尹宁好好相处的希望。

这几天,他一边反复细读《寻》的剧本,同时也尝试着在家里和尹宁多一些互动。

他买了一套《秘密花园》的填色绘本,想要和尹宁一块儿填色。

H市下起了细雨,或许是快入秋了的缘故,夜风也渐渐转凉,夏庭晚把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泡了一壶橘子茶放在桌上。

其实如果不是和尹宁的关系并不密切,这多少算得上是很温馨的场面。

夏庭晚打开绘本,让尹宁挑了一页线条比较简单的,然后把一套120色的水彩铅笔都摊开放在桌面上,很认真地询问道:“宁宁教我吧,选什么色调好看?”

尹宁最开始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从褐色调的十几只铅笔里,跳出了几只比较浅的塞到夏庭晚手上,然后指着绘本上的猫头鹰小声说:“你给猫头鹰的头上色——”

“好。”

夏庭晚很听话,按照尹宁的指示拿起铅笔一笔笔地画了起来。尹宁自己挑了好几只绿色的铅笔,给猫头鹰周围繁复的叶片上色。

夏庭晚对画画一窍不通,又不知道多少年没握过画笔了,哪怕只是上色,自己也觉得笔触无比笨拙。

尹宁要求很高,一看到夏庭晚画出线,就伸出手掰开夏庭晚的手指,很执拗地低头用橡皮把有瑕疵的区域通通擦掉。

夏庭晚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来自小男孩的嫌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尹宁左眼视力受损,画画时也要稍微偏着头,有时脸没转过来,左眼又看得模模糊糊不真切的时候,就会把颜色画出界。

尹宁又似乎有点偏执。

有一片叶子没画好,他就用很大的力气反复用橡皮擦来擦去——颜色掉了,又重新上,再擦掉时,只听“嘶”的一声,竟然是画纸都被磨破了一小块。

“宁宁——”夏庭晚有点担忧地抬起头,刚开口。

只见尹宁忽然用力地把手中的铅笔摔在了地上。

他似乎还不解气,又推开夏庭晚的手,把两个人一起画的这一页绘本嘶啦一下子从本子上扯了下来,揉成了团扔了出去。

男孩子的眼睛发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小小的脸上的神情,有种叫夏庭晚感到害怕的暴戾和愤怒。

“我讨厌你。”

尹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趴在桌上,声音带着一丝呜咽:“看不清,左眼总是看不清,我不想画画了,再也不想画了。”

夏庭晚看着尹宁瘦小的背脊,手指抬起来,颤抖着想要触碰男孩的肩膀,可却始终不敢放下去。

听尹宁那样说,他心痛得也快要哭了。

——

“对不起、对不起……”

夏庭晚声音打颤地说:“宁宁,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尹宁伏在桌上,身体一直发颤,过了许久才小声说:“我……我问子辰哥哥,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住在一块,是苏言哥哥不要我了吗?他告诉说,因为你做错了事,想要补偿我,想要我原谅你……我、我就知道是你。我之前就想过,为什么你脸上也有伤疤,而且一看到我,就……就很奇怪。”

夏庭晚听得有些失神,可是这却又的确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心里明白——尹宁迟早要知道的,这本来就无法隐瞒。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刻意去掩饰。

他第二次见尹宁就失态地不停道歉,还要苏言把他拉起来才勉强制止自己,其实那个时候的表现,就已经足够让人疑心了吧。

他是没有立场去责怪任何人的,哪怕是温子辰和尹宁说的,道理上来讲也没做错什么。

他之前想,或许和尹宁修复一下关系之后,再来慢慢讲述会好一点,但是其实仔细想一想,那又有什么不同——他到底是酒驾撞人了,所以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夏庭晚努力平静下来情绪,他深吸了两口气,低下头把四散的铅笔一只一只收进铁盒里,然后看着尹宁趴在桌上的后脑勺说:“宁宁,对不起。”

他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想着男孩趴在桌上说不想画画了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好无力,轻声继续道:“其实我也知道,现在再说一万遍对不起也是没用的……照顾你,的确是想补偿,可是这样的补偿,对你来说,也已经是造成伤害后的亡羊补牢。你、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尹宁听他这么说不由抬起头,盯着夏庭晚说:“我讨厌你,我也不想原谅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男孩的眼圈是红的,可是却倔强地不肯流泪。

夏庭晚鼻子一酸,他蹲下来,却不敢再看尹宁的眼神,低下头,喃喃地说:“好,不要原谅我,宁宁不要原谅我。”

尹宁一把推开了他,掉头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反锁了起来。

……

深夜里,尹宁忽然肚子痛了起来。

夏庭晚想带他去医院,可是尹宁蜷缩在被窝里把脸都蒙上。

无论夏庭晚说什么,他都死活都不肯去,只是一个劲儿地闹着要找温子辰,要温子辰来陪他。

夏庭晚虽然担心,但他不能像寻常的家长一样强硬起来,又实在拗不过尹宁,情急之下不得不给苏言打了个电话。

“喂?”

苏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声音本来就低沉,此时听起来,更是几乎把话都捂在嗓子眼里。

“苏言,你感冒了吗?”

“嗯,”苏言声音沉沉地应了一声:“发烧。”

“你、你还好吗?”夏庭晚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没事。”苏言的语气还是很平稳,很快就问道:“你那边有状况?”

“是宁宁。”夏庭晚把尹宁的事讲了一下,讲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苏言,我去看看你吧?”

“不用。”苏言很干脆地回绝了,他想了想,沙哑着声音说:“半夜了,一直这样折腾着也不是办法,香山这儿正好有医生在,我先叫司机去接温子辰,然后到你那儿带他回来先大致看看,别耽误了。你不用太担心,先睡吧。如果情况不好,我再看要怎么处理。”

夏庭晚心里有点难受。

他知道尹宁的事苏言这么处理没什么毛病。

尹宁和他较着劲,不肯听他的话,万一因为这个耽误病情也不好,苏言生着病,所以叫温子辰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难受的也不是这个。

“苏言,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他从嗓子眼里生硬地挤出了一句话。

“不是。”苏言下意识地说了两个字,他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才吃力地哑着声音说:“庭晚,我都快好了,不用来了,到时候你万一又被传染了,听话——”

夏庭晚听到这里,忽然把电话挂了。

他靠着墙壁滑到了地上坐着,沮丧地把头埋在膝盖间。

他好挫败,觉得所有的事都好挫败。

苏言生活习惯很健康,又每天健身,所以很少生病。

他们结婚五年,苏言就只感冒过两次,只是每一次都来势汹汹,一发烧就要断断续续烧上一两个星期。

苏言那会儿怕他被传染,自己跑去书房联通的小卧房睡。

可是他一个人睡主卧睡不着, 所以又在夜里悄悄跑去小卧房,钻进苏言的被窝和苏言挤在一块。

苏言吃了药沉睡着,却还是下意识地把他紧紧地拢在怀里。

第二天一起来,他果然也自作自受地发烧了。

那时把苏言气得脸都发白,吼了他好几声不懂事,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他给赶回了大卧室。

吼完之后,苏言又心疼他。

一边嘱咐管家看好他让他养病,一边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微信里倒是凶不起来了。

他直到现在还记得苏言发给他的信息,“听话,宝贝。”

——

两个人甜蜜的时候,听话这两个字,从来都能够让他所有的躁动和不安都平息下来。

他虽然浑身都是叛逆的刺,但在他心底,却是那样痴恋着苏言给他的温存和包容。

一听到那两个字,他便觉得安全。

可是现在他却好无力。

他是如此的蹩脚, 除了虚弱地问上两句,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他无法靠近苏言,所以只能孩子气的挂电话发脾气,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想想都觉得灰心。

他和苏言的感情仿佛是风中的浮萍,他能感觉到、能看到那柔弱的存在,却怎么也抓不住。

怎么也抓不住。

温子辰果然不一会儿就到了,夏庭晚没什么兴趣和他说话。

倒是温子辰很热心地加了夏庭晚的微信,说有情况马上告诉他。

夏庭晚想到和尹宁的关系,又加上苏言生病不愿意一直打扰,所以还是忍受着不适加了温子辰,一通过就把温子辰丢到了不能看到自己朋友圈的分组。

尹宁走后,夏庭晚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新家的床上,窗上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像是能看到秋夜里悄然飘落的落叶。

那一瞬间,难以形容的孤独从皮肤里渗透出来。

他把整个人都蜷缩进被窝,用皮肤轻轻摩挲着布料——好寂寞啊。

他好渴望苏言的拥抱,渴望让他脆弱得像是一只初生的小猫。

……

到了凌晨的时候,苏言和温子辰都给他发了消息,说尹宁没什么事,很普通的肚子不舒服,就睡在香山了。

苏言还给他拍了一张照片,是温度计。

上面显示着36.5度,苏言多加了一句话:已经退烧了,没事的。

夏庭晚回了个“知道了”,然后才疲倦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过去,尹宁回到了天澜阁。

一天之后,他又开始表现得很不舒服,躺在卧室里和夏庭晚说自己肚子痛,要找温子辰。

闹了一下午之后还是说肚子痛,怎么也不肯吃晚饭。

赵南殊家里有点事,这两个星期都不在H市,苏言又感冒着,他不想去因为这些琐事耽误苏言休息,所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夏庭晚实在是心力交瘁,他不知道该拿尹宁怎么办,感觉自己都要被折腾得生病了似的。

最后他还是顺从了尹宁的意思。

这次他甚至根本就没联系苏言,直接找了温子辰,又让温子辰带尹宁回香山住了一夜。

但是夏庭晚没想到,这样的情形,居然变本加厉了起来。

尹宁再回来之后,隔了两天又换了个理由,说自己头疼。可是夏庭晚摸尹宁的头,却一点也不烫。

尹宁当然闹的也还是一样东西——要温子辰来陪他。

夏庭晚这次实在是难以容忍了。

其实第二次尹宁再闹,他已经起了疑心。他也是从孩子时代过来的,这种小伎俩,说实话并不难猜。

他和尹宁关系不好,也不愿意太让小朋友不开心,所以一次两次装病找温子辰,哪怕让他在温子辰面前很难堪,他也还是忍了。

可是到了这第三次,他也是有些来了脾气。

他是真心对待尹宁的,尹宁可以不原谅他,可是这样一直蒙骗糊弄他,实在让他觉得憋屈。

他没有对尹宁表现出来什么,也没有直接拆穿尹宁,而是尽量平静地蹲在床边说:“宁宁,我不是不让你去香山,但是你这样一直生病,我真的很担心。你让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开些药,让我放心一下,然后我就送你去香山。”

“我不要去看医生。”尹宁缩在被窝里,他不看夏庭晚,只是执拗地偏过头看着床角。

男孩毫无顾忌的神情和举止让夏庭晚都觉得有些恼火起来。

“宁宁,你必须得跟我去医院。”夏庭晚盯着尹宁,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是和你商量,既然生病了,就要去医院。”

尹宁不由楞了一下,他抬起头,一双黑黑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夏庭晚。

夏庭晚从来没有对尹宁这么强硬过。他也从来没想到过,原来他也会生尹宁的气。

他以为自己的歉疚和负罪感,会让他完全包容一切。

可是原来真实相处起来,那实在是太过理想化的想法了。

更何况,夏庭晚本身就是一直被苏言宠着的小孔雀。他习惯被捧在手心里,对于照顾另一个受过伤的孩子,他的确是生疏而笨拙的。

“我、我不去……”尹宁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有些游移,不似刚才那样的坚定。

“你一定要这样的话,”夏庭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会儿,见尹宁还是不肯松口,最终只能继续道:“我会找苏言找儿科医生过来,仔细给你检查一遍,让苏言也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这是他的杀手锏。

果然,听他提到苏言的名字,尹宁便一下子坐了起来。

小男孩手指攥着被子,眼神里满是紧张,又隐约带着些恼怒地瞪着他。

夏庭晚硬下心,站起身说道:“你换衣服吧,我去外面等你。”

夏庭晚是对情绪观察很锐利的人。

虽然温子辰和苏言都没和他说过什么,他也能很清楚地察觉到——尹宁对温子辰是亲近和依赖,但是对苏言,尹宁却有种下意识地、对父亲威权形象的敬畏。

说白了,他当年不也是一样吗。苏言是温柔的,却也有种无形的威严和分量感。

哪怕在他最任性顽劣的时候,他心底对苏言也始终保有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尊重,苏言从不凶他,但是一沉下脸来,他就本能地想要求饶。

对尹宁的感觉,他当然是能够意会的。

夏庭晚走到客厅等尹宁,他刚才站起来得猛了,竟然觉得头有点晕。

这两天他心情和状态都很差,吃饭也吃得不规律,感觉脚下有点发虚,勉强拿了块巧克力含在嘴里,也没太在意。

不一会儿工夫,尹宁穿着浅蓝色外套低着头走了出来,他并不理夏庭晚,就只沉默地站在那儿。

夏庭晚没说什么,走在前面开了门,可是往电梯间走的时候,却发现电梯在维修中不能运行,一时之间不由有点烦躁起来。

他住在十五层,其实平时的话,走下去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

夏庭晚回头走到尹宁身边,拉住了尹宁小小的手,两个人走下了几节台阶,夏庭晚想了想,还是无奈地说:“宁宁,能下楼吗?头会不会晕?要不要还是请医生过来?”

他的确基本上肯定这小孩是在装病,但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他也还是担心着尹宁的。怕尹宁真的生了病,下楼头晕不舒服,却又倔起来不肯和他说。

但没想到尹宁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猛地抬起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庭晚不由愣住了,尹宁盯着他,眼神是急切的,可里面却又含着浓浓的愤恨。

尹宁真的好恨他。

他的心里一瞬间空落落的,在一片茫然中,伤心的感觉又从其中渗了出来,他站在楼梯台阶上顿住脚步,低下头轻轻地问道:“宁宁,其实……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生病?”

他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当面拆穿了尹宁的谎言。

尹宁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没想到夏庭晚问得这么直接,脸色一下子泛红,眼角更是一阵轻微的痉挛,红得厉害:“我、我……”

“你第一次生病,我半夜折腾了一大圈,把苏言也叫醒了,但是其实那一次开始你就在骗我们。”

“我没有!”

尹宁听他说到这些,神情激烈地想要挣脱夏庭晚的手,他死死地盯着夏庭晚,眼神里又再次浮现出了他之前撕画本时那种阴戾和暴躁的神情。

夏庭晚下意识地握紧男孩的手,慢慢地继续道:“然后是第二次,再然后是这次……”

“我说了,我没有!”尹宁大声地吼着。

他猛地甩手,见还是甩不脱夏庭晚,忽然就失控一般狠狠推了一把夏庭晚。

“砰——”地一声。

夏庭晚怎么也没想到尹宁会这么用力地推他。

他本来就有些虚弱,甚至没来得及握住栏杆,就一个踉跄,直接从楼梯差四五阶的地方重重摔了下来。

“我没……”尹宁还在喊着,可是这次他还没喊完,就慌张地看向了滚坐在楼梯间大理石地板上的夏庭晚,最后一个音节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间,夏庭晚几乎以为自己死了。

突然的腾空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像是要把他的身体贯穿,他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了一个刹那。

夏庭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一时之间分辨不清自己身体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地扶着栏杆想要站起来,可是脚刚一用力,他就克制不住地一声惨叫出声——

他这才意识到是右脚在钻心地疼。

夏庭晚满脸冷汗地低下头,隔着软皮鞋看不出脚的伤势如何,可是左腿的裤子却被楼梯栏杆上的铁雕花给滑破了长长一条,大腿侧边的血肉也被划破,此时看起来鲜血淋漓得很是吓人。

但尽管如此,他好歹也渐渐恢复了清醒,意识到自己应该只是外伤,顶多就是右脚骨折,但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

尹宁这时才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见到他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坐在他面前,小小的脸上惨白一片,嘴唇因为惊恐而不停地哆嗦着语无伦次:“我、我……”

夏庭晚看着面前的尹宁,小男孩刚一开口已经害怕得流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嗓音都抖得像是破碎了一般。

那种无措和恐惧,是装不来的。

那一瞬间,他竟然感到一阵心疼。

他明白的。

他刚知道自己撞了人的那一天,也是一样的。

他在医院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恐惧好像一口深井,而他在无限坠落。

夏庭晚轻轻地吸了口气,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轻微痉挛着,慢慢地伸出手,终于还是摸了摸尹宁的脸蛋。

尹宁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别怕。我没事。”夏庭晚挣扎着露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微笑。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解了锁,拨通了苏言的电话。

就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疼得他倒吸了好几口冷气,他实在是痛得说不出长串的话来,颤抖着把手机递给尹宁,声音越来越小:“帮、帮我,叫苏言哥哥过来一趟。”

——

自己感冒,正好也写感冒的剧情,真的是很nice呢!

今天作者有话说比较长。(大概需要三分钟的阅读时间,跳过无妨。)

其实前几天就一直很想说,但是情感剧情比较激烈的时候觉得不方便提,因为既不想破坏大家的阅读体验,也不想干扰大家对两个人爱情的判断。

这篇文从一开始,就时常陷入对人物的两极争端之中。

无论是对受任性自作自受的不喜也好,对攻婚后和温子辰关系的不满也好,还是对夏庭晚不愿与纪进一步发展感到不公平也好。

说起来,很多读者似乎也为此有些忧心忡忡,所以我总能看到劝我不要把评论放在心上,按照自己想要的来写的劝慰。

我挺难理解这种担忧的,因为其实来自读者的回馈是一种很强大的东西,围绕在身边时,既感到满足,也有时有些迷惑。

有一段时间,我感到很郁闷,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想要休息两天,可是觉得咬牙挺一挺也好,挺过来之后,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写这篇文的最初,我其实也知道,这样的写法注定会有误解和争议。

夏是明着的人物,他的心情,他的缺点,他的痛苦,都摆在面上,他易于理解,容易共情。

但是苏言不是,苏言是藏在文字里、回忆里、细节里,一点点逐渐拼凑丰满起来的人物,考验的是“藏”的工夫。

我“藏”的工夫如何,自己不敢评价,但我的初衷,是没有变的。

我感激大家对于这篇文的参与,我是一个喜欢看评论的作者,每一个留言,我都会仔细阅读。

其实大家从我加精的评论和回复来看,应该能感觉到,我并不偏袒攻受任何一方,所有合理的讨论,只要言之有物,我都乐于接受,并且享受和大家交流的过程。

我感到无力的,是极少极少部分的评论,让人感到一种极度的自我和缺乏尊重。

有些人,似乎并不在乎作者想要表达什么,而仅仅在乎自己想要看什么,一旦达不到这种诉求,就大失所望,甚至觉得文有问题、人物有问题、三观有问题。

因此在这里,我想为我自己,为作者这个身份,也为我的文说些我心里的话。

写文,本质是一种很私人的倾诉欲。

我不追求绝对的现实主义。

甚至这篇文本质上来讲,是带有一种对爱情浪漫的畅想和童话色彩的。

但是另一方面,对每一个人物,邢乐也好、陆相南也好、尹宁也好,我尽最大的努力,不以简单的善恶二维去写他们,而是写他们真实的性情、渴望、无奈以及过往,我希望能在这短短二三十万的篇幅里,能呈现一些有层次感的人物和感情历程。

对配角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夏庭晚和苏言,这两个我心中视若珍宝的人物。

复杂,是人性里最永恒的两个字。愿意面对这种复杂,我觉得是作为一个创作者对自己人物的尊重。

我力有不逮,文笔也多有亏欠,但我也愿意用尽力气,哪怕去只呈现两三分的复杂。

我希望在这篇文里面,他们的感情是自然的,像水一样,根据自己的内心流动,他们的行动、决定,能够和他们的身份背景,成长环境,并且和剧情发展有所契合。

苏言是权贵子弟,但又是这一群体中少有的中年文青。

他有深情浪漫的一面,但是也有很淡漠的一面。起码他对温子辰是没什么温情的,他们这段关系中的许多事,目前还没彻底揭晓。

但对他来说,走肾不走心绝对是他最熟悉的一种情爱方式,这是常态,也没有任何不妥。他和夏庭晚,才不是常态。

这不代表我认为这样是正确的,小夏知道苏言做错了,但是小夏同样也知道苏言对他的爱,是其他人无法复制的。

小夏是纯情的小孔雀,他对自己的身体看得很宝贵,一方面是对于苏言很纯真的爱意,另一方面是家暴的过去让他缺乏放纵的安全感。

他和苏言,半年都停留在不脱衣服让苏言帮他解决的程度,苏言活生生忍了半年,这是老男人才有的毅力,也是打动小夏至关重要的一环。

但是纪展不懂,纪展多年在美国生活,又是个性非常直接狂野的男孩,让他忍半年,可以想象,这多半是不可能的。

小夏心里有数,所以他知道纪展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可以做,但就是做不到,也不想做而已。这个选择是自然而然的,是根据成长经验和性格而来的。

复合之路,无所谓是追妻还是追夫,更不大符合火葬场的概念。

这只是两个醒悟了的人,在慢慢回头向彼此靠近的过程,是简单的本能,但又有和自己心中的心魔和顾虑博弈的复杂。

我没有什么粗糙无聊的贞操观,什么受要守身如玉,攻就可以花天酒地,甚至想到也感到无比滑稽。

这种指控,就像最初出现苏和温的情节时,有评论说这是在恶意虐受。

那么,如果愿意为故事中的人物真情实感,为什么又吝于给一字一字敲下这些故事的、有血有肉的作者一点善意呢?

几年前写文的时候,我总想要许多的赞赏。

但是这两年,我越发感觉,其实能够得到赞赏虽然很棒,可得到真正的理解才是更难的一层。

理解之中——最宝贵的,又是意见不同时,对彼此双方的尊重和温柔。

我仍时时渴望一种理智清淡、但又温情脉脉的读者与作者关系。

喜欢,亦不需狂热沸腾。不喜,也就淡淡别过。

说到底,其实我没什么太多好抱怨,这些话的初衷也不是抱怨。

百分之九十九的交流,对我来说都是愉悦和快乐的,我每每为文下许多评论的细致和深情所打动。

剩余百分之一的不快,当然可以无视、可以消化,但是我还是想说出来。

当我作为作者的时候,我想写的是我自己心中的故事,我也只能写我自己心中的情感和爱意,我不能为其他人想要看什么而负责,这是客观上做不到的事。

我写的不是完美无缺,不是白璧无瑕。

我写的也不是两个没有任何缺陷和错处的主角。

我写的是破镜重圆,是修补、是挽回、也是救赎。

我抱着无比真挚的心,也想堂堂正正求一份尊重。

不要强加给我不打算写的东西,再来批判我为何不那样写,也用不着越过文来揣测我的价值观,我也更加不会为任何人的意愿而去更改我的初衷。

最后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和喜爱。

一点一滴,我全都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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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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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好真诚啊,我一直追求的写作似乎就是这么一种,真情实意地去描摹、诉说自己眼中美丽独特闪烁人的特性。会为严厉批评质疑的意见感到难过,但更享受与可以共情的读者交汇在一起,像是一小谭温、柔、软的湖,托着不同的但又相似的水滴们相聚,流动这前进

    匿名2023/04/18 04:33:42回复 举报
  2. 感情的描写非常的细腻真诚,好文!

    匿名2023/06/29 16:36:07回复 举报
  3. 作者大大写的很棒,也很真诚,下面说的话仅代表个人看法,不上升作者大大
    想稍微吐槽一下温,感觉很刻意,就是那种表面上温柔内心绿茶的人,而且感觉宁宁画的家和告诉车祸事情也有一些故意的成分,但是也不能全怪温,宁宁确实有知情权,我确实不太喜欢温,但这同时也说明作者大大人物塑造的好,我喜欢作者大大的文风,笔下塑造的角色都很有张力,形象很生动饱满,希望作者大大以后越来越好

    soft亲爹2023/07/09 03:21:06回复 举报